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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27 那只狐狸(现代)
  莫允有些不解。
  赵颜笑着,提着灯笼,继续走,“所以我才说么,男人的心思,才更难懂。”
  她走了约莫一刻工夫,便到了一处民宅。她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莫允不禁惊愣。
  那是一个杂院,聚着一大群小孩子。年纪最大的,不过10岁。此刻,正拿着灯笼,在院中嬉闹奔跑。
  魏颖就站在那群小孩之中,煞有介事地教着剑法。只是,真正跟着他学的人,少之又少。他也不生气,满脸堆着笑意,那般明朗,一如稚儿。
  “三少爷。”
  赵颜的声音一起,魏颖便停了剑,再抬眸时,笑意已完全消失,空留了不屑。
  赵颜早已习惯,她走进去,福身行礼,道:“三少爷,夫人唤您回去。”
  魏颖尚未开口,那群小孩子便不满地喊了起来。
  一时间,院内乱成一片。
  魏颖收剑,正要说什么,猛然看见了赵颜身后的莫允。
  “二哥……”
  莫允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赵颜走上几步,开口道:“恭喜三少爷,方才三英和夫人商议,决定召回大少爷,随后安排比武,确定堡主人选。三少爷您苦心经营数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魏颖听到这番话,并不生气,眼神里甚至有了笑意,“当真?”
  “下婢不敢欺瞒少爷。”赵颜道。
  莫允走上了几步,看着魏颖,道:“你这么做又是何苦,谁又会领你的情?”
  魏颖笑得得意,“二哥,我们是兄弟啊。一家人,不就该在一起么?”
  莫允无法反驳,只得沉默。此时,小孩们一听莫允是魏颖的哥哥,纷纷聚了过来,缠着他要一起玩。
  赵颜见状,福身道:“下婢不打扰二位了,少爷请尽快回府。”
  她说完,转身离开。莫允却还站在院中,并未跟上。
  赵颜走了一段路,笑了起来,笑声里,嘲讽和无奈纠缠,竟带了几分苍凉。
  兄弟?一家人?她光是想到这两个词,就止不住发笑。这么多年来,她和汐夫人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扶魏颖上位。而这个男人,却因“兄弟”,推翻一切。她早该察觉的,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这个男人,根本就成不了大事!
  突然,她笑声顿止。一道身影掠过面前,她一惊,退了几步。
  “赵姑娘何必害怕呢……”带着笑意和温柔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赵颜听到这个声音,开口道:“大少爷。”
  来者,正是魏启。
  魏启看着她,笑道:“刚才见你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颜福身,道:“下婢是为大少爷高兴,方才三英已经决定,召您回英雄堡了。”
  “哦?这倒是有趣。”
  赵颜将方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魏启听完,笑意更浓,“没想到,连天都助我。看来,计划要稍稍变动了……”
  赵颜点头,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兄弟……真是越想越好笑啊……
  ……
  无法之地
  小小一行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那个银枭和李丝口中极度凶险的地方。
  让小小惊讶的是,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镇。和所有小镇一样,这里少不了酒楼茶肆,商铺小贩。街上的行人带着悠然和满足,分明是一派祥和。小小在路边小摊上买了烧饼,坐在马车上,捧着啃。马车的顶棚坏了之后,倒也通风,她就这样一边啃,一边看着沿路的风景。坐在她身边的叶知惠和叶璃亦是兴高采烈,两人看着沿路小贩,笑着品评。然而,银枭和李丝的表情始终都是绷紧的,神色间还带着紧张。
  小小虽然不解,但也没心思深究。她眯着眼睛,闻着空气里的合欢花香,顿觉心满意足……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小小咬着烧饼抬头,就看见前面的路上挤了一大群人,正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哇!什么事啊?我去看看!”叶璃兴致高昂地跳下马车,冲进了人群里。
  叶知惠也好奇得紧,她拉起小小的手,道:“女侠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小小还没来得及看银枭和李丝的脸色,就被叶知惠拉下了马车,两人刚要挤进人堆,却听得有人说话。
  “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老子是你爹,你敢说老子无理取闹?!”
  “你这般强词夺理,难道不是无理取闹?!”
  “混账东西,你是反了不成?!”
  小小看不见人,听这争吵,应是父子吵架。只是,那父亲的话音一落,人群就“呼啦”一下散开,空出了一大块地。
  小小这才看见人群之中,站着一个身着藕色衣衫的少年,年纪约莫十七、八,眉清目秀,英俊非常。
  他面前不远处,四十五六的男子背手而站。那男子生得眉目英朗,气度非凡。只是,他眼神里的怒气,着实让人惊恐。
  那男子眉头紧皱,突然,出掌攻向了那少年。
  少年也不含糊,出手接招。
  这对父子当即打斗了起来。
  小小看傻了。只见那二人出手皆不留情,分明招招犀利,杀气非常。
  两人一动手,围观的人都是满脸笑意,兴高采烈,丝毫没有紧张的氛围。
  “哟,又打上了。来来来,大家来下注啊!”
  “我赌这次是江少爷赢!押十文!”
  “明明是江老爷武功高么!我押二十文!”
  听到这些话,小小无语。
  突然,叶知惠大喊了一声,“城哥哥!”
  少年闻声,收掌,退开了几步。
  那男子也收了手,站定。
  叶知惠笑着挤进去,跑到了少年的身边,“城哥哥!”她又看了看那男子,怯怯道,“伯伯好……”
  那男子略带着不屑,对少年道:“老子的功夫你不学,偏偏跟那姓叶的学!当真是不入流的武功,老子不屑跟你打!”
  “赢不了就直说,少在这里找我师傅的茬!”那少年不甘示弱。
  “哼!散开散开,别挡老子的道!”那男子不在多言,一转身,大步离开。
  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突然,愠怒的女声响起:“喂!你就这么走了?那婚事怎么办?”
  小小一看那女子,当场就愣住了。那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北神宫那位洛姑娘,也曾与她多番照面。这……这算是什么缘分?竟然在这小镇之上,还能遇上南海的人?!
  那男子转身,皱眉道:“老子怎么知道!”
  “死老头子,你有负家师在先,现在还要毁约不成?!”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毁约了?老子这混账儿子不从,难道还要老子押着他拜堂不成?你有本事,让他死心塌地娶你啊!”那男子一身怒气,说话更是不客气。
  “你……”那南海的女子眉头一皱,还想反驳几句,却见那男子爱理不理地快速走远。她看了看一旁的少年,一扭头,说道,“我就在这住下了!你给我等着!哼!”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一家酒楼。
  小小抬头,就看见了酒旗飘扬,楼前一块匾额,写着三个字“醉客居”。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
  那少年轻叹一口气,笑着低头,对叶知惠道:“知惠妹妹,你怎么来了?”
  叶知惠抬头,看着他,笑道:“我爹让我来的!”
  叶知惠抬手,指向一旁,道:“是女侠姐姐送我来的。对了,我爹还嘱咐,要你好好保管这两辆马车。”
  少年微微不解,抬头,就看见了小小一行。他认出了小小身后的人,当即笑了起来,举步走到他们面前,抱拳道:“齐大哥、李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银枭和李丝也抱拳,回了礼。
  那少年转而看着小小,道:“我叫江城,不知这位女侠怎么称呼?”
  小小立刻抱拳,“左小小……”
  江城笑着,道:“各位远道来而,想必累了,进来喝杯水酒吧。”他说完,领着叶知惠走了酒楼里。
  方才见他与父亲动手,似是顽劣不肖,但现在见他笑意温善,语气平和,绝不像暴戾之人。小小立刻放心地跟了进去。
  这酒楼还兼客栈,众人一路赶来,早已经累了。稍稍交待了一番,便在酒楼上的客房内住了下来。
  小小觉得奇怪,照着一路的样子来看,银枭和李丝一定不愿意留在这里。但此刻,两人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眼神中偶有奸狡闪现。小小也懒得深究,待马车停放妥当之后,便抱着自己的行李,上楼休息。
  她刚走到楼梯口,便见那南海的女子走下楼来。她躲闪不及,就这样打了照面。
  南海女子一见她,满脸生了笑意,“呀,姑娘,真巧啊。”
  小小咽咽口水,道:“呃……”
  那女子打量了她一番,道:“你的伤势看来没有大碍了么,这么快就从东海逃出来了啊。温宿呢,没跟你一起?”
  小小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地收起了笑意,有些茫然。
  那女子并未察觉,只是自顾自笑道:“算算日子,他也该来找我了。呵呵,他现在在哪?”
  小小抱紧了怀里的行李,道:“师叔没跟我在一起……”
  “师叔?”那女子有些惊讶,“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人呢!”
  小小微惊,不解至极。
  那女子笑道:“我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深爱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舍命相救。他不在就算了,反正,他迟早会来找我的。”
  小小愈发不解,她开口,问道:“洛姑娘……”
  突然,有人大喊道:“洛元清!你这个丑八怪!还妄想嫁给我们江少爷!痴人做梦!”
  小小转头,就见门口出现了大一群女孩子。各种年龄俱全,每个人都面带杀气,一看便知是找茬的。
  “洛元清,我告诉你,江少爷是不会娶你的!趁早滚回南海吧!”门口的女子们大声呼喝,场面骇人。
  只见那南海女子冷笑一声,回道:“我呸!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我才不稀罕他!若不是师傅和那死老头有约在先,我洛元清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你们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来呀来呀,怕了你不成!”
  那群女子中有人大喊。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混乱不堪。
  洛元清再无心理会小小,专心吵架去了。
  小小只得放了疑惑,有些黯然地上了楼。
  她刚在房中坐下,叶璃就冲了回来,大喊大叫道:“哇,小小,我跟你说,太厉害了!”
  叶璃跑到小小身边,道:“你不知道,原来这个酒楼的东家跟南海北神宫的宫主有段情,不过,最后辜负了人家。当时,他就许诺,自己的子嗣,必定会与南海结亲。现在,南海派人来抢亲啦。你说厉不厉害。还有还有,这酒楼的少东家人缘极好,听说,全镇的姑娘都想嫁给他,是不是更厉害?最厉害的你不知道,听说这酒楼的东家父子一直不合,小吵天天有,动不动就动手,镇上的人都看腻了……”
  叶璃说的高兴,却见小小一脸惆怅。她当即打住,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小小抬头,看着她,思忖了片刻,问道:“叶师姐,当初朝廷围剿东海,是师叔把我救回来的么?”
  叶璃皱眉,“你说温宿啊……是啊,是他把你救回来的……”叶璃想了想,道,“小小,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当时把你带回来,让我们都惊讶了好久呢。我在东海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关心一个人。你昏迷不醒,大夫花了好大劲帮你解毒,他的担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也不明白啊,他假冒你师叔,所作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但那个时候,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算是演戏,又是演给谁看呢……虽然他居心叵测,作恶多端。但是,他对你,也许真的算不上不好吧……”
  小小听着这番话,低了头,胸口一丝丝痛了起来。
  “啊,小小,我不是故意说这个让你心烦的。说起来,他假冒你师叔这件事,还是我告诉你的呢……”叶璃有些紧张,“呐,其实,被人骗了也没啥大不了,就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下次见着了,避着走就是了。对吧?”
  小小深吸一口气,抬头,“对!”
  叶璃笑了起来,扯开话题道:“对了,这个小镇好像还有很多秘密呢。我常年在东海,消息都不灵通了。待会儿我再去镇上逛逛,兴许还能打听到新的消息。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小已平复了心绪,正要答应,突然,听到银枭的声音,“不准去!”
  银枭几步进了房,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随便乱走,小心丢了性命。”
  叶璃不解,“为什么?”
  银枭关上房门,叹口气,道:“告诉你们无妨,这里就是‘破风流’的最大聚集地。这酒楼的主人,就是‘破风流’宗主……”他看一眼窗外的街道,“这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
  小小和叶璃听傻了。
  小小也看了看窗外的街道,樵夫菜农、商贾小贩、良家妇女、纨绔子弟、垂暮老者、学步儿童……这所有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这……这到底是什么凶险的地方啊?
  ……
  此刻,在镇外数里的地方,一队人马正急行而来。
  带队之人,正是廉钊。
  快近小镇之时,他勒马,示意身后的家将停下。
  几日追踪,好不容易赶上了叶知惠一行。然而,她们进入的那个小镇,却让他惊愕。这个镇,并不在地图之上。他也派人询问过附近的府衙,但所有人提起这小镇,都是一脸茫然。无人能确切说出,这里属谁管辖。此处,真真正正是游离于法度之外,不在王土之内了。贸然带着家将入内,恐有不妥。
  “原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廉钊开口,下令。
  身后的家将齐声应道:“是,公子。”
  廉钊下马,看着天空中渐渐聚起的阴云,身边的空气渐渐厚重起来,又是雨兆。
  他开口,对身边的家将道:“我先行进镇,如有情况,烟花为号。”
  “是。”家将恭敬地将雕弓和箭匣递上。
  廉钊接过,沉默片刻,走向了那个小镇。
  ……
  天空中阴云愈厚,风携着尘埃,贴着地打转。明明是晌午的时辰,天色却暗得如同夜晚。
  镇外的树林里,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他一身月白衣衫,随风猎猎飞舞,竟是那一片昏暗中,唯一的亮色。他闭着眼睛,站在林中,仿佛已融入了昏暗,超然于物外。
  这时,数个黑衣忍者出现在他身边。
  他睁眼,开口:“情况如何?”
  “廉家军队在镇外驻扎,廉钊一人进镇了。”一人起身,回应道。
  “一人……”他皱了皱眉头,“你们速将此事回报岛主。我先行进镇查探。”
  他话一说完,那群黑衣人便消失在了林中。
  他刚要迈步,胸口却一阵悸痛。他止步,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如今,是第十五天……
  他的神情,略有悲凉。但随即,隐没在了冷漠中。他轻轻按着刀柄,走向了那小镇。
  ……
  无敌天下
  晌午之后,天空中霎那惊雷。青白的电光划破阴云,伴随着轰天的雷鸣。雨迟迟不落,只剩下狂躁的风,贴着地,旋转而过。
  小小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冷清了。不久前,银枭和李丝出发去找这酒楼的东家了,而叶璃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叶知惠怕是累了,早早去房里睡下了。她在房里转了两三圈,最后还是开门,下了楼。
  这个时间,酒楼内的伙计早已休息,大堂之内也是空荡荡。小小绕了半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然后,便看见江城在马厩旁,仔细看着那两辆马车。
  察觉到有人来,江城回头,笑道:“左女侠。”
  小小听到这个称呼,不自觉地一惊,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不是什么女侠……”
  江城看着她,笑得一脸诚挚,“那么,左姑娘。”
  小小点了点头。
  “姑娘的事,我听知惠妹妹说了。”江城说道,“师傅如此放心将一切交给姑娘,‘女侠’这两个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小小尴尬地笑笑。
  江城思忖片刻,问道:“姑娘,师傅临行之前,可曾提过这马车的事?”
  “马车?”小小有些不解,她看着那两辆马车。要说这马车有什么特别,也就是车身比一般的马车更大更长罢了。这两辆马车,难道有什么异常么?
  江城见她茫然,便生了笑意,道:“姑娘不用介怀,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说话之间,雨水终于按捺不住,点点落下。他当即打住了话题,道:“左姑娘,我们进屋吧。”
  小小听到这话,便不再思考,进了屋。
  江城看了看冷清地大堂,道:“左姑娘先坐,我替你沏壶茶。”
  他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了小小一人。
  这时,雷声又起,雨水倾泻而下。一时间,嘈杂的雨声,充盈在耳际,让周遭热闹了起来。
  那种嘈杂,却让小小更觉得冷清。她静静坐着,心中忽生了似曾相识之感。她好像,也曾这样孤零零坐在某个客栈的大厅里……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就像是一种莫名的感应一般,她收起了自己的思考,抬了头。那一抬头,却让她再无法平静。
  酒楼的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他全身被雨水打湿,墨绿的衣衫被雨水浸透,湿湿地贴着身。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他的神情里的平和,将所有的狼狈尴尬都化了虚无,隐隐透着贵气。
  小小记忆中的画面突然重叠,一切都像是被倒回了一般。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出现在客栈的门口。身后背着一把雕弓、一个箭匣,腰间佩着短刀。那箭匣一半鎏金,一半镶银,人称“鸳鸯箭匣”。唯有神箭廉家,才配得起这般的宝器……
  那一刻,他抬眸,看到了她。
  那片嘈杂的世界,突然静默了下来。她的耳畔,再没有任何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廉钊……”
  廉钊看着她,竟是全身僵硬。他预想过许多与她见面的方式,但偏偏没有想到过这种。一瞬的心绪紊乱,让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恰到好处,无论是谁先转身逃开,对方都无法追上。可偏是这样的距离,让两人都不自然地呆滞着。
  “这位公子,若是避雨的话,请进来坐吧。”江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小小猛地回头,就看见他端着茶,一脸平和的笑容,这样说道。
  廉钊沉默片刻,转了身,正要出门。却听有人带着妩媚的笑意,开口道:“廉公子,难得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么?”
  廉钊皱眉,就见前方的街道上,银枭和李丝悠然站着。这两人同样是被雨水浇透,但是却偏偏还带着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神情里依然是蔑视一切的狂傲。
  “既然来了,就陪奴家聊聊吧!”李丝说完,纵身攻上。银枭也不含糊,夹攻了上去。
  廉钊见状,拔出腰间佩刀,起身迎击。
  小小站起了身子,紧张万分。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而此刻,廉钊见到了她,自然是大事不妙。李丝和银枭,莫非是要杀人灭口?!可是,廉钊刚才不是已经准备离开了么?他不是没有想要抓他们的意思么?!
  她刚想上前做些什么,身边却掠过了一道风。
  小小就见江城的身影如同疾电,没入了雨中,而下一瞬,他就站在了那争斗的三人之中。
  他的右手,拿着酒楼门口的酒旗杆,隔开了银枭和李丝。他背对着廉钊,就像是知道廉钊不会从背后攻击一般。
  江城叹了口气,抬眸,笑得温柔。
  “诸位,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喊打喊杀。”他一转手腕,将酒旗放下,道,“世上哪有说不开的恩怨,不如进小店喝杯水酒,慢慢聊吧。”
  银枭和李丝看了看四周的情势,这番争斗,引得那些在屋檐下避雨的人兴高采烈地看起了热闹,而沿街的住户也开了窗门,含笑窥视。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气氛。那些围观的人看似闲散,但仔细看的话,他们所站的位置,皆是攻击的最佳方位。
  银枭和李丝对望一眼,脸上顿生了笑意。
  “啊呀,江少爷说得在理。”李丝收了兵器,道,“打打杀杀的确不好啊……”
  银枭点头应合,“是啊,媒婆,我们就进去喝一杯吧。”
  小小看傻了。
  江城点点头,道:“这就好。”他转身,看着廉钊,“这位公子,莫非是神箭廉家的人?”
  廉钊看了看情势,只得也收了兵器,道:“在下廉钊。”
  “原来是廉公子。”江城笑道,“廉家保家卫国、屡建功勋,是当世良将,国家栋梁。江城敬仰已久,廉公子若不嫌弃,请在小店落脚,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他说完,一伸手,道,“请。”
  廉钊看了看银枭和李丝,又看看江城,深觉情况有异,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奇怪。只是,这般情势,不容他拒绝。他只得颔首,重新走进了酒楼。
  那一刻,镇上围观的人放松了姿势,又开始自顾自地做事。
  小小大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果然不一般啊!!!
  小小缓了心神,站在桌边,看着廉钊一步步走近。他的眉睫低垂,刻意地不看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这样的无视,让她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她宁可他上前抓她,也不愿意他把她当作陌路人……
  只是,此刻的她,没有资格要求什么。除了远远看着,便什么也做不到。
  江城走到大堂内,拍拍身上的雨水,笑道:“诸位先换身衣服吧,感染了风寒就是小店的不是了。我替诸位温酒,有什么事,稍后好好谈谈吧。”
  江城话音一落,本来已经休息的伙计精神百倍地走了上来,领着众人上楼。
  小小略微思考,立刻追上了李丝和银枭。
  待他二人换完衣服,稍事休息,小小立刻开门见山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找廉钊的麻烦?”
  银枭整整衣襟,道:“丫头,你是不是傻了。当初我还能看你面子,对他留手。如今可不一样,他是朝廷鹰犬,又与神霄派结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
  小小皱了眉。
  “左姑娘,叶璃上次的那番话虽然中听,但毕竟只是猜测。廉钊如今身在此地,分明就是追踪而来。奴家知道,你对他有心,只可惜,兵是兵,贼是贼。还是划清界限为好……”李丝接道。
  小小低头,皱眉。没错,廉钊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追踪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认出了她。可若是他认出来了,在城门口,又怎么会让她走?既然让她走了,何苦再追……这么一想,廉钊要找的,分明不是她。可是,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追过来……
  那一刻,小小脑海中的种种线索联系了起来。
  “马车!”小小大声道。
  银枭和李丝一惊,大惑不解。
  “马车?”
  小小笑了起来,“是马车!‘沥泉神矛’就藏在马车上!”
  银枭和李丝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叶彰如此大费周章,弄了豪华马车。原来是这样!”银枭站了起来,“……只是,这里实在不是动手的地方……”
  李丝也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沥泉神矛’乃九皇神器之一,还是去看个虚实才好!”
  有了这番共识,三人不做二话,直接下楼去了后院。
  此刻,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四周笼着一层湿气,让人不快。
  银枭走到马车边,仔细看了看,略微思忖,聚力在掌,直击向了车身。
  然而,他的掌势尚未击下,就被人制住。
  “齐大哥,动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江城擒着银枭的手腕,道。
  “江公子不必心急,我只是试试掌力,若是坏了,我照价赔你!”银枭说话之间,手腕一翻,反擒江城的手腕。
  两人当即纠缠在了一起。
  李丝见状,纵身到了马车旁,同样是出掌袭车。
  那马车虽是上好木材所制,却也经不起这聚力一集,“轰”的一声便碎裂开来,木板散落了一地。
  李丝见无异样,立刻再次出掌,攻向了另一辆。
  这时,一支羽箭激射而来,迫开了她的攻势。
  李丝转头,就见廉钊执弓在旁,分明带着杀气。她浅笑,红线出手,直袭向了廉钊。这两人二话不说,又战在了一起。
  小小站在一旁,看得无语。她的眼角余光已经撇到了店内的几名伙计,正悠然地站在一旁,似是观望。她心中不禁微凉,这个镇内的确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啊。她立刻识趣地缩到一边,以示无辜。
  小小就见面前缠斗的四人出手,目标皆是马车,并无伤害对手之意,稍稍有些放心了。
  “呀,这又是玩什么?我也来!”突然,清朗的女声响起。
  小小转头,就见洛元清满脸笑意,不明就里地就冲入了战局。小小无语地看看店内的几名伙计,那几人的神色都是戏谑,丝毫没有把面前的事当真。
  眼看那五人斗得杂乱无章,场面混乱无比,只是谁也碰不到马车,谁也制不了谁,不知不觉已斗了一刻功夫。
  小小索性席地坐下,抱着膝盖,无奈地继续看。
  突然,只见一道寒光破入,一柄刀飞旋而来,直接刺入了马车之中。马车耐不住那一刀的力量,车底的木材破裂开来,竟耀出了一道银光。原来,车底的木材中空,长枪就藏在了木材之中。
  小小还没来得及为这般变化惊讶,就看见了那个掷刀的人。依然是那身一尘不染的月白衣裳,在昏暗的天色中,朦胧的雾气氤氲,让他的身形带着缥缈的不实。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只是,那种冷漠并非看透世事的淡然,而是一种深切的压抑。
  “温宿!”李丝一见到他,便抽身退出了战局,直接攻了过去。
  洛元清见状,却轻喝一声,道:“不容你动他!”
  温宿对此却毫不关心,直接出手,取那马车中的长枪。
  江城纵身跃上了马车,将那长枪牢牢踩住。
  廉钊和银枭也在同时出手,架开了温宿。
  于是,本来五人混战的场面,变成了六人混战。
  小小再无法平静了,她站起身子,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这时,江城脚下一挑,那长枪整根被踢出了马车,在空中飞旋。
  这一挑,下面的五人同时纵身跃起,伸手夺枪。
  众人你抢我夺之间,那长枪屡次被夺,又每每脱手,阴错阳差之间,长枪几个翻转,竟不偏不倚地落向了小小。
  小小看着长枪飞来,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在一番手忙脚乱中,将那长枪接在了怀中。
  刹那之间,战局突兀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竟没有一个人上来争抢。
  小小抱着长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哈,果然神兵通灵。”李丝笑了出来,道。
  银枭听到这句,也笑了起来,“好了,现在不用争了。”
  廉钊看着小小,却又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视线,低垂着眉睫,若有所思。
  温宿的神情依然冷漠,眼神只是轻轻扫过小小,随即便停在了自己手中的刀上。
  洛元清看了看众人的态度,有些不明就里。
  江城笑了起来,从马车上跃下,走到了小小面前,“左姑娘,这把枪,能不能交给我呢?”
  小小不假思索,立刻把长枪递了上去。
  温宿见状,眼中杀气顿显,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直接袭向了江城的后背。
  左右的伙计见状,纷纷纵身而上。那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一道身影疾速而来。只见一个破入了江城和温宿之间,单手架开温宿的腿,随即出掌。
  温宿立刻收劲,急退避开。
  那男子改掌为爪,身形突然一闪。温宿不料他身法如此之快,半分惊愕之下,竟被锁住了咽喉。
  小小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正是这酒楼的东家,那让人闻风丧胆的“破风流”宗主。
  那男子的眸中本都是凛冽杀气,让人见之心寒。但一看到温宿,杀机却弱了几分,手指间的力道也放松了。
  “韩兄弟,多年不见,你怎么也做起这背后偷袭的勾当了?”
  听到这句话,洛元清笑起来。“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韩兄弟,他是东海的首席弟子,重阴双刀温宿。他是我要找的人,我劝你下手知些分寸。”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眉峰一锁,仔细打量了温宿一番,道:“老子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他看着温宿,说得悠然,“小子,若不是你与老子一位故人相像,方才老子就掐断你的脖子,让你重回娘胎,好好地学学规矩。”
  那男子说完,手劲一松,一掌推开温宿。
  温宿踉跄几步,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男子不再理会温宿,直接看向了江城。“我早说过,你学的那些功夫都不入流,如不是老子出手,你今日就血溅五步,横死当场!”
  江城不屑,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得沉默。
  那男子转身,看这面前的众人,叹着气,道:“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在人家的后院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那男子悠然开口,“想当年,老子武功盖世,挑战前辈之时,也是先呈烫金拜帖,安安份份地等人赐教。啧,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呀……”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噤了声。小小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四散蔓延,叫人不敢反抗。方才,这男子的招式,看不清路数。而看他一招制住温宿,武功想必是深不可测。这世上,竟有如此高手……
  那男子看了看洛元清,又看了看李丝,道:“唉,当今江湖,阴盛阳衰也就罢了,这行事竟也无半点侠气,老子看着就不顺眼!”那男子一脸惆怅,道,“想当年,论剑,有岳岚剑派隐峰、隐壑两兄弟;论刀,有太平城主石析;更有神霄派那王天师,使得一手好掌法。当年,英雄堡侠义干云,神农世家济世为怀,说不尽的人才辈出,武道昌隆。可这才短短十几年的功夫?老子竟连一个下棋的人都找不着了……”
  江城听到这些话,表情霎时变为了无奈,“……说完了没?”
  “没说完呢!”那男子不悦,继续道,“看看你们这群小辈,学艺不精也就算了,下三滥的手段倒是一个学得比一个好,老子看着就火大!这年头,怎么就没一个少年英雄呢?!啊?!”他越说越激动,指着温宿,道,“你这小子的武功,算是不错,可这背后偷袭,算是什么事?如此重的杀心,纵有再好的功夫,也只能沦为魔道!……”
  那男子滔滔不绝之中,四周已是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本以停歇的雨水又淅沥地下了起来。
  “老爷子……”李丝带着怯意,小心地开口,“这又下雨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那男子正说在兴头上,当即皱了眉头,准备呵斥。
  这时,温宿突然跪下了身子,抓紧了衣襟。他的脸色已然苍白,气息紊乱,全身因剧痛而轻颤着。
  那男子几步走到温宿身边,抓起他的手,略微把脉,随即,冷冽地眼神直刺向了洛元清。
  “‘七杀’,好狠毒的手段哪……”他冷冷道,“你们南海行事当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他说完,抬手封了温宿的几个大穴,出掌运起真气,逼入温宿的经脉。真气入脉,痛楚顿减,只是那气劲太强,温宿只轻哼了一声,便失了意识。
  他将温宿交给了伙计,背着双手,道:“你们都进来,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他说完,迈步进屋。
  众人无奈,却又不得不照办。
  小小抱着长枪,茫然地站在门外。那一刻,太多的猜想冲进了脑海,那些话语里的欲言又止,别人不曾提起是是非非,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只是,这样的明白,是好是坏,她却无从知晓……
  无处可逃
  “七杀”,稍有些江湖阅历的人都听过这种毒药。若说毒性,并不算顶级。“七杀”颜色微青,有股刺鼻的焦味,因而也不是暗杀的首选。它诡异的毒性,只有一种用处:拷问。
  传说,中了“七杀”的人,从没有熬过四十九天的。那种生不如此的感觉,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小小清楚地记得,师父曾用冰冷的语气描述这种毒药。最后,无奈地笑着对她说:中了这种毒,若不投降,就只能自尽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洛元清不满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酒楼。
  “死老头,你别太过分了!什么叫我下毒啊?他温宿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还分辨不出‘七杀’么?!”洛元清理直气壮,“他本就答应将‘玄月心经’的上册给我,‘七杀’不过是保险,他也是自己情愿服下的。如今,我没拿到心经,凭什么把解药给他?!”
  “还敢跟老子顶嘴?”那男子拍案而起,怒道。
  “哼,江寂,这里所有人都怕你,我洛元清可不怕!再说了,什么叫顶嘴!我说的都是事实!只要他交出心经,我自然救他。”洛元清一脸不屑,道。
  小小这才知道,这堂堂破风流的宗主,名唤江寂。
  “你说这话,就是不愿意交出解药了?”江寂挑眉,“你以为你不交出解药,老子就救不了他?”
  洛元清听到这句话,眉头皱得紧紧的,正要反驳,却听李丝开口。
  “老爷子,奴家知道你不喜杀生,不过……”李丝慢慢道,“温宿非死不可。”
  江寂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非死不可?你倒是跟老子说说这非死不可道理!”
  李丝叹口气,道:“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吧,温宿的长相与鬼师相似了九分。他觊觎‘九皇神器’,屡次假冒鬼师,滥杀无辜。难道,不该死?”
  江寂的表情微变,继而,轻轻重复了一遍:“九皇神器……”
  他的眼神突然遥远起来,染了回忆的迷茫,他沉默片刻,眼神缓缓落到小小身上。
  小小依然抱着那杆长枪,看到江寂的眼神时,微有些恐惧。
  “看来,这杆枪就是所谓的‘九皇神器’了……”江寂起身,走到小小身边,伸手拿过了那杆长枪。枪神泛过一道银光,透着冷冽的威严。“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到了今天,还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么?”
  他举起了长枪,仰头看着枪尖,道:“区区几件兵器,又怎能撼动天下。世人无知,才会被这些破铜烂铁迷了心智。李丫头,杀了那些觊觎九皇的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依老子看,毁了这九皇,才是正道!”
  他说完,聚力出掌,击向了那杆长枪。
  众人看到这般变化,皆是一惊。而在那一瞬间,廉钊出手,将那一掌架了下来,一把握住了长枪。江寂也不含糊,改掌为抓,牢牢钳住了长枪。
  “臭小子,凭你的功夫,也想跟老子动手?”江寂不屑,道。
  廉钊不卑不亢,道:“我无意冒犯前辈,只是,‘九皇神器’关系天下兴亡,是留是毁,应由天子定夺。”
  江寂当即笑了出来,“天子?”他看了看廉钊,“神箭廉家也曾是江湖俊杰,没想到一入官场,竟说得出这般可笑的话来!”
  廉钊手上的力道不松,说话的语气平和沉着,“前辈说的不错,‘九皇神器’是祸乱天下的凶器。只是,前辈能毁掉神器,却毁不了世人的野心。‘九皇神器’只有归朝廷所有,才能真正平息争端……”
  他还没说完,银枭便笑了起来。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啊,廉公子。不愧是朝廷的忠犬。‘九皇神器只有归朝廷所有,才能真正平息争端’,笑死人了……”银枭的眼神凌厉,说话的口气狂傲无比,“当今君主何德何能,能得这‘九皇神器’?!就算真有人借九皇之力推翻了朝纲,那也是苍天有眼,大义所归!”
  “住口!”银枭这番话一出口,廉钊怒火顿起,厉喝了一声。他的眉峰紧蹙,眼神里的锐利让人望而生畏。他看着面前众人,神情里竟带着蔑视。
  “圣上之行,岂容你置喙!大宋边疆连年动乱,民不聊生。诸位武功高强,可有上阵杀敌,救国家于危亡,护百姓于战火?”廉钊的语气,强如锐箭穿石,“廉家的确是鹰犬,却能引以为傲。而诸位,根本没有资格在廉钊面前提‘义’字!”
  小小从来没见过廉钊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说话。记忆里,他的态度永远谦和有礼,不露一丝锋芒。但是,他的那番话,并不让她感到陌生。她又怎么会忘记,他曾经认真地告诉她,他习武的理由,是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而这个理由,让她钦佩。
  这种时候,谁对谁错,谁正谁邪,又该怎么分呢?
  银枭、李丝一众听到这种话,自然愤怒,周围渐渐笼了杀气。
  这时,稚嫩的女声突然响起,“大家这是在做什么?”
  叶知惠站在楼梯口,看着大堂内的古怪场面。她又看了看那杆长枪,有些惊讶地道:“我爹的长枪……怎么……”
  这时,江城上前,按着江寂的手,道:“爹,长枪是师傅托付给我的,你不能毁它!”
  江寂看了叶知惠一眼,又看了看江城,握着长枪的手松了开来,自语似地抱怨道:“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官场中人!一个个说话都自以为是的要命!哼!” 他转身走开,不再理会众人。
  叶知惠看了看众人,注意到了廉钊,有些高兴地跑了过来,“廉哥哥!”
  廉钊看到叶知惠,紧绷的脸上有了笑容。
  “廉哥哥,你不是跟我爹一起抓逃犯么?怎么到这儿来了?”叶知惠笑着,问道。
  廉钊并不回答,只是浅笑。
  这时,江城走上了几步,道:“廉大哥,知惠妹妹,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上楼吧。”他说话间,眼神扫过廉钊手中的长枪,但那眼神分明温善,并无争夺之意。
  廉钊略微思忖,将长枪递了过去。
  “江公子,既然叶世伯将‘沥泉’托付给你,就请你保管吧。”廉钊说道。
  江城微笑,“廉大哥要放弃这件神器?”
  廉钊摇头,“方才廉钊鲁莽,多有得罪。既然神器是叶世伯托付给江公子的,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来取。”
  江城有些惊讶,迟疑片刻,接过了长枪。
  叶知惠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两人神情平和,知道一切安好。便笑着拉起了那两人的手,笑着往楼上走去。
  大堂中剩下的人,在那时,被完全无视了。
  银枭咬牙,狠狠道:“朝廷走狗……”
  李丝冷哼一声,道:“奴家出道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奚落至此。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洛元清则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小小看着那三人上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放心。方才,江城对廉钊的称呼从“廉公子”变成了“廉大哥”,怎么看都是江城主动套近乎。何况叶彰与这两人都有交情,照这个形势看,只能是友,不会为敌。
  再说这少东家的面子,银枭和李丝总是要给的。往后,应该不会轻易对廉钊出手。
  这样,就好了……
  她吁了口气,转身,对银枭道:“齐大哥,李姑娘,洛姑娘,我也上楼休息了……”
  洛元清听到这句话,道:“休息?你不去看看你师叔?”
  小小微微一惊,无法应答。
  “洛姑娘,你管得太多了。”银枭开口,解围道,“丫头,你去休息吧。凡事小心。”
  小小点了头,迅速上楼。
  “我管得多?”洛元清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你什么意思啊?若不是为了她……”
  小小加快了步子,避开了最后的那些话,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的时候,有些无力。
  洛元清要说的话,她即使不听,心里也已经明白了。
  “算算日子,他也该来找我了。” “我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深爱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舍命相救。”“……‘七杀’不过是保险,他也是自己情愿服下的。”……
  这些话,只需连起来听,她便能明白……
  当日,他们流落孤岛,单凭温宿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带着她平安回到东海。这其中的种种,如今再想,却显得残酷。
  小小走到自己的床边,看着床上放着的行李,随即,下定了决心。
  ……
  夜里,刚敲过三更,小小偷偷摸摸地房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屏着呼吸。她出门,绕了一个弯,便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口。
  她看了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推了推门。门并没有关,她便顺势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但小小早已适应了这黑暗,径直走到了床边。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挑开了纱帐。
  床上的人,正是温宿。
  他静静躺着,双眸紧闭,眉头微皱,气息稍显浅促。
  小小知道,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不醒才对。否则,她离得这么近,他又岂会没有防备?
  不知道为什么,回忆就是不可自抑地纠缠在脑海。她终于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即便他是杀害师父的帮凶,她也没有办法下手杀他。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然后,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腕。他的肌肤冰冷,脉搏急促,时断时续。
  脑海中,响起了师父说过的话:中了这种毒,若不投降,就只能自尽了。
  她松开了手,替他整了整被子。然后,从包裹中取出了两块令牌,放进他的手心。
  做完一切,她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外。她在门口略站片刻,随即,飞速下楼,走到院内,纵身上墙。她一个翻身,就出了酒楼,站在了大街上。
  雨傍晚的时候就停了,天空中铺着一层薄云,月亮被蒙在云后,带了淡淡的月晕。
  小小转身,看了看这间酒楼。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和坚持,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到如今,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已经算不清了。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被无故地卷进了这场纷争之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凭她,如何能解决那纠缠的恩怨。相忘于江湖……也许,这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觉得无奈,却又轻松。她一甩头,迈了个大步,准备开溜。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那阵势,是大队的人马。
  小小深觉不妙,立刻缩到了墙角,蹲下躲好。
  马蹄声惊起了小镇的住户,一时间,家家点灯,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小小惊讶地看着那些人,个个都是衣着整齐,似是和衣而睡。
  这时,人马靠近,火把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那队人马约莫三四十人,一半是弓箭手。小小还来不及猜想,就见一个人闯入了眼帘。
  那是个三十四五的女子,右手控缰,左手握弓,一身戎装,衬得她英气逼人,竟有着不输男子的威风。
  廉盈?!
  小小呆住了,她把头缩回去,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紧张万分。
  “廉家办事,闲杂人等退开!”廉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朗声道。说完,她吩咐属下,“客栈酒楼,驿馆教坊,一个都不许漏,给我搜!”
  属下领命,在镇上散了开来。
  酒楼中的伙计听到这般嘈杂,开了门,出来看究竟。住在酒楼内的人也纷纷被吵醒,走了出来。
  廉盈皱着眉头,看着众人,满脸都是不悦。
  “姑姑……”廉钊出门,看到面前的阵势,惊讶地开口。
  廉盈听到这个声音,回了头,看到廉钊的时候,眉头依然紧皱。她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冷声道:“你在这里……”
  廉钊挤出人群,走上前去,开口:“姑姑,你怎么来了?”
  廉盈说道,“既然是出外追缴东海流寇,就该全力以赴。驻兵镇外,孤身查探,这般轻率的举动,是廉家当家的所为么?”
  廉钊听罢,走到马前,轻声开口:“姑姑,此镇不同寻常……”
  廉盈不待他说完,便冷哼一声,道:“朝廷重兵,还压不住一个无名小镇么?你放心,我已经包围此镇,莫说是东海贼寇,就连一只飞鸟,都休想离开一步!”
  廉钊立刻道:“姑姑,我已经查探过了,这镇上并无东海贼寇。这般大张旗鼓,惊扰乡邻,不太妥当吧……”
  廉盈冷笑,“总比放走钦犯来得妥当。”
  廉钊微惊,隐隐猜到了几分,便只得沉默。这时,忽听得有人怒喝一声:“大半夜,吵什么?!”
  镇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寂缓缓从酒楼里走出来,看着面前的人马,不屑道:“忠犬就是忠犬,半夜三更还会出来咬人,朝廷的俸禄看来不错啊。”
  廉盈听到这话,显然不满,但却忍着不发作,她抱拳,道:“老人家,我无意冒犯乡里,只要抓到朝廷要犯,即刻退兵。”
  “朝廷要犯?老子怎么不知道这儿有朝廷要犯?”江寂的口气狂妄无比。
  廉盈伸出了手,身旁的家将会意,将一叠画像奉了上来。
  她拿起那叠画像,道:“今晨有两辆马车进镇,车上共四女五男。这两辆马车历程两天,所经城镇、茶寮、饭馆、驿站均有目击之人。这是采取证言绘制的画像。经比对,其中确有朝廷要犯。老人家,此镇虽无人管辖,但也是天子脚下。还望各位乡亲遵守王法,交出钦犯。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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