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37 那只狐狸(现代)
  地室之中,突兀地安静下来。悠悠的琴声之中,惟剩了王文卿的声音。
  “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太平城、英雄堡、神农世家、东海七十二环岛、岳岚剑派、破风流、神霄派、神箭廉家、戚氏。有此九家相助,何愁天下不得……”
  地室之中的人听得此话,心生茫然,面面相觑起来。
  魏启忽然狂笑起来。“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原来,我一直都被骗了。天师果然是天师,好一招运筹帷幄。你告诉我这九件兵器下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看了看温靖,又抬眸看着小小,“只差一点……我明明已经将一切握在手里了。天师,你说我机关算尽,你又何尝不是?!如今,能得天下的人也不是你!而是这位‘左盟主’……哈哈哈……”
  “世人肤浅。藉九皇之力,做一方君主,享荣华富贵。此乃下下之志。”王文卿笑望着小小,说道:“贫道这一辈子都在等一个能一统天下的人。小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一派胡言!”廉钊上前一步,斥道,“天师,您是修道之人。今日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对得起先帝的恩宠么?!”
  王文卿微微打量了廉钊一番,道:“长弓箭匣,这位是神箭廉家的公子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果然是栋梁之才。贫道若是猜得没错,你应该奉了圣上之命,要诛杀贫道罢。”
  廉钊皱眉,沉默。
  “不,不仅是贫道,所有神霄弟子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王文卿一脸悠然,话语中全无惧意,“抹杀祸乱根源,巩固朝纲。圣上在这方面倒是拿手得很,岳元帅既然能斩,贫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胆!”廉钊的怒意染进了神情之中,语气也愈发急躁了。
  王文卿笑了起来,道:“廉公子,贫道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罢。今时今日,得到‘九皇神器’的人不是贫道。贫道充其量也只是‘九皇’之一。”他轻叹一口气,“廉公子若真要诛除祸乱,就要杀了那个统领九皇的人才是。”
  廉钊心头一紧,转头,望着小小。神情里的杀意土崩瓦解,空余了迷惘。
  “不可能……”沉默之后,他却开口,说出了方才魏启说过的词来。
  “贫道星占,从不出错。九皇临世,天下归一。”王文卿扫视了众人一番,“诸位今日能齐聚于此,种种因缘巧合,俱是天命使然。这其中奥妙,诸位应该也有所察觉了罢?”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都有了微微的变化。
  一路而来,发生的一切,似是凑巧,似是人为,那些无法解释的好运霉运,难道,就是“天命”二字?
  王文卿看着众人惊讶疑惑,神情里有了一丝无奈。他开口,道:“廉公子,你亦是九皇之一。若是这位小姑娘真要一统天下,你该如何自处?”
  廉钊只觉得思绪纷乱,他看着小小,呼吸微滞,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小小看着他。想起了出发之前她那莫名其妙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想起,廉钊曾说过:……当今圣上,并不把‘九皇’放在眼里。圣上担忧的,就是有人假借‘九皇’之名,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乱臣贼子,不足为惧。只怕神霄捧出一个‘真命天子’,到时候,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而如今,她的角色,恰好就是被神霄捧出的“真命天子”?……这未免也太讽刺了点……
  这时,银枭突然喝道:“臭小子!”他一把拉住廉钊,怒目道,“你敢动那丫头一根头发试试!”
  李丝见状,道:“哎呦,强盗,你头壳坏啦。他怎么会那么做啊!”
  “也不是啊,万一大义灭亲呢?”一旁的岳怀溪凑上去,说了一句。
  “谁也不准动主人!”彼子和鬼臼异口同声,道。
  “大家是自己人,先别争了。”魏颖见状,劝道。
  “谁跟朝廷走狗是自己人啊?!结盟还是看那丫头的面子!”
  “这不是关键哪!”
  ……
  不知为何,一时之间,地室之中的情况混乱起来。小小眨眨眼睛,看着那群被誉为“九皇”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心各异,她左小小的确是阴错阳差地做了很多事,也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这里所有人都会听她号令。不说别人,单说廉钊,就一定不会。要他做出谋逆犯上的事,该有多难啊?说不定,真的会大义灭亲呐!啧,要是这么一来,联盟一定瓦解。到时候,她帮谁好哇?啊呀呀,怎么又兜回原点了?
  她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众人听到那笑声,都静了下来,看着小小。
  小小停下笑意,看着王文卿,道:“天师,你真的觉得我能一统天下?”
  王文卿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不说话。
  小小无奈道:“其实,我啊,没什么本事。女侠什么的,完全是误会。武林盟主么,只是挂名。拿得出手的武功只有一套小擒拿,不过败在很多人手上了。剩下的,就是能唬人。不过,别人被唬了几次,下次就不会着道了。”她说到这里,看了银枭一眼,“还有,就是卖唱……不过,三弦弹得没有师叔好,唱得没有李姑娘强……”
  温宿和李丝皆是一愣,继而也无奈起来。
  “总之……”小小笑了笑,“我不觉得自己能得天下……应该是误会……”
  王文卿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当真不想一统天下?”
  小小反问,“天师为什么想要一统天下?”
  王文卿欲言又止,思忖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小姑娘,以你的年纪,应该也亲眼见过战乱吧。”
  小小点了点头。
  “世上纷争,如日月消长,江河盈竭,周而复始。单说我朝,靖康之乱虽已去,但强敌仍在,争端不息。这些事,神箭廉家该比贫道更清楚。”
  听到这番话,廉钊不禁惆怅。
  “贫道方才也说了,利用‘九皇’,做一方君主,乃是下下之志。”王文卿的语气里,突然有了一丝锐气,“若藉九皇之力,便能统一四海。从此,再无国家之分,再无纷争战乱,世人可永得太平。这,才是大道所归。小姑娘,你明白贫道的意思么?”
  小小低下头,心中了然。若是没有金、宋之分,也许,就没有靖康之乱。国仇不再是国仇,家恨也不再是家恨。天下一统,世间便能得真太平。
  她是孤儿。小时候,师父告诉过她,她是在朱仙镇被捡到的。那一年,岳元帅被十二道金牌召回,金兵反攻,来不及撤出的百姓惨遭屠戮。她的生身父母,也许就是死在那一场杀戮之中。
  她蒙师父收养,无忧无虑地平安长大。然而,天下,如她这般的孩子何其之多,其中又有多少有她这般的运气,能遇上师父?将心比心,谁不希望永得太平,远离战火?
  这样的“大道”,比起保家卫国,比起除暴安良,比起什么来,都“大”得太多了……“大”得让人无法反驳。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于廉钊,都心生了疑惑。
  “天师,我只是人哪。”小小却突然这么说道。
  王文卿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天师说的没错,若是这样,便真的能消除战乱。只是……”小小吸口气,道,“……今日,我若是应了这要求,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变成钦犯。在天下太平之前,先要陷入纷争。与‘大道’比起来,这样的牺牲的确算不上什么。只是,我只是一介凡人,与其谋求那天下太平的大道,我倒是希望,能好好守着眼前的一切。”
  她顿了顿,笑道:“天地为大,万物为小。以小为小,方成其大。我叫‘小小’,又怎么成得了‘大事’呢?”
  王文卿看着她,沉默许久之后,慢慢笑了起来,“无为……”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含笑抚琴,不再多说一句。
  小小也不再说话,只是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师父放弃九皇,离开神霄的理由,她似乎也开始慢慢理解了。而这样的理解,让她的心生满足,渐而喜悦。
  她笑着,看向了众人,道:“我们出去吧!”
  众人听完她刚才的话,本是一片沉默。但她的声音一起,所有人都渐露了笑意。
  “是啊是啊,我们出去吧。听你们说话,听得我胃疼。”石乐儿紧皱着眉头,不满道。
  她转身,一把拉起小小的手,迈步便往外走。
  小小看了廉钊一眼,无奈。
  正在此时,一名“曲坊”的弟子疾步而来,带着微微惊惧,道:“盟主!观外来了一大队朝廷兵马,已将这道观包围了。”
  小小一惊,却听琴声一顿,突兀停止。
  王文卿缓缓站起身子,“果然来了……”
  小小不解,来了?谁来了?
  ……
  无辜之人
  王文卿缓缓站起身子,“果然来了……”
  小小不解,来了?谁来了?
  小小还未能细想,就察觉了周遭诡异的气氛。在那“曲坊”弟子通报完之后,这地室中的敌意便指向了另一个人:廉钊。
  “廉公子,你别告诉我,观外那队兵马跟你有关系啊。”银枭双手环胸,面带不屑,道。
  廉钊看了看众人,目光继而停在了小小身上,平静道:“将消息告知朝廷的人,的确是我。”
  银枭皱眉,正欲动手,廉钊却又道:“这是我职责所在,诸位不会忘记了吧?”
  “廉公子的意思是,那队兵马不是冲我们来的?”李丝含笑,问道。
  “不是。”廉钊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小小吁了口气,刚放下心。王文卿却笑了笑,道:“廉公子,敢问现时带兵到此处的人,是谁?”
  廉钊被这么一问,倒是语塞了。廉家的兵马都归他调度,没有他的命令,自然不会来此。若是朝廷收到他的消息前来,那调派的就该是附近县府的兵马。统领的人是谁,他的确一无所知。但能下令的,便只有当今圣上。只是,如果单单是为了神霄,他手下的兵马已经足够,为何还要调动额外的兵马?除非……
  “看来廉家的忠君爱国,在圣上眼中,还是打了折扣的啊。”
  王文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廉钊的神色就已经不复方才的平静。
  “为了政权稳固,天下安泰,廉家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王文卿的语气里满是压迫,双眸之中的锐气让人不可逼视。
  小小心中一凉,王文卿话中的深意,她也明白了几分。当今皇上早就下过密令,追查九皇,肃清神霄。而廉钊正是循着这个命令行事。之前,魏启和曦远心怀鬼胎,一度想至廉家于死地,借刀杀人。而后,廉钊与江湖人士结盟,共同对付神霄。诸凡种种,廉钊虽一直以朝廷的立场自处,但这其中复杂纠葛,黑白混淆。虽是到皇帝耳朵里,难免起疑。而密令中所说的“凡是知晓九皇秘密”的人,也许并不仅仅局限在神霄一派。
  如果外头的军队真是皇帝下令而来的,那么,他们必死无疑!
  小小看着廉钊,心中忐忑不已。
  方才天师说要她一统天下,她只当空谈。但如今观外兵马不是作假的,若是不造反,恐怕真难逃一死。而现在,王文卿的矛头直指廉钊,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利用如今的情势,逼廉钊就范。既然当今的皇帝能斩岳飞,就一样能灭了神箭廉家。这个道理,廉钊不会不懂。
  小小想到这里,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有一天,圣上为稳定社稷,要灭我廉家……廉家必然遵从。”
  廉钊站在王文卿的面前,不卑不亢。语气里的坚定没有一丝杂质,让人眩惑。
  王文卿看着他,不发一语。
  廉钊清浅一笑,道:“这样的事,岳元帅做得到,廉家做得到,而天师却做不到……不是么?”
  廉钊此话一出,王文卿便沉默了。他下意识地,又看了小小一眼。小小却望着廉钊出神。
  王文卿微微阖眼,便想起了很多事情。多年之前,那毅然班师回朝,含冤屈死的将领。是愚,是忠,尚无分晓。以后,也不见得会有分晓。还有,他那放弃一切,绝然离开的爱徒……他一直以为,能懂得他天下大道的,惟有他那聪颖过人的弟子。然而,他却留下了“怀仁”二字,从此不知所踪……
  仁,何等迂腐的字眼……而如今,面前的这些人,跟他讲的,难道也是“仁”?
  “说来说去那么多废话,你们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现在,外面那队兵马虽然不是冲着我们来。但若是知道了我们就是‘九皇’,我们便必死无疑。是吧!”银枭冷哼一声,道,“姓廉的。你要忠君爱国,是你的事。小爷我才不想死在那昏君手里!”
  “你们不会死……”廉钊转身,对银枭道,“只要没有人泄露,‘九皇’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他看着法阵中的兵器,“将这些兵器奉上,也许能瞒天过海。”
  “哼,廉钊,皇帝老儿派兵马前来,就是早已不信任廉家了。你以为他会信你的话?”银枭紧皱着眉头,说道,“你难道要我乖乖出去跟那昏君讲道理?”
  “银枭,你现在若想谋逆,才真的是自寻死路!”廉钊拔出法阵中的白色长弓,直指着银枭,道。
  银枭举起手中软剑,回指廉钊,冷冷道:“你的瞒天过海,不过是‘也许能’。你凭什么要我们陪你赌这‘也许’?归根到底,若你不将消息告知朝廷,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你我道本不同,也别装什么盟友了!”
  眼看两人入了僵局,周遭众人却也不知如何自处。观外朝廷兵马围困,这局势当真是进退两难。无论决定如何,都有着不小的风险。那一刻的安静,隐着躁动忐忑,让人不安。
  “我赌。”
  小小突然开口,说道。
  她举步,走到廉钊身边,笑得一脸轻松。
  “丫头,以你今日的身份,若有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银枭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小小抬眸,看着廉钊,笑着,不说话。廉钊看着她,也浅浅笑了起来。
  这一刻,虽也是安静,气氛却与先前大不相同。
  银枭看着小小,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软剑,皱眉叹了口气。
  局势正缓,又一名“曲坊”弟子奔入了地室,紧张道:“盟主,外面的朝廷兵马已摆出了备战架势,坊主请诸位出去,共商对策。”
  小小闻言,冲廉钊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道:“大家取上自家的神器,一起出去罢。”
  众人不再犹豫,正要取法阵中的兵器。突然,本已被制伏的魏启一跃而起,击开身旁的人,跳出一丈开外。
  众人见状皆惊。而那电光火石之间,魏启出拳,砸向了身旁的墙壁。之间墙壁碎裂,一道暗锁隐藏其中。魏启一把拉起暗锁,就见这地室的天顶,轰然落下数道铁栅,将众人围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被困在铁栅之内,一时无法应对。
  魏启身上带着伤,做完这些之后,身形踉跄,不禁扶墙喘息。然而,他几乎是立刻站直,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那一笑之中,藏着锐利如刀的杀意,让人心寒。
  魏启迅速转身,纵身出了地室。
  “别跑!”魏颖见状,不由惊呼。他猛地想到什么,飞快地转身,一把拔出了法阵中的“武灵霸刀”,对着铁栅狠狠一斩。那铁栅竟如软木一般,被轻易削断。
  他一跃出了铁栅,追了上去。众人紧随其后,出了地室。
  魏启虽然受伤,但武功较起寻常练武之人,还是略高一筹。况其,那魏启丝毫没有求胜之心,招式之间尽是拼死的架势。原本守在观内的人,竟拦不住他,不少人更是受了伤。
  待众人追出来的时候,魏启早已跑出了观外。
  观外,火把之光燃亮了阴霾的夜色。联盟众人正与朝廷兵马对峙。先前廉钊所带的,大凡是家将,气势完全无法相提并论。那兵马盾牌在前,弓手俟后,重重步兵枪戟林立,最后压着彪悍骑兵,那阵势,让人望而生畏。
  魏启胡乱击出几招,避开前来拦阻他的人。拼尽力气,纵身一跃,站在了对峙的朝廷兵马和联盟众人之间。
  他平顺了一下气息,继而高声吼道:“真正的九皇,指的不是九件神器。而是,拥有那九件神器的人。得到那九人辅佐,能一统天下的人,是左小小!”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终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双方对峙,本就是鸦雀无声。魏启这番话又是用全部的力气喊出来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于是,一时间,细小的骚动漫延了开来。
  小小一行追到道观门口时,就听见了这番话。那声音里溢出了杀意和悲凉,久久在耳边回荡。
  小小终于懂了一个词:同归于尽。
  魏启这番话出口,只会有一个结局。这里所有跟九皇相关的人,都得死。
  她只觉得无奈悲伤,为何事情多番变化,最终还是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她看看众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万分复杂,原本已经放松的敌意,又一次被绷紧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就见廉钊的眼睛里惊恐交加,那种神情,她从未见过。
  “事到如今,也别扯什么瞒天过海了!干脆杀出一条血路!”银枭开口,如是道。
  “对啊对啊!”岳怀溪闻言,立刻应和,“杀出去,然后退入太平城,造反给他们看!对吧,乐儿?”
  “石城主,万万不可。造反是死罪!”江城开口,道。
  “不造反不也是死?”洛元清终于按捺不住,道。
  石乐儿毕竟年幼,遇到这情形,却不知如何决定了。她犹豫着,最后望向了魏颖。
  魏颖却微微摇了头。
  “太平城百年基业,若是造反,怕是毁于一旦了。”李丝叹了口气,道。
  众人正争执之间,“曲坊”的贺兰祁锋和“神农世家”的巴戟天带着联盟众人,也退向了道观。
  贺兰祁锋疾步走进了观内,看到小小,便急切问道:“盟主,魏启所言,可是事实?”
  小小只得点头承认。
  贺兰祁锋听罢,狠狠咬牙,“怎有这般变化。这消息若传到皇帝耳中,我看天涯海角,都无我等立足之地了!”他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廉钊一眼。
  “哎,皇帝又不在,魏启的话也不一定会被传开啊!”石乐儿想到什么,道。
  “不。”廉钊这才开口,慢慢说道,“圣上他知道了……”
  “为……”小小不解,正想询问。但顺着廉钊的目光望去,刀戟反射着火把之光,映亮了重重兵马之后的一架车辇。
  那车辇纱帐重重,火光之下,看不清色彩。但见那车辇两侧,有华服少女执扇随侍,车前站着一名宦官。能在兵马中,有这等架势,小小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当今的圣上,小小不熟。然而,岳元帅的死,却是妇孺皆知。这位皇帝的手段,可见一斑。事到如今,谁能挽得回这局势?
  这时,众人就听那宦官开口,道:“尔等逆贼,协同神霄邪教,以‘九皇神器’为由,妖言惑众,怪力乱神,危害社稷……”
  那宦官的话,即便不听,小小也能猜到内容。她心中急如火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这时,廉钊开口。
  小小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天师洞察天机,魏启城府极深,神霄派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这道观之中,必有暗道,可逃出生天。你带着众人入内搜查,我替你拖延时间。”
  此时,廉钊眼神中的惊恐早已消失殆尽,神情中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善平和。只是,小小却在他的表情中察觉了异样。那种平和里,有种毅然的决绝,让她不由自主地担心。
  小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惊惶道:“你要怎么拖延时间,告诉我?你要怎么拖延时间?”
  廉钊的表情里微有困扰。他抬眸,看了看周围的人。稍加思忖,随即,用轻若耳语的声音道:“九皇临世,天下归一。只要九皇中有一人有异心,你就得不了天下。廉家世代忠良,皇上会信的。”
  “他连岳飞都能杀!他会信谁?!”小小抓着他的手臂,大声喊了出来,“若是他真的要杀一个人才能安心,那个人应该是我!”
  廉钊的眼神里刹那染了哀愁,“你是无辜的……只有你是无辜的!”
  小小的眼眶不禁湿了。无辜……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为何让她如此心痛。
  廉钊伸手,按着她的肩膀,道:“我说过,若是有一天,圣上为稳定社稷,要灭我廉家,廉家必然遵从。这样的觉悟,廉钊早就有了。而你是无辜的,你不该牺牲……”
  “若是没有暗道呢?若是没有暗道呢?”小小喊道。
  廉钊沉默,再不回答。他轻轻推开小小,继而看了温宿一眼。
  温宿微惊,但很快便点了头。
  得到这样的回答,廉钊不再犹豫,疾步出了道观。
  “廉钊!”小小正要追出去,却被银枭拉住。
  “丫头,听话。”银枭的语气里徒生了无奈。
  小小挣扎不开,眼前,廉钊的背影因泪水模糊。那一刻,所有的往事竟一古脑儿浮现出来。客栈里的初见,她从屋顶落到他房间里的闹剧,英雄堡里他一厢情愿的婚约,在齑宇山庄一起做下人闯地宫,廉家之中他抱着猫儿问她喜欢吃的东西,东海之上他领兵前来只为了放她离开……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催得她心如刀绞。
  经历过多少曲折,他们才能并肩站在一切。而当她以为从今以后都能如此时,那所谓的“天命”,却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只为了“九皇现世,天下归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便要失去拥有的一切了么?!若是她现时真的谋逆犯上,是个坏人,是不是就能安心接受这样的变化呢?
  可是,她该如何?一直以来“无辜” 的她,该如何?
  ……
  无害良民
  可是,她该如何?一直以来“无辜” 的她,该如何?
  ……
  …… 我是表示下面是全剧组演员集体露脸时间的分割线 = =+……
  廉钊执着长弓,慢慢走向了那森然的军队。家将见他上前,便也跟随其后。
  联盟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让廉钊走到那军队之前。
  “大胆!”那车辇前的宦官大喝一声,这一声,让军队最前的弓箭手拉满了弓弦,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廉钊泰然跪下,将那纯白长弓放在膝前,低头行礼,道:“末将廉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宦官脸色一变,稍稍退后,倾身听了辇中吩咐,继而道:“廉钊,皇上命你追查谋反逆贼,你却与江湖匪类同流合污,罪犯欺君。你可服罪?”
  廉钊依旧低着头,道:“末将知罪。”
  “既然知罪,就退下等候发落吧。”宦官正色,道。
  “末将还有事禀奏,恳请皇上听末将一言。”
  宦官再次俯身,听了辇中吩咐,继而道:“准奏。”
  廉钊稍稍停顿,继而开口,道:“末将奉命追查‘九皇神器’下落,未能向皇上及时禀报,是末将失职。”他眼角的余光扫见倒地的魏启,“方才喊话那人,是英雄堡堡主,魏启。此人狼子野心,意图夺取九皇,称霸武林。所言之事,内有私心,不可尽信。‘九皇’所指,多是江湖中人,素来闲云野鹤,不问政事,更无谋反之意。”
  廉钊说这段话时,语气平静非常。
  车辇中,并无反应,宦官虽侧身倾听,却迟迟没有喊话。
  廉钊合眼,深吸了一口气,道:“若要得天下,需得‘九皇’之力,缺一不可。末将亦是魏启口中‘九皇’之一,廉家世代忠良,誓死捍卫宋氏江山,绝无侍奉二主之心。末将愿以死明志,望皇上成全。”
  那宦官听得这番话,神情也微微变化。车辇之中,却始终无声无息。
  廉钊并不急切,没有回答,他便安然跪着,静静地等。
  宦官倒是急了,轻声向车辇中询了一声。继而,静听了片刻,眉头微锁,起身,正要开口。
  忽然,几骑人马飞驰而来,待到了军前,一人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细看之时,正是廉盈。
  “末将廉盈,参见皇上!”廉盈跪定,朗声道。
  “姑姑?”廉钊微惊。
  廉盈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皇上,廉家世代效忠朝廷,南征北战。惟有战场,才是廉家男子的死地。恳请皇上贬廉钊为马前卒,允他战死。廉家上下愿一同领罪。”
  廉钊听完这番话,生了惊惧。但片刻之后,那惊惧消尽,化了感激。他几乎都忘了,比起获罪斩首,战死沙场是何等的荣耀。廉家的声名,只在这一线之差。
  他抬头,道:“皇上英明,欺君犯上,乃是廉钊一人所为,与廉家无关。所有罪责,由廉钊一人承担。”
  “住口。”廉盈徒然生怒,她压低了声音,对廉钊道,“若是你作奸犯科,图谋不轨,廉家早将你剔出宗族。而今,你对得起廉家的忠义,即便被你株连,又算得了什么?”
  廉钊看着廉盈,再说不出话来。
  车辇前的宦官见状,轻叹了一声。
  正在这时,又一队人马赶来。领头的,昔日岳飞旧部,如今任为知府的叶彰。先前他奉命缉拿东海余孽,如今,竟现身在这南丰小镇。只见他身后跟着一批朝臣,待见了车辇,便纷纷跪下,口呼了万岁。
  叶彰开口,道:“廉家世代忠良,屡建战功。‘九皇’之事,实乃怪力乱神,无稽之谈。皇上怎能因这市井传说,毁栋梁之材?皇上圣明!”
  廉钊见到他,更是惊讶不已。
  此时,军队之中,不少人松了弓弦,放低了剑戟,缓缓地跪了下来。
  那一刻的气氛,凝重得叫人无法喘息。军中的车辇,依旧安静,许久都没有动静。
  远远的,那番话,也一字不差地传入了道观之中。
  小小就站在道观门口,看着不远处的一切。她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
  这时,银枭来到她的身后,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悦,道:“丫头,信廉的那小子果然没有料错。观中的确有条暗道……”
  银枭说着,却见小小擦了擦眼泪,笑了起来。
  “丫头,你……”他察觉了什么,小心地问道。
  “齐大哥,我真笨,我都忘记了。我已经归顺朝廷了……”小小笑着,这么说道。
  银枭皱眉,“丫头……”
  小小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人:银枭、温宿、李丝、岳怀溪……
  “你们都说过,廉钊是朝廷鹰犬,不会对我付出真心。的确,在他心中,对朝廷的忠义始终是排第一。只是,今日,他能为我欺君,为我领罪,而我却没有胆量站在他身边……这样,不是太狡猾了么?”小小道,“其实,我才是那个没有付出真心的人……”
  她说完,转身往观外走去。
  银枭微惊,伸手拦她。
  “丫头,你难道忘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让你离开么?你若是现身,就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你忍心?”
  她低了低头,“师父告诉过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师父的话,从来都没有错过。只是,这一次,我想听自己的。同富贵,共患难,若是真心所爱,这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她看着银枭不肯放下的手臂,道:“我不想苟活一时,却后悔一世。”
  银枭还要说什么,手臂却被却被推开了。
  他抬眸看清推开他的人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人,正是温宿。
  温宿放下手,对小小道:“去吧。”
  小小看着他,不知如何应对。
  “你我都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对么?”温宿淡然一笑,又抬眸,望了望廉钊,“他看轻了你,也看轻了我。这件事,倒是足够让他后悔了。”
  小小听罢,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撒腿跑了出去。
  ……
  军队之前,气氛凝重异常。完全的沉寂,惟剩了火把燃烧的“哔剥”声。每个人的心情就随着那声音,忽轻忽沉,不得片刻的安宁。
  这时,有人飞奔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军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廉钊看清来人时,大惊失色。
  小小跪得太猛,膝盖隐隐生痛,不过,她也无心顾及了。她看着那军中的车辇,道:“草民参见皇上!”
  众人闻的那声,皆是大惊。
  宦官亦惊,道:“你是何人?”
  小小老老实实地回答:“草民就是左小小……”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呃,我……草民是良民!”
  这句话一出口,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小的神情却很平静,她思忖了片刻,又道:“皇上,草民愿意以死明志!”
  廉钊听到这句,猛地一惊,随即,便回过神来。他伸手,一把拉住小小的手臂,道:“小小,圣上面前,不可胡言!”
  小小看着他,却不答话,继而又对那军中车辇道:“皇上明鉴,半年之前,草民不过是个一穷二白流浪丫头,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实乃阴错阳差。今日之前,草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个得到‘九皇’的人。草民只是个普通人,胸无大志,只希望吃饱穿暖,平平顺顺地过日子。要是真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也是……也是……呃……”她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便小心翼翼地看了廉钊一眼,随即才继续道,“做神箭廉家的少夫人。”
  廉钊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他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该怒该笑,只是,浅淡的喜悦就是那么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让他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身旁的这个女孩是在说多么荒唐的话。
  “所以……”小小心一横,说话也大声了,“所以,今日若因‘九皇’之故,廉家上下一同领罪,也要算上草民的那一份才行。”
  小小说完,只觉得心中无比轻松畅快,她转头看着廉钊,得意地笑了起来。
  廉钊看着她,不自觉的,也露了笑容。
  这时,联盟众人之中,也生了变化。
  江城手持着那“沥泉神矛”,上前了几步,恭敬跪下,朗声道:“草民江城,参见皇上。草民亦是‘九皇’之一……”他看了看廉钊和小小,继续道,“草民自幼立志报效国家,绝无谋逆犯上之心。请皇上明鉴。”
  他话音一落,身后一干“破风流”的弟子便也顺势跪了下去。
  贺兰祁锋、银枭和李丝一众本就是“破风流”的附属,看到这般变化,不禁面面相觑。然而,片刻之后,银枭狠狠叹了口气,跪了下来。李丝和贺兰祁锋对望了一眼,也依样照做。
  温宿看了洛元清一眼,随即放下手中双刀,也跪下了身子,道:“草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新任岛主温宿,‘九皇神器’逐旸的拥有者。东海一派触犯国法,门下弟子皆是戴罪之身。草民先前已领门下弟子归顺朝廷,将功赎罪。请皇上明鉴。”
  洛元清见他跪下,神情里虽带着不解,但却二话不说也跪了下来。
  一时间,如连锁一般,原本与军队对峙的江湖联盟纷纷跪低,口称了万岁,表了忠心。即便是一直与宋氏不合的“神农世家”也放低了姿态,一派谦恭。
  车辇之前的宦官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惊叹。这时,车辇中端坐的当今皇帝唤了他一声,似是做了决定。
  宦官慢慢退后,正要靠近辇前。突然,一股劲风袭来,十数支火把骤然熄灭。
  朝廷兵马军纪严明,自然没有骚动,但这诡异的情形却让众人戒备起来。
  宦官察觉了什么,大喊道:“护驾!”
  兵马正要有所举动,却听得“嘶”的一声。只见,那车辇上的帘幕被削断了一半,露出了辇中人膝下的黄袍。
  这番举动如此之快,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小小忽觉面前掠过一道凉风。她抬头,就见一个四十五六的男子站在背后。此时,众人皆是跪地之姿,惟有一人站立,显得分外突兀,况且他手中还执着车辇上的半块帘幕。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破风流”的宗主,江城的父亲,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江寂。
  “老爷子!”银枭和李丝皆是大惊失色。
  “大胆刺客!”那辇前宦官大喝一声,“快拿下他!”
  宦官话音一落,兵马立刻举动。那也是那一刻,夜色之中,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身着灰衣,面带面具的人来。
  小小记得,师父说过。“破风流”乃是江湖第一大派,弟子遍及天下。虽无固定的堂口,但一旦召集起来,那数量决不容小觑。
  江寂扔下手中的半块幕布,冷冷看着面前的兵马。
  方才那一击,迅如闪电,竟在众人无法察觉之时,割下了车辇的帘幕。众人都明白,那一刻,若是江寂要取辇中人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这分明,就是威胁。
  “昏君,你做什么老子管不着。不过,老子好像也跟‘九皇’沾了边。你若是逼得老子造反,吃苦头的可是你自己。”江寂面带不屑,如是道。
  “爹,你别乱来!”江城闻言,惊道。
  “混帐东西,要不是看你命悬一线,老子才懒得管你!”江寂当即吼了回去。
  “放肆!”宦官气急,“还不拿下刺客!”
  两旁的兵马立刻行动,攻向了江寂。
  江寂却不以为意,只见他身形迅捷如电,招式轻灵如风。倏忽之间,已放倒数名士兵。然而,这还不算。他腾身,凌空击出一掌。那掌劲之强,竟震开数名士兵,断了数支剑戟。而就在那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之后,他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车辇之上,背着双手,傲然俯视。
  小小看傻了。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就是江湖上最强的内力心法“太一心诀”,这世上,练成这门武功的人,少如凤毛麟角。而江寂,就是当今天下唯一能用此绝技的人,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小小正惊叹,却见廉钊迅速拿起了弓箭,起身,一箭射向了江寂。
  江寂皱眉,道:“不知天高地厚!”
  银箭飞射,劲力非凡,然而,却被江寂轻轻松松就接在了手中。
  “臭小子,皇帝要杀你,你却要护驾,这般愚忠,老子都看不下去了!就让老子杀了这皇帝,省得你犯傻!”江寂说完,扔下那银箭,回身,一掌击向了车辇中的人。
  那距离,那掌力,周遭众人谁也无力扭转局势。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另一道掌力横空而来,击向了江寂的后背。
  江寂察觉那杀气,迅速回身,接了那一掌。
  那两股掌力之强,竟激起劲风,震得周遭人群衣袂飞舞。劲风之中,两道身影瞬间散开,各立一方。待众人定睛看时,就见那凌空一掌,解了危局的人,正是先前被囚在道观暗室中的天师,王文卿!
  只见王文卿左手执着那雪白拂尘,右手背在身后,身上云袍飘然,脸上的神情沉静安详,端的是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天师,失敬。”江寂看清来者模样时,口气的霸道骤然减了几分,如是道。
  王文卿闻言,含笑点头,“多年不见,江兄弟的‘太一心诀’内力愈发精深,贫道甘拜下风。”
  “别跟我瞎客套。我比你小一辈,‘兄弟’二字我受不起。至于内力……”江寂甩了甩右手,“天师的‘冥雷掌’也不遑多让。”
  王文卿笑了笑,继而抬头,看着那军中的车辇。
  江寂察觉他的视线,笑着开口道:“怎么,天师也是来护驾的?”
  王文卿道:“江兄弟,贫道只是有些话要对皇上说罢了。”
  江寂冷哼一声,道:“你想说,他还不一定愿意听呢。我劝天师还是别阻着我做事了。”
  王文卿摇了摇头,笑道:“贫道也曾出入宫门,圣上是怎样的君主,贫道最清楚不过。贫道与先帝政见不同,但圣上却是明白贫道心思的人,否则,又怎会召还贫道,又何以用这样的排场来见贫道呢?”
  “王文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置喙皇家……”宦官闻言,大喝道。
  然而,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见车辇中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住口。
  但见那只手白皙素净,唯有袖口金丝龙纹显出了主人的身价。
  宦官见状,退到了车前,躬身不语。
  王文卿转身,也不跪拜,只是抱拳行了礼,道:“贫道参见皇上。”说完,他自行起了身,道,“皇上亲自前来,想必是为‘九皇’之事烦忧。贫道愿为皇上分忧解难,恳请皇上与贫道促膝相谈。”
  促膝相谈?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地连下巴都要掉了。天师不愧是天师啊,一开口就要“促膝”,这,这胆子也太大了吧。那车辇中的人,可是皇帝啊。
  然而,那宦官听了辇中吩咐,道:“恭请天师。”
  王文卿微微颔首,继而转头,看了小小一眼,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廉钊,这才迈步,往车辇走去。
  王文卿上了车辇,宦官替他掀开帘幕,请他入内。
  王文卿的身影入辇的那一刻,周围便又安静了下来,道观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了似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再妄动一分。就连江寂,也静静地背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发展。
  小小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等了多久。只是,原本深沉的夜色,开始一点点溶化。清冷的空气渐化了薄雾,当第一道晨光透出云层时,小小竟生了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来。
  她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忽然闻到了一阵阵的桂花香。是啊,如今,已是深秋。
  半年之前,她看着满山杜鹃,带着仅有的三文钱准备打劫时,怎能想到会有今日的光景。人生的起落无常,世事多变,但无论好坏悲喜,终究要尝过才算。她的这半年,怕是胜过了许多人的一生。
  她转头,看着跪在身旁的廉钊。廉钊察觉她的眼神,也转了头。他伸手,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冷么?”
  小小闻言,笑着摇起了头。
  原来,有了这一刻的深情厚谊,也抵得上天长地久了。够了,她左小小想要得到的,能够得到的,到了今日,已经足够了。
  这时,车辇的帘幕被轻轻挑起,王文卿慢慢地走了下来。
  晨光轻薄,笼在他周身。他迈步而下,飘然若仙。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了小小面前。
  他低头,含笑看着小小,道:“天下之大,还是找不到一个能明白我大道的人哪……”
  他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满是无奈惆怅,渐渐的,却又释然了。
  王文卿收起笑意,念道:“我身是假,松板非真,牢牢俗服,跳出红尘。”
  他话音一落,长叹一声,再无举动。
  小小不解地仰望着他,许久,周遭的神霄弟子中有人开口:“恭贺天师飞升。”
  此话一出,所有的神霄弟子都开了口,行礼道:“恭贺天师飞升!”
  飞升……
  小小看着王文卿,说不出心中所感。只是,有一丝哀愁挥之不去,笼在心头。
  正当众人为王文卿离世感慨之时,就听那辇前宦官朗声道:
  “左小小接旨。”
  小小大惊,“我?”
  宦官并不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道:“有女左氏小小,才德兼备,文武双全。护武林正道,彰江湖公义,闻名天下,享誉民间。今御封为‘武林盟主’,以褒其德……”
  小小满脸茫然,完全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宦官继续说道:“今有朝中正侍大夫之子廉钊,文韬武略,年少有为。实乃佳偶天成。特此赐婚,择日行礼。”
  宦官念完,面无表情地道:“谢恩吧。”
  小小完全僵硬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谢主隆恩。”廉钊开口,应道。
  小小看着他,依旧是茫然无比。
  “左盟主?”宦官等了小小一会儿,终是不耐烦地提醒。
  小小结巴着,点头道:“谢……谢主隆恩。”
  宦官听得这句,点了点头。继而朗声喊道:“皇上起驾!”
  与话音同时,士兵纷纷收了兵器,簇拥着那车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小小就那样满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廉钊在他耳边轻唤,“小小,起来吧。”
  她回过神,看着廉钊,“这……这是……”
  廉钊的表情里有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道:“先起来吧。”
  小小满脸哀怨,道:“呃……其实……我腿麻了……”
  廉钊笑了出来,伸手扶她起来。
  小小刚站直,就听有人喊道:“恭喜盟主!”
  于是,这声音便传染开来,此起彼伏。
  小小站在秋日的晨光之中,听着那震耳的“恭喜盟主”,心中百感交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完全不明白。只是,一切,终是结束了……
  无冤无仇
  半月之后,小小坐在临安城内的一间酒坊的阁楼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可自抑地叹气。
  那日她被封为武林盟主,便从南丰赶到临安,等候旨意。廉钊则入宫,向皇上奏明“九皇神器”一事的始末,算起来,也有好几天了,还未见他回来。倒是皇帝有了新想法,要她这新封的武林盟主巡街,以彰圣恩。
  这些都是什么怪事啊……这年头,这世道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叹了口气。
  来宣旨的叶彰见状,笑道:“左盟主,怎么好好的,叹起气来?”
  小小回神,道:“呃……叶大人,我没事。你别叫我左盟主啊。”
  “你是皇上御封的武林盟主,本官这么叫,又有什么不妥?”叶彰笑得开怀。
  小小只能叹气,“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
  “会封你为盟主,还赐婚?”叶彰笑着站起了身子,看着街上聚集的人,那些并非普通百姓,而是各个武林门派的代表人物。
  “个中玄机,恐怕就在天师和皇帝说的话中了。”叶彰微微一皱眉,道。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呢?”小小认真起来。
  叶彰摇头,“天师洞悉天机,他的心思,天下又有谁能揣测呢。不过,当时的情势,皇上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
  这还情理之中??? 她左小小哎,当初被联盟众人推上盟主之位,就已经是莫名到极点了,现在竟然还是御封……大家都在玩什么啊……
  叶彰看着她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左盟主啊,相信我,你实至名归。”他顿了顿,继续道,“当日南丰的情势,‘招安’是上上之策。”
  “招安?”小小眨巴着眼睛。
  叶彰点点头,“既然左盟主是所谓得到九皇的人,不仅在江湖中地位崇高,而且民间也极有声望,贸然出手,恐怕激怒九皇,反倒不利社稷。况且当日,九皇大多表明了心迹,愿意归顺朝廷。相较之下,招安,不是更能控制局面么。”
  小小听完,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呃,叶大人,我斗胆说一句,当今的圣上……”
  “当今圣上行事的确决绝,不过……当日的情形不同以往啊。”叶彰叹口气,“破风流的宗主,武功奇高,放眼天下,无人能敌。虽说敌不过千军万马,但要在千军万马中取一个人的性命,却不是难事。当时,若是天师没有出手,恐怕真的难以收场。天师救驾,就给了自己和圣上一个机会。”
  小小仔细回忆了一下,说起来,若是皇帝真的杀了江城,江寂肯定要为儿子报仇的。以“破风流”的弟子数量,要是真造反,的确不好收场。天师出手,皇帝就欠了他一个人情,也有了台阶下。
  叶彰看着小小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了笑,又道:“不过,归根到底,天师飞升,除了圣上心中的大石。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飞升……”小小有些哀愁。飞升只是道家好听的说法,天师,怕是为了成全众人,用性命与皇帝做了交易吧。没错,一直以来,皇帝担心的,不是他们这些江湖草莽,而是信众无数的“神霄派”啊。
  天师最后说:天下之大,还是找不到一个能明白我大道的人哪……
  显然,他把自己的那一统四海,消除国界的“道”,说与了皇帝听。然而,皇帝却没有支持。皇帝不思北伐,偏安一方,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若是十拿九稳能光复国土,为何不做?是皇帝真的昏庸无能,还是其中的权力政治,不是她一介小民可以懂得?
  小小想来想去,只觉得更加茫然。她甩甩头,抛开了那些想法。
  叶彰道:“其实,招安之后,左盟主也不吃亏啊。皇上赐婚,你与廉钊的婚事便无能能阻,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小小一听这个,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我……他……”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叶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道,“左盟主,有些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圣上赐婚,是用廉家来牵制你,从而压制‘九皇’。而今后,圣上必然着力削弱‘九皇’的实力,以绝后患。廉家首当其冲,今后左盟主行事,还需小心为上。”
  小小听完这番话,神色里的茫然便消失无踪,眼底的坚定熠熠生辉。那种神情,全无先前的颓态,隐隐显出了非凡的气势来。
  叶彰轻笑,他看了看时辰,道:“左盟主,是时候出发了。”
  小小这才想起还有巡街这件事。她无奈地起身,走下楼去。
  楼下早已聚满朝廷差役和各路江湖人马,看到她下楼,齐声道:“左盟主!”
  小小一惊,带着几分尴尬,挥了挥手。
  待出了门,就见门外队列仪仗早已齐备。四名差役着华服,扛着一块十尺长的匾额,站在队列之前。那匾额上御笔亲题了四个大字:武林盟主。
  小小看着匾额,全无想法。
  “盟主,请上马。”
  小小闻声,转头。鬼臼牵着马,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她先前都是坐轿,但“武林盟主”讲究得是个“武”字,骑马自然是上上之选。只见,那匹马高骏健美,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白得耀眼了。为了今日巡街,这马匹身上马鞍、辔头都是特制,锁扣皆以绿松石镶制,更有宝蓝流苏,华美无比。
  小小打量了马匹一番,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心中当即有了落差。这……这是让人骑的么?
  “盟主,快上马呀。”彼子见她不动,轻唤了一声。
  小小这才回神,准备上马。
  “啧,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刚踏上马镫,就听有人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她转头,就看见了“破风流”的宗主:江寂。
  “看什么。”江寂不满,道,“你小丫头何德何能,竟也当了武林盟主,当今武林真是越来越随便了,莫名其妙!”
  小小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心生赞同。
  “爹,你少说几句!”江城上前,阻止道。
  “老子说错了么?”江寂依然不满。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小小保持着那个上马的姿势好一会儿,突然笑道:“江前辈,其实,您已经离开了那小镇,为何不乘此机会重出江湖呢?”
  江寂看着她,皱眉。
  “天下无道,就使之有道。武林衰弱,就重振武林。晚辈也想看看,江前辈心中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小说完,上了马背,冲江寂甜甜一笑。随即出发,巡街去了。
  江寂看着她离开,原本绷紧的脸色突然放松了,他带着笑意,轻声道:“这丫头,倒是挺有趣的……”
  ……
  小小坐在马背上,看着夹道欢呼的百姓,耳边一声声的“武林盟主”,竟让她心生了笑意。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强?什么是弱?看来,再也分不清啦!
  ……
  巡完全城,已是傍晚。小小重重地吁了口气,皱着眉头,伸手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背。
  待她抬眸,却因眼前出现的人而微笑。
  廉钊站在街尾,似是等待已久。他身着墨绿衣衫,未佩兵器,却带着凛凛英气,叫人不敢逼视。只是,他的神情里,却有她熟悉的温良,一如初见。
  彼子和鬼臼看到眼前景象,相视一笑,继而吩咐众人退去。
  片刻之后,街尾就只剩下了廉钊和小小。
  廉钊上前,伸出了手,笑道:“累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