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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36 那只狐狸(现代)
  “这是你的嫁妆……看看吧。”小小将木匣放上赵颜的膝盖,说了这句话,随即,离开了。
  赵颜看着那个木匣,久久不动。眼中,映着那四组天干地支:丙辰丙申乙酉壬午……
  她的眸中,渐而有了神采。她的手指微颤,触上了木匣,而后,慢慢打了开来。
  匣中,放着一面青铜菱花镜,明亮的镜面那么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憔悴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光彩,眼睛里,徒有悲伤和绝望……
  赵颜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一酸,不禁落泪。眼泪,一滴滴落在镜面上,那一刻她竟分不清哭泣的是自己,还是镜中的人。
  菱花镜,戚氏声称的“绝器”,竟然是这样一面菱花镜?这,就是不远千里,要送给她的嫁妆?
  她颤抖着,捧起镜子,缓缓翻了过来。
  镜背用隽丽的行楷刻着八个字:见日之光,长毋相忘。
  “见日之光……长毋相忘……”她轻声念了一遍,便懂了。这八个字里的相思之意,不是给她的,而是,她的母亲……
  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眼前。一切的真假,到了这一刻,她竟能清楚地分辨了。
  “师傅没有抛弃你,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找你……那个木匣,是他亲手所制,命我交给你的嫁妆……”
  莫允的话清清楚楚地在耳畔回响。
  亲手所制,戚氏绝器……那开锁的方法,如此简单。她想不到,打不开,只是因为她打从心底的抗拒……
  因为不敢相信,不愿低头,所以才不能领会。种种小心翼翼地传达,却被误解、扭曲,终是促成了另一种结局……
  她慢慢抬头,看着那因掌力碎成千万碎片的桌子,竟有了笑容。她将镜子搂在了胸口,放声哭了出来,再无法停止。
  ……
  小小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石乐儿和魏颖,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那齑宇山庄的大小姐,沈鸢。
  小小看到他们的时候,又惆怅了起来。
  石乐儿就算了,可这魏颖和沈鸢都跟赵颜有深仇大恨,莫不是,寻仇来的?唉,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啊……
  沈鸢看到她的时候,眉睫微垂,道:“她没事吧?”
  小小走上几步,点了点头。
  沈鸢轻叹一声,略带悲凉地道:“即便十恶不赦,要大义灭亲,也太过惨烈了……”
  小小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沉默。
  沈鸢勉强微笑,道:“作恶多端,自然会有报应。恩怨纠葛,今日,怕也算不清了……”
  她说完,微微欠身,施然离开。
  小小不可自抑地叹了口气。当日赵颜施计害死了沈鸢的父亲沈沉,这杀父之仇,自然深重。但沈沉却偏偏又是罪有应得,沈小姐也有大义灭亲的念头。这当中的恩怨,的确是再也讲不明了……
  “喂,魏文熙,你不是也想算了吧?”石乐儿突然开口,说道。
  魏颖摇头,道:“她助我大哥夺取英雄堡,间接害死了三英,这是血债,必然血偿。”
  小小看着魏颖,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他的脸上再无那种纨绔子弟的轻狂浮躁,多了平和稳重。
  “……不过,这些事,还是待夺回英雄堡后再一同清算吧。”魏颖说完,也转身走了开来。
  石乐儿见状,不屑,“这是什么,玩以德报怨啊?真是脑子被驴踢了!难怪被魏启耍个半死!”她看一眼小小,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小闻言,立刻点头,“是啊是啊!”
  “说来说去,最可恶的就是魏启!有神霄派撑腰了不起么!我们江湖黑白两道联手,就不信斗不过他!”石乐儿愤愤,道,“等找到他,我要他生不如死!”
  小小听到这里,不禁惭愧。她身为盟主,怎么就没有这种魄力呢?
  石乐儿说完,拉起了小小的手,“姐姐,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审纤主吧!”
  小小无奈,唉,若是让石乐儿来当盟主,多好……
  ……
  无解之谜
  要论跟众人结下的仇怨,曦远自然比赵颜胜出许多。当初英雄堡的凶杀,后来剿灭东海,再后来,神农世家的叛变,更有放火烧林的劣迹。完全是把江湖和朝廷得罪了个遍。
  待要审问之时,不少人要求严刑拷打,更有自动请缨来施刑的。场面之火热,让小小汗颜。
  但人多口杂。最后还是由小小主持大局,白道由太平城的巴戟天出面,黑道推贺兰祁锋为表率,而朝廷方面,自然由廉钊代表。
  曦远看到这四人时,表情随是高傲冷漠的,但神色之间,也不免有了惧意。她身上伤势未愈,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纤主,我们找你所谓何事,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吧。”贺兰祁锋率先开口,“魏启现在何处?”
  曦远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纤主,如今情势,你应该也看得明白。你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戴罪立功,我可上奏朝廷,赦免你纤丝绣庄的一众门人。”廉钊说道。
  曦远听到这番话,眉头一皱,道:“哼!待九皇集齐,天下归一,你口中的朝廷便化为乌有!什么戴罪立功,简直可笑!”
  廉钊闻言,并不动气,只道:“若集齐九皇,却不能得天下,你又该如何自处?”
  曦远道:“天师决不会算错!得九皇者,必能得天下!”她抬眸,看了看堂上众人,“这是天命,你们阻不了。”
  巴戟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贺兰祁锋讥讽地笑笑,“纤主,我只怕,你看不到那一天哪。”他轻轻一叹,“你我不过凡人,天命事小,人命事大。你说对不对,纤主?”
  曦远冷笑,“即便我死,也决不会背叛天师!”
  “呵呵,死不可怕。不过,南海北神宫有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毒药,你听说过没有?”
  曦远毫无惧色,道:“‘七杀’?哈哈哈,只怕七天毒发之前,天师已经大道得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有死路一条!”
  这般坚定的言论,让情势僵化起来。
  小小心中暗生钦佩,无论立场,曦远的这份忠心,实在是令人折服。天师王文卿,要是认真一算,还是她的师公。能教出“鬼师”这样的徒弟,王文卿此人,定不简单。
  慢着,怎么扯到王文卿的?不是在追问魏启的下落么?什么集齐九皇,一统天下,话题是不是扯太远啦?而且,廉钊早就说过了凭九件兵器,不可能统一天下的。天师的目的无非是借九皇的舆论,拥立新主。如果这种猜测是错的,那就是说,九皇真的有神力了。只可惜,这里面的秘密谁都不知道,不然他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抓她了……呃?怎么听起来挺矛盾的?
  想到这里,小小突然悟到什么。她看了看廉钊,笑一下,开口道:“纤主,我有一事不明。”
  曦远看她一眼,眉目间隐生憎恶。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小小一笑,道,“天师通达天意,自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为何偏偏不知道九皇的玄机,还为此三番四次抓我这个小辈?”
  曦远不屑,道:“我早已说过,‘鬼师’韩卿是天师最钟爱的弟子,你是‘鬼师’的徒儿,天师想见你,有什么奇怪?!”
  小小垂眸,“一直以来,我能保全性命,都是靠手中握着九皇的秘密。当日我去廉家船阵偷布阵图,魏启要我说出九皇的秘密,还说,我不知道,我师父肯定知道。这一来二去,你却告诉我天师所求不是九皇的秘密,而是叙旧?”她继而抬头,道,“我看天师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如今虚张声势,又有什么用?”
  一旁的贺兰祁锋笑了出来,“哈,是啊。天师若不知道九皇的秘密,就算得到了神器又如何。说不定,还要来请教我们盟主一统天下的方法呢。”
  “住口!天师圣威,岂容你们诬蔑?!”
  “我并非诬蔑天师,只是说事实罢了。”小小起身,“魏启在东海下毒,你对我用针,全无半分同门之谊。什么我师父是天师最钟爱的徒弟,全是一派胡言!我看,他是为了九皇的秘密连自己的徒儿都不肯放过才是!”
  曦远当即愤怒,道:“满口胡言!鬼师叛出神霄派这么多年,天师从未派人追缉。当日得知你是鬼师弟子,要带你回去见天师,也是魏启的提议,于天师何干?至于后来的手段……那是你生性狡猾,咎由自取。”
  小小听完,便将这其中的种种纠葛都理清了。她笑了起来,道:“这么说,一直以来,你所遵循的都是‘魏启的提议’?那也就是,一直以来,费尽心机逼我说出九皇秘密的人,也不是天师,而是魏启了?”
  曦远脱口而出,道:“那是自然……”然而,她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廉钊听完两人的说辞,了然于心,开口道:“若是魏启想要得到九皇的秘密,目的就只有一个,独拥天下……如今魏启手上有八件神器,他会不会交给天师,就说不定了。”
  曦远心中一震,竟有些恍然。
  “魏启是怎样的人,纤主最清楚不过。连自己的手足都能迫害至此,他是否能像纤主你这样效忠天师呢?”小小补充道。
  曦远的神色惶恐起来。心中本有的疑惑慢慢扩大,终扰乱了她的思绪。她猛然稳了心神,大声道:“你们不要挑拨离间,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挑拨离间啊……小小抿嘴一笑。这不是她的特长么?
  “温靖曾对我说过,当年神霄派为了夺九皇神器,颠覆了东海七十二环岛,杀他弟子无数。这段仇恨他一直记着,至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复仇。魏启与他合作,不就是对神霄不忠最好的证据么?”
  曦远不禁忆起当日客栈内的种种,当时魏启说过的话清晰异常。
  小小见她犹豫,想了想,又道:“纤主,你还记不记得,当日英雄堡的晶室内的情形?”
  曦远有些不解。
  小小道:“当日,方堂主背叛神霄派,意图染指九皇神器。照纤主所言,方堂主在神霄派内,地位低微。可是,他却使得一手‘冥雷掌’。当今江湖,除他之外,会这种掌法的,不过三人。一位是天师王文卿,一位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前任岛主温靖,还有,就是英雄堡堡主魏启。方堂主的那套掌法,恐怕……”
  曦远恍然大悟,“魏启……”
  小小点点头,“没错,普天之下,最有可能传授方堂主‘冥雷掌’的人,就是魏启。而当日晶室里的一切,也是他一手安排!”
  “……”曦远的心绪全乱,竟不知当信不当信。
  这时,突然有人走了进来,开口道:“英雄堡晶室之内的事的确是英扬公子一手策划。”
  听到这个声音时,小小有些惊讶,她抬头,就看见赵颜站在门口。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神情亦是憔悴不堪,但眉宇间却有了一丝坦然。她静静站在那里,缓缓开口道:“当日英雄堡地牢之内,他对汐夫人和魏颖默认了此事,我也在场……”
  曦远慢慢抬头,看着赵颜,“你的话,我会信?”
  赵颜轻笑,“不信?哼,没错,这般深远的计谋又岂是你能猜到的?不过,现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魏颖、汐夫人都吃了苦头,当日地牢之内看管犯人的英雄堡弟子也都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还被蒙在鼓里的,偏偏只有你这个盟友……”
  小小听到这些话,暗喜在心。她先前的言论,大多是猜测,没想到,赵颜不仅有证词,还有证人。这么一来,她的挑拨离间不就是证据确凿,万无一失了?她正这么想着,却听赵颜笑了起来……
  “哈哈哈……天师算什么?这世上,唯有英扬公子才有资格得天下!论谋略,论心机,你们谁是英扬公子的对手?哈哈哈,纤主,你不是对天师忠心耿耿么?可是,你从头到尾奉的都是英扬公子的命令啊。为了铲除异己,他连三英都能杀,你说,他会不会杀你?会不会杀天师?哈哈哈……”赵颜笑得疯狂,她看着小小一行道,“左姑娘……你的运气真的很好,不过,到此为止了。英扬公子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你们这些人最终也只能俯首称臣!哈哈哈……”她兀自在堂中转了一圈,笑道,“我早说过了,负我的人,定会比我痛苦百倍……哈哈哈……”
  小小看着赵颜,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开口,对左右道:“她疯了,是谁放她出来的?带下去!”
  彼子和鬼臼闻言,立刻上前,拖着笑声不停的赵颜走了出去。
  堂内片刻平静之后,廉钊看着神情复杂的曦远,略微思忖,道:“圣上招神霄派归朝,但一直以来,都未见天师出面。纤主,你确定自己一直以来奉的是天师的命令?”
  曦远呆呆看着众人,不发一语。
  “纤主,若是我猜测不错,魏启是假传天师命令,利用神霄派替他办事。事成,天下他得。事败,神霄派便替他顶下造反谋逆之罪。”小小认真道。她转头看廉钊,“我说的可对?”
  廉钊被她一问,浅笑道:“不错。纤主,若一切属实,你包庇魏启,反而是害了天师和神霄派,辱没了忠心二字。”
  曦远几番欲言又止,皱眉深思,许久之后,终是明白了什么。她开口,无力道:“南丰城内,有一处神霄派的秘密分舵。魏启兴许就在那里……”
  听到这些话,小小放松了下来。
  曦远抬头,又道:“……若是神霄与此事无关……”
  廉钊回答,“我方才已经说过,只要你能戴罪立功,我自可禀明圣上。赦免一众无辜。”
  曦远这才点了点头,瘫坐在了地上。
  ……
  待小小一行出了门,就见彼子、鬼臼和赵颜站在不远处,看到他们出来,皆行了礼。
  赵颜犹豫片刻,慢慢上前,还未开口。小小便笑道:“赵姑娘,方才多谢你了。”
  赵颜微微一惊,轻轻摇了摇头。又迟疑许久,才道:“左盟主……我……我有一事相求。”
  小小虽不敢确定,但也能猜到八九分,便欣然点头,应道:“你说。”
  赵颜的眸中竟泛了泪光,声音低弱,只道:“我想见他……”
  小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后的廉钊和贺兰祁锋,微微点了点头,便领着赵颜走开了。
  ……
  英雄堡分舵依了江南庭院的样式,造小桥,放灵石,更载四季花卉,俨然一派温婉的风情。早先联盟之中的江湖人士攻破这分舵,也没费什么武力,这其中景致丝毫无损。
  绕过一处水榭,便是宾客厢房。戚氏被破之后,门人便被安置于此。自然也包括那受了重伤的莫允。
  赵颜抱着镜子,慢慢跟在小小身后。她和魏启合作之事,人尽皆知。看到她的人,皆是面露鄙夷。但她第一次不再理会这样的眼神,她小心翼翼的,用最谦恭的姿态,默默跟从。
  待到了莫允的房前,小小站定,看着赵颜,继而注意到她紧紧扣着镜子的手,因为用力,手指节微有些发白。小小站了片刻,见赵颜还是全无举动,这才悟到了什么,道:“赵姑娘自便,我先告辞。”
  赵颜看着她离开,又迟疑许久,终是不知该不该敲门。几番挣扎之后,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房门。
  房门未关,应着她的力道缓缓开启。
  赵颜微微一惊,迟疑了一会儿,才提起勇气,跨了进去。
  房中,惟有莫允一人,他躺在床上,不知是睡,还是昏迷不醒。
  赵颜走到床前,一见他,却已是泪流满面。
  她伸手,轻轻擦着泪水,努力不发出哽咽之声。
  她不可自抑地想起很多很多事来,想起他说:一家重聚,再不离分。
  她突然明白,以前的自己走了多远的路,明明这么简单就可以到的地方,她偏偏远绕。往昔种种,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一时之间,让她无所适从起来。
  她慢慢跪在床前,轻轻握着他的手腕,哽咽着,轻声道:“我没有出卖戚氏……没有给魏启引路。我是真心想去见他的……”她的手指慢慢收集,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渐渐的,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一刻,她的手被反握住。她含泪抬眸,就见莫允已睁开了眼睛,正静静看着她。
  “我没有出卖……”她的声音零落颤抖,凄凉无比。
  莫允点点头,道:“我信你……”
  赵颜笑了出来,她握紧了莫允的手,不再压抑,哭泣了起来。
  莫允看着她,浅浅笑着,沉默。
  戚函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察觉有人进来,赵颜回头,看到戚函,她的哭泣不自然地停止,神情里,带上了恐惧。
  戚函微微皱眉,继而,看到了她怀中抱着的菱花镜。一时间,他的心如同那木匣“涵宇”,被轻易打开了……他用最隐晦的方式,将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放进了那木匣之中。若她无所期盼,自然打不开那木匣。可是,既然自己不曾给她希望,又怎能让她心怀期盼?十七年前,他错了,而今,他又错了一次……
  赵颜看着戚函,依然不知所措,而此时,莫允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那一刻,如同被赋予了勇气一般。她怯怯的,用犹疑的声音,低唤:“爹……”
  戚函只觉心头温热,眼眶亦湿润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望向了别处,仓促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心结,一瞬间被解开了。赵颜笑着,再无痛苦。
  戚函看着她,道:“好好照顾他。”
  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待走远时,才让笑意上了脸庞。
  其实,很简单,只需点一个头,说一句话,所有失去的,就能全部回来。拥有,其实一点也不难。
  他抬眸,笑得坦然。
  这时,他忽见不远处假山草木之间,隐约躲着人。待认出那人,他开口,唤了一声:“左盟主。”
  听得这声呼唤,小小一惊,怯怯走了出来,“呃……戚当家……”
  戚函微微一笑,道:“我欠盟主一个人情。日后,有用得到戚氏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小小听到这话,立刻摇头,“戚当家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能打开木匣‘涵宇’,这份人情,我欠得值。不过,盟主是如何得知‘涵宇’的开启之法的呢?”
  小小笑道:“我小时候曾见过戚氏名兵图谱,又是凑巧猜中了活锁的玄机。全是运气使然。”
  “戚氏名兵图谱?”戚函有些不解,随即却想起了什么,他抬眸,问道,“盟主与‘鬼师’韩卿可有渊源?”
  小小有些惊讶,“正是家师。”
  戚函笑了起来,“天意……”他上下打量了小小一番,道,“十几年前,我见过你,那戚氏名兵图谱也是我给你的。”
  小小听呆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戚函也不解释,只道:“小丫头,你师父现在何处?”
  小小只得将师父的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戚函听罢,微有些惆怅,“以他的武功,天下谁能杀他……也罢。”他突然想到什么道,“你应该知道九皇的秘密吧,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费心?”
  “啊?”小小有些茫然,听戚函的口气,应该是知道九皇的玄机,但那最后一句,分明云淡风轻得让人惊诧。
  戚函察觉有异,笑了笑,道:“你不知道?”
  小小咽咽口水,老实地点了头。
  戚函的笑意里有了同情,“那我告诉你吧。”
  这种时候,按照师父的教导,应该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想知道!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的小小却觉得,若是知道了真相,真的能让所有人都不必费心,听听也无妨。而且,看戚函的表情,这个秘密……好像也不是很金贵。
  于是,小小点了点头,等戚函说下文。
  戚函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轻蔑,道:“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九皇神器。”
  这句话,让小小惊讶不已。
  “七曜:日、月、水、火、木、金、土,加上北斗、南斗,这九个名字不过是凑起来好听罢了。”戚函笑着摇了摇头,“世上任何一件戚氏兵器都可能成为九皇神器。”
  小小不敢插话,继续听着。
  戚函道:“古往今来,多少豪杰英雄为名刀宝剑折腰。而惟有武功、地位、德行都高人一等之人,才有能耐拥有我戚氏的神兵。大浪淘沙,江湖人所谓:戚氏最高杰作的‘九皇神器’的拥有者,必然是当世豪杰,人中翘楚。”
  听到这里,小小惊道:“戚当家的意思是,是江湖人自己早就了‘九皇’?而所谓的‘九皇神器’是由最强的九个人所持的那九件兵器?”
  戚函笑笑,“也并不一定是最强的九个人,可能是最强的九个门派,或是最强的九支军队……”
  小小低头,思忖起来。持有九皇的人?到目前为止,是:太平城、英雄堡、神农氏家、神箭廉家、戚氏、东海七十二环岛、岳岚剑派、破风流……
  “‘得九皇者得天下’,这句话不假。若能得到持有‘九皇’的人相助,何愁天下不得。”戚函笑叹一声,“只是,这又该有多难呢……有人机关算尽,自以为手握天机,到头来,还不是黄粱一梦。笑煞人也。左盟主,‘九皇’之事,不管也罢。”
  戚函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小小站在原地,细细咀嚼那话里的意思。“太平城”有良田千顷,易守难攻,是绝佳的城邑;“英雄堡”财力雄厚,弟子众多,随时能补充人财;“神农世家”有神医良药,更有丰沛的药材资源;“神箭廉家”乃是当朝良将,手握兵权;“戚氏”善铸神兵利器,俨然是兵工厂;“东海七十二环岛”垄断东海海运,更染指内陆漕航;“破风流”弟子遍及天下,更吸纳“曲坊”、“玄灵道”、“岫风寨”、“齑宇山庄”等派的能人异士;岳岚剑派有上千名精练剑手……
  不谈那第九件兵器,光是这八个家族就已经很够看了。要是真有人能一统“九皇”,坐拥天下绝对不是空谈。不过,戚函说得对,世上,谁有这个能耐呢?
  她正想着,就听廉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小小。”
  小小闻声,立刻甩开了思绪,抬头笑道:“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道:“找你很久了,联盟已经准备完毕,这就出发往南丰去,你也准备一下吧。”
  小小点了头,笑道,“那走吧。”她大大方方地搀起廉钊的手,大步往前走。
  廉钊看她高兴,便也带着笑意。只是,一直不说话。
  小小隐隐察觉异样,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么?”
  廉钊沉默片刻,开口道:“圣上下过一道密令……一旦找齐神器,便肃清所有知晓九皇秘密的神霄弟子。我一直以为神霄有谋反之心,这道密令,自然没有任何不妥……”他的眼神里,有了忧色,“但如你刚才所说,也许神霄派是真心归朝。只希望这密令还有转还的余地,不要牵连无辜……”
  小小听罢,明白了一些事情。君无戏言,既然说了要杀,自然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果然,只要沾染上九皇,就一定会倒霉……
  都说江湖血腥,但庙堂之争,权政之谋,更比江湖争斗惨烈数倍。那累累的白骨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
  小小见他蹙眉烦恼,便握紧他的手,笑着道:“那我一早归顺朝廷,岂不是很明智?”
  廉钊闻言,浅浅一笑,“是啊。”他扣紧她的手指,道,“我会护你周全,决不会让你有分毫损伤。”
  小小心中感动,眸中的笑意更闪闪发亮。
  廉钊看着她,笑着又加上一句,“不过,你现在是堂堂武林盟主,有一众拥护者,怕是不需要我保护了吧?”
  小小道:“啊,拥护者,我怎么不知道?”
  廉钊夸张地叹口气,“唉,每次一有点什么事,鬼臼跟彼子首当其冲替你解围,银枭和温宿紧随其后,太平城和英雄堡也不会旁观,如今连戚氏都被你归入旗下……我若想保护你,也得先想办法挤到前面去才是。”
  这番话分明就是调侃了,小小笑了起来,道:“哦,是吃醋。”
  廉钊倒也不否认,答道:“是啊。”
  他这么答,小小倒接不上来了。
  廉钊看她愣住的样子,低头笑了起来,“这样就是默认了?”
  小小嘟哝道:“证据确凿,没法抵赖。”
  廉钊拉起她,道:“既然你认了,那就私了吧。”他说完,笑着拉起她,往前走。
  小小也笑了起来,满心愉悦地跟着他走。
  只是,那一个刹那,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现在是武林盟主,统领的,不就是那拥有“九皇神器”的人么?难道?……不,不可能……哪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她的担心只是一瞬,继而,她抛开那些莫名的担忧。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很快,就结束了……
  ……
  无极大道 [上]
  自从岳岚剑派逃出之后,魏启和温靖日夜兼程,赶往南丰。但温靖身上有伤,不宜远行,众人便找了一处安静村落落脚。
  温靖自上次一战,受了内伤,连日奔波,未曾好好治愈。那本不严重的伤势竟每况愈下,他本因败在温宿手上,心怀愠怒,如今被这伤势所恼,愈发暴躁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汤药,心头便起怒火,狠狠一拂手,药碗落地,药汁和着药碗碎裂的声音四溅开来,漫了一室的药味。
  这时,魏启叩门进来,眉宇间略带忧色,道:“温岛主,方才我手下探子来报,联盟众人已经集结而来,实在拖延不得……恐怕是等不得岛主的伤势恢复了。”
  温靖闻言,稳了稳气息,道:“魏堡主所言甚是,老夫不敢耽误大事。只是,老夫尚有一事担心。”
  “何事?”魏启问道。
  “如今合你我手中的神器,一共八件,尚不能成大事。而且,那九皇秘密也尚未找出。老夫担心,天师的大业难成啊。”
  魏启听罢,笑道:“温岛主大可放心,实不相瞒,第九件神器就在天师手中。天师洞悉天机,自然也知道如何使用九皇。南丰城内早已布置好了能发动九皇的法阵,待到了那里,一切可成。”
  “原来如此……”温靖含笑点头。
  魏启也笑,道:“温岛主,如今,能否请你交出你手上的神器?”
  温靖开口:“老夫若是不允,又如何?”温靖说完,忍不住咳嗽了数声。
  魏启见状,淡然一笑,道:“温岛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话音一落,数名英雄堡的弟子冲进房内,与此同时,黑衣的东瀛忍者凭空出现,双方对峙了起来。
  温靖起身,神色带着疲惫,道:“魏启,你这是过河拆桥?”
  “哪里……”魏启摇头,道,“我只是教教温岛主江湖规矩罢了。”
  此话一出,魏启出掌直取温靖的心口。周围众人见状,立刻混战了起来。
  温靖勉强避开第一掌,眉头紧皱着,一语不发。
  魏启则笑得愈发得意起来,出手皆是杀招,丝毫不留余地。只见他收掌,抬腿踢向温靖的小腹。待温靖出手防护,再起一掌,击向温靖的天灵盖。
  温靖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笑意。只见他瞬间后退,避开那一掌,同时,双掌击向了魏启的胸口。
  魏启知道温靖有伤在身,数日不愈。只觉得胜券在握,放低了警戒,竟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掌,连退了数尺。
  魏启呛出了一口鲜血,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温靖。周遭混战的英雄堡弟子见到这般变化,一时乱了方寸,让东瀛忍者占了上风。
  温靖背起了双手,挺直了腰杆,神色中再无一丝疲惫。他看着魏启,笑道:“魏堡主,论其江湖经验,老夫稍胜一筹。还是让老夫来教教你江湖规矩吧!”
  “原来,你的伤早就好了……”魏启气息已乱,语气里皆是懊恼。
  温靖笑得慈祥,“这件事,恐怕无需老夫多言了吧?”
  魏启咬牙,一把举起身旁的桌子,掷向了温靖。温靖不屑,一掌将那桌子劈碎。然而,魏启却趁着这个空隙撞开了窗户,远逃而去。
  房内,东瀛忍者已将英雄堡的弟子尽数杀死。温靖见状,便道:“给我追!”
  忍者得令,立刻追击而去。
  温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笑容中带着快意。他推门出去,门外,早已聚着一群忍者。
  “魏启所持的神器必定在此,给我搜!”
  温靖的命令一下,忍者四散离开,搜寻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温靖看着搜获的神器,笑意更浓。
  “立刻启程,赶往南丰。”他朗声下令,继而转身,迈步离开。
  片刻之后,温靖的人马便急行离开,然而,那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再他们离开之后,有人站在那僻静村落的村口,带着一丝复杂笑意,目送他们离去……
  ……
  话分两头,英雄堡分舵中,联盟众人得知魏启等的下落后,立刻由“曲坊”弟子先行追击。而剩下的人,稍作整装,即日前往南丰。一时间,英雄堡的分舵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当小小再一次坐上那十六台大轿的时,不禁暗暗叹了一声。又要出去唬人啊,真是不容易啊……
  小小刚坐下,就见石乐儿也爬了上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她身边,带着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盟主姐姐。”
  小小自然无法拒绝,就只得由着她了。
  石乐儿笑嘻嘻地往她身边一靠,道:“做盟主也不错么,这轿子坐起来也蛮舒服的。”
  小小笑着应了一声,眼神却停在轿外。轿前的先锋依然是廉家的弓箭手,廉钊策马在最前,低头对家将嘱咐着什么。小小不用费力就能猜出他的表情,神色虽是严肃,但与生俱来温厚依然留在眼神里。不倨傲,不骄矜,才成就了一身的贵气。
  那一刻,她又想起了他不久前说过的话。要灭神霄派是当今圣上的旨意。即便其中有隐情,要圣上收回成命也决非易事。这次南丰之行,无论如何,都会牵扯上无辜之人。对于朝廷来说,九皇的秘密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神霄派找到所谓的“真命天子”……
  小小越想越觉得沉重,正在此时,却听得一阵欢呼。原来,大轿已抬出了分舵的门口,来到了街道之上。乡亲们倒也听过“三弦女侠”的传闻,对女侠的种种义举也是钦佩万分。当然,这也归功于“曲坊”不遗余力地吹捧。总之,百姓见到这气势非凡的武林盟主,自然而然地作了夹道欢迎,更有欢呼鼓掌相称,气氛热闹非常。
  如同初时那般,小小并不觉得高兴。相反的,心中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戚函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
  九皇指的,不是那九件兵器,而是,手握那九件兵器的人。得到这九个人辅佐,便能坐拥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全然不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她却依然忍不住担心。这种担心就细细地缠绕,慢慢地收紧。她不自觉地会想,倘若自己不幸是那个能得天下的人,接下去的发展又会是如何……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眼角就瞥见石乐儿挑起了大轿上的纱帐,正笑着对沿路的乡亲挥手示意。
  小小稍作思忖,开口问道:“石城主……”
  石乐儿闻声回头,道:“姐姐叫我乐儿就好了。”
  “乐儿……”小小点点头,道,“你想要天下么?”
  石乐儿皱眉,“天下?一统江湖我倒是考虑过,天下,我没兴趣。”
  “为什么?”
  石乐儿笑了起来,“一统江湖,不过是挂个名做盟主,号令各大门派罢了。得天下就不一样了,要管社稷的。什么四时天气、百姓温饱……我光是一个太平城,就忙得快要呕血身亡。天下哎,天下有多大,又是多少个太平城啊!这种劳心费神,吃力不讨好的活留给皇帝做吧,我才没兴趣!”
  石乐儿一口气说完,继而看了小小一眼,“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跟九皇的秘密有关?”
  小小笑了起来,用力地摇头,“没,我只是好奇罢了。”
  石乐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当真?”
  小小点头,道:“嗯。石城主方才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当真叫我佩服!”
  石乐儿听罢,笑道:“那当然了!”
  小小抬眸,看着前方,自语般地笑道:“这种活还是留给皇帝做吧……”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师父和她一起在山顶看日出,浩淼无边的云海,倏忽万里的清岚,动与静,都凝固在了一起,在眼前无尽地延伸着。年幼的她,看着那不断变化的天空,赞叹连连,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师父听到她的话,笑着说道:世上自然有比这更美的风景,只是人这一生,能看到的景色有限罢了。师父说完,叹了一声:这天下,实在太大了啊……
  天下,实在太大了。而人心又有多大?是否能容得下这广阔无边的天下呢?
  小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笑。她很小,心也很小,野心和理想自然也小。师父是如何睿智,一语定了她的一生:小小……
  ……
  ……我 是 表 示“ 几 日 后 ”的 分 割 线 = =+……
  由英雄堡分舵往东南行,约莫十数日便到南丰。
  此处小城,民风朴实,奉天敬神。
  城中,有一所道观,制炉鼎,修金丹之法。平日香火不绝,信众络绎。
  按理说,神霄派属符箓派,以雷法闻名。而练外丹,便是金丹派。虽为同道,却又相去甚远。自然没有人能猜到,此处丹堂,会是神霄派的分舵。
  中秋一过,秋风萧瑟,一日凉过一日。一入夜,街上鲜有行人。
  是夜,乌云蔽月,星宿无光。道观中的小道士送完最后一批香客,整理完大堂,正要睡下,却听得一阵怪响,他心中奇怪,便出门查看。
  只听一片深沉的夜色中,一个声音问道:“听闻冲虚妙道先生在此道观修验,老夫远道而来,望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可否请小师傅通传一声?”
  小道士闻言,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找寻那声音的来源,一番努力无果后。他只得老实回答:“天师闭关,施主请回吧。”
  “闭关?”黑暗之中这声询问听起来有些诡异。
  小道士答道:“天师闭关已久,短期之内不会出关的,施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噢……”
  一声答应之后,黑暗中再无声响。小道士愈发觉得诡异,正想上前探视,却觉得脖子上一凉,刹那之间被夺了性命。
  随即,数道黑色的身影窜入了道观,打斗声随之渐响,扰乱了夜的平静。
  来者,自然是温靖率领的一众东瀛忍者。
  借着夜色掩护,这番突袭着实杀了道观中的神霄弟子一个措手不及。温靖甚至不曾亲自出手,便已占了上风。
  余下的神霄弟子纷纷退进了丹房,作垂死挣扎。
  温靖背着手,慢慢走近了丹房,看着那一众神霄弟子,笑得慈祥。
  “诸位不必惊慌,老夫决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要诸位能告知神器‘斩胧’和九皇法阵的下落,老夫绝对不会伤害诸位……”
  温靖的话尚未说完,几名神霄弟子便扑了上来。温靖一脸不屑地起掌,击杀了那几名弟子。他叹口气,甩了甩手腕,道:“诸位这又是何苦。”
  那群神霄弟子全然听不进他的话,继续攻击起来。
  而后的,便不再是打斗,而是虐杀。
  温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景致,眼睛里的快意愈盛。
  这时,只见一名神霄弟子被忍者的短刀斩伤,踉跄着后退,一时间稳不住身形,倒向了丹炉。只见丹炉被撞,竟自动移位,地面向下打了开来。
  温靖见状,嘴角微扬,他出掌解决掉最后几个神霄弟子。随即便走下了那地室。
  下了阶梯,温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房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块高台,以汉白玉垒成九芒星型。
  “法阵?!”温靖喜出望外,几步上前,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那九芒星阵的九个星点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九皇神器的名字。而那写着“斩胧”的位置上,已然放着一件兵器。
  那是一把拂尘,拂尘柄以黑檀木雕制,拂毛根根雪白,俨然透着超凡之气。
  温靖的神色里的兴奋已全无掩饰,他激动地颤声道:“快,把那八件兵器拿来!”
  忍者听令,恭敬地奉上了另外八件兵器。
  南斗延寿、北斗杀过、武灵霸刀、霜天揽月、沥泉、逐旸、司辰、岚。
  待这些兵器被一一摆上高台,温靖退开了几步,满心期待。
  然而,片刻之后,法阵依旧是法阵,兵器依旧是兵器,丝毫没有变化。
  “为什么没有反应?”温靖气急,“我已集齐了九皇神器,为什么法阵没有启动?!为什么?!”
  这时,温靖却听得一阵冷笑。
  “温岛主,没想到,我信口胡说的话,你竟信了。”
  温靖听得这个声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魏启!”
  来者,正是魏启。
  “你没有中计?!”温靖惊道。
  “江湖,无非尔虞我诈。晚辈侥幸,此局胜出。”魏启慢慢从暗室的另一角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法阵上摆满的兵器,笑了一下,道:“多谢温岛主将神器带来此处,省了晚辈不少功夫呢。”
  温靖皱眉,“原来,你是骗我拿出我手中的九皇神器……”
  魏启的表情忽而森冷,道:“温靖,你我都想占有九皇,一统天下。只怪你自己太急躁也大意了。” 他冷冷道,“没有人能威胁我,也没有人能与我共有天下,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乖乖去地府享福吧!”
  温靖笑了起来,“黄口小儿,你以为你赢得了老夫么?”
  魏启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小盒熏香,那青烟诡异,让人生畏。只见一大群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定睛看时,却俱是行尸。样子狰狞,甚是恐怖。
  “我还是……”魏启开口,噙着一抹笑意,“……只信任死人。”
  ……
  无极大道 [下]
  “我还是……”魏启开口,噙着一抹笑意,“……只信任死人。”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数十具行尸摇晃着攻向了温靖。温靖见状,先前的惊惶消尽,神情里染了不屑,起掌而击。
  行尸行动麻木,又无常人的判断能力,又岂是温靖的对手。一瞬之间,便有数具行尸被冥雷掌力击中,倒地不起,再无能力攻击。
  魏启看到这番情势,却不惊不惧,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操蛊香”。含笑看着面前被行尸缠住的一众东瀛忍者,缓缓开口,道:“温岛主虽有一身好武艺,只可惜是强弩之末。东海气数已尽,诸位东瀛朋友又何必随他陪葬?”
  一众忍者乃是初见行尸,交战之时趋于劣势,已有了畏怯,又听得魏启这番话,便生了退意。
  温靖闻言,道:“事到如今,你以为老夫还会在乎众叛亲离么?”他说话之间,迅攻而上,直袭魏启。
  魏启也不含糊,起掌迎上。两人瞬时交战在一起,难舍难分。
  魏启和温靖皆修炼冥雷掌,拳脚功夫不相上下。但温靖始终是老江湖,内力精深,对战从容,魏启自然不利。但此处是神霄分舵,魏启尚占地利。
  只见魏启不慌不忙地卸开温靖的杀招,回击一掌。温靖自然出掌迎击。两人掌击,魏启被逼退。他稳住身形,却优雅一笑,随即,一转身,拔出了方才插在法阵之上的兵器。
  画戟“司辰”,本就是英雄堡的神器。魏启握紧画戟的一瞬,立刻横戟而扫。
  温靖忌讳神器,连退了几步。他赤手空拳,自然不利,便也心生了取神器而用的念头。但魏启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招式步步紧逼,就是不给温靖取兵器的空隙。
  一直以来,魏启所用的皆是冥雷掌法,也只有英雄堡夺位一役才使过自家武学。然而,那一次他专心求 败,根本没有拿出真功夫来。而此刻,他的一手画戟却使得凌厉霸道,显然是苦练已久。
  温靖连退几步,避开画戟锋芒。那地室虽然地方空旷,但毕竟是室内,画戟攻势紧逼,不消多时,温靖便无路可退了。
  魏启将画戟背在身后,转而出掌,直击温靖。
  温靖只得出掌硬接。
  双掌相击之间,温靖只觉一股劲力贯通手臂,只击胸口。钝痛之下,他踉跄侧身,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震惊了。
  “你……”温靖气息已乱,瞪大了双眼,看着魏启。
  魏启含笑,道:“温岛主,看来内力,也是我略高一筹啊。”
  温靖的胸口,疼痛愈强。再看手臂,根根筋脉浮凸,甚是骇人。这般情状,分明是冥雷掌所致。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的,是魏启的掌力竟能胜过他。
  “不可能的……”温靖咬牙,道,“你……你一介后生,怎可能……”
  魏启看了看四周,方才他的话已让那些东瀛忍者心生动摇,如今温靖负伤。忍者早已纷纷遁逃,再无恋战之心。
  他看着渐而平静的局面,静静笑了起来。他将画戟横在了面前,开口道:“习武之人,若无天分,便只有勤力。天道酬勤,果不其然。”
  温靖也看向了他手中的画戟。英雄堡继承人之中,以三子魏颖天分最高,可称得上是武学奇才。其余二子,则平庸无奇。半年之前,魏启此人,在江湖上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辈。而今日,他竟能凭“勤力”二字,挫败身为前辈的自己。这般毅力,着实让人恐惧。
  魏启说完,抬头看着温靖,继而伸手,将画戟狠狠一挥。
  温靖本已被冥雷掌损了内息,但竟凭着一股怨气,击出一掌,逼开了魏启。
  温靖踉跄着,到了法阵之内,拔出了双刀“逐旸”。兵器在手,温靖立刻增了信心,然而,此时,那些行尸又行动了起来,扑向了他。
  温靖见状,只得应对。但依旧是寡不敌众,渐露败势。
  缠斗之间,魏启寻着空隙,迅攻而上。
  温靖慌忙之间,来不及避闪,那画戟锋芒一闪而逝,没入了他的胸口。温靖一下子僵住了,他慢慢垂眸,看着画戟,神色之中霎那染了颓然。
  魏启松开手,眉宇之间满是快意。
  温靖僵硬着,缓缓跪下,鲜血顺下画戟,染红了汉白玉的法阵。温靖吃力地抬头,看着魏启。
  魏启俯视着他,那神情已然如君主一般。
  温靖拼尽力气抬手,将手中的兵器掷向了魏启。
  魏启也不闪避,刀锋险险擦过他的脸颊,削断了几缕发丝。魏启静静地看着温靖,直到温靖的瞳孔渐渐扩大,再无生气。
  魏启冷然一笑,自语道:“此去不送,后会无期。”
  地室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行尸摇晃着站在魏启左右,徒增了诡异。
  魏启走到温靖面前,拔出了画戟,重新插回了法阵之上。接着,又将温靖掷出去的刀捡回。一切归位之后,他站在法阵中央,朗声道:“若你能集齐九件神器,我便将九皇的秘密告诉你。”
  他说话之间,脚下重重一踏,法阵的九个星点下陷,地室的墙壁缓缓上升,露出了一个囚室,那囚室以精钢所制,每根钢杆都有碗口之粗。只见那囚室作了云房摆设,书案床榻无一不有。囚室中坐着一人,但见他满头银丝,身着云袍,是道人打扮。他身形清癯,横琴膝上,虽在囚室,却透着坦然之气。
  魏启看着那道人,继续道:“如今,我已将所有神器带来,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天师?”
  牢中之人抬头,却是鹤发童颜,全无老态。他不是别人,正是神霄派掌门,冲虚妙道先生,王文卿!
  王文卿看着魏启,淡然一笑。继而,抬手抚琴。
  “看来,你始终猜不出九皇的秘密,最后,还是回到了贫道这里。”和着琴音,王文卿开口道。
  魏启看着他,沉默。
  王文卿摇头,叹了一声,道:“总有人机关算尽,以为自己洞悉天命,只可惜,一切都是虚妄。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听到这番话,魏启皱眉,道:“天师何必故弄玄虚。”
  王文卿压弦,止住琴音,笑道:“当日你暗算贫道,却不下杀手。一是借贫道之名号令神霄,再者,就是了为了九皇的秘密。今日的情势,贫道若是将秘密说了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魏启听得这般言论,眉峰愈紧,道:“我既已得到九皇神器,就有资格坐拥天下!这就是天命所归!天师何苦逆天而行?!”
  王文卿抬手,掐指而算,道:“得九皇器者,得天下。的确是天命所归。只不过,今日得到神器的人,不是你。”
  魏启闻言,四下环顾。地室之内,除他之外,唯有一众行尸与那死不瞑目的温靖,别无他人。他心中不解,又看向了那法阵上的九件兵器。
  王文卿放下手来,继续抚琴,又道:“这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魏启猛地转身,望向了王文卿。神情之中,带了些许紧张。
  王文卿带着淡然笑意,缓缓道:“你可听清了……”
  ……
  ……我是表示下面是辩法论道时间的分割线 = =+……
  破晓时分,天空唯余一颗启明,熠熠生辉。万物俱寂,只待那第一道晨光。
  到达南丰城内的神霄分舵时,小小抬头,看了一眼那颗启明星。呼吸之间,空气微凉,沁入血脉,徒生一丝寒意。
  先遣的人马见联盟到来,从道观的隐蔽之处现身上前,将今日温靖突袭之事述了一番,又报了魏启的行踪。众人听罢,便要动身总攻。
  贺兰祁锋却道:“温靖即是突袭,这处分舵必是损失惨重,而魏启背叛神霄,定无多少下属在旁。擒拿这二人无需劳师动众,倒是需留得人手,提防援军。”
  小小本就是挂名盟主,贺兰祁峰既然开口,周遭又无人反对,她便爽快答应了下来。片刻之后,众人便定了前入道观的人选。神箭廉家、东南两海联盟、英雄堡、太平城、岫风寨、玄灵道、岳岚剑派各派掌门领数名精英,由盟主亲率,前往观内。观外,由贺兰祁峰和巴戟天坐阵,控制大局。
  此时此刻,小小竟也有了义不容辞之感。她下了轿,看这面前的道观,心中平静,全无畏惧。
  正如贺兰祁峰所言,观内早已没有多少神霄弟子。路上偶有的阻拦,也皆是行尸。彼子随侍小小,自然寸步不离,她提灯在前,燃香灯内,驱逐行尸。这一路入内,自然无半分困难。
  众人行进片刻,依然不见温靖、魏启一众。正当众人着手搜寻时,忽然,幽幽琴声,从道观深处传了出来。
  小小闻声,不禁失神。
  一旁,温宿也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魏颖也觉得这琴声耳熟,细想之后,惊讶地开口:“左盟主,这……”
  小小看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轻声道:“叹千古风云变化,起四海干戈,血染征甲。宏图霸业,踌躇之间,转眼白发。经不起成败刹那,谢一地颓唐烟花。酒醒梦断,半世浮沉,问谁牵挂?”
  这曲子,是师父最常弹奏的。初听时,满是无奈,但时间长了,却有了豁达和戏谑。而这一曲,她最熟悉,却弹得最差。这其中所差的东西,恐怕她这一生都不会学到了。
  而今日,这一曲用古琴演奏,少了三弦的黯哑苍凉,多了几分清冷空灵。
  她稳了稳心神,快步往琴声的方向走去。
  道观之内,有一处丹房。众人走进丹房的时候,就看见丹炉移了位,一条秘道赫然眼前。
  小小心中疑惑,正要率先下秘道,却被廉钊拦住。廉钊看着她,浅笑一下,走在了她前面。
  小小愣了愣,随即便笑着,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
  秘道并不长,阶梯不过十余级,走下阶梯之后,琴音愈发清晰。隐有微光烁烁,引着众人,走进了一间地室。
  只见那地室之中,立满了行尸。彼子手中的“驱蛊香”渐渐扩散的时候,行尸纷纷倒地。待众人看清了室内的情状时,无不惊愕。那摆满“九皇神器”的法阵,跪于地上死不瞑目的温靖,背对着众人沉默而立的魏启,还有在囚室之中悠然抚琴的那名老者……
  “师傅……”温宿看到温靖时,失声道。他几步跑到那尸体之前,半跪下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经历种种,所谓的情分早已无存。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为那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悲戚,还是为不用自己亲手杀死他而庆幸……
  小小看着这情景,心中生了悲凉。耳畔,琴声悠悠,缠着她的思绪。她慢慢抬眸,看着囚室中的那位老者,开口:“天师……王文卿?”
  琴声戛然而止,囚室中的王文卿抬头,看着小小,淡然一笑。
  “是她……”魏启忽然开口,继而转过了身子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小小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长久以来,魏启的脸上,始终有笑意。而此刻,他神情里的恨意,冰冷如刀,仿佛能刺入肌骨一般。
  “天命所归……”魏启的眼睛里,俱是杀气,“我不信!”
  他说完,一跃而起,拔出法阵中的画戟,攻向了小小。
  小小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廉钊已迎了上去。众人见状,纷纷应战。
  一旁的温宿听到打斗声,稍稍闭目,抬手,阖上了温靖的双目。随即起身,加入了战局。
  魏启武功不弱,但面对这么多高手,却丝毫讨不到便宜。而他行招之间,全是一股狂躁之气,破绽百出。只一会儿工夫,便落了下风。
  战局混乱,小小却有了一种奇怪的疏离之感。她只觉得身边很静,在那安静之中,琴声又起,婉转萦绕在她耳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无比清晰地听见王文卿这么问。
  “左小小。”小小平静地回答。
  “小小,”王文卿唤了一声,顿了片刻,问道,“你可想要这天下?”
  王文卿话音刚落,就听魏启吼道:“不可能!能得天下的人不可能是她!”
  小小转头,就见魏启身上已经负了伤,早已无顽抗之力。但他眼神里的恨意却愈发炽烈,灼得她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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