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28 那只狐狸(现代)
  江寂皱眉,等她的下半句。
  “……窝藏钦犯,同罪论处!”廉盈的话语之间,气势十足,让人心惊。
  小小更是惊恐不已。自从被忍者袭击之后,他们便换回了原来的装束。本以为没有什么大碍,没想到,廉家的行事竟是如此滴水不漏……
  江寂笑了起来,“老子长那么大,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王法。今天,老子见识见识你们廉家的大义!”他说话间,看了廉钊一眼,略带嘲讽。
  廉盈闻言,开口道:“好!统统拿下!”
  “慢着!”廉钊开口,喝制了众人,“姑姑,我才是廉家的当家,要下令,也该由我来。”
  廉盈看着他,突然笑了,“好,当家的。那就请您亲自捉拿那‘鬼师’后人,切莫手下留情。”
  这句话说得不响,但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廉钊一惊,抬头看着廉盈,哑口无言。
  廉盈的神色之中浸着一抹狠色,她挑了挑眉毛,朗声道:“家将听令,遵当家所言,全力捉拿要犯!若有反抗王法之人,统统拿下法办!”
  家将不再犹豫,领命之后,兵器出鞘。
  一时间,小镇内杀气腾腾,让人心惊。
  小小却突然不再惊恐了……她站在墙角,看着廉钊。他说的话,她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那些话,和她的记忆重叠,竟是如此温润。
  他曾经对她说:在我家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起……就这样一直骗下去也没关系……
  而他,真的骗了。
  叶璃说过的话,此刻想来,真实得不可思议。他真的在放过她,一次又一次……他早已为她破了自己的坚持和立场,可她竟然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逃跑。
  除了逃,她到底还做过什么?
  天理何存啊!!!
  她低头,含泪笑了起来。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可是,她左小小没有……
  她吸吸鼻子,一个大转身,走了出去。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震住了。
  朦胧的月光氤氲着湿气,浮游在四周。小小走在这湿漉漉的月光下,表情里,带着一丝笑意。
  廉盈看到她,眼神里的怒火清晰可见。
  小小开口,道:“退兵吧,我跟你走。”
  酒楼里的众人闻言,不满至极。
  银枭上前,喝道:“丫头,你疯了?!”
  小小却一伸手,制止了众人。“我自有分寸。”她的动作架势十足,语气威严,瞬间震住了场面。
  廉盈思忖片刻,伸手一挥。家将收了兵器,准备退兵。
  小小抬眸,看了看一旁的廉钊。
  廉钊正看着她,神情复杂无比。
  小小笑了起来。
  说起来,所谓的坏人,就是想要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的吧……嗯……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啊……
  无所回避
  黎明的第一道晨光破空时,朦胧的湿气消尽,微热的燥气蔓延开来,惹人心烦。
  温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微微发汗。他刚想起身,却觉有硬物轻轻硌着他的手心。他有些惊讶,转而看着手掌中的东西。那是两块令牌:太平城神武令,见者解剑,不可动武。神农世家赤炎令,凡神农门下,必遵号令,救死扶伤。
  他的眉头一皱,拿着令牌的手缓缓握紧。天下,拥有这两块令牌的人,只有一个。如此珍贵的东西,竟这般轻易地放在了他手里,她难道忘记了么?他是杀她师父的凶手,是欺骗利用她的人……她难道,不恨他么?
  想到这里,他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下了床,顾不得身体虚弱,推门出去。
  还没走几步,便迎面遇上了洛元清。
  洛元清看到他,有些惊讶,“你去哪儿?”
  他并不回答,自顾自往楼下走。
  洛元清见状,有些不满,举步跟了上去。
  刚到楼梯口,就听得有人谈论。
  “人当然要救,只是,如今廉家大军围城,不可轻举妄动。”李丝的声音,严肃无比。
  “那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丫头伏法?”银枭怒道。
  “没那么严重吧,左姑娘自首,一定是有了打算。何况,廉家一向秉公执法,公私分明,不一定会为难她啊。”江城开口,道。
  “江公子,这当中的曲折,您是不知道啊。”李丝大叹一口气,“左姑娘是鬼师的弟子,鬼师曾与廉家有过过节。就算廉家能忘了这段宿仇,如今,却是奉了圣命找寻九皇神器。左姑娘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这一来二去,新仇旧恨,于公于私,廉家都不可能放过她的。啧,要是她真能投靠朝廷也就罢了,如今最麻烦的是,她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银枭拍案而起,“方才就不该让她走,大不了硬抢!”
  正当气氛紧张的时候,江寂缓缓开口,道:“你们都给老子安静点……”他话音一落,周围立刻没了声音,“那丫头既然是韩卿的传人,怕是早有了下一步的打算了吧。你们一群人在这里着急什么。”
  “老爷子……”银枭无奈,“那个小丫头学艺不精啊。”
  “学艺不精?老子对那‘三弦女侠’的事,也有所耳闻了。不论她是误打误撞,还是如有神助,若没有几分实力,运气是不会一次接一次来的。”江寂笑了笑,“你们也是老江湖了,这世上,强弱又岂是看表象的?”
  银枭沉默,竟无法回答。
  温宿听完,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概。他握紧了手中令牌,冷着脸色走下了楼梯。
  众人见他下来,神情忽变。银枭和李丝更是退开了几步,摆出了备战的架势。但江寂在座,谁也不敢先动手。
  温宿并不理会众人,直接往门外走。
  洛元清急急追上,道:“慢着,不准走!”
  温宿一转身,刀已出鞘,森冷的刀锋对着洛元清的眉睫,说不出的杀意冷冽。“我不会把心经交给你的,死心吧。”
  洛元清听罢,顿生了怒意,“你毁约?”
  温宿收刀,回答:“是。”
  洛元清竟被这句回答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温宿转身,正要迈步离开,却听江寂开口:“站住。”
  温宿顿了步子,没有回头。
  江寂起身,道:“你要去要留,老子管不了。只是,你身中‘七杀’剧毒,跟这丫头毁约,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东海,忠心如此,值得么?”
  温宿沉默片刻,道:“多谢前辈教导。”他说完,疾步离去。
  江寂皱起眉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不仅不要命,连九皇神器都不顾,拖着那种身子想去哪……年轻人的想法,老子是越来越不明白了……”江寂开口,自语似地道。
  “他去救人……”洛元清的声音滞涩无比,隐约的怒气与不甘缓缓渗出,“……能让他如此,只有她……”
  “救人?”银枭略微不解,随即恍然大悟,“难道,他去救小小?”
  江寂当即笑了起来,道:“这倒是有趣。”他举步,走到门外,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看样子,这把老骨头还是得动一动啊。”
  他说话的时候,渐而耀眼的阳光下,街道之上,突然出现了近百个带着面具的人。每一个都已配了兵器,毕恭毕敬地站在“醉客居”的门口,等着号令。
  ……
  镇外五里,驻扎着廉家的军队。廉家长年行军,对于这种野外扎营,自然是熟练无比。树林之中布满了整齐的帐篷,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俨然是军营。
  廉钊站在主营中,看着脸色冷然的廉盈,直截了当道:“姑姑,你不能治她罪。”
  廉盈的怒气隐约在眉间,“鬼师涉嫌朝中多起命案,她是鬼师的徒儿,还是东海贼寇,我只是抓她见官,算是便宜她了。”她看了看廉钊,语气轻蔑,“怎么,你这是为她求情?”
  廉钊摇头,“我并非为她求情,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轻率。”
  “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为什么三番四次让她逃走?”廉盈拍案,怒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执意如此?!说啊!”
  廉钊平静地看着她,道:“姑姑,一事归一事。廉家做事,讲的是公私分明……”
  “好一句公私分明……你看你是被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了!若不是神霄传书告知真相,我看你是打算一辈子隐瞒她的身份,欺骗所有人,对不对?!”
  神霄……廉钊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眉头。
  “怎么,我说对了?”廉盈走到他面前,道,“廉钊,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廉家的当家。于公,她是朝廷钦犯,理应受王法惩治。于私,她师父作恶多端,她更是奸邪狡诈,居心叵测。你若对她手下留情,对得起圣上和廉家么?!”
  廉钊沉默片刻,开口:“姑姑,你误会了……”
  廉盈努力平息下心绪,听他说话。
  “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廉钊说道,“姑姑可知朝廷讨伐东海的目的?”
  廉盈只觉得他是顾左右而言他,便不应答,只是有些不屑地听着。
  “什么作奸犯科,都只是场面上的话……”廉钊道,“圣上的密令,只有爹和我知道……廉家之所以和神霄派结盟,只有一个目的,替圣上找到九皇神器,。”
  廉盈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
  “而鬼师,是天下唯一知道九皇神器秘密的人。”廉钊的声音,平静无比,“要找到鬼师,左小小就是关键。若是姑姑将她治罪论处,廉钊至今所为,便功亏一篑。”
  廉盈道:“你是说,你先前故意放她,都是为了利用她找到鬼师?”
  廉钊带着沉重,点了点头,“我并非放她,先前几次都是情势所逼,不宜出手。不过,我也确实不想伤她。我曾与她相处,知她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好安抚利诱,说不定能让她为朝廷做事。九皇神器的事乃是机密,不得轻易向人透露。隐瞒姑姑,实非我愿。所以,我才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
  廉盈带着疑惑,看着他,“你……你当真?”
  廉钊浅笑,“难道,姑姑认为廉钊真的如此不肖?”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悲凉,“……我承认,对她尚有余情。不过……我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廉家声威的事……”
  廉盈听到这里,不禁动容。
  廉钊道:“姑姑既然知了真相,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廉盈思忖一番,却无法再坚持什么了,只得答应。
  走出主营,廉钊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帐篷上。
  ……
  小小席地而坐,抱着膝盖,仰着脑袋,看着帐篷的天顶发呆。
  果然不假思索跑出来自首是不对的……现在,她要怎么办?
  叶璃曾说:小小,我看你不如自首吧!然后,归顺朝廷,戴罪立功,以后就名正言顺嫁进廉家,皆大欢喜!
  好主意啊好主意!……只是,九皇神器什么的,她一无所知,怎么归顺?待会儿,他们要是严刑拷打,她怎么办?
  她哀怨地叹口气,躺倒在了地上。仔细想想,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知道什么,可偏偏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反过来说,死无对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哇,只要扯得好,怎么都行啊!
  扯什么好呢?……要怎么扯,才能解决眼前的一切恩怨呢……“鬼师”留下的血债,要怎么样做,才能一笔勾销呢?
  她想着想着,渐渐起了汗。不愧是六月的天气,昨日还是雷雨,今日就燥热不堪。她翻身坐起,拉着领口,扇风。
  想起以前,在这样的日子,师父会在溪水里凉上一壶合欢酒。她就在溪边,把脚丫子浸在水里,吃西瓜。师父见状,轻咬着酒杯,无奈地训她。说女孩子家,不能把脚露出来。
  这些话听得多了,她便赌了气。再听到这话的时候,就故意把脚跷得高高的。
  师父叹着气摇头:要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她不服气,顶了一句:你又不是我爹!
  她说完就后悔了。那一刻,师父的眼睛里,分明带了黯然。他不再跟她说话,默默地喝酒。
  她手忙脚乱地想道歉,可是却找不到契机开口,最后,她抢了师父手中的酒杯,大喊着:徒儿不肖,自罚一杯。豪爽无比地灌了下了那杯酒。
  师父就看傻了,手僵在半空。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酒也不是太难喝。那杯中的合欢酒,淡香甘冽,凉凉地滑下喉去,继而,让身体微微发烫。
  她有些晕,放下了酒杯,红着脸颊,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
  师父笑了出来,摸摸她的头,道:我不是你爹也好,省得替你办嫁妆了。
  她正要抱怨,却听师父补了一句:而我欠的帐,你也不必替我还……
  小小想到这里,心口渐渐发热,就像当初喝下那杯合欢酒时一般。仔细一想,她的师父根本不是“鬼师”啊,她“做宵小”的师父,分明是“做坏人”么!
  她笑了出来,感慨万千,原来,她这一路来,都是自困啊……
  她正笑得欢,却有人进了帐。她抬眸一看,便对上了廉钊的眼睛。她当即僵硬,好半天没反应。
  廉钊看着她脸上僵住的笑容,有些不解。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廉钊轻轻咳了一声。
  小小猛地反应过来,站起了身子。
  廉钊移开视线,伸手挥了挥,示意随行的家将退下。而后,沉默。
  小小见他半天不说话,想了想,大声道: “呃……廉公子,其实,小的愿意归顺朝廷,戴罪立功……”
  廉钊微惊,愣愣地看着她。
  小小笑着,道:“怎么,不行么?”
  廉钊摇头,“你……”他的声音里,混进了犹疑,但眼神里却染了明亮的神采,“你真的愿意归顺朝廷?”
  “愿意!”小小用力点头。
  廉钊沉默片刻,道:“……你师父……”
  “我师父已经死了。”
  小小的回答,让廉钊怔忡。
  小小笑着,接着道:“……今年的三月初三,被人一掌震断了心脉,不治而亡。”
  廉钊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小小顿了片刻,道:“我一直不知道我的师父就是‘鬼师’……我的师父,叫做‘左怀仁’,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人。如果我没去‘奇货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廉钊静静听着。这些话,竟如同有生命一般,渗进他的身体,缠住了他的心。一字一字,都清晰异常。
  小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低沉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异样:“我愿意归顺朝廷……所以,你原谅我,好不好?”
  廉钊只觉得脑海里“轰”一下地炸开了,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儿往上冲。先前的诸般压抑,一扫而空。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如此选择,不,即使亲耳听见,也无法相信……可是,他想答应。即便是骗局,也想跳进去。
  “我……”他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了周围的异响。
  他警觉地看着四周,炙热的阳光透过帐篷,投下了斑驳的光影。此刻,那影子慢慢变大,诡异非常。
  小小见状,惊道:“东瀛忍者!”
  廉钊闻言,立刻拔出佩刀。只见,那影子之中,蹿出了几道身影,二话不说,便向他攻来。
  小小正想上前帮忙,却见几个黑衣忍者围住了她,困她在了原地。
  她正想动手突围,帐篷却被掀了开来,一整片耀眼阳光罩下,好生晃眼。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便走。
  小小一惊,正要甩开那只手,待看到那人时,却愣住了。
  “师叔……”她微颤着,这样唤道。
  温宿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冷然的神色里突然有了一丝笑意,他拉过她,道:“走。”
  此时,廉家军营内,布满了黑衣忍者。这些人身法机敏迅捷,在阳光下竟能时隐时现,如同鬼魅一般。廉家惯于上阵打仗,何曾见过这种诡异的战法,一时乱了方寸。
  廉钊卸开忍者的招式,急急地想上前,却又被缠住,无法脱身。
  温宿单手执刀,击开阻挡在前的廉家家将,拖着小小,往营外去。
  小小只知道东海一直以她为目标,却怎么也料不到他们竟胆大到光天化日闯廉家军营。她努力想甩开温宿的手,但温宿却用了几分力气,扣着她的脉门。
  “放开我!”小小无奈,只得这般叫喊。
  温宿却不假理会,他看了看形势,一把抱起了小小,纵身跃起。
  营中将士见状,纷纷挽弓。
  “不要放箭!”廉钊喊了一声。
  将士知道,小小是重要钦犯,流箭无眼,若是伤了,恐有不妥,便松了手劲,久久迟疑。
  这时,廉盈走上前来,取了弓箭,满弦。
  廉盈的箭术高强,自然不会误伤。只见那羽箭离弦,疾飞而去,只刺向温宿的后背。
  突然,有人纵身而来,单手截住了那支羽箭。
  廉盈皱眉,就见那人一身灰色劲装,脸上带着面具。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廉盈上前一步,喝道。
  那人并不说话,只见,一大群带着面具的人聚了过来,细细一看,竟有百人之多。每一个都带着兵器,杀气腾腾。
  一时间,军营内的情况更加混乱。
  廉钊击开围攻他的忍者,再抬眸的时候,小小和温宿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骄阳似火,灼得他的心也焦躁起来了……
  ……
  温宿抱着小小,用轻功赶了好一会儿的路,见无人追上,便放慢了步子。
  “放开我!”小小已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但他却始终充耳不闻。若不是脉门被扣,她也不必如此狼狈。
  温宿走到一片树林中,这才站定,松开了手,放她下来。
  小小脚一着地,立刻跳开了几尺远,转身就跑。
  温宿一个纵身,便挡在了她面前。
  小小惊退几步,看着他。
  温宿从怀中拿出了两块令牌,递了上去。
  小小愣了愣,看着那两块令牌。神武令在手,至少能让江湖人士不敢轻易难他。而那神农赤炎令,一定有办法解他身上的毒。……他不要?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受不起你的恩惠。”温宿开口,这样说道。
  小小说不出话,呆站在原地。
  温宿走上前来,将令牌塞进她手里,“走吧,别再遇上我了……”
  小小这才恍然大悟,他并非是来劫她的,而是来救她的……这样的领会,让她难过起来……
  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睛里浮起了水雾,低低唤了一声:“师叔……”
  温宿轻浅一笑,道:“我不是你师叔。”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林中响起。
  “你当真要放她走?”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温宿猛地把小小拉到身后。“师傅……”
  师傅?温靖?小小不禁有些恐惧。
  温靖慢慢踱步出来,脸色平静温善,一如往常。他走到二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温宿一番,带着笑意,道:“像,真像。不枉为师十几年的栽培……”他说话间,语气转冷,透着杀机,“……连‘背叛师门’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六月灼热的阳光,在那时,竟让小小有种难言的寒意。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始终冰冷,没有丝毫暖意……
  ……
  无所作为
  温宿松开了抓紧小小的那只手,顺势轻轻一推,示意她离开。
  这个动作,温靖看在眼里,他的神情略微不屑,“怎么,难道真如为师所言,你要背叛师门?”
  温宿上前一步,道:“师傅,徒儿绝无背叛之意。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放过她吧!”
  温靖笑了,他背起双手,一脸悠然。“韩卿倒也说过:我死了,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他轻叹,“看来,他所言非虚。这世上的确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九皇的秘密。”
  温宿听到那番话,神色之中略有喜悦。
  然而,下一刻,温靖摇头,道:“不过,为师想过了。这丫头牵连甚广,有她在手,有益无害。”
  “师傅……”温宿想说什么,但却被温靖打断。
  “温宿啊,我本以为你可以替我找到九皇神器,与我共谋大业,可惜……还剩三个月寿命的你,能做什么?”温靖说话间,语气愈冷。
  小小听到这句话,便知温靖起了杀心。她一把拉住了温宿的手,拔腿就跑。
  温宿一惊,被拉出数步。
  温靖见状,纵步而上,起掌攻击,对象,正是温宿。
  温宿察觉掌风,侧身一让,避开了杀招。他的神情惊愕,自是难以置信。
  温靖收了内劲,站定,看着温宿:“为师再给你个机会,把这丫头交给我,我准你自生自灭!”
  小小听到这些话,只觉心寒。以温靖的武功,要从温宿手中擒她易如反掌,无谓下如此杀手。无论怎么看,他根本就是一开始就起了杀心,非置温宿于死地才是!师徒一场,应是亲如父子,怎会如此绝情?
  温宿却渐渐平静,他开口道:“徒儿的命本就是师傅所救,听凭师傅处置……”
  温靖听到这句话,神情之中怒气顿显,那般狰狞,让人心畏。
  “孽障!找死!”
  他言语之间,出掌攻上。温宿推开小小,迎上攻击。
  小小踉跄几步,知道此时该跑,可是,看到眼前的情状,她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步子。
  温宿避开掌劲,起手,封住了温靖的招式,转头对小小喝道:“还不走!”
  小小看了看他,皱了眉。她冲上前去,从怀中抽出一枚“淬雪银芒”,直刺温靖的肩井穴。
  温靖见针,立刻推开温宿,退了数步。
  小小将针掷了过去,趁那空隙拉起温宿,心无杂念地逃。
  温宿愣住了,又一次被她拉着跑。
  温靖避开那枚银针,带着讥嘲,自语:“一模一样。”
  此刻,心中的怒气已无法自抑,不觉提了七成的真气,凝于双掌。他低喝一声,疾追而上,一掌袭去。
  小小知他会追上来,回身,又扔了一根银针。
  温靖旋身避开,再起一掌,喝道:“臭丫头,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小小本想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温靖应不会对她下杀手。但此刻,那一掌力道十足,分明是冲她来的。她一惊,慌忙避开。
  温宿见状,出掌迎击。
  两人掌力相对,温靖皱了眉,道:“你乃练武奇才,假以时日,老夫怕也不是你的对手……更留你不得!”他说完,再提一分内劲。
  温宿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道阴冷内劲,掌力顿失,被震开了几步。他站稳身子,只觉得右手发麻,整条手臂竟不住颤抖。
  温靖毫不犹豫,再次出掌。
  小小大惊,她纵身而上,抬腿便踢向温靖的腰际。
  温靖并不躲闪,接了她的一招。只可惜,小小没有内力,这一击对温靖来说,不痛不痒,毫无作用。
  下一瞬,温靖改掌为爪,钳住她脚腕。小小进退不得之际,温靖用力一拽,拉她上前,放开她的脚腕,转而锁住了她的咽喉。
  小小只觉喉头一紧,眼前犯了犯白,险些昏厥。
  温宿忍着手臂痛楚,出手相救,正在此时,温靖抬眸微笑。他松开小小,一掌击去,不偏不倚,正中温宿的胸口。
  小小跌倒在地,惊恐之中,就看见温宿被击开数丈,呛了口鲜血,无力倒下。
  “师叔!”她喊出了声,慌乱地站起,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温宿身边。
  温宿早已不省人事,鲜血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双眸微阖,呼吸若有若无,脉搏微弱得无法探知。
  小小吓懵了,抱他在怀里,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温靖整了整衣襟,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俯视。“左姑娘,你是要跟老夫走,还是给老夫这不肖徒儿陪葬?”
  小小看着怀里的温宿,脑海中嗡嗡作响,无法应对。这时,她忽然注意到他领口下的肌肤略呈青色,筋脉浮凸,诡异非常。
  “冥雷掌。”她的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她如何能忘,她的师父,就是带着相同的伤势,痛苦离世。
  她抬头,眼中满是泪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为什么连自己的徒儿都要杀?为什么?!”小小无法自抑,哽咽着喊了起来。
  温靖冷冷一笑,“为什么?……你师父当年破我东海,杀我门人的时候,也没告诉过我为什么!”
  小小微怔。鬼师曾闯过九个门派,夺取九皇神器,难道,东海也……
  “我忍辱负重,献出神器,归顺神霄,才得以保全。二十几年来,我的心中就只剩‘复仇’二字!”
  “我……”小小心中苦痛,声音凄怆无比,“我师父已经死了啊……你还想怎样?”
  温靖看着小小,道:“杀了你师父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算‘复仇’。你师父也不过是枚棋子。得到九皇,一统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大业!为了这个,我什么东西都能抛弃,什么人都能杀!”温靖带着残酷的快意,看了看温宿,“这枚棋子,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哈哈哈,果然是一模一样啊,你师父背叛了天师,而他背叛了我,到如今,连死法都相同,哈哈哈!”
  小小已经无法再问了。眼前的人,早已失了理智,再不可以人心揣度。
  温靖收了笑意,平复了情绪,重回了平日的温善,道:“左姑娘,你若肯助我,我自然不会伤你……”
  “杀了我吧。”小小忍了哭音,抬头,笑得轻蔑,“要我助你,还不如杀了我。”
  温靖听到这句话,脸色一沉,不发一语,手指聚力,抓向了小小的肩膀。
  小小无法回避,便不回避,她直直地看着温靖,竟无一丝一毫的恐惧。
  那种眼神,愈发触怒温靖,他的手上不觉加了力道,直欲碎她的肩骨。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厉喝,“谁敢动老子的人!”
  那声音浑厚有力,霸气十足,温靖竟被震住,手劲一缓。他转身,就看到了江寂。他自然不认得江寂,但却知眼前的人武功不弱,便暂放小小在一边,专心应对。
  “在下东海七十二环岛岛主,温靖。敢问阁下是?”温靖循礼,道。
  江寂看了看温宿身后的泪痕尚在的小小和奄奄一息的温宿,轻蔑道:“原来你就是舍弃东海,与东瀛海寇结盟的温靖……老子叫江寂。”
  “江寂……”温靖皱眉,思忖。
  “不用想了,这个名字不稀奇。”江寂提气,朗声笑道,“受我一掌,你便知我是谁!”
  他说完,迅攻而上,一掌击去。
  温靖立刻运劲,以“冥雷掌”回击。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双掌互击,一股强大劲气反冲而来,把他击退了数步。他平了呼吸,胸口隐隐作痛,眉宇间惊讶无比:“太一心诀!!!”
  江寂收掌,脸色平静。他背手,道:“老子不杀人,你滚吧。”
  温靖不甘,他挥手,周围立刻出现了十数个东瀛忍者。
  而在此时,那些带着面具的人赶到,林中的局势一下子反转了。
  温靖见状,只得收手,携众离开。
  江寂笑了笑,转身走到了小小面前。
  小小仰视着他,依然有些茫然。江寂却不迟疑,他蹲下身子,一把拉起了温宿,把脉。
  “这小子还有救。”江寂说了一句,便毫不犹豫地将真气从头顶灌注进温宿的体内。
  片刻功夫,温宿猛地呛回了一口气,缓缓转醒。
  小小看傻了,随即,她笑着哭了出来,哽咽地唤道:“师叔……”
  温宿看着她,却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微微牵动嘴角,想笑,却也无力。
  江寂看到这情状,笑意渐生,道:“丫头,我只是把他拉回了鬼门关。他伤势太重,撑不了多久的。送他去神农世家,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江寂改称“我”的时候,语气也温柔了起来。小小心内感动,她用力点着头,伸手抱过了温宿。
  此时,银枭与李丝也赶到了,洛元清带着南海门下跟在他们之后,看到温宿时,神情中的异样,一闪而过。
  江寂见到这几人,便吩咐道:“去神农世家,立刻启程。老子替你们挡追兵。”
  银枭一行虽然不解,但依然答应了下来。
  小小这才放下了心来,忽而觉得有些疲倦了。但一想起怀里的人,她便收了收手上的力道,强撑着让自己清醒。
  银枭走到她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丫头,没事了。我们走吧。”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点了头。
  ……
  一番混乱,持续到了夜幕落下,才算消停。而阳光一消失,那些带面具的人便也一并消失,再无踪影。
  江寂回到醉客居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要想战胜朝廷军队,自然不靠谱。但声东击西,引他们追错方向,却简单得很。但即便如此,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廉家,倒也不可小觑。
  他走进酒楼大堂,却见里面已坐满了人。江城见他回来,立刻上前,开口道:“爹,贺兰伯伯来了。”
  江寂抬眸,就见大堂中央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白面微髯的中年男子,正悠闲地品茶。不是别人,正是“曲坊”的主人贺兰祁锋,叶璃恭敬地站在他身边,替他捶着肩。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妙龄的姑娘,衣着虽朴素无华,但看她举止大方,优雅有礼,应是大家闺秀。
  “你怎么来了?”江寂上前,问道。
  贺兰祁锋抬眸,道:“我听说,廉家驻军包围了这小镇,便特地来看看热闹。”
  江寂哼了一声,坐下,道:“你是来看老子出丑的吧。”
  “哈哈哈,身为破风流的宗主,‘太一心诀’唯一的传人,谁能让你出丑啊。”贺兰祁锋笑得开怀,“好了好了,不跟你抬杠。我来自然是有事找你。对了,我听说银枭、鬼媒与那‘三弦女侠’已到了这镇上,人呢?”
  江寂替自己倒杯茶,道:“哈,你晚了一步,他们本来在,不过被廉家一搅和,现在走了。”
  “走了?去哪?”贺兰祁锋追问。
  “神农世家……”江寂叹口气,道,“东海那温靖当真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徒儿都不放过。那小子,怕是凶多吉少……”
  “前辈,当真!”有人冒出了一句。
  江寂皱眉,望向了说话的人,似有不悦。
  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他上前一步,抱拳开口:“前辈,晚辈无意冒犯。晚辈是东海弟子,林执。您刚才说的人,可是我师兄温宿?”
  江寂点了点头,“是叫这个名。”他望向贺兰祁锋,道,“怎么连东海的人都带来了?”
  贺兰祁锋笑笑,道:“东海一役之后,温靖带走了九皇神器,下落不明。我便偷偷上岛查探,发现这小子身受重伤。难得做回好人,我便把他和剩下的东海弟子一并救了。”
  贺兰祁锋话一说完,林执便急急向江寂追问道:“前辈,我师兄现在何处?”
  江寂笑笑,“现在已在去神农世家的路上了。”
  林执听罢,立刻转身对贺兰祁锋道:“坊主,请容晚辈告辞。”
  贺兰祁锋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师兄伤势,不过,也不差这片刻。待我办完事,随你一同前去。”
  江寂听得不解,便不耐烦道:“贺兰,你有话快说!老子困了!”
  贺兰祁锋赔笑,道:“好,我便不说废话了。你可知英雄堡准备举行比武,决出堡主?”
  “关老子屁事!”江寂不客气道。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但那英雄堡的大公子魏启,是神霄门人。”贺兰祁锋慢慢道。
  “英雄堡的公子是神霄门下,笑话么?”江寂不信。
  “的确是很诡异。诡异到即便我散布消息,都无人相信……唉,英雄堡二子魏承,早年被逐出家门。三子魏颖,听人说是纵情声色,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能继承堡主之位的,唯有这大公子魏启了。可这厮城府极深,又是神霄爪牙,若是做了堡主,怕是天下大乱。”贺兰祁锋的语气凝重起来,“如今,连那神农世家的宗主石蜜都归顺了神霄派,与魏启同流合污。更不说太平城与英雄堡是姻亲,一旦堡主即位,两家立刻就能结盟。太平城主不过是个丫头,怕只有被魏启摆布的份。这江湖三大家都将落入一人之手,而此人居心叵测,怎不叫人担忧?”
  江寂听了这些话,脸色的确是有些担忧,但很快,便又不屑起来,“老子说了,这不关老子的事!那魏启纵有三头六臂,以你‘曲坊’之力,加上鬼媒的玄灵道众和银枭的‘岫风寨’,也能跟他抗衡。何必来找老子的麻烦?”
  贺兰祁锋点头,“好,魏启我还对付的了。那神霄派呢?”他放下茶水,道,“神霄归朝,又遍寻九皇神器。如今,魏启也不过是神霄的一颗棋子。到时候,三家归并,依附神霄,怕是17年前的事又要重演。”他看着江寂,道,“若是那天师王文卿重出江湖,这天下,能打败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江寂沉默片刻,道:“赢如何,败又如何。老子的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老子已金盆洗手,此镇便是老子的天下。……天师若真的重出江湖,你便早早归降罢。老子累了。”
  他说完,举步上楼。
  贺兰祁锋见状,起身,想要再行劝说。突然,酒楼的门口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廉家的家将。为首的,自然是廉钊。
  他到了酒楼门口,翻身下马,纵步入内,开口,便是一句:“她在哪?!”
  本要上楼的江寂缓了步子,回头看他,“你小子说话客气点。”
  “她在哪?!”廉钊并不理会,一贯的谦和有礼荡然无存。急切和狂躁写在他的脸上,染得他的眼睛凛凛泛光。
  江寂皱眉,道:“你丢了人,竟来找老子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带走她的?!”
  廉钊怒道:“这方圆百里,渺无人烟,你难道要告诉我,那百十名面具人,是凭空出现的?!我敬你是前辈,对你多番礼让,你为何要处处与我廉家作对?!”他的声音高亢,语气激烈无比,“你既然不管江湖事,为什么要助东海把她带走?!你可知她已归顺朝廷!可知东海一直对她不利!可知她没有半分内力!”
  他的这番话,与其说是责难,倒不如说是懊恼。江寂听完,脸色便柔和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
  廉钊上前一步,道:“今日若得不到她的下落,休怪我无情!”
  “廉公子,冷静一点。”气氛正紧张,却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那坐在贺兰祁锋身边的女子起身,匆忙走了过来,柔声劝慰。
  廉钊看到她,有些惊讶,但随即缓了情绪,道:“沈小姐。”
  这名女子,正是齑宇山庄的大小姐沈鸢。
  沈鸢柳眉微皱,道:“廉公子,左姑娘现在并不在东海手中,你不必担心。”
  廉钊听到这句话,不由追问,“你知道她在哪?”
  沈鸢看了看贺兰祁锋,欲言又止。
  这时,江城上前,说道:“廉大哥,左姑娘当真归顺了朝廷?”
  廉钊看着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江城想了想,又问:“那就是说,‘九皇神器’也……”
  廉钊微有些不耐烦了,“我早就说过了,‘九皇神器’惟有收为国有,才能免去天下的纷争!你们这些江湖人,为何不依不饶!你们就这么希望看到天下易主,江湖动乱么!”
  这番话一出口,江城微怔,随即,他开口,道:“廉大哥,左姑娘现在正前往神农世家。”
  大堂之内一片哗然,众人都看着江城。
  廉钊一惊,随即笑了,“多谢!告辞!”
  他说完,转身便走,不带丝毫犹豫。
  “廉大哥请留步!”江城开口。
  廉钊转身,有些疑惑。
  江城拿起身边那杆银白长枪,走到了廉钊身边,“小弟随你一起去。”
  廉钊正惊讶,就听江寂厉喝道:“混账!你敢!”
  江城转身,并无惧色,道:“我为何不敢。爹,你退出江湖,不管天下事,却不能要我也如您这般。廉大哥说的对,九皇神器无论落到谁的手中,都会让天下动荡。惟有朝廷,才是九皇的皈依。左姑娘一定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会归顺朝廷……”
  “呸!一派胡言!神霄派如今归朝,替朝廷找神器,就是助神霄得势!天下难道就能太平!”江寂喝道。
  江城反驳,“那又如何?!江湖中人口口声声说要对抗神霄,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私利!爹,道不同,不相为谋。恕孩儿不孝!”
  他说完,提枪出了门。
  大堂之内,一片寂静。
  廉钊看着江城走出门,心中竟有一丝欣慰。他转身,抱了抱拳,举步离开。沈鸢思忖片刻,跟了上去。
  江寂站在了原地,竟带了茫然。
  许久,贺兰祁锋轻叹了一口气,“我们也去神农世家吧,别让人抢了先。”
  他说完,门下的人便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临出门,贺兰祁锋顿了步伐,自语似得道:“九皇……九皇到底是什么东西。江湖,又会如何呢……”
  他长叹一声,迈进了夜色里。
  ……
  无情无义 [上]
  绍兴二十三年的六月,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消息,不过有二。一是无名少女侠肝义胆轰动江湖,人称“三弦女侠”。二,就是英雄堡举行武斗,决定堡主人选。
  英雄堡乃是武林三大家之一,又与太平城联姻。坐上堡主之位,自然能得江湖大权,号令天下。这是全江湖都在乎的大事,但对于英雄堡来说,这仅仅是家务。比武定在六月二十七,英雄堡并未邀请任何武林人士到场,包括身为亲家的太平城在内。
  比武的前夜,夏风燥热,惹人心烦。
  自回英雄堡后,莫允便住在北苑。北苑早已荒废许久,唯一可用的,是一间朝北的厢房。莫允并不介意房间简陋,但这北向的房屋,一到夏日,一丝风也透不进。闷热充斥,不适非常。
  他打坐片刻,便起了身。以往在幽谷中打铁,自然热上数倍,但此处的闷却更胜于热,让人心燥。这里本是他出生的地方,如今,竟让他觉得不适应,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有些无奈地推门出去,站在院落中乘凉。
  “好久不见,二弟。”魏启的声音从北苑门口响起,引得莫允皱起了眉头。
  莫允看着他,并不应答。
  魏启笑着走过来,道:“你我兄弟二人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说话呢。”
  莫允依然沉默。
  魏启四下环视一番,轻轻叹气,“娘生前甚爱杜鹃,如今,这北苑荒废,连杜鹃也绝了生机。爹的薄情,当真让人心寒。”
  莫允闻言,也看了看左右。杂草丛生,荒芜不堪,早已不似旧日模样了。
  “明日便要比武了。”魏启说道,“若我有幸得胜,定要好好修整这院子。到时,你我兄弟便能在院中饮酒赏月,岂不快哉?”
  莫允收了视线,回答:“我不是英雄堡的人,在此只是暂住,饮酒赏月,未免太过奢侈了。”
  魏启道:“二弟,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伤感情了。汐仪那贱人为了上位,逼死了娘,还逐你出家门,调我去襄阳。这笔帐,我一定会好好清算!待我做了堡主,必请三英为你正名。我们才是亲兄弟,大哥不会让你……”
  “不用说了。”莫允平淡地打断他的话,“当年我不过是个孩子,孰是孰非,我分不清,到如今,也不想分清了。如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你,也不会阻你。”
  魏启沉默了片刻,道:“二弟,你当真如此绝情?”
  莫允的眼神,漠视一切,“请回吧。”
  魏启这才皱了眉头,他不甘地转身,走出了苑外。
  莫允见他离开,继续自己的踱步。这里曾是满苑杜鹃,每年春夏之际,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其中,更有黄杜鹃和照山白,这两种杜鹃均含毒性,更有落胎之效。他怎能忘,娘亲曾微笑着牵着他的手,采摘着这两种花朵,晾晒之后,研磨成粉,仔仔细细地包起。那时,她眼中的喜悦,如此明显,即便他年岁尚幼,依然分辨得真切。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以为娘亲包起的,是对花朵的喜爱。
  直到,爹宠爱的美丽小妾落了胎儿,堡内惊惶一片。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溅洒之间,染红了地面。娘亲的眼神里,却带着如出一辙的喜悦……那时的种种,化成了恐惧,占了他的心,日日夜夜,不得摆脱。
  这般一想,他便再看不了这北苑中的种种,举步走了出去。
  ……
  戌时四刻,堡内的婢女按着规矩,捧着一盆盆用以消暑的冰,送往各个房间。
  赵颜放完冰盆,从汐夫人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一群婢女就笑意盈盈地走了上来。其中一人,含笑开口,道:“赵颜姐姐,我们忙不过来了,这盆冰劳你送到二少爷房中好吧。”
  那婢女说完,把冰盆往她手中一塞,和其他姐妹嬉笑着跑开了。
  赵颜笑得温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婢女始终以为莫允对她有意,用尽了办法撮合。真傻啊,做着那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她们难道就不知道,身为婢女,就算能得到喜爱,最多也只能做妾么?妾……多可笑的名分。对男子来说,一个妾,又算什么?正室尚可以抛弃,何况妾?……这种名分,她不稀罕。
  她端着冰盆,进北苑,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莫允房前,抬手敲门。门未关,她一敲,便敞了开来。
  房内空无一人。她不以为然地走了进去,将冰盆放在床边,起身离开。
  这时,她注意到了桌上放的东西。看似普通的木匣,实为戚氏铸造的容器“涵宇”,里面,放着被称为“戚氏绝器”的兵器。莫允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只是将这木匣交给她。而无数人猜测,这匣中放着的是“九皇神器”。
  她伸手,轻轻抚过匣身。会将这种凶器当作嫁妆的人,一定是疯子。
  突然,她的手指不知碰到了什么,那匣子一声微响,匣面翻开,露出的,是天干地支图,图被分成了一个个小块,每一块都可以移动,这副图就是一个活锁。不知道开锁的方法,得到这个木匣也是枉然。
  若是诚心相送,又何必弄这种玄虚?赵颜轻蔑一笑,不假理会。
  她抬头,正要走,莫允恰好回房。看到她的时候,轻轻皱了眉。
  赵颜含笑福身,道:“二公子,下婢给您送冰,这就走了。”
  莫允看了看桌上的木匣,道:“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想要,便拿走吧。”
  赵颜笑得无辜,“下婢不想要。”
  她说完,绕过他,走出了北苑。她刚上回廊,便看见了魏启。
  她福身,唤道:“大少爷。”
  魏启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拘礼。你我是盟友,不是主仆。”
  赵颜抬眸,微笑,“大少爷说笑了。有什么吩咐么?”
  魏启笑着,“赵姑娘,其实,我是有求于你。唉……我那二弟不知为何,就是不愿与我合作哪。看来,要想修缮我们兄弟的感情,惟有靠赵姑娘你了。”
  “大少爷太抬举我了……”赵颜道,“您是想要木匣,还是想知道戚氏的下落?”
  魏启赞许地拍了拍手,“赵姑娘果然冰雪聪明。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好了,他手中的木匣,对赵姑娘来说,是唾手可得吧。”
  赵颜笑道:“那木匣乃戚氏神器‘涵宇’,打不开,得到又有什么用。何况,莫允早知道你我结盟,他嘴上大方,手上定不会将木匣轻易交给我……”
  魏启轻叹,“我这二弟看似木讷,骗起来倒也不容易。不过,以赵姑娘的本事,应该也不会太难。”
  赵颜点了点头,“既然结盟,自然互利。下婢理当尽心。”
  魏启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道:“比起我这二弟,我那不成其的三弟反而单纯得让人担心哪……赵姑娘,这么多年,照顾我那单纯的三弟,一定很辛苦吧?”
  赵颜平静地回答:“的确。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她笑了,“明日比武,下婢在这儿先恭喜大少爷了。”
  魏启的神色却严肃了起来,“赵姑娘,你一直在我三弟身边,却不知他有多少能耐么?”
  赵颜不解。
  魏启道:“英雄堡绝技‘燕行步’,这套步法轻灵迅捷,冠绝天下。习得这套步法,我用了一个月,二弟用了一个半月。而魏颖,只用了三天。”
  听到这句话,赵颜不禁惊讶。
  “他天资聪颖,悟性甚高。前堡主早就知道这一点,才会有传位于他的心思。”魏启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漠,丝毫没有谈及亲人的温情,“赵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不仅天资过人,而且性情温良,宅心仁厚。现时的怠惰放荡,也不过是表象。若他有上进之心,堡主之位,绝无二选。”
  赵颜听得心烦了,“大少爷的意思是赢不了他?”
  魏启垂眸,浅笑,“要赢,何须硬拼?……不过,我还是要问赵姑娘,是否真狠得下心?”
  赵颜轻蔑一笑,“事到如今,我还能回头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