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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有时尽

_4 那夏(当代)
最后一句她重复了两遍,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催眠给自己听。
话音落下,见沈世尧没有反应,陆路慢慢恢复理智,悻悻松开手,脸上是惨淡的笑容:“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我……”
剩下的话却被沈世尧的吻死死堵住,那大概是他们之间最最温柔缠绵的一个吻,几乎将她溺毙。然而在那令人恍惚的旖旎中,陆路却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房门再度锁上的声音。
“啪嗒”一声,多么轻巧,却隔绝了她曾向往过的一生。
她缓缓地睁开泪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正死死捧住自己的脸,凝视着自己:“话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不会反悔。”也无法反悔。陆路暗自苦笑,因为这一次,她要彻底斩断所有退路。
陆路只是发烧,一周便可出院。只可惜作为刚上任的男朋友,沈世尧那天刚好飞国外谈生意,陆路只能拜托丁大小姐来接自己。丁辰将她那辆MAN到不行的英菲尼迪停在医院门口,冲她挤眉弄眼:“不是说对人家没兴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路将自己抛进副驾驶座,疲惫地闭上眼,“其实这些天我也在挣扎,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陆路抬起头冲丁辰惨然一笑,丁辰却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一个字都没听懂,好好跟我解释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直到开到恒一楼下,陆路才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沉吟片刻,丁辰冷冷扫她一眼:“所以你是为了彻底断掉自己对陆亦航的念想?”
“不全是。”
“噢,那是因为什么?”丁辰不为所动。
“丁丁,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会再像个傻瓜一样毫无保留地去爱别人。现在正好有个人愿意跟我在一起,还可以顺便断掉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再跟过去一样了,那样的话,就太可怜,太痛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良久,丁辰才又开口:“作为好朋友,我没有立场指责你,只能祝福你,以及替你祈祷,沈世尧永远不知道陆亦航的存在。”
“他不会知道的……”陆路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曾经爱过的那个人,死掉了。”
丁辰解安全带的手瞬间僵住,笑得很难看:“小六,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陆路的目光飘向窗外,“但不是还有句话是这样的吗?浴火重生。丁丁,我不想活在过去,我想走出去。”
目送丁辰离开后,陆路直接上楼,准备挨罚。虽然请过病假,但她不听安排没有去片场看住清珂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就算Cindy发脾气,她都有心理准备。
然而进了办公室,Cindy却只叫她坐,自己则专心看着手里的艺人宣传企划。陆路如坐针毡,准备先开口,Cindy却发话了:“病好了?”
“是。”
“那明天带清珂正式进棚录音,开始做专辑。”
“……清珂的戏份拍完了?”
“嗯,按原计划无删减。孟澜那边也已经安抚过了,好在我们动作快,组里没走漏消息。其余的你也别操心了,做好专辑就行。”
说到这个份上,陆路自然知道Cindy不愿多谈细节,也就点头,识趣地出去了。然而她再愚钝,也知道沈世尧私下一定做过些什么,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愿她知道,她便当做不知就好。
反正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一个道理,越执著,越没有好处。
见到清珂,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清珂正坐在沙发看一本教乐理的书,她看得很认真,不时皱眉,就连陆路开门,都没有留意到。
“清珂。”陆路叫了一声。就看见清珂不好意思地起身,冲她歉意地鞠了一躬:“对不起,Lulu姐,这次我太冲动了,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清珂紧张地看着陆路,眼神里已没有在片场时悲伤与愤怒。或许是陆亦航安慰了她吧,陆路禁不住这样想,却觉得自己可笑,最后,轻轻摆摆手:“我没有生气,但是以后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一定!”清珂感激地拼命点头,脸上漾起甜甜的笑。
真好,陆路想,她这样单纯的笑容,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结束一天工作,陆路走出恒一大门已是晚上七点半。她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干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没想到刚出电梯,就发现自家门口坐着一个人……不对,是坐着一个醉鬼!
醉鬼丁辰此刻手里还抱着半瓶没喝完的芝华士,见到她,兴奋地冲她举瓶:“Cheers!”
“切你个大头鬼!”陆路恼怒,一把将她拽起来。醉成这样,八成是杜鸣笙做的好事!
果不其然,“横尸”在玄关的丁辰醉眼朦胧地抱住陆路的大腿,脸上全是泪痕:“小六,跟你说个事啊,你听完尽情笑话吧!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潇洒又大方,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实我是世界上最小气最不洒脱的人……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挽着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这种事,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原来今天上午送完陆路,丁辰本来准备回公司工作。然而今天她常开的那段路却出了车祸,堵得寸步难行,丁辰不得不绕开走别的路。
而好巧不巧,杜鸣笙的公寓正好在那条路上,丁辰想起上次给他买的外套还丢在后备箱,便临时起意拿上去,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那个和杜鸣笙传绯闻的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客厅里打电动游戏。
听见响动,女人头也不抬:“Author你今天不是要外拍?”
竟然比她这个正牌女友还清楚他的行程,丁辰窝火,下一秒,已不顾形象地冲上去,像个泼妇似的将那个只穿着家居服的女人轰了出去。
自然因此和杜鸣笙一通大吵,就算丁辰知道这只是为了让媒体拍到两人出双入对的证明,可却还是无法接受。
从来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吵得累了,丁辰忽然觉得可笑:“你觉得我们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杜鸣笙沉默。
良久,丁辰听见自己近乎自嘲的声音:“彻底分开吧,我们。”
好不容易哄哭得死去活来的醉鬼丁辰睡着,陆路只觉得没了半条命,揉了揉被丁辰抓得发痛的手臂,替她盖好被子,陆路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再睡。
不知为何,她今天几乎没有困意,或许是在医院的一周睡多了吧。陆路顺手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刚翻了两页,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但陆路根本不感到好奇,因为一定是那个人。
沈世尧的声音听上去很精神,带着些许笑意,如果陆路没记错,华盛顿恰好是早晨。
“早上好。”陆路莞尔。
“晚上好,没想到我的女朋友地理学得这么好。”
“这是常识,”陆路没好气,却不是真的和他计较,“那边的一切还顺利吗?”
“当然,我倒是对没能接你出院这件事比较介意。”
“你还有很多机会。”陆路漫不经心地安慰他。
沈世尧却难得严肃起来:“我可不想再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陆路失笑,连忙摇头:“呸呸呸,我口无遮拦。”
沈世尧忍不住感叹:“我过去从没想过,能这样和你说话。”
怔忡了片刻,陆路的声音渐渐沉下来:“我也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的事太多,没有想过爸爸会真的撇下自己,没有想过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没有想过曾有过的深爱会变为憎恨……没有想过,会遇见这个人。
“沈世尧,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沉默许久,陆路怔怔地开口。
“我记得我回答过你。”
“再说一次。”
“喜欢你聪明、勇敢,以及还算漂亮。”
“谢谢你。”陆路感觉眼角有些莫名的泪意——谢谢你,没有在这一刻沉默。
你看,这世界多讽刺啊,她说过无数次喜欢的人,从没有回应过她的感情;而向她数次告白的人,她亦从未说过一句喜欢。
待宿醉的丁辰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陆路去上班,除了留下午餐,还有一张便条:“洗完脸再吃!”
丁辰气得龇牙咧嘴,陆路这个浑蛋,非但当她醉鬼,还把她当懒鬼!可话虽如此,被戳中痛处的丁大小姐还是乖乖去洗了脸,而后才打开便当,坐到沙发上开动。
和陆路不同,丁辰极度不喜欢安静,就连开车都要挑最吵的音乐作背景。所以在如此静谧的房间里坐了不到五分钟,丁大小姐便忍不住浑身难受起来。无奈陆路的公寓没有电视,丁辰只好悻悻地将她的笔记本打开,准备随便挑首欢快的歌“下饭”。
哪想到“下饭歌”没有找到,胃口却被眼前的照片彻底败坏了。丁辰握鼠标的手僵住了,隔了很久,才勉强移动到页面右上方叉的位置,把浏览器关了。
她觉得有点难过,却又哭不出来,最后反倒是笑出了声。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杜鸣笙吻别的女人。犹记得为了他第一支有吻戏的MV,丁辰和他冷战了三天,最后杜鸣笙安慰她只是借位,她才勉强同意。
却没想到等MV正式出来,才发现根本不是借位,杜鸣笙倒是很想借位,无奈导演是个实战派,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只能乖乖就范。
丁辰看到那支MV后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快闭气了,恶狠狠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将杜鸣笙按到墙上强吻。杜鸣笙的舌头都快被她咬断了,丁辰却笑得一脸狡黠:“消毒!”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心无芥蒂地说这样的赖皮话,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心中的毒,早不不是一个吻就可以抵消。
丁辰自虐似的又打开了那个娱乐门户网站,将杜鸣笙,不,Author被偷拍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不论醉得多失态,他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好看的。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那个被她扫地出门的女艺人。
丁辰甚至没去认真记过她的名字,但她却无处不在。
《Author酒醉激吻绯闻女友,疑似恋情正式曝光》——
丁辰将标题又扫了一遍,一脚踢掉了电源。
和丁辰沉浸在Author绯闻中的痛苦不同,此刻陆路面对Cindy派美玲送来的一沓照片,情绪更多是微妙。按美玲的说法,这是Cindy买回来的,自然是不希望被登出去。陆路接过照片,一张张看完,没有说话。
照片是昨晚拍的,地点陆路比谁都熟悉,因为她在那里住了一周,昨天上午才刚从那里出来。至于照片上的人,陆路忍不住冷笑,人倒是挺熟悉,只可惜,笑容太过陌生。
记忆中陆亦航是很少笑的,他一直少年老成,有任何事都习惯藏在心中。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却疯狂地爱过他,多可笑啊。
不过大概也只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盲目而愚蠢的事,就好像照片里的清珂,可以为了躺在病床上的陆亦航,忙前忙后,端茶送水,全然忘记自己是个有着经纪约,即将正式发片的明星。
陆路对着手里的照片端详了许久,最后只冲美玲轻轻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转告Cindy姐,我会处理好。”
清珂上午有声乐练习,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初冬的风多少带着几分萧索的寒冷,陆路刚起身把窗关上,就看见门外清珂探进半个头:“Lulu姐……”
看她的表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陆路的开场白也因此容易许多:“坐。”
清珂听话地坐下。
陆路的声音淡淡的:“在我们这行,绯闻是很奇怪的东西。适当的绯闻给人幻想空间,有助于提升名气,过度的绯闻却会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陆路的话未说完,从来顺从的清珂却破天荒开口了:“对不起,Lulu姐,这次被拍到是我不小心,但是……”
“但是什么?”陆路的太阳穴突地跳起来,便听见清珂小声却坚决地说下去:“我是真的喜欢他……”
“哈!”陆路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你说你是真心的?你跟他认识多久,又了解他几分,就敢真心地喜欢他?”
清珂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陆路,一时间怔住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陆路别开脸,声音缓和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你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言尽于此,眼泪已在清珂的眼眶打转。陆路有些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良久,清珂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陆路鞠了一躬:“谢谢Lulu姐指点,我知错了。”
当晚陆路到家时,丁辰不在公寓。桌上是吃了不到一半的餐盒,陆路心中一动,忙不迭打了个电话,没想到竟转到丁辰的秘书那里。
秘书小姐的声音甜甜的:“老板去澳门了,一周后回来,她说有任何事请到时候再联系她。”
陆路纳闷,怎么突然就跑去了澳门?还没想到理由,插上电源重新打开的电脑便给了她最有力的答案。
不到一天时间,Author和同公司女艺人的绯闻就上了几家娱乐网站的首页,甚至连Author的官方网站也没能幸免。激动的女粉丝把对方出道前的自拍照都挖了出来,有人在下面跟帖痛哭,也有人在下面跟帖大骂,一时间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陆路随手翻了几页,最后悻悻地关了电脑。她忽然有些理解丁辰不可理喻的爸爸了,如果今天放在这里供人品头论足的是丁辰,丁爸爸看见这些言论后,该有多难过多愤怒,陆路简直无法想象……叹口气起身,陆路去阳台收衣服。
寂静的夜空挂着明月,陆路仰头,便看见那闪耀着的,温柔如水的光辉。心中忽然有一块软软地陷下去,陆路不禁想到昨晚那通电话的最后,沈世尧低沉着嗓音,无限温柔地对她说:“我也要谢谢你接受我,哪怕只是试一试。虽然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的。因为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继续去爱,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那是陆路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和第一次流着泪别开脸去不一样,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上次没说出口的话:“自大狂。”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能被你夸奖,是今天最大的收获。”沈世尧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陆路没有听过他这样爽朗的笑声,霎时间愣住了。半晌,才平静好自己有些失常的心跳,沉声道:“我要睡了。”
“晚安。”沈世尧没有阻拦。
有夜风拂过,陆路临窗而立,对着手机怔忡许久,这才转身,回卧室睡觉。
周五,陆路按事先安排好的行程陪清珂去影棚拍宣传照。
自从上次被陆路说了重话,清珂最近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连带拍摄状态也奇差。
开拍后,摄影师嫌她放不开,摆了好几个姿势都不满意,最后摄影师干脆不耐烦地一挥手,休息下再拍。
被摄影师嫌弃,清珂只好灰溜溜地去旁边休息,眼中无不是失落。陆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走过去拍拍清珂的肩,低声示意她:“跟我来。”
棚外,陆路已能将所有异样的情绪收起,公事公办地安慰清珂:“我那天的话有些重了,你不要有负担。”
清珂扑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路,半晌,咬唇低声道:“我没有觉得有负担,只是……”
陆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合约上没有关于恋爱方面的硬性条款,但身为公司的艺人,你不能让公司难做。”
清珂虽然纯真,却不笨,听得出这是陆路的让步,惊喜地抬起头,连连保证:“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陆路看她眼中满是恋爱中少女的孤勇,明白多说已无用,索性转身,回了影棚。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至极,清珂的状态一下子调整到最佳,摄影师满脸不可置信,只有陆路苦笑着摇头,很多事情,已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好在那天她在陆亦航闯进来之前做出了决定,就算这个决定欠考虑,是玩火,也不知道对错,但总好过再次跌入无尽的深渊,苦苦追寻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陆亦航会像清珂对他一样,真心爱上清珂吗?陆路不知道,就好像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像沈世尧自信的那样,有朝一日真的喜欢上他。
但能向前走总是好的。
或许日出尚早,但总会有朝阳。
沈世尧那一行在欧洲待了近一个月,因为合同临时出了问题需要修改,他不得不在巴黎滞留。
和国内不同,十二月初的巴黎已充斥满浓浓的圣诞节日气氛。
没有公务缠身的下午,沈世尧时常会一个人在香榭丽舍大街散步。耳畔是行人的说话声与音乐声,整座城市虽然摆脱不了冬日特有的凋蔽,却也透着浪漫的轻快,像一阵风,或者一片云。
沈世尧沿街走了一段,情不自禁地拨通陆路的电话。
巴黎与国内时差七小时,他的下午三点,正是她的晚上十点。
陆路刚洗过澡出来,见震动的手机显示的是沈世尧国外的号码,连忙接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通话,尽管陆路时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匆忙挂掉电话,但不论如何,这样的习惯在沈世尧的坚持下渐渐延续下来。直至陆路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若睡前接不到这通电话,反倒变得有些不习惯。
而今天,沈世尧打来电话,却没有说话。
听筒里传来异国街头各式各样的琐碎声音,孩子的笑声,女人的说话声,男人的吆喝声,甚至还有时断时续的歌声……
如果陆路没有听错的话,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宁静之夜》。
“沈世尧……”陆路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听听我这边的声音,这样的话,就好像你也在这里了。”
陆路一顿,心中如风吹湖面,荡起圈圈涟漪。半晌,才呆呆地道:“……你的意思,你在想我?”话一出口,陆路便脸颊绯红,后悔不已。
没想到沈世尧非但没有否认,还理直气壮地承认:“当然。”
陆路一时语塞,下一秒,已跟往常一样,匆匆挂断电话。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找不到话题,而是因为尴尬。
想念这样的情绪,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然而今夜闭上眼,不知为何,她却忽然看到沈世尧的脸。那张最倨傲的脸却有最温柔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我很想念你。”
一夜辗转,陆路干脆早早起床去公司。
清珂专辑的歌曲有条不紊地录着,按Cindy的意思,会在明年正式发片之前,配合着电视剧的预告片,进行第一波主打歌,也就是主题曲的推广。
下午陆路刚结束专辑的讨论工作,从工作室出来,便在一楼大厅碰见一个人。
许久不见,孟澜穿着厚厚的军装棉服脸上架着黑超,这大概是网络上最被人诟病的奇葩打扮,但在他们这个圈子,却再普通不过。
陆路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主动打声招呼。踟蹰片刻,还是开口:“孟澜姐。”
透过深色镜片,陆路分辨不出孟澜的表情,但能清楚地看见她高扬的下巴。
孟澜没说话,但两人错身时,一句低声的耳语却轻飘飘地落入陆路的耳朵:“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路脚下一滞,半晌,才低头走开。要换做曾经的她,大概会为了这句话与孟澜闹到不可开交吧。可如今的她,却已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女孩。更何况,她没有底气。
到底不是因为爱情才和沈世尧在一起的,陆路甚至自私地不希望沈世尧对任何人提起两人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一切,只要陆亦航看到就好。
傍晚下班,陆路破天荒打电话约丁辰喝酒。然而从澳门回来后,丁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工作狂,就连周末都在公司加班。而今天是周五,毫无疑问,丁大小姐的电话被转接到秘书那里。
“需要我去报告丁律师您要去的酒吧地址,让她稍后过去吗?”
“不必。”陆路顿了顿,突然改了主意,“我回头会再约她好了。”
和少女时期喜欢抱在一起疗伤不同,成年后的她们,更习惯独自整理情绪。因为有些事,旁人终归是帮不到的,最亲近的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
陆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这个寒风瑟瑟的夜晚,就让她们拥有各自的一隅角落,聊以*吧。
自由古巴喝到第三杯,陆路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虚晃,最糟的是,久违的瘙痒感卷土重来。
她伸手想挠后背,然而隔着厚厚的外套,却如隔靴 ,陆路不禁蹙眉,准备脱下外套,一双手已按住她的动作。
“起来,我们走。”这个声音还挺熟悉,陆路晕乎乎地想,脸上慢慢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沈世尧。
“你是真的沈世尧?你从法国回来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整个人不由自主地 了他的怀中。这人肉火炉真暖和啊,陆路恍惚地想。
沈世尧将她背出那间清吧时,是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漫天的霓虹落在醉得七荤八素的陆路眼中,霎时间化作五颜六色的萤火虫。
陆路从没见过这样古怪又瑰丽的奇景,兴奋地在沈世尧的背上蹬着双脚,挥舞手臂:“快看,彩色的萤火虫!”
沈世尧的腿被陆路的脚踢到,吃痛地一滞,陆路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凑近他,认真地问:“怎么了?”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沈世尧唇边闪过一抹无奈的笑,轻声道:“没事。倒是你,电话不接,怎么跑去喝了那么多酒?”
“为什么喝酒啊……”陆路似乎在竭力思考这个问题,但对于醉成这样的她来说,却无异于绝世难题,而在找到答案之前,她的注意力已成功被别的东西吸引开。
“星星!”陆路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是真的星星,在这座城市几乎绝迹的星星,此刻虽零散,却也真实而寂寥地在天空闪烁着。
陆路看着看着,呼吸不由放缓,这光景,仿佛回到了童年。还记得那时,陆传平再忙都会抽空陪她去郊区踏青,她玩得野,耽搁得久了,便在附近的农家留宿。
近郊蚊子多,大夏天里她被咬得睡不着,就干脆把熟睡的陆传平弄醒,拖着他陪自己看星星。
银河像白色的缎带,缀满光彩夺目的碎钻,陆路看得痴了,摇着陆传平的手臂撒娇:“爸爸爸爸,给我摘星星!”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陆传平却从不会扫她的兴,永远语气宠溺:“好,爸爸摘给你。”
小女孩得到应允,也不会计较真假,只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在爸爸怀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给我摘星星……”如梦呓般的话脱口而出,陆路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醉了。只有醉成这样,她才会怀念过去,怀念这铁血世界中唯一的温暖港湾。
思及此,陆路忽然觉得冷,便下意识地往沈世尧的后背贴了贴。而沈世尧的声音,也在此刻猝不及防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好,摘给你。”
“啊?”陆路怔住。
“我说摘给你。”沈世尧不紧不慢,又重复一遍。
陆路这才回过神,撇嘴道:“骗人。”
也只有在这个醉了的夜晚,她才能卸下全部心防,像个小女孩一样无畏地挑衅他。
“为什么?”沈世尧微笑着问她。
“因为只有爸爸会摘给我。”陆路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过星星太难摘了,所以爸爸说先用星星项链代替好了。不过好可惜,那条项链被我弄丢了……”
说到这,陆路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仿佛陷入了某段遥远的记忆。沈世尧体贴地没有惊动她,只小心翼翼地背着她沿街一直走,等来到自己的车旁,才发现陆路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颜真是毫无防备啊,沈世尧的嘴角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弧度,能看到这样的睡颜,也不枉费他一下飞机就想方设法联系到丁辰,按着她给的地址赶过来了。
鸡尾酒的好处是没有宿醉的后遗症,上午十点,酒醒的陆路终于挣扎着睁开眼。
做了新鲜的三明治,热好牛奶,陆路顺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坐在书房的躺椅上开始享受这难得休息日。没想到才翻了不到两页,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陆路蹙眉,然而再不情愿,也得起身接电话,因为担心是公司的事。
却没想到是沈世尧。
见到这个名字,陆路难免有些心虚。昨晚她虽然醉了,却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她都心中有数。
只是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陆路还是忍不住觉得赧然,怎么可以那么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啊?以后看来得彻底戒酒,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能沾。
这么稀里糊涂地想着,手机铃声却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陆路慌忙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便看见沈世尧正站在门外,冲自己微笑:“是这样的,沈凌突然舍得出门了,非嚷嚷着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说她上次那么逗你你可不一定乐意,她就非要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中午有空吗?”
原本陆路今天的计划是吃完这顿早午餐就睡个天昏地暗,哪儿也不去。然而此刻沈世尧将沈凌端出来,她却不好拒绝了。如果拒绝,那不是明摆着不给沈凌面子?更何况她还挺喜欢沈凌的……想到这里,陆路忍不住对沈世尧恨得牙痒,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有本事不着痕迹地向自己施压,真是……太可恨了!
然而想归想,陆路还是乖乖收拾好,跟沈世尧下楼了。
今天沈凌做东请吃鱼,老早就在鱼庄候着了。见到陆路,沈凌忍不住兴奋地凑上来,埋汰沈世尧:“唉哟,本事不小,还真给请来了。”
沈世尧但笑不语,就见沈凌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热络地挽起陆路的手臂:“别理他,他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走走走,我们点菜去。”
鱼庄里的鱼都是现钓现杀,所以需要等一段时间,正好外面落起雨,沈凌干脆让人泡了茶,临窗而坐,煮茶听雨。
“哎,小路路,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们迟早都会在一起。”沈凌抿了口茶,一脸坏笑。
第一次被人叫做“小路路”,陆路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并不反感,配合着笑笑,便算是将这个话题带过了。因为如果再深入,她便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沈世尧其实是阻断自己和那个人再产生纠葛的救命稻草,这样的事每多想一遍,陆路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所以,还是不要想为好。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陆路推说是昨天喝了酒胃不舒服,沈凌便将沈世尧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强人所难。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强势霸道的沈世尧,面对沈凌的责难却忽然毫无脾气,反倒是问陆路要不要回去休息。陆路一怔,点点头,答应沈凌再约,两人便出了鱼庄。
一路雨势不减,沈世尧不语,陆路也就干脆闭眼假寐。然而哪知这一路寂静竟真让陆路睡着,等再醒来时,已身在公寓楼下。
骤雨初歇的黄昏渗着丝丝寒意,尽管车内暖气很足,陆路仍不禁打了个寒颤。见沈世尧还不说话,陆路也只好保持沉默,僵持了一阵,沈世尧却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打开储物箱。
被取出来的是一只精致的蓝丝绒盒,随着沈世尧打开盒盖的动作,陆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颤,无数别样的情绪抖落,只剩下被放大的不安。
由钻石镶嵌的星星锁骨链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陆路凝视了片刻,摇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对不起,我不能收。”
四周一瞬间更静了,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见。
良久,沈世尧才重新将那只盒子合上,放进储物箱:“没关系,你上去吧。”
陆路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几乎是逃一般的推开车门,往楼上去。
那一晚,那个每天都会响起的号码,没有出现。陆路握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冷战吗?
然而就算是重新选择一次,她也不会收他的礼物,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受不起。
窗外似乎又刮起呼呼的寒风,夹杂着冷雨,不觉分外凄凉。陆路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关灯睡觉。
等丁辰丁大小姐的工作狂模式关闭,主动联系陆路,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彼时清珂的专辑进行到一半,陆路正着手准备主打MV的拍摄,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却大清早的被丁大小姐抓去打高尔夫。
球场在郊区,陆路不得不坐丁大小姐的车出行,然而丁大小姐开车的脾气谁都知道,陆路为避免跟试车那次一样大吐特吐,特意没吃早饭。
丁辰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不喜欢坐我开的车,去找你的沈世尧去!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倒是喜欢你得很,上回你喝酒电话也不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号码,听我说你去喝酒了非要了地址,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啊,还能喝死不成?”
意外知道那天沈世尧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陆路不由觉得尴尬,半晌,才讷讷道:“别消遣我了,我们正冷战呢。”
“啊噗!”丁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看来你还挺认真的啊,都学人家玩起冷战来了。”
陆路被她挤兑得厉害了,干脆将最近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丁辰听完,不禁蹙眉:“你不觉得自己太作了吗?不就是收个项链,他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的,送你条项链算多大的事,是你反应过度啦!”
“也对,”陆路哂笑,“大概一想到爸爸曾送过我一条类似的,就忍不住觉得难过吧。”
“你呀,”丁辰气得弹她脑门,“还说想要重生呢,总惦记着过去,怎么重生?”
陆路自知理亏,点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伤感。想当初从美国逃得太急,为了怕宋清远派人找来,甚至连行李都是匆忙收拾的,项链大概就是那时候弄丢的吧。真希望那个捡到的人,会好好爱惜它,因为那上面承载着她对爸爸浓浓的爱与怀念。
清晨的高尔夫球场没什么人,鉴于陆路几乎没有运动细胞,所以对打球也就没什么兴趣,干脆一个人坐在旁边喝果汁。只有丁辰精神百倍地挥杆,还不时回头引诱她:“来啦,陪我玩会儿啦,果汁哪里不能喝?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陆路气得对她直翻白眼:“我可没有求你带我来,是你逼我来的。”
“好好好,是我逼你来的,那你也不能动也不动一下,多无聊啊。要不我教你打?很简单的,不信你试试。”丁辰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想起关于Author的事还不知道后续,陆路怕她是强颜欢笑,便不忍和她斗嘴,顺从地起身准备去取球杆。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便和某位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手术后初愈的陆亦航虽瘦了一圈,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此刻他正跟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恰好挡在自己面前。
走道不窄,陆路一怔,即刻避让。然而陆亦航却仿佛洞穿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逼近几步。陆路的神经陡然绷紧,转身准备回座位,那堆中年男人中却已有眼尖的看出端倪,笑着打趣:“是陆总的熟人?”
“算是。”陆亦航答道,目光扫过陆路面无表情的脸,是蓦地一顿。
见陆路不发话,中年男人略显尴尬,连忙打圆场:“既然是熟人,干脆一起打吧。”
陆路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何时走来的丁辰已探过头:“不用了,她是陪我来玩的,我差不多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吧。”
说罢,挽着陆路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给陆亦航留一丝情面。
走到一半,陆路下意识回头,便看见陆亦航仍站在那里,维系着一个尴尬的姿势。他似乎是想追过来,却碍于身边的人,无法动弹。
心中有隐约的触动,陆路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扭头离开。
拿了车,开出老远,丁辰才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陆路:“刚才我自作主张拉你走,你不会生气了吧?”
老半天,陆路才回过神,淡淡笑道:“当然没有。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因为我在想,我曾经到底爱他哪一点呢?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就能把爱过他这件事给忘光了……时间真是可怕啊。”
“是啊,时间真是可怕,”丁辰瞥了陆路一眼,神色难辨,“所以你要记得,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沈世尧,不要再被任何无关的男人牵动情绪了。”
清珂接到陆亦航的电话时,是凌晨一点半。半梦半醒中,她看见那个名字,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整个人兴奋地从床上猛弹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化好妆换好衣服,她拉开大门就要狂奔出去,然而走到门口,却想起陆路严肃的脸,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又折回房间,找到了顶鸭舌帽和黑框眼镜戴上。
最近Cindy替她接拍了两家杂志的内页,虽然不是什么一线大刊,却已逐渐有人写邮件到公司询问她的新专辑何时上市。美玲打趣说,她已经是个有粉丝的人了。
对于有粉丝这件事,清珂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陆路的话却犹在耳边,她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匆忙下楼打车去陆亦航提到的那家酒吧,清珂紧张到两只手始终绞着衣摆,这么晚了,他还在喝酒,不会出什么事吧?
毕竟认识陆亦航的时间不长,清珂并不知道像陆亦航这样的人,就算酒醉,也总会保持三分的清醒。
带着满心焦急与担心赶到地方,清珂即刻拉了个服务生询问,不一会儿,便被对方带到了楼上的VIP包房。
出乎清珂意料,偌大的包房里只有陆亦航一个人。背投里放着电脑随机播放的《恒星灰烬》,在令人感伤的音乐声中,陆亦航终于缓慢地抬起头:“你来得真快。”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过,清珂却仿佛被他随意的一句话戳穿心思,脸红得不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没想到一个“嗯”字,却换来陆亦航难得爽朗的大笑。笑罢,他挑着眉打量她:“你就这么喜欢我?”
清珂没想到陆亦航会这样问,整个人都傻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陆亦航在向自己招手:“过来。”
她就真的傻傻地走了过去。
“可是我不爱你的。”
陆亦航夹杂着酒气的吻落下来时,清珂感觉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她听见自己固执到近乎孤注一掷的声音:“没关系,以后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陆亦航 着她发端的手指便微微颤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见多年前,那个坐在紫薇树下的女孩,信心满满地冲自己笑着:“哼,没关系,以后你总会说喜欢我的。”
真傻啊,她们。然而在闭上眼的一刹,却有眼泪迅速地跌落在黑暗中,转瞬消失不见。
陆路还记得,和沈世尧的关系破冰,是在来年元旦——她的生日,而前一天的跨年夜则刚好是清珂的第一波主打歌登陆电台的日子。
虽说是生日,但六年前那个“难忘”的生日过去后,陆路便再也不庆祝生日了,就连丁辰也识趣地装作忘记了。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法定节假日,陆路却也没有休息。她们这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假期,所以当Cindy说需要她晚上带清珂去参加本地的一档电台节目做宣传时,陆路也就自然地应承下来,只是在临行前,斟酌片刻后,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沈世尧。
回想几天前圣诞节自己主动联系他,想要缓和关系,却被转接到他秘书那里,对方告知她沈总因为私事外出,最近不在公司。陆路尴尬得不行,刚想挂电话,对方又神秘地补充道:“沈总说稍后会联系陆小姐的,陆小姐不必太挂念。”
挂念个屁!挂断电话,陆路气得将手机丢在办公桌上,她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当天太矫情,于情于理该找个台阶下罢了,也只有沈世尧这么自恋,会觉得自己是在挂念他。
恰好美玲进来催促自己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陆路也就顺手拿了手包下楼,完全忘记了手机这回事。
电台DJ跟Cindy有些交情,所以对清珂十分照拂,特意将主打歌放在压轴播放。和过去遇事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的清珂不同,最近的清珂活力无限,人也开朗不少。整个录制过程中,与DJ互动得格外好,就连录音师也赞不绝口:“这个小姑娘的歌我听过啦,还不错,好好捧的话,会红的。”
陆路原本坐在一旁有些走神,听见录音师的话,忍不住颔首微笑,Cindy的眼光向来毒辣。收回目光时,陆路下意识瞥见窗外,才发现竟然下雪了。无数雪花朝地面落下,像漂浮在空中的花朵。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啊,真漂亮……”录音师赞叹道。
“是啊……”陆路附和,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沈世尧的脸,这样的大雪天,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从电台出来已是深夜,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行过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让陆路想起背过的那句诗——“应是飞鸿踏雪泥”。
“想什么呢?”
“背过的诗,虽然好像和眼下没什么关系……”陆路下意识答道,一回头,才发现沈世尧站在身后。
他的肩头落满了雪花,看来已在她身旁站了好一阵了,陆路不禁有些讪然,刚想开口,却被沈世尧攥住了手:“等下还有工作吗?”
“没了,但……”但是要送清珂回公司的话还没说出口,陆路整个人已被沈世尧 车里。
他晃了晃车钥匙,笑得十分得意:“公司司机已经交代好了,会送你的艺人回去,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能有什么不放心呢,他办事就没有不周全的。陆路有些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再环视四周,才发现车子已开往不知名的方向。
“我们这是去哪里?”
“秘密。”沈世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就知道了。”
深夜的高速公路仿佛通往秘境,累了一天的陆路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在暖气的包围下渐渐睡着了。等到被沈世尧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置身某个农庄。
夜色中的草场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并不好走,沈世尧自然地牵起陆路的手,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冬夜凛冽的寒风扫过,陆路冻得直缩脖子,然而也只有在这刻,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暖意。原本还残留心中的别扭渐渐散去了,她甚至忘记要甩开他的手。直到耳畔听见马驹的嘶鸣,陆路才回神。
只见半开的马房内,一只漂亮的小马驹正欢快地喝着水。陆路顿时怔住了,许久才听清耳畔沈世尧的声音:“这家伙我可是选了很久才选中的。还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曾送过你一只,可惜去世了,虽然我无法找回去世的那只,但和眼下的这只创造全新的回忆,大概不算是坏事吧……新年快乐!路路,”沈世尧温柔地替她轻轻掸掉短发上的积雪,“还有,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真的爱上我。”
积攒了六年的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陆路如同一个软弱的孩子般,伏在沈世尧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有零星的烟火在飘雪的夜空中绽放开,伴随着隐约的钟声。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第七章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然而无论答案是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他们都回不去了。
而那个夜晚,在这场漫天白雪中落泪的,还有清珂。
午夜十二点,公司的保姆车刚开到她所住的公寓楼下,她撑起借来的伞,亦步亦趋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刚准备按电梯,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清珂。”
手中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见陆亦航抱着双臂,站在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头发、眉毛、外套上挂着的全是白茫茫的雪,而有的雪已经化掉了,便留下一滩滩深深浅浅的水渍。清珂不禁蹙眉,深吸了口气:“陆总,你这样会感冒的……”
“叫我亦航。”
“……什么?”
“叫我亦航。”陆亦航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眼,缓慢重复道。
清珂瓷白的脸一下子转红,半晌,才讷讷道:“亦航……”
那天陆亦航开车带清珂去了陆家的老宅。鉴于宋清远去了美国休养,而他回国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所以这里已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门上的锁,都有了生锈的迹象。
而他早在回国的第一天便遣散了工作人员,所以此刻这栋大宅显得格外寂寥。
纷飞的浮雪中,陆亦航不开灯,清珂也不敢说话。黑暗中,两人就这样并排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的寒月。
许久许久,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陆亦航终于转过头:“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庭院里,陆亦航熟练地打开后备箱,取出烟花棒:“我帮你点吧。”
清珂乖巧地点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怯怯地问道:“你是事先打算好这样庆祝的?”
“算是吧。”陆亦航将点好的烟花棒递给她,却不看她的眼睛,“过去几年总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机会,等有机会了……”
他没说下去,她就懂事地没有追问。
他的心底住了一个人,她知道,但是她不怕。漫长一生,谁没有一些得不到已失去,重要的是,现在陪着他的是她。
然而虽是这样想,眼泪却仍是不自觉地*来。
真奇怪啊,明明是好事的,为什么会哭了呢?清珂拍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灿烂的笑:“亦航亦航,你快看,那朵蓝色的烟花多漂亮!”
听见清珂这样叫自己,陆亦航胸口一滞,仿佛回到了那段风流花吹雪的年少。然而院中的紫薇花树早已枯死,那些好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掸落清珂发端的残雪,无限温柔地笑:“是啊,真漂亮。”
陆路觉得自己还在梦游。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地上的积雪也开始消融,但不知为何,她的时间却仍滞留在昨夜的那场大雪中。
还记得昨晚沈世尧送她回来时她整个人都呆呆的,他故意腾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她也毫无反应,沈世尧忍俊不禁:“别吓我,你这样等下过收费站人家看见了,会以为是我施了什么邪法,勾了你的魂。”
但她仍然无动于衷。
沈世尧见她一动不动,忍不住又捏了她的脸一下,这回,陆路总算开口了:“谢谢你。”
“什么?”沈世尧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眯起眼明知故问。
“谢谢你。”
“这句不好听,”他慢悠悠道,“下次记得换句新鲜点的,比如我喜欢你之类的。”
陆路被他一句话噎住,怔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闭上眼假装睡着。沈世尧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却没有拆穿她,反倒是细心地替她盖上外套。
接下来的一路,四周便只剩下陆路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呼啸风声。
车内的暖气很足,某一瞬间,陆路甚至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安心将自己紧紧包裹,她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瞥了一眼旁边开车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沈世尧长得真的很好看啊。陆路小心翼翼地心里描摹着他的轮廓,许久,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这是六年以来,她第一次找回这种感觉,那种要是时间能停在这刻,或许也不错的感觉。
思绪漫天神游的间隙,清珂已不知不觉推开办公室的门,羞怯地问:“Lulu姐,我有事想请教你……”
她的措辞太过谨慎,陆路心中一惊,总算把思绪彻底拉回来,示意清珂坐下:“你说。”
“我想问,我是真的真的可以谈恋爱吗?”
清珂的眼中满是焦急与期盼,陆路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怔忡了很久,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清了清嗓子道:“我说过,合同上没有硬性规定,但……”
“我会特别特别小心,不会被记者拍到的,也不会让公司为难!”清珂急忙发誓。
“……是和陆总吧,”陆路蹙眉,这样叫陆亦航虽不是第一次,却仍难免觉得别扭,“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会跟Cindy说的,在那之前,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再被拍到。炒绯闻也是要适度的,超过了,大家都难看。”
“我知道了。”明明是沉重的话题,清珂却仿佛未闻,仍沉浸在有一丝希望的欣喜里,“其实也不能算恋爱吧,他说了他不爱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打动他的,让他爱上我的……”
小姑娘说起恋爱的事真是自顾自啊,陆路一度很想打断她,表示自己对此没有兴趣,但话到了嘴边,却觉得于心不忍。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她还身在做梦的年纪,以为凡事只要自己努力,便会得到回报。但是爱情这种东西,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够有收获。它还需要很多很多的运气,和时机。
但这些话轮不到自己来告诉她,陆路在心中叹息,有些路一定要自己走过,才知道什么叫荆棘密布,而有些人,也一定要自己爱过,才知道什么叫无情无心。
因为到了年关,整个公司变得格外忙碌,这天陆路也毫不意外加班到八点。从公司离开时天色已如泼墨,她径自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一辆车始终尾随在身后。
起初以为自己多心,陆路不由加快脚步,没想到她走得越快,那辆车跟得越紧,临近街角,陆路拔腿欲跑,车里的沈世尧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放下车窗叫住她:“换个方向跑,那边是死路。”
听见沈世尧的声音,陆路一个趔趄,高跟鞋也掉了,她恨得牙痒痒,扭头抱怨他:“你想吓死我啊?”
上了车,陆路一边揉脚踝,一边不解地问他:“怎么突然换车了?”
“就心血来潮呗,”沈世尧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
陆路又不傻,当然知道习惯了开好车的人再心血来潮也不会想换一部本田代步。说到底,还是怕她有压力。大概沈世尧早注意到,过去她总是让他在停车场等她了吧。
思及此,心中便有一丝未名的情绪缓缓地铺陈开,那情绪柔软得令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啊,今晚我请你吧。”
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的粥铺,只卖粥,连配菜都懒得做。这家店还是丁辰带陆路来的,说是老板特别有个性,看心情煮粥,心情不好就关门。
“饥饿营销啊。”陆路撇嘴。丁辰就笑她:“来吃饭的谁不饿啊,别啰嗦了快吃。”
今天也要了白果猪肚粥,粥端上来,清香四溢,陆路早饿坏了,也不顾形象,拿起汤勺便开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世尧没动勺子,反倒是盯着自己看。陆路被看得别扭,忍不住问他:“不合胃口?”
沈世尧憋住笑意:“没有,在想名字。”
“什么名字?”陆路下意识问,话音刚落,便明白过来,“你说马的名字啊……”
“是啊,你说叫什么比较好?”
“你喜欢就好了啊。”陆路翻搅着盅里的粥。
“要你喜欢。”
沈世尧的语气很淡,却是不容置喙的。
陆路忽然有些脸红,怎么这对话像是在商量给孩子取名字啊?越想心跳越快,只好连忙说:“那就叫重重吧。”
“重山旖旎的重?”
“嗯。”陆路点头,其实她刚才第一个想到的是,重新开始的重。不过好像也没差,陆路笑起来,指指他面前的粥:“现在名字也取好了,再不喝你的粥就凉了啊。”
沈世尧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勺子,开动。
那之后没多久就是春节,还记得那年的春节特别早,一月底就是了,所以清珂的主打曲MV首播其实选在了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一天首播。
先是登陆娱乐网站,再是电视的音乐节目,一周下来,打榜的反响居然比预期还好。开会的时候Cindy翻着手里的榜单排名,眼里眉间全是笑意,会后不忘叮嘱陆路:“后续的几波MV也要多花点心思,这回台湾请的导演很不错嘛,后面的也可以考虑继续合作。对了,前段时间市里电视台有一档综艺节目联系我了,电视剧年后就要开播,制作方的意思是要预热,人家特地请了Author,不过孟澜最近刚好要拍绝色新一季的广告没空,所以你就带清珂去吧。虽然不是节目主角,但能争取曝光率也是好的,拉拢粉丝嘛,记得让她不要走搞笑路线,就保持清纯女神款好了,这类型最受男粉丝欢迎。”
录制时间其实已经临近了,由于是突然接到的命令,陆路不得不马不停蹄地联系节目编导,讨论台本。Cindy说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不出岔子的话结束后春节可以休息十天。陆路倒不担心假期,只害怕节目出问题。然而越怕什么,什么便越会发生。当当天录制现场,Author甩脸走人的画面上演时,坐在观众席前排的陆路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看来节目是要重录了。
陆路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台上那个尴尬的女明星,她还是记不清她的名字,但却清楚地知道她是谁。没想到当天那么会发嗲扮笑的她,也有委屈得忍不住哭的时候。
其实节目组也没有错,无非是想制造惊喜和爆点,所以才在没有通知Author的情况下请来了他的绯闻女友,说一起做游戏。
清珂和另个新出道的小生配合,Author虽然惊讶,却也接受了节目组的安排。然而游戏结束,Author组取得胜利,主持人却非要他们Kiss一下庆祝,便有些出人意料了。
陆路明显感受到了Author的抵触,但入行这么多年了,陆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真的就此甩脸走人。
大概和丁辰彻底闹崩后,他也不好受吧。
陆路轻叹口气,起身到棚外给Cindy打电话交代情况。等挂掉电话,才发现有沈世尧的电话进来,她错过了。疑惑着拨过去,沈世尧充满磁性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护照吗?”
“有。”陆路惦记着棚内的情况,声音难免焦急。
“有事?”沈世尧很快洞悉。
“有一点……我晚些再打给你吧。”
“好,还有,记得带护照给我。”
“没问题。”陆路匆匆挂掉电话,往棚内走去,完全忘记深究,他要她的护照做什么。
那之后便是紧急处理后续,安抚女星的情绪以及确定重新录制的时间。Author始终不接电话,陆路也就不敢贸然联系丁辰,等全部事情处理完,陆路下定决心准备给丁辰打电话时,才发现丁辰竟然关机了。
陆路摇摇头,按下电梯,和清珂下楼。
等到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大雨倾盆。
“最近天气好差啊。”司机忍不住嘟囔道。
陆路笑而不答,眼睛扫过街边满目的琳琅,心中不禁涌起浓浓的惆怅,也不知道丁辰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有怎样,不过人生再度和杜鸣笙纠缠在一起。
当他浑身湿透地疯狂砸着自己的门的时候,丁辰知道,自己内心最坚固的堡垒一下子又倒塌了。
她这辈子是欠他的吗?在吻着他的时候,她忍不住忿恨地想。越想越气,干脆就狠狠咬他。直到最后丁辰也搞不清楚,他们是在 ,还是在啃噬对方。
半夜惊醒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拨云见月,丁辰借着惨淡的月光凝视着杜鸣笙的脸,忽然就觉得难过。
是特别特别的难过,难过到她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那之后便是众人期盼已久的春节。重新录制的节目在节前最后一天顺利完成,所有人都吁了口气。
在公司门口等车的时候,美玲兴奋地问陆路的假期计划,陆路摇摇头说没有计划,美玲忍不住惊讶道:“Lulu姐你都不回家过年的?”
“我没有家”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口的,陆路只好敷衍她:“可能去旅行吧。”
“听上去很不错啊,偶尔换个地方过年也挺有意思的。不像我,还得转了飞机转汽车才能到家,累毙了,但是不回去会被爸妈念死吧。”
美玲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含笑的,陆路知道她其实特别想家,也就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春节快乐!明年见。”
正好出租车来了,美玲兴冲冲钻进车里,冲陆路开心地挥手:“Lulu姐也是!明年见!”
送走了美玲,陆路站在路边继续等出租。没想到刚拦到一辆,沈世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不在公司?”
“今天临时通知提早下班,你在公司楼下?”
“嗯,没关系,我直接去你家就好。”
待陆路把做好的菜端上餐桌,门铃刚好响起来,她来不及解围裙便去开门,沈世尧大概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居家的样子,不由一怔,摸摸鼻子笑起来:“这条裙子挺好看的。”
陆路被调侃得有些窘,忍不住将围裙扯下来塞到他手里:“看你这么喜欢,别客气,送你了。”
沈世尧也不跟她较真,接过围裙低头在地上搜寻着什么,陆路这才想起家里只有两双女式拖鞋,赶忙制止他:“我下楼去买。”
“今天就不用了,回头再买吧。”沈世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倒是够不客气的,陆路虽这样想着,唇角却是一个上扬的弧度:“好吧,那先吃饭吧。先说好,我手艺不比你,你不要嫌弃啊。”
洗过碗,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陆路翻着当天的娱乐版,沈世尧则在看财经版。
陆路向来不喜欢看电视,没想到沈世尧竟也不喜欢,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倒是格外的和谐。
翻到上面关于新电视剧的宣传剧照,清珂竟有份占了个角落,陆路不禁感叹Cindy的用心良苦。
正想着,沈世尧忽然叫她:“路路。”
陆路困惑地抬头,便发现沈世尧早放下了报纸,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机票:“明天上午十点,我们飞法国。”
只有到了这会儿,糊涂蛋陆路才猛地记起来,自己曾把护照给了沈世尧,当时还是请美玲帮忙给他寄过去的。她那会儿因为节目重录和节后电视剧宣传的事儿忙得天昏地暗,甚至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沈世尧不如从前一样跟她凡事计较,原本她以为按照沈世尧的性格,收到那份快递的时候会气得赶来杀了她,没想到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男人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陆路那时好像是这么想的,然而一转头她又去忙别的了,也就把这回事忘光了。
然而眼下机票确实是摆在眼前了,陆路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当然,也真实很突然:“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事啊……”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三个月前,三个月前……陆路忽然有一口咬死这个男人的冲动,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变了啊?他明明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当笼罩在沈世尧大魔王阴影下的陆路默默收拾着行李的时候,丁辰的电话忽然进来了。
自Author甩脸离场那夜后,陆路只跟丁辰联系上一次,得知当天两人在一起后,陆路说不出是感到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反正这样的微妙情绪令她好些天不想联系她。
而这次丁辰主动打给她,带来的竟然是个更劲爆的消息。
“什么,你说你要带他回家?”陆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怕你爸把他杀了吗?要不把你杀了!”
“怕啊,”丁辰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牙齿打颤,“可是终归是要见的,不是今年,也是明年……不过或许,或许就没有明年了吧……”
就算是极力掩盖,陆路还是听见了丁辰的鼻音,沉默片刻,陆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正热闹盛放的烟火:“那么加油吧,丁丁,我们一起加油!”
长假第一天的机场人山人海,好在国际楼的情况比国内楼有所缓解。因为走贵宾通道,陆路免去了排队换登机牌的苦恼。
顺利登机,盖上薄毯,陆路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要去法国哪里?”
“先到巴黎,再去戛纳。正好可以见见George夫妇,想来他们的孩子应该快满一周岁了吧。”经沈世尧提醒,陆路才想起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时间真快啊,一转眼便是四季交替,他们相识都快一年了。
“在想什么?”沈世尧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想你有多阴魂不散,”陆路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多讨厌你啊,自以为是,强人所难,好像全世界都该按你的意思来。”
“现在呢?”
“现在啊……”陆路故意冲他眨了眨眼睛,“还是很自以为是,喜欢强人所难,不过,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沈世尧一怔,下一秒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眼罩往她脸上一套:“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自大狂害羞起来居然是这样,陆路觉得很有趣,但也非常懂事地没有继续戏弄他。凡事都要点到即止,超过了,只会适得其反。
抵达巴黎,是当晚十点左右,近十二个月小时的飞行令人身心疲惫。陆路坐在的士里打电话向丁辰报平安,就听见沈世尧在一旁跟自己的助理通话。
挂掉电话时,沈世尧看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沉吟了片刻,陆路听见他说:“刚才助理告诉我,她以为只需要订一个房间,而现在酒店已经客满,没有别的房间了。”
将沈世尧的话咀嚼了几遍,陆路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只能强作镇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心里已紧张得如同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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