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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_13 弗诺·文奇 (美)
  哈。简直是地下活动的范本。成员彼此可以合作,但除了王子本人,谁都不可能出卖其他人。现在,一切都简单了。
  “嗯,我现在太累。想睡。我们以后再谈。”
  停顿。他的要求是不是太奇怪了?晚上本来应该睡觉嘛。“好,以后谈。”
  意识终于完全消失。文尼在铺位上动了动,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不再孤单了。这么长时间,秘密却就在眼前。真想不到呀。
  第二天一早,文尼醒了。精神饱满,心里洋溢着奇怪的幸福感。嘿,他做了什么,竟会如此幸福?
  他灌满淋浴袋,准备好沐浴液。昨天是那么绝望,那么羞愧。现实的痛苦再次爬上心头,但来得很慢,慢得奇怪……对了,他做了个梦。做梦没什么不寻常,但他的梦通常是让人伤心欲绝的噩梦,文尼从来不愿回忆。他关掉淋浴莲蓬,进人干洗状态,在回旋的气流中待了一会儿。可昨天的梦似乎不一样,是什么?
  对了!那是个幻想式的美梦,以前也做过这类梦。但昨天不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变成噩梦,劳和布鲁厄尔没有在最后关头从藏身处猛扑出来。
  嗯,这次梦见了什么秘密武器?想起来了,跟一般的梦境一样,没什么逻辑可言。出现了某种魔法,让他的双手变成了可以联系地下活动领导人的通讯链接。范·特林尼?伊泽尔格格地笑出声来。有些梦真是荒谬绝伦。奇怪的是,他仍旧因为这个荒唐大梦备觉安慰。
  他套上衣服,沿着营帐通道飘行。动作是典型的零重力姿势,推,拉,拐弯时轻轻一弹,不时旋转,避开速度较慢或跟他方向不一致的过路人。范·纽文。范·特林尼。以范为名的人肯定有几十亿,叫范·纽文的旗舰也少说有上百艘。但他渐渐想起了,昨天在数据库的查询,想起就寝前自己的那些疯狂念头。
  帕克司令的事不是做梦。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来到娱乐室。
  伊泽尔头前脚后飘了进去,向门边的亨特·温打了个招呼。这里的气氛比昨天缓和得多。他很快便发现雷诺特已经让她幸存下来的聚能者重新上线了,没再出什么意外,也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件。房间另一头的天花板处,范·特林尼正在高谈阔论,就事故原因以及危机是如何渡过的发表自己的高见。还是过去那个范·特林尼。自从与易莫金人的战斗之后,每次值班都有好几千秒和这个老家伙重合。突然间,梦境和数据库的查询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的眼前,露出了真面目:彻底的荒唐,不可理喻。
  特林尼准是听到了他向亨特打招呼。老骗子转过身来,片刻间,视线越过房间,向下望着文尼。什么话都没说,连头都没点一下。就算这时正有一台易莫金监视设备沿着文尼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情况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对伊泽尔·文尼来说,这一刻仿佛持之永恒。就在这一瞬间,小丑似的范·特林尼消失了,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轻狂,只有高高在上的寂寞、平静,还有对昨天夜里那场奇特的对话的认可。不是梦。昨天夜里的联系不是魔法。还有,眼前的老人的的确确就是那位失踪的王子。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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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可这是第一场雪呀,你不想瞧瞧吗?”维多利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实事求是地说,这一手对谁都没用,除了这位哥哥。
  “你以前不是玩过雪吗?”
  那倒是,爸爸带他们去北方旅行时玩过。“布伦特!这是普林塞顿的第一场雪。广播里说了,克拉奇山上已经落满了。”
  布伦特仍旧继续摆弄着他那个框架上的轴心和桦头。那东西有许多面,亮晶晶的,一天比一天复杂。要是他自己的话,布伦特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溜出宅子。他在模型上埋头苦干,好一阵子不理会她。遇上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时,布伦特总是这个样子。他的手很灵巧,可脑子转得慢。另外,他还特别害羞。照大人的话说,有点阴沉。他的头没怎么动,但维基看得出来,他正偷偷瞅着自己。模型框架上来回穿梭的手慢了下来,时而动动这儿,时而拧拧那儿。最后,他总算开口了:“没得到爸爸同意之前,咱们不应该出门。”
  “呸。他在睡觉,这你也知道。今儿早晨比以前哪天都更冷,现在不出去,待会儿就暖和起来了。哎,我给他留张条子,这总成了吧?”
  要是换了戈克娜,她会跟维基反复争辩,最后用她的歪歪道理压倒她;要是杰里布哥哥,会因为她支使着自己干这干那大发脾气。可布伦特没跟她争辩,只管继续忙活他的模型,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另一部分专注于不断从他手下出现的新接头、新连接,同时望着普林塞顿另一边山岭上笼罩的霜雾。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只有他一个不是急切地想去瞧瞧。可她今天早上只找到他一个,而且,他的模样比杰里布更像成年人。
  又过了一会)L,他说道:“嗯,好吧。你真要想去,就去吧。”维多利亚得意地笑了:结果不出她的意料。从道宁上尉眼皮底下溜出宅子要困难一些—但也难不到哪)L去。
  天色还早,阳光还没照到山顶大宅下面的街道。维多利亚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每吸进一口霜冻的空气,胸腔周围便一阵麻酥酥的。热花和林妖紧紧抓着树枝,像这种天气,它们可能一整天不出来。但外面还是有不少可看的,.这些东西她从来没见过,只是不久前刚从书本上读到过。在最冷的洼地里,晶虫慢吞吞地从雾气里爬出来。这批小小的、勇敢的先驱者不会活太久。维基想起自己去年做的一次节目,那次节目讲的就是晶虫。最先爬出来的肯定会死,但它们仍旧不断爬出来,直到气温进一步降低,整天都很冷,晶虫才能活下去。再过一段时间,等天气更冷的时候,才会出现扎下根的晶虫变种。
  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维基蹦蹦跳跳。哥哥的步子更慢,更大,但她完全跟得上。这么早的时候,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她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想像成这里仅存的两个人,城里全空了。想想看,这里今后会是什么样子?严寒到来,他们只能像爸爸跟逛弗人打仗时那样,披挂着全副装备出来。走向山脚的一路上,维基都在幻想这件事儿,把见到的一切都转化成幻想的一部分。布伦特听着她的唠叨,偶尔也出出主意。要是爸爸那些大人朋友听了布伦特的这些主意,准会大吃一惊。布伦特才不傻呢,他的想像挺像那么回事。
  克拉奇山在三十哩以外,比皇家城堡还远,在普林塞顿另一头以外。走路是绝对到不了的。但今天,想去附近山里的人很多。不管是什么地方,第一场雪都相当于‘一个小小的节日,当然呷,这个节日时间不固定,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节。这一点维基最清楚不过。如果能准确预报初雪,爸爸肯定会起个大早,妈妈也会从陆战指挥部飞回来,全家一块儿出去玩。不过真要是那样,就一点探险的意思都没有了。
  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冒险,一到山脚就开始。布伦特十六了,照这个岁数,他的个子算大的,很容易被当成正常人。他以前独自一个人出过好多趟门。他说他知道直达车在哪儿停。可今天,外头一辆公共汽车都找不到,也见不着几辆别的车。难道每个人都上山去了?
  布伦特从一个车站走向下一个车站,越来越焦躁不安。维基紧紧跟着他,这次一声不吭。时常有人说布伦特是智障,于是,布伦特很少说自己知道什么事。总算有一次说出口—哪怕是对自己的小妹妹—却被证明说错了。他肯定难过极了。走过第三个车站时,布伦特往下一趴,身体都快碰着地面了。维基以为他打算就在这儿死等,看会不会有车来。维基觉得这种可能性未免太小。他们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连一辆公车都没瞧见。看样子,到头来,她还是不得不伸出自己的小小肢尖,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可过了一会儿,布伦特站起来,望着大街远处。“我敢说,那些搞挖掘的今天不会放假,他们离这儿只有一哩远。那儿随时都有车子。”
  哈。正是维基一直想提出来的主意。幸好还算耐心,没多嘴多舌。
  街上还没大亮,仍然影影绰绰的。这是普林塞顿的隆冬,黑咕隆咚的地方积着一层霜,厚得跟雪没什么区别。他们走过的地方没什么植物,最多只有点野草和蔓生爬藤。换了浑身上下湿晚辘、热得让人受不了的夏天,只要没有暴风雨,这种地方肯定一片生机,壕虫和饮水虫到处飞来飞去。
  街道两旁是两三层楼高的店铺。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觉得荒凉。地面嗡嗡嗡震动着,不时发出砰砰巨响。这都是那些看不见的挖掘工干的。货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时而出现一座栅栏挡住去路,只准施工队进出。维基使劲拽着布伦特的胳膊,叫他从栅栏底下爬进去瞧瞧。“哎,这儿有这些东西,全都是因为爸爸。咱们当然有资格瞧瞧!”不用说,布伦特绝不会同意这种理论,但他的小妹妹已经穿过了“闲人免人”的栏杆,他只得跟上,尽力保护她。
  两人爬过一束束高高的支撑钢架,一堆堆砖瓦。这地方显得既生气蓬勃,又古怪陌生。在他们的山顶大宅里,一切都是那么安全,那么有条理。可这儿……唔,她已经瞧出了许多漏洞,这些疏漏处完全可能让哪个人摔断一条腿、戳瞎一只眼。嘿,瞧这些擦得高高的石板,要是弄翻了,准能把你压扁。在她看来,这些危险都明摆着……简直太刺激了。兄妹俩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混凝土箱边择路而前,避开工人的目光,以及种种可能发生致命事故的有趣玩意儿。
  前面的护栏是两根绞股线围成的。不想死的话,自己小心别摔下去!维基和哥哥低低地趴在地上,伸出脑袋,张望着下面的深渊。起初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一股股热气直往上冲,带上来烧着的油味、滚烫的金属味,感觉像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的同时又被好好抚摸了一番。还有声音:工人的喊叫声、金属摩擦金属发出的吱嘎声、引擎轰鸣声,还有一种说不出名堂的嘶嘶声。维基头往下探,让所有眼睛适应下面的黑暗。下面有光,却又不像白天的天光、夜里的星光。她在爸爸实验室里见过电弧灯,不 过那是小型灯,这里的却大得多:一束束光闪耀着,主要是红外 光和远红外光—肉眼看来,除了在太阳的碟形表面上,这种光 向来不太强。光线从戴着头罩的工人们那里发出,射在竖井壁上, 来回跳跃着……还有其他没这么引人注目的光,光线稳定得多,色彩也是固定的,这里一盏灯,那里一盏灯。
  离暗黑期还有十二年,但他们已经在这下面建造了这么大一座城市。她可以望见石头砌成的交通干道,从竖井看下去,这种无比粗大的管道一样的干道纵横交错。在这些管道中,她还看到了更黑的窟窿……为进一步挖掘准备的坡道?
  这会儿还没有建筑、住宅和花园,那些是以后的事,但已经为它们掘好洞窟了。向下望着望着,维基产生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天生的对于渊数的向往。可工人们现在建造的却是千倍于任何天然渊数的宏大巨构。如果只想一觉睡过整个暗黑期,你只需要一个能容下你睡觉的地方,加上一个小小空间,够储备苏醒之初所需要的食物就行。这样的渊数早就有了,旧城中心下面就是,已经存在了将近二十个世代。这个新建的地下城则完全不同,它是供人们在里面居住的,清醒地居住。在能够保证密封绝缘的地方,地下城延伸到了地表,其他部分则建在地下数百的深处—就好像普林塞顿现在高低错落的建筑来了个大颠倒,感觉奇怪极了。
  维基望着望着,被自己的想像弄得神魂颠倒。’今天以前,这一切只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故事。小维多利亚从书里读过,听自己父母谈论过,还听过电台的广播。地下城的事她熟悉极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人们才这么憎恶她的一家。因为这件事,还有早产儿的事,爸爸妈妈才不允许他们单独出门。爸爸总是说,世界在不断进化,必须让小孩子出去闯荡,不然的话就不会锻炼出才干。问题在于,爸爸只是说说而已。维基每次想做点稍有风险的事,爸爸马上摆出一副做父亲的架子,小心翼翼保护他们,为她好端端的冒险计划添上一重重保护,到头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维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格格格笑个不停。
  “怎么了?”布伦特问。
  “没什么。我正想来着:咱们今天总算能够瞧瞧外面的世界了—不管爸爸同不同意。”
  布伦特显得不自在起来。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他一个人死板板地遵守各种规定,稍做点出格的事就大惊小怪。“我觉得咱们该走了。地面上还有工人,离得越来越近。再说,耽搁下去,雪全化了。”
  哼。维基满肚子不情愿地跟着哥哥穿过工地上一堆堆大得让人开心的大家伙组成的迷宫。跟这里相比,雪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来到第一个公共汽车还在运营的车站时,等着他们的是今天最出乎意料的事:杰里布和戈克娜,站在离等车的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怪不得今天早上没找到他们。居然没叫上她就偷偷溜出来了!维基穿过广场,朝他们走去,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戈克娜竟然还好意思跟平常一样冲她笑嘻嘻的,杰里布倒还知道害躁。他跟布伦特是最大的长兄,本来应该阻止这类事。四个人避开人群的瞪视,几颗脑袋凑在一起。
  叽哩咕噜。高人一等小姐开口了:“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绕开道宁的警卫有那么难吗?”维基:“你居然也敢溜出来,我倒真没想到。至于我们嘛,今天早上见识了不少事儿。”高人一等小姐:“什么事?”维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瞧了瞧新的地下城。”高人一等:“这个—”杰里布:“你们俩,都闭嘴。你们两个谁都不该出来。”
  “可我们是大明星,上过电台。”戈克娜搔首弄姿,“大家全都喜欢我们。”
  杰里布靠近了点,压低嗓门。“少来这套。每三个听过‘少年科学讲座’的人中,觉得不自在的人就有整整三个—把我们恨之人骨的保守派却有四个。”
  维基做过的所有事中,上“少年科学讲座”节目是最好玩的。可自从尊贵的佩杜雷女士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们的年龄,他们于是必须做点什么,向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甚至找到了另外一些早产儿,可到现在为止,能上节目的早产儿没有一个。维基和戈克娜也没有和别的早产儿交上朋友,虽然大家是同龄人。那些早产儿怪得很,态度冷漠,跟一般人心目中的早产儿一模一样。爸爸说,这是他们的成长过程造成的,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在东躲西藏。可维基还是觉得他们挺吓人的。这是最最可怕的事,她只跟戈克娜谈过,而且是半夜三更说悄悄话:万一教会是对的怎么办?也许她和戈克娜只是自以为自己有灵魂,其实并没有。
  杰里布说得有理。片刻间,四个人谁不说话了。接着,布伦特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杰里布?”换了一个人,这话颇有挑衅的味道,但布伦特不是那个意思,他根本不懂怎么话里带刺儿。这个问题只是好奇,老老实实,希望对方给他解说解说。
  可就算这样,杰里布的回答还是颇为悻悻。“哼。我本来打算自个儿进城的。皇家博物馆有个关于科尔姆异形的展览……我是不会惹出麻烦的,我的样子显老,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最后这句话没错。杰里布的个子虽然没有布伦特大,但他背上已经开始长出父毛了,从外套衣缝里支棱出来。可维基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呢,她一只手朝戈克娜的方向一戳,“那,她又算什么?你养的宠物泰伦特?”
  高人一等小姐甜甜地一笑,杰里布的表情只能称为怒目而视。“你们俩冒的风险可不小啊,你们知道吗?”戈克娜究竟使了什么花招,骗得杰里布带上她?维基对这个问题有一种专业兴趣。到现在为止,她和戈克娜是全家最懂怎么支使别人的人,正由于这个原因,她们俩才一向处不好。
  “我们出来至少还有个学术原因。”戈克娜道,“你有什么借口?”
  维基的进食肢冲着对方的脸一挥,“我们是出来看雪的,这也是学习。”
  “哈!学习?你只想在雪地里打几个滚罢了。”
  “闭上嘴。”杰里布抬头观察着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们都应该回家去。”
  戈克娜改变策略,开始以理服人。“可是,杰里布,路那么长,回家更糟。咱们还是搭车去博物馆吧—瞧,车来了。”来得倒真巧,公共汽车沿着上坡的大道开上来了,不停闪烁的近红外灯表明这是一辆进城的往返班车,“看完博物馆后,那帮喜欢看雪的神经病也该进城回家了,我们正好搭车直接回去。”
  “哎,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看那些瞎编出来的外星魔法。我想看雪!”
  戈克娜耸耸肩,“运气不好叹,维基。想看雪,什么时候都行,回家以后你把脑袋扎进冰盒里就能看到。”
  “我—”维基发觉杰里布的耐心已经快到头了,自己却拿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只要他跟布伦特说一声,维基就会不由分说被带回家,“—呱,天气倒是真不错,去博物馆也挺好。”
  杰里布苦笑一声,“是啊,等我们到博物馆时,说不定会发现娜普莎和小伦克已经在那儿等着咱们了。那两个肯定比咱们强,说几句好话就能骗得警卫开车把他们直接送过去。”维基和戈克娜被逗得大笑起来。两个小家伙现在已经不算婴儿了,但还是几乎整天缠着爸爸不放。他们能骗过妈妈的警卫?想想就好笑。
  四个人蹭到等车的人群边上,最后一批登上汽车,·,一其实这样挺好,四个人比两个人安全多了,皇家博物馆所在的城区又挺安全。就算爸爸发现,但看在他们安排得这么好、这么小心的份上,肯定会原谅大伙儿。至于雪嘛,她还有一辈子可活呢,看雪的机会多的是。
  公交车跟维基坐惯的轿车和飞机完全不一样,大家一个挨着一个,挤得紧紧的。车里张着一片片绳网,每隔五六吸就是一张。乘客们伸开肢腿,身体垂直吊在绳子上,样子真不体面。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可以往车里塞进更多的人,坏处是让人觉得自己傻透了。只有司机有个真正的栖架。
  车里本来不太挤,可其他乘客都站得离孩子们远远的,这样一来就很拥挤了。哼,这些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缩成小人我都不在乎。她不再理会那些人,开始研究掠过车外的街道。
  工程力量大都投人了地下城的施工,许多地方的街道维护工作于是被忽略了。汽车不住地颠簸,每颠一下,绳网就一阵晃荡—真好玩。过了好一阵子,街道渐渐平坦起来。他们驶进新城区最豪华的地段。她认出了有些大楼上的标志,像地下动力公司、摄政电子公司,等等。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协和国有些最大的公司根本不会存在。看到人们川流不息地进出这些大楼,小维多利亚满腔自豪。爸爸影响了一大批人,而且是好的影响。
  布伦特松开绳网,脑袋凑了过来。“知道吗?我觉得有人在跟踪咱们。”
  说话声虽轻,但杰里布还是听到了,吊在绳网上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什么?哪儿?”
  “那两辆车。就在前面车站旁。”
  维基一瞬间觉得一阵恐惧一—然后如释重负,笑道:“我明白了。咱们今天早上谁也没骗过。爸爸是故意放咱们出来的。道宁上尉的人也跟平时一样,一直跟着咱们。”布伦特:“那些车子跟我们见过的不大一样。”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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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皇家博物馆就在城市中心车站旁边,维基和兄弟姐妹们一下公交车,便到了博物馆的大门口。
  片刻工夫,维基和戈克娜仰望着博物馆的石砌拱门,叹为观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做过一次关于这座博物馆的节目,却从来没有来过。皇家博物馆只有三层楼高,跟附近的现代建筑比起来像个侏儒,但小虽小,它却有一种那些摩天大楼没有的厚重威严。除了堡垒要塞,皇家博物馆是普林塞顿地表历史最悠久的建筑物,见过太阳的五次明暗轮回,仍旧完好无损。历代都对这座博物馆做过翻修、扩建,但这个地方却有一个世代谨遵无违的传统:它的基本形态应当始终保持不变,永远与“长肢”国王所见的“异像”一致。建筑外表呈弧形,和飞机机翼的弧度正好相反,让气流得以平顺地拂过它的表面。这是科技时代之前两个世代的建筑师的杰作。陆战指挥部也保存着一些古代建筑,但跟这个没法比。那里的建筑全靠两边高耸的山壁保护才得以幸存下来。一时间,维基沉浸在想像中,设想着太阳初放光明时这里的情景:博物馆伏得低低的,肆虐的狂风以近乎音速的速度从它上面掠过,太阳放出烈焰,从红外光到远红外光,各种频谱的光一应俱全。长肢国王为什么非要把这座博物馆建在地表?那还用说,挑战黑暗和太阳哩。从小小的藏身渊蔽中长身而起,君临天下。
  “喂,你们两个!睡着了还是怎么?”传来杰里布的厉声吃喝。他和布伦特正在大门那儿瞪着她们呢。两个女孩儿急匆匆奔上梯级,这一次居然没有反唇相讥。
  杰里布迈步向前走去,嘴里嘟嘟嚷嚷抱怨着这两个净做白日梦的小神经病。布伦特落后几步,紧紧跟着其他三人。
  他们走进大门里的阴影,城市的喧嚣在身后渐渐远去。人口两边的伏击位置上静静地立着两名禁卫军人,他们在这儿只是个仪式,不负责警卫。真正的警卫在前面:验票的。他身后古老的石墙上挂着招贴,指明目前的展出内容。杰里布不再嘟嚷了,站在一幅描绘科尔姆异形的十二色“艺术招贴画”前,紧张兮兮,肃然起敬。直到这时,维基才明白像科尔姆异形这种大笑话是怎么进人皇家博物馆的了:博物馆这一季的展出主题是“形形色色的科学谬误”。贴在墙上的招贴画可真不少:渊数巫术、自动机、影像魔法,还有,哈—科尔姆异形。但杰里布好像压根儿没注意人家把他心爱的科尔姆异形跟什么放在一块儿,他只知道一点,它总算在博物馆里有一席之地……这就够了。
  这个主题的展览设在博物馆新建的翼楼,这里的天花板很高,一块块镜面像接力似的把外面的阳光引进来,透过白蒙蒙的锥形折射体,洒在大理石地面上。除了他们四个,这里几乎没有别的人。这地方对声音的处理很独特,把声音扩得老大,却没多少回音。不说话的时候,连他们的脚步声都变得十分响亮。这种手段比任何“肃静”标志有效得多。展出的骗术多极了,其中有些简直匪夷所思,让维基佩服得五体投地。爸爸觉得这些东西很好玩,“有点像宗教信仰,却比宗教信仰活跃得多。”可糟糕的是,杰里布的眼睛只盯着他自己最感兴趣的骗术。吸引戈克娜的是自动机,恨不得自己也能弄一个试试;维基想看的是影像魔法展厅,里面展出了一些能放映活动画片的发光的管子。可杰里布才不在乎她们想看什么呢。最可恨的是,他跟布伦特管束着小妹妹,不许她们东逛西瞧。
  不过说实话,维基也一直对科尔姆异形很感兴趣。从她能记事起,杰里布就在琢磨这东西,现在,他们总算可以看到真家伙了。
  一进那个展厅,迎面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展柜,里面全是钻石有孔虫。这么漂亮的标本,得过滤多少吨燃料污泥①才能筛出来啊。这些有孔虫标本依照有关科学理论的最新进展分成不同门类,贴着相应的标签。托盘里是有孔虫化为晶体的细小骨骼,以精心设计的各种姿势摆放着,外面罩着放大镜,方便游人观看。折射的阳光照在它们身上,映出点点星光,像镶珠嵌宝的冠冕、手镯和背饰。跟这批展品相比,杰里布的收藏就不值一提了。展厅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摆着显微镜,有兴趣的游人可以更仔细地观察它们的形态。维基透过镜头望着,这种东西以前她见过许多次,但这里的有孔虫骨骼跟她见过的不一样,保存得完好无损,形态之多样,看得人目瞪曰呆。绝大多数形状均匀对称,晶体骨骼朝六个方向展开。可还有一些,身上多了些小小的钩状、杆状物。活着的时候,它们准是利用这些家伙在它们的微型生态环境中四处游动。这种长着钻石骨骼的有孔虫早已彻底灭绝,五千万年前便不复存在了。但有的水成岩里还保存着厚达数百叹的有孔虫化石层。东部有些地方把这东西当作燃料,比煤便宜。这玩意儿,最大的还没有豌豆大,却曾经是世界上最常见的动物。接着,五千万年前—璞。剩下的只有一副副骨头架子。就连伦克叔叔都承认这是个值得好好探讨的问题,当然,只有在被爸爸五花八门的主意弄得招架不住时,他才会这么说。
  “快点,快点。”杰里布研究自己收藏的有孔虫时,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可今天,他对面前一排排皇室收藏品一扫而过,只看一种可以充当燃料的淤泥,见下文。了不到三十秒钟。远处那扇门上标着科尔姆异形。四个人谁都不说话了,踞起脚尖,跑向那个黑乎乎的入口。里面只有一个锥形体折射阳光,照在展室中央的台子上。其他地方隐在阴影中,这里那里虽然有几盏灯,发出的光却都是黯淡的超远红外光。
  四个人轻轻溜进那间展室。戈克娜吃惊地轻轻叫了一声。黑影里有人……比一般成年人长①些,摇摇晃晃靠三条后腿立着,前肢和胳膊离地抬起,像某种昆虫。跟丘恩德拉·科尔姆宣称的异形长相一模一样。加上隐在阴影中,更给人一种栩栩如生之感,仿佛只要上前一步,异形就会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你眼前。
  维基读了读异形脚下微微发光的说明文字,乐了。“瞧这些,带劲吧?”她对戈克娜道。
  “是啊,没想到是这—”戈克娜也读完了,“哎呀,全是胡说八道嘛,骗人的假货。”
  “不是假货。”杰里布道,“是认认真真造出来的模型。”但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失望。大家缓缓走过黑沉沉的展室,不时瞧瞧闪着微光的文字说明。说明有意写得含糊其辞,让人读了摸不着头脑。这里的模型包括科尔姆描述的全部五十个异形种族,做得很粗陋,估计是碰上了整脚工匠。杰里布越看越打不起精神,整个人都打蔫了。瞧瞧那些介绍说明是怎么吹嘘的吧:“我们之前的先辈……远古蜘蛛星球的统治者……最黑最深的渊数中,也许依然潜伏着他们的后代,静静等待着夺回他们的世界的一刻。”最后这句屁话所描述的模型颇像一头巨型泰伦特,摆成一副随时准备一口咬掉游人脑袋的架势。彻头彻尾的垃圾,连维基的小弟弟小妹妹都能一眼看出来。丘恩德拉·科尔姆认为,他的“失落的遗址”还在有孔虫地层之下。也就是说,即使真有什么异形,他们看来蜘蛛人的个子是以长短衡量的,而不是高接。至少五千万年前便灭绝了,早在最早的蜘蛛人出现之前数百万年便从这个世界消亡了。
  “我觉得,博物馆只是拿这些异形理论开开玩笑,杰里①。”维基说。这一次她没有讥笑的意思。她不喜欢别人嘲弄自己的亲人,哪怕是无意的也罢。
  杰里布赞同地耸耸肩,“是啊,你说得对。越往里走越搞笑,哈,哈。”他在最后一个模型前停下脚步,“连他们自己都承认了!瞧这最后一段说明:‘如果你一直坚持看到这里,你就会明白丘恩德拉·科尔姆的理论是多么荒谬。但是,真正的异形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自某个故意弄错的发掘地点的鹰品?还是某些发生了自然变异的岩石样本?你可以得出自己的结论……”’声音渐渐小下去,杰里布的注意力转移到房间中央浴在折射阳光下的那堆岩石上。岩石被一个隔断挡着,大家刚才没能发现。
  杰里布一个翻滚,蹦到那堆照得雪亮的展品旁。激动得搓手搓脚,注视着那一大堆。每块岩石都独立摆放,和其他部分相隔一小段距离。一七彩②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看上去很像没经过打磨的大理石,但杰里布敬畏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些才是真正的异形。不算丘恩德拉·科尔姆找到的,这些是最好的。”
  ,要是能好好打磨一下,这些石头中兴许还能找出一两块好看的。石头上有些涡状纹路,跟天然碳元素的颜色相近,不像大理石纹。好好运用想像力的话,这些石头有点像被拉长然后拧歪的正常人形。说实话,怎么都不像曾经有过生命的模样。离石堆稍远一点的地方放着孤零零一块石头,被精心切成十分之一时的一片一片,薄得能透过阳光。一个钢架子把这一百多片石片支撑起来,每片之间隔着一小段间隙。如果凑得很近很近,再上下移动① 杰里布的昵称蜘蛛人能看到多种光谱脑袋,还能看出石头上的纹路是怎么形成的。有的地方有点钻石粉末的痕迹,星星点点闪着微光,但痕迹非常模糊。这些钻石粉末周围还围绕着黑色的网状纹路。真美。杰里布愣愣地站在那儿,脑袋紧紧贴在钢架子上,侧着头,观察着阳光透过这些薄片。“以前肯定是有生命的。我敢肯定。我敢肯定。”他说,“比任何有孔虫大一百万倍,但身体构造跟有孔虫一样。要是我们能在那些痕迹变模糊之前看到它就好了。”很久以前的科尔姆就是这么感叹的—可现在,这东西就摆在面前,实实在在。连戈克娜好像都被它迷住了。得过好一阵子才能轮到维基上前细看,于是她绕着这堆石头漫步走了一圈,瞧瞧显微镜下面的展品,读读文字说明。撇开里面故意搞笑的成分,那些模型已经是尽可能接近所谓的异形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正是最能打击可怜的杰里布的东西。就算这些玩意儿过去真的有生命,看它们的模样,实在不像有智力的样子。如果异形真像杰里布盼望的那样,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最了不起的。可是,他们的机器在哪儿?他们的城市又在哪儿?
  唉。维基走远了几步,来到戈克娜和杰里布身后,正好在他们的视域内。但这两人正专注于那些半透明的异形切片,压根儿没注意她。也许她可以悄悄溜进另一个展厅,去瞧瞧那些影像魔法。但她看见了布伦特,他没有被展品弄得神魂颠倒。这位大哥哥蹲在展室暗角里的一张桌子后,正好堵住她的去路。要不是他的眼珠表面在远红外灯反射下闪闪发光,维基说不定还发现不了他呢。从他坐的地方,布伦特可以盯住所有出口,同时还能看到他们在展室中央的一举一动。
  维基朝他挥挥手,相当于露个笑脸①,然后慢吞吞地朝出口走去。布伦特没有动,也没有叫她回来。或许他的情绪进入了埋伏①蜘蛛人的许多表情是以肢腿动作表示的状态,要不干脆是在做白日梦,想着他的宝贝模型。只要没出他的视线,兴许他不会冲她大呼小叫。她朝高高的拱门走去,走进影像魔法展室。
  一开始是绘画和镶嵌画,都是好几个世代之前的老古董。影像魔法的设想古已有之,现代社会之前就有了,当时是一种迷信:只要能完美地绘出对头的形象,你就把他摸在自己掌心里了。从这个观念出发,产生了一大批艺术品,发明了全新的染料、混合颜色的技巧。但直到现在,和蜘蛛人肉眼看到的外界事物相比,最好的绘画作品也只是一层单调的影子。现代影像魔法师声称,借助科学,完全可以创造出最完美的图像,实现古老的梦想。爸爸觉得这一套纯粹是痴人说梦。
  一排排高高的架子,上面展示着会发光的图像管②。维基在架子间慢慢走着。多少图像管啊,上面显示着上百幅风景画,但都隐隐约约,模糊不清……最现代的图像管可以显示出很罕见的色彩,除了超远红外灯光和阳光,其他地方很难出现这些色调。图像管的技术在不断发展,每一年都更完善一些。现在就连一般人也开始谈论起活动图像广播的事来了。播送活动图像,小维多利亚被这种事迷上了。当然哆,她感兴趣的不是借助图像控制心灵刀仔套胡说八道。
  【 ①另一种蜘蛛人有别于人类的特点。】
  【 ②蜘蛛人能看到各种光谱,所以讨人工复制的图像的要求比人类严格得多。类似人类电视的显像管。】
  展厅远处什么地方传来说话的声音,婴儿的嬉闹声,像娜普莎和小伦克发出的声音。维基吃了一惊。几秒钟过去了……两个婴儿蹦蹦跳跳跑进远处的人口。维基想起杰里布不久前开的玩笑,说娜普莎和小伦克准在这儿等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他的玩笑应验了。可是,不对,两个陌生人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展厅。还有,那两个孩子比她的弟妹年龄还要小些。
  维基激动地一声尖叫,奔过展厅,朝孩子们跑去。两个成年人—他们的父母?—吓呆了,紧接着一把抱起孩子,转身便逃。
  “等等!请等等!我只想跟你们聊聊。”维基强迫自己放慢脚步,变成平时漫步的步伐(但走得挺快),抬起前肢,比出微笑的姿势。在她身后,维基看见戈克娜和杰里布离开了异形展厅,震惊地望着她的方向。
  那一对儿作父母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慢慢走了过来。一看戈克娜和维基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是早产儿,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让两个陌生人放心多了。
  几个人谈了几分钟,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特伦切特·苏比斯莫是新世界建筑公司的一位设计员,她丈夫阿伦登是同一家公司的监测员。“今天有空的人大都上山玩雪去了,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来博物馆。你们也是这样吗?”
  “啊,对。”戈克娜道—她跟杰里布说不定真是这么想的,“遇上你们,嗯,和你们的孩子,我们真是太高兴了。他们叫什么名字?”真奇怪:明明是陌生人,感觉却比家里人之外的任何人更亲近。特伦切特和阿伦登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的孩子在父母胳膊里挣扎着、嚷嚷着,不肯钻进阿伦登的背毛里。几分钟后,父母只好把他们放到地上。两个小宝宝只跳了两步,便分别跃进戈克娜和维基的怀抱,在她们身上拱来拱去,叽哩呱啦。近视的婴儿眼转过来转过去,既兴奋又好奇。在维基身上爬来爬去的那个一一是个女孩,叫阿莉奎尔—最多不过两岁。维基觉得娜普莎和小伦克谁也不如这个小东西这么逗人。当然畔,弟妹们两岁时,维基自己只有七岁,什么都不懂,只想把别人的注意力全吸免得早产儿受普通人骚扰。引到自个儿身上。这两个小孩子活泼极了,一点儿也不像她们之前接触的其他早产儿。
  最尴尬的一刻出现在两个成年人得知对方的身份时。特伦切特·苏比斯莫吃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我们早就应该猜出来了。不是你们,还能是谁?你……们知道吗,我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听你们的广播节目,当时就觉得你们的声音过于年轻了点。所有早产儿中,我只知道你们。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们的节目。”
  “是啊。”阿伦登说。他看着阿莉奎尔拱呀拱的,钻进维基的外套口袋,笑了起来,‘知道你们的事以后,我和特伦切特才决定生下我们自己的孩子。很难。贴背婴儿死了四个,但这两个总算长出了眼睛,变得可爱极了①。”
  【 ①综合上文可以看出,蜘蛛人的生育过程是女方怀孕,一次生下好些孩子。这些孩子移到父亲的背毛里继续生长,这个阶段的婆儿称为贴背婆儿。婆儿大到会四处活动时长出婴儿眼。这种眼睛只有两只,能转动几近视。再长大些后,婴儿眼褪去,长出成人的眼睛,婴儿阶段到此结束。作者显然是从某些动物的生长繁殖中得到的灵感。】
  婴儿}决活地吱吱叫着,在维基衣服上爬来爬去。总算露出脑袋了,还不断挥动着进食肢。维基弯过手去,胳肢着那些小手。她心里觉得暖乎乎的:终于有人听懂了爸爸通过广播发出的信息,而且行动起来了。她觉得自豪极了,可是……“你们还得避开一般人,我心里真不好受。像你们这样的人,还有你们的孩子,能多有些就好了。”
  出乎她的意料,特伦切特轻声笑了起来。“时代在变。越来越多的人希望清醒地活过暗黑期,他们也开始明白了:有些习俗必须改变。这么多大工程,必须不断有长大成人的孩子加入工人的行列。我们已经知道,光新世界建筑公司就有其他两对夫妇打算生出早产儿。”她拍拍丈夫的肩膀,“我们不会一辈子孤独下去的。”
  维基心里涌动着热流。阿莉奎尔和另一个婴儿……叫波尔伯?—跟娜普莎和小伦克一样健康,又是完全不同于弟妹的另外的人。总有一天,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会找到自己的同伴的。维基觉得仿佛敞开了一扇窗户,突然间眼前一片光明。
  大家在影像魔法展厅里信步走着,戈克娜和特伦切特·苏比斯莫起劲地讨论着今后的种种打算。戈克娜积极得很,提出要把家里的山顶大宅变成早产儿家庭的聚会地点。维基心想,无论爸爸还是妈妈,恐怕都不会同意这么做,当然是出于不同的理由。但总的来说……还是应该做点打算,想想办法,对早产儿家庭今后的发展大有好处。维基跟在大伙儿身后,但没怎么注意听他们的话,只顾逗弄小阿莉奎尔,玩得兴趣盎然。跟宝宝玩比看雪有意思多了。
  就在这时候,大家的谈话声之外,维基听到远处传来脚步的轻响。四个人?五个?径直朝他们走来。几分钟前,维基就是从那扇门过来的。不管来人是谁,此情此景一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整整六个早产儿,从新生婴儿到半大小伙子,一应俱全。
  来人中有四个是这个世代的成年人,块头跟妈妈那些警卫一样大。他们没有停步,看到孩子们时也没有吃惊。跟家里的警卫一样,他们穿的衣服都是没什么特征的平常服装。领头的是上个世代的人,一副精明强干的神气,凶巴巴的,活像个军士长。维基本该觉得松了口气,这些应该就是布伦特说的盯着他们的人。可她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领头的把他们全部纳人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才熟门熟路地冲特伦切特·苏比斯莫打了个招呼。“交给我们了。史密斯将军希望把所有孩子带回安全保护区内。”
  “什、什么?我听不明白你的话。”苏比斯莫抬起肢腿,这是个万分困惑的姿势。五个陌生人继续向前稳步迈进,领头的高高兴兴地点点头,可她的解释却叫人摸不着头脑:“保护这么多孩子,两名警卫怎么够。你们离开后我们接到消息,说可能会有麻烦。”两名警卫模样的人 自自然然插进孩子和苏比斯莫夫妇之间。维基感到自己被很不客气地朝杰里布和戈克娜一推。妈妈的人从来没这样待她,“对不起,这是紧急情况……”
  接下来的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一片混乱,毫无理性。特伦切特和阿伦登都嚷嚷起来,既惊慌又气愤。两个块头最大的警卫把他们从孩子们身旁推开,还有一个正伸手从背包里往外掏什么。
  “喂,少了一个。”布伦特。
  高高的上方,有什么东西在动。影像魔法展厅里全是一排排高高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放着图像管。离他们最近的架子倒下来了,从容优美,但不可阻挡。一片瀑布似的电火花中,图像闪烁着熄灭了。“轰隆”一声,金属坠地。倒塌之前,维基刚巧来得及瞥见布伦特从架子顶端一跃荡开。
  钢架一砸之下,地板就在她眼前迸裂了。摔得粉碎的图像管溅得到处都是,扯开的电线发出高压电的嗡鸣声。架子正好倒在她和苏比斯莫夫妇之间,不偏不倚砸在两个陌生人身上。鲜血缓缓流过大理石地板,架子下压着两颗一动不动的脑袋,两人手边不远处还扔着一把短筒霞弹枪。
  接着,仿佛凝固不动的时间又活了过来。维基的身体中段被人一把抓住,拖离那一片狼藉。抓住她的人身体另一侧传来戈克娜和杰里布的大叫声。一声闷响,戈克娜尖叫起来,杰里布没声音了。
  “队长,他们俩怎么……”
  “别管了!六个全抓住了。快走,快走!
  她被扛了起来,穿过展厅。维基向后望去,陌生人扔下他们死去的同伴不管。架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苏比斯莫夫妇。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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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伦克纳·昂纳白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下午。自从认识维多利亚·史密斯,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近于歇斯底里大发作。中午刚过不久,微波通讯线路上便传来紧急报告,是舍坎纳·昂德希尔。他置一切军用通讯优先级别的规定于不顾,将绑架的消息告诉了将军。史密斯甩下电话,把手下紧急招集起来。突然间,伦克纳·昂纳白发现自己从一个项目主管摇身一变,干起了类似……军士长的活儿。伦克纳调出将军那架有三台螺旋桨的座机,又和下级职员检查了一遍各项安全措施。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将军冒风险呢。敌人最喜欢制造这类紧急情况,等你的眼睛只盯着这件紧急情况,其他一切都顾不上了,到那时,他们才会朝真正的目标下手。
  三桨飞机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便从陆战指挥部飞到普林塞顿。但这架飞机不是空中指挥中心,现有的预算负担不起这类设备。所以,在这两个小时内,将军只有一条速度很慢的通讯线路。将近两个小时,完全脱离陆战指挥部庞大的指挥通讯网络,普林塞顿虽然也有类似的指挥中心,但在飞机上却无法利用。两个小时里只能收到一些片断情报,并以此为基础,竭力组织起各方面协调的行动。两个小时的沮丧、恼怒和焦躁。好不容易挨到着陆,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还得花另外半个小时,最后总算来到山顶大宅。车子还没停稳,舍坎纳·昂德希尔已经拉开车门,催促大家赶紧下车。他一把拽住昂纳白,对将军道:“谢天谢地,你把伦克带来了。我太需要你们俩了。”他带着他们疾步穿过门厅,将他们拉进他在一楼的房间。
  这些年来,昂纳白无数次目睹过舍坎纳处理十分棘手的问题:跟遨弗人的战争进行到一半时怎么花言巧语打入陆战指挥部;领导踏进深黑期的远征;跟保守派作斗争。舍坎纳并不是每次都能取得胜利,但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满怀信心,一肚子出人意料的主意,满脑子异想天开。每件事都是一次了不得的实验机会,一次奇妙的探索。哪怕失败的时候,他也能从失败中看到机会,开始另一次更加有趣的实验。可是今天……今天的舍坎纳是个绝望的人。他向史密斯伸出手去,头和手臂哆嗦得比平时厉害得多。“肯定能想出个办法找到他们,肯定能行。我有电脑,还有直通陆战指挥部的计算机链接。”这些设备平日里让他如虎添翼,“我一定能把他们平平安安救出来。我知道,绝对可以。”
  史密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她走近丈夫,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舍坎纳肩上,轻轻抚着他的背毛。她的声音很轻,很沉重,像一个士兵抚慰自己即将崩溃的战友。“不,亲爱的,你能做的已经都做过了。”房间外,下午的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阵风呼啸着吹进半开的窗户,植物摇晃着拍打窗格。透过层层乌云和灌木丛射进来的阳光丧失了其他色彩,只剩下阴惨惨的暗绿。
  将军站在那儿,和丈夫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恐惧和惭愧在他们之间来回反射,昂纳白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触到这种情绪。然后,突然间,舍坎纳崩溃了,紧紧抱着她,发出嘶嘶的抽泣声,和风声混在一起。除此之外,房间里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史密斯抬起后背的一只手,轻轻向昂纳白摇了摇,示意他暂时出去。
  昂纳白向她点点头。长毛绒地毯上撒满玩具,有的是孩子们的,有的是舍坎纳自己的,但昂纳白到底还是没踩上任何一件,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在太阳落山和雨云密集的双重作用下,黄昏变成了夜晚。昂纳白没注意到天色的变化,设在宅子里的指挥中心只有几个向外凸出的小窗口。昂纳白到达那里后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史密斯才匆匆赶来,对敬礼的下级们点点头,在昂纳白旁边的栖架坐下。他用肢腿朝她比划了个探询的姿势,她耸耸肩,“舍克不会有事的,军士长。他去他的学生那儿了,做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况如何?”
  昂纳白将桌上的一擦谈话记录朝她一推,“道宁上尉和他的人这会儿还在宅子里,没派他们值勤,你要想问随时可以盘问。但我们大家—”从陆战指挥部赶来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清白的。不怪他们,是那些孩子们太机灵了。”十分严密的安全措施却败在了几个孩子手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孩子一辈子都在跟这类安全措施打交道,差不多什么情况都了如指掌,又跟许多警卫是朋友。再说,在今天以前,来自外界的威胁从来只是一种理论,最多是偶尔有点这方面的流言而已。孩子们要是打定主意出去兜一圈儿,一切条件都对他们有利。卫队的人全是维多利亚·史密斯将军亲自选拔的亲信,都是机警、忠诚的人。出了这种事,他们跟舍坎纳·昂德希尔一样难过。
  史密斯把记录朝他推回来。“好的,让达拉姆的人重新上岗值勤,让他们忙起来。搜索方面有什么报告?”她向负责这方面的人招招手,自己也开始忙碌起来。
  山顶大宅的指挥中心有很好的地图,用于汇总情况的台面。它的微波通讯线路可以与陆战指挥部保持双向联系。不幸的是,跟普林塞顿方面的联系却没有这种便利条件。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房间里随时随地人来人往,许多是刚刚从陆战指挥部抽调过来的,没有经历今天发生在宅子里的大混乱。这是件好事,他们的到来冲淡了有些人脸上疲惫、紧张的神情。进展还是有的……有些令人鼓舞,有些则让人平添几分忧虑。
  一个小时以后,金德雷情报处处长到了。拉奇纳·思拉克特才上任不久,年纪不大,又是个邀弗人。这几样合在一起,于的却是这份工作,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看样子挺聪明,不过是一种书卷气的聪明,缺乏咄咄逼人的气势。或许这样也挺好。说实话,他们实在太需要精通金德雷国事务的人了。金德雷国是上次大战期间从遨弗帝国分裂出来的小属国之一,暗中支持协和国。但维多利亚·史密斯总认为,金德雷国必将成为心腹大患。不过也许她只是跟一般人的说法唱反调而已,这是将军的一贯做法。
  思拉克特在衣架上挂好他的雨披,解开背包,把里面的文件放在上司桌上。“金德雷在这件事上陷得很深,将军,都快陷到下巴了。”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史密斯道。昂纳白知道她肯定精疲力竭了,但看上去几乎仍旧那么精神,几乎跟平常的维多利亚·史密斯没有区别。几乎。还是像平时主持参谋会议时那么镇定从容,提出的问题也仍旧那么一语中的。但昂纳白还是看出了区别,将军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丝心不在焉。不是焦躁不安,她的心思好像在别的地方,沉思着,“但是,在今天早上之前,金德雷卷人的可能一直很低。有什么新情况吗,拉思克特?”
  “两次尸检,两份报告。现场被杀的两名死者生前经过严格的体能训练,而且不是运动员所受的那种训练。他们的甲壳上有些旧伤,有一处明显是经过修补的弹洞。”
  维多利亚耸耸肩,“我们早就知道,这是职业行家干的。国内目前仍有不安定因素,比如极端保守派,他们完全可能雇用职业人士出马。”“是有这种可能。但这一次肯定是金德雷,不是国内极端保守派。”
  “找到确凿证据了?”昂纳白不由得松了口气,马上又为自己的反应深感惭愧。
  “唔。”思拉克特好像既在掂量这个问题,又在掂量问题的提出者。此人摸不透昂纳白在指挥链上的位置。(分明是个老百姓,可人家却称他“军士长”。)年轻人,慢慢习惯吧。“金德雷人一向把他们跟宗教、教会的关系看得很重。但以前,干涉我们的国内事务时他们一直很谨慎,最多给几个保守组织提供点资金而已。可是……今天他们总算露出马脚了。这些人全都是金德雷的职业军人。他们下了很大功夫隐藏自己的来历,但没想到我们的侦察技术部门有多么高明。对了,那种测试方法还是您丈夫的一位学生发明的呢。我们从两名死者的呼吸通道里采集到了一些花粉,这些花粉国内是没有的。我甚至可以告诉您他们是从金德雷的哪个军事基地出发的。那两人潜人协和国内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五天。”
  史密斯点点头,“停留时间再长一些,就验不出花粉了,对吗?”
  “是这样,技术人员说,时间长了,就会被人体免疫系统排出体外。但就算没有花粉,我们还是能看出个大概。其实,对方今天的运气远比咱们坏,他们还留下了两名活着的目击者……”思拉克特突然闭嘴,显然意识到这一次跟平常的行动不一样,通常意义上的成功很可能会被将军视为惨败。
  将军好像没注意他的踌躇,“唔,那对夫妇。带小孩上博物馆那两口子。”
  “是的,长官。我之所以说敌人这次彻底搞砸了,一半是因为那对夫妇。昂德维尔上校—”负责国内行动的处长—“派人和他们谈了一下午,他们非常希望能够提供帮助。她从他们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已经以最快速度向您作了汇报,您的一个儿子推倒了一个展览架,砸死了两名绑匪。”
  “然后,所有孩子都被抓走了,被抓走时还活着。”
  “是的。但后来,昂德维尔又了解到一些新情况。我们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些绑匪企图对您所有的孩子下手。看到苏比斯莫两口子的婴儿时,他们误以为也是您的。毕竟,即使到现在,世界上还是没有多少早产儿。他们甚至以为苏比斯莫夫妇是我方的警卫人员,这种假定也很自然。”
  地底的渊获啊!昂纳白瞪着那几扇狭小的窗户。外面比刚才亮一点了,不是天色,是警卫灯射出的红外光。风越来越大,把雨滴吹打在窗户上,吹得植物猛烈摇晃。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雷雨。
  这么说,金德雷人之所以把这次绑架搞砸了,原因是他们过高估计了协和国的警戒力量。也不奇怪,他们自然以为总会有几个警卫跟随着孩子们。
  “将军,我们从那两个老百姓嘴里得到了不少情报:那些人走进来时所用的借口,发生意外后口吻的变化……绑匪本来没打算留下活口,苏比斯莫两口子算得上普林塞顿今天最走运的人了。当然他们自己不会这么想。被您的孩子砸死的那两个当时正把苏比斯莫夫妇推离孩子们,其中一个已经拔出了一把自动筱弹枪,枪上的保险①全打开了。昂德维尔上校认为,他们原计划抓走孩子们,不留任何证人。流些血、死几个平民其实对他们有好处,有利于把我们的目光引向国内的极端保守派。”
  【 ①蜘蛛人的身体构造不同于人类,可用的肢腿很多,所以器械也不同于人类,如枪支上可能不止一个保险,东西可以放在背包里(背上也有手,从背包往外拿东西很方便。】
  “真要那样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留下几具尸体?逃跑起来还更方便些。”维多利亚提问的语气很平静,态度甚至有些漠然。
  “我们还不清楚,长官。但昂德维尔上校认为他们还在国内甚至可能没离开普林塞顿。”
  “哦?”怀疑和希望在剧烈交锋,“我知道贝尔加动作相当快,对方可能也有他们自己的困难。好吧。开始你主持的首次国内行动吧,拉奇纳。一定要和负责国内情报的部门密切协作,还需要和本地警察、商务警察合作。”协和国情报部门不喜欢声张,一向静悄悄地行动,但今后几天内,这种做法看来要大大改变了,“对警察的态度一定要友好,现在不是战时。处理得不好的话,会引起大乱子的。”
  “遵命,长官。昂德维尔上校和我已经做了安排,和警察联合巡逻。通讯线路的问题解决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这儿成立一个联合指挥部之类的机构,让警察也派代表进驻山顶大宅。”
  “很好……看来你的动作比我快,拉奇纳。”
  思拉克特露出笑容,站起身来,“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回您的孩子。”
  史密斯正想回答,却发现门缝里探进两颗小脑袋。“我相信你,拉奇纳。谢谢。”
  思拉克特从桌边走开,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昂德希尔最小的两个孩子—也许还活着的只有这两个孩子了—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卫队长和三名警卫。道宁上尉带着一把折起来的雨伞,但娜普莎和小伦克显然没用过,他们的衣服湿流池的,光滑的黑色甲壳上还残留着雨滴。
  维多利亚没对孩子们露出笑脸,她盯着他们的湿衣服和雨伞,“你们在外面跑吗?
  娜普莎胆怯地开口了,伦克纳从来没见过这个小淘气鬼这么老实。“没有,妈妈。我们跟爸爸在一起来着,可这会儿他特别忙。我们一直跟道宁上尉在一块儿,还有其他人……”她停住话头,脑袋轻轻地冲着她的警卫侧了侧。
  年轻上尉叭的一个立正。动作虽然麻利;可他的表情却像个上过战场又吃了败仗的军人。“对不起,将军。决定不撑雨伞的人是我,我希望观察到各个方向的动静,不想让雨伞挡住视线。”
  “没关系,达拉姆。唔……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你做得对。”她不说话了,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娜普莎和小伦克也一动不动地瞪着她。接着,仿佛某个中央控制开关打开了,两个孩子冲过房间,嚎陶大哭起来,所有肢腿枝枝‘(“f一起开动,爬到史密斯身上,像对父亲那样紧紧抱着她不放。堤防冲垮了,孩子们哭声震天,一连串大声发问。戈克娜和维基和杰里布和布伦特有消息吗?他们不会有事吧?他们不想没有哥哥姐姐,只留下他们两个。
  稍稍安静下来了,史密斯把头挨着孩子们。昂纳白不知这会儿她在想什么。还好这两个没事。不管今天怎么不幸,被绑架的毕竟是另外两个孩子,而不是这两个。她朝昂纳白的方向抬起一只手,“伦克纳,请你帮个忙。找到苏比斯莫夫妇,告诉他们……替我安慰安慰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在山顶大宅这儿住一段时间,直到事情结束……我将不胜荣幸。”
  他们在很高的地方,有点像通风竖井。
  ‘“不,根本不是通风井!”戈克娜道,“真正的竖井里有好多别的管道,还有设备线缆。”
  也没有通风扇发出的呼呼声,头顶上只有呼啸的风声。维基把视线集中在头顶正上方。顶上有个盖着格栅的出口,在上方五十叹左右的地方。天光从那里洒落下来,照得金属井壁斑斑驳驳。他们待的井底半明半暗,但也能分辨出睡垫、化学厕所和金属地板。随着时间过去,这个监狱越来越热。戈克娜说得没错。她们在家里探索了那么多地方,知道真正的设备井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如果说不是通风井,这又是什么地方?“瞧这些补丁。”她指指东一块西一块粗枝大叶焊接起来的地方,“也许这个地方早就废弃了—不,正在修建。”
  “对。”杰里布道,“刚焊上去不久。这些是轨道孔,焊上盖板。也许只有一个多小时。”没等他的话说完,戈克娜便急忙点头。今天早上出了那么多事,发生了许多变化。杰里布不再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不耐烦地为自己的小妹妹充当仲裁者的大哥哥了。现在,他肩上压着一生里迄今为止最重的担子。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深深地自责。他和布伦特是最大的,可竟然让这种事发生了,他肯定痛苦极了。但他没有让这种痛苦直接流露出来,只是比平时更加耐心、更加温和。
  所以,他说话时,两个妹妹认真听着。就算不考虑年龄(他基本上算个成年人了),他也是他们中间最聪明的,比其他人聪明得多。
  “说实话,我想我知道咱们的准确位置。”两个婴儿打断了他的话,在他背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杰里布的背毛还不够长,婴儿们觉得不舒服。再说,他身上已经开始发臭了。阿莉奎尔和波尔伯紧紧揪着杰里布的背毛,时而尖叫着要爸爸妈妈,时而完全不作声(更让人心里发紧)。看来这会儿他们又进入烦躁状态了。维基伸出手去,哄着阿莉奎尔钻进自己怀里。
  “你说我们在哪儿?”戈克娜道,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争辩的意思。
  “看见那些林妖幼虫织的网吗?”杰里布向上一指。一片片很小的网,才结成不久,在从上面格栅吹来的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林妖幼虫分许多种,从它们织的网上可以看出来。上面这种是普林塞顿特有的。这一类林妖幼虫只在最高的地方结网。对它们来说,连我们山顶大宅顶层都只是刚刚够标准。所以—我估计咱们还在城里,处在非常高的高处,几哩外都能看到这个地方。不是山上,就是那几座新建的摩天大厦,比如城市中心大厦。”
  阿莉奎尔又开始哭起来,维基轻轻地前后摇晃着她。小伦克最喜欢这样,但不知……奇迹呀!阿莉奎尔的哭号声低下去了。或许只是精疲力竭,哭不出声了。不。几秒钟后,婴儿摇动肢腿,冲她露出一丝微笑,开始转动小脑袋四下张望。真是个乖宝宝!维基继续摇晃了一会)L,这才道:“嗯,就算他们开车带着我们兜圈子,可是—不会是城市中心大厦吧?这么久了,我们只听见几架飞机飞过,怎么没听见街道上的声音?”
  “有声音。”从被绑架以来,这几乎是布伦特说的第一句话。布伦特这个人,总是慢吞吞的,很迟钝的样子。可今天早上,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看出了名堂。只有他溜到一边,躲在暗角里。布伦特的个子已经跟成年人一样大了,爬到展览架顶上,把它朝敌人推倒—他很可能摔死的呀。他们被拖出博物馆货运门时,布伦特一瘸一拐的,一声不吭。被塞进车里开走后他同样什么都没说。杰里布和戈克娜问他伤势如何的时候也只朝他们动动肢腿,表示没事。
  才不是没事呢。看样子,他摔断了一条前腿,至少还有一条肢腿受了伤。可他怎么也不肯让他们瞧瞧他的伤势。维基完全明白他的心情。布伦特和杰里布一样万分羞愧,心情可能比杰里布更沉重—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废物。到这里以后,他一直蜷缩起来,闷声不响。一个小时以后,他才一瘸一拐地转来转去,在金属墙壁上东敲敲西挠挠,还不时一头扑倒在地,好像打算装死一样—也可能是完全绝望了。这时他就是这个姿势。
  “你们没听见吗?”他说,“用肚子听。”维基已经好些年没玩过这个游戏了。但她和其他人马上学他的样子,趴在地下,所有肢腿完全摊平。摆出这种姿势,肢腿彻底拉直,一点弧度都没有,休想抓住任何东西。真是太不舒服了,这种模样,你什么都做不了。阿莉奎尔从她胳膊里钻出来,波尔伯也蹦过来。两个小东西在几个大孩子身上蹦来蹦去,不时戳他们一下,格格地笑成一团。
  “嘘,嘘。”维基轻声道,小家伙却笑得更欢了。刚才她还一心盼着婴儿们能活泼点儿呢,这是多久以前的事?这时却巴不得他们安静下来才好。维基尽力不想婴儿,专心倾听。唔,其实算不上声音,至少头上的耳朵听不见,可她趴在地下的身体却感觉到了。有一种嗡嗡声,持续不断……还有震动,时不时震一下。哈!隐隐约约的,但跟大清早走在城里时脚尖感受到的一模一样!又来了!这一次绝不会错,急刹车发出的呜的一声。
  杰里布笑了,“我看,这下子就什么都清楚了!把我们关在封死的箱子里,他们觉得这一手聪明得很,可咱们还不是照样知道了。”
  维基欠起身子,让自己舒服点儿,跟戈克娜交换着眼色。杰里布是比大家聪明,这没错,可要论鬼心眼儿,他跟两个小妹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戈克娜的声音很温和,一方面是想客气些,另一方面,要嚷嚷起来,非把宝宝们吓得躲起来不可。“杰里,我觉得,他们其实没怎么打算把地点的事瞒着咱们。”
  杰里布脑袋向后一仰,差点又拿出“大哥什么都懂”的姿态,但马上就变过来了。“戈克娜,他们五分钟之内就能把咱们送到这儿,可咱们在路上兜了将近一个小时,这……”
  维基说:“我猜他们是为了避开妈妈的安全部门。这些人有好几辆车,你记得吗?他们让咱们换了两次车。也许他们本来打算逃出城去,却发现逃不掉。”维基朝这个监狱一摆手,“他们但凡有点脑筋,肯定知道咱们看到了许多东西。”她没有抬高嗓门,波尔伯和阿莉奎尔爬到仍旧摊开肢腿趴在地下的布伦特身上,正翻弄着他的口袋,“我们可以认出他们几个,杰里,包括司机和守在博物馆卸货区的那个女人。”
  她把在博物馆地板上看到霞弹枪的事告诉大家。杰里布比划了个惊恐的姿势,“你觉得他们不是保守派,只想让爸爸妈妈丢脸吗?”
  戈克娜和维基同时做出否定姿势。戈克娜道:“我觉得他们是当兵的,杰里。不管他们自己说什么。”那伙人撒了好几重谎。刚刚走进影像展厅时,他们说是妈妈的安全部门的,把孩子们关在这儿以后,他们说的话又像是保守派:对体面人来说,你们这些孩子是可怕的、不体面的;不会伤害你们,但要让大家都看清你们变态父母的真面目。等等。话虽这么说,但他们的话里没有激情,维基和戈克娜都注意到了。她们知道保守主义者在广播里是怎么说话的,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还有维基和戈克娜遇见的人,一见早产儿便怒火万丈。可这伙绑匪却非常冷静。不管嘴上怎么说,实际上,这些人待孩子们就像货物一样,不狂躁,不激动,不动声色。麻利、内行的外表下,维基只发现他们两次流露真实感情:领头的绑匪因为布伦特砸死了她的两个人大为光火……还有,对孩子们似乎有点冷漠的歉疚。
  杰里布身体一震,维基看出他明白了。但杰里布没有开口,他在思索,却被一阵清脆的大笑声打断了思路。阿莉奎尔和波尔伯早就把维基、戈克娜和杰里布抛到了脑后,他们找到了布伦特藏在衣兜里的翻花线圈。阿莉奎尔一蹦老高,线圈在她身后拖了个弧形。波尔伯跳起来揪住线圈,围着布伦特转,用线圈缠他的腿。
  “哎,布伦特,我还以为你长大了,早就不玩那玩意儿了。”戈克娜装出开心的语气,对布伦特道。
  布伦特的回答慢吞吞的,像为自己辩解。“没有模型,我提不起精神头J七。带着线圈,随时随地可以当模型玩。”布伦特玩翻花线圈的本事大极了,线圈一绷起来,肢腿穿来穿去,可以编出无数个花样。再小些的时候,他常常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所有胳膊腿全部张开,绷起线圈,连进食肢都用上了。这么多肢腿,可以编出复杂得吓人的花样。布伦特就喜欢这类带点傻气、却又非常复杂的小东西。
  波尔伯抓住线圈的一头,不顾拽着另一头的阿莉奎尔,自顾 自爬上墙去,灵活极了,任何稍稍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借得上力,转眼便到了十多叹高处。只有很小的小孩子才有这个本事。他不住冲阿莉奎尔摇晃着绳子,逗她往下用力拽他。她真往下拽时,他使劲一拉,又往上爬了五叹。跟过去的娜普莎一模一样,说不定比她还要灵活一点。
  “别再高了,波尔伯,小心摔下来。”—这时的维基说起话来活脱脱像爸爸一样。
  婴儿之上,仍旧是高高的墙壁,再往上,离他们五十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小的格栅。维基只见身旁的戈克娜直愣愣瞪着自己。“在想什么?跟我想的一样吗?”维基问道。
  “可、可能吧。娜普莎小时候,可以一直爬到顶。”那伙绑匪其实并不像她们想像的那么聪明。随便哪个照看过婴儿的人都比他们强。不过也难怪,那几个年轻些的绑匪都是男的,这个世代出生的人。
  “可万一摔下来—”
  在这里摔下来,下面可没有体育馆里的保护绳网,连软点的地毯都没有。两岁大的小婴儿只有大约十五到二十磅重,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攀爬。这些孩子仿佛直觉地知道,再长大些,身体变重以后,上高处就只得借助攀爬梯了,蹦跳也只能跃过很短一点点距离。婴儿就算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像成年人那样受重伤,但高到一定程度,照样可能摔死。问题是,最后这一点,两岁大的孩子是不知道的。只要稍微怂恿一下,波尔伯准会一口气爬到顶。成功的机会很大啊……
  要在平时,维基和戈克娜巴不得有个冒险的机会,可这是别人的命啊……两人长时间面面相觑。“我、我不知道,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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