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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29 那只狐狸(现代)
  她说完,转身离开。
  魏启看着她的背影,自语,“可惜了……”
  ……
  六月二十七,巳时。
  英雄堡内的演武场早已准备妥当,等着一次胜负分晓。
  魏启站在场上,闭目养神。
  而那位纨绔子弟的魏三少爷,却迟迟不来。
  观战的众位宗亲,连同那三英都开始不满。
  坐在凉棚之下的汐夫人渐渐紧张了起来,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赵颜。赵颜轻轻替她打着扇子,含笑不语。
  约莫过了三刻功夫,众人终于等到了魏颖。
  他肩扛长剑,提着酒壶,缓步走来。衣衫许是因为炎热,松松垮垮地穿着,早已不成样子。他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旁若无人地走上了擂台。这般目中无人,更是惹得众人不满。
  魏启见他来了,便睁开了眼睛,笑望着他。
  魏颖放下酒壶,也笑,“大哥,久等。”
  “不久。”魏启摇了摇头,“一点都不久。”他说话之间,眸中精光隐现。他转身到一边,取了长剑,背剑而立。
  “你我虽是兄弟,但堡主之位攸关兴衰,我决不会手下留情。你我便堂堂正正比这一场。”魏启朗声,说道。
  魏颖点头,“好。”
  这番对话,让汐夫人皱了眉。这话中的措辞,魏启分明是将自己作为正统,而魏颖才是挑战之人。这般的主次颠倒,着实让人担忧。
  “颜儿,这……”汐夫人抬眸,开口道。
  赵颜的神情里,染了异样,她看着那两人,轻声道:“夫人放心,我已将一切都处理好了……”
  她说话之间,演武场的两人已拔剑出鞘,交战在一起。
  这两人用的,均是英雄堡绝技“燕行步”,那步法迅捷无比。两人的身影倏忽交错,又瞬间分离,快得看不清。惟见那剑光凛凛,好不眩目。
  即便是三英这般的老江湖,也被这场面震住,啧啧赞叹。
  只是,片刻之后,魏颖却露了败象。他手上的剑招分明混乱,渐渐压制不住魏启的招式。
  魏启皱了眉,魏颖虽然剑招混乱,但脚下的步法却丝毫不乱。魏启本来精的就不是剑术,要说能制住魏颖的剑招,未免勉强。而在“燕行步”上,他也讨不了便宜。自入神霄之后,掌法才是他的专修,若是出掌,自然可以制敌,但不免暴露了他归顺神霄一事。果然,一开始,要想在这场擂台上“堂堂正正”地赢魏颖,太难了……
  魏颖丝毫也没有察觉对手的异样,他本就无心战胜,自然也懒得细解魏启的剑招,只觉得魏启不愧是长子,武功上自然略胜一筹。他挥了挥剑,纵步避开魏启的剑锋,估摸着时辰正好,便虚晃一招,左脚踏步上前,打乱燕行步法,身子微倾,露了破绽,准备一输了事。
  然而,魏启却对这破绽视而不见。他不出剑,反而抬腿,踢向魏颖的腰际。
  魏颖有些不明白,但本能地避了开来。
  此时,魏启收腿,站稳身形,一剑横扫。
  魏颖纵身跃起,避开攻击,还未等站稳,就见森冷的剑锋迫近,直逼胸口。这般直露的攻击,要挡开简单得很,自然不是杀招。魏颖见状,便挥剑准备击开那剑锋,顺势倒地,做个败象。
  然而,就在他挥剑的那一刻。魏启的身子突然一歪,手中长剑落地。魏颖的剑锋不偏不倚,划上了他的手臂。
  一瞬之间,殷红的鲜血被剑锋带出,飞洒落下。
  魏颖呆住了,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招能有这般效果。
  场下的汐夫人难掩兴奋之情,站起了身子,直直地看着场上当情势。
  魏启半跪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衣袖。
  魏颖忙收剑,想要上前询问。
  这时,魏启抬头,神情悲愤,他咬牙,略有些无力地喝了一声:“卑鄙!”他刚说完,却仿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魏颖不解,站在了原地。
  三英见情势有异,便上了演武场,细察起来。
  只听三英中姜绩惊呼一声:“软骨散!”
  场下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汐夫人。
  汐夫人惊惶不已,不自觉地站到了赵颜的身边。
  赵颜轻轻拉着她的手,无视周围锐利的目光,只是带着一丝笑意,迎上了魏颖始终不屑的眼神。
  ……
  无情无义 [下]
  下毒,是江湖中最下三滥的做法,是最为人不耻的手段,何况在比武中这样做,更是卑鄙至极。
  这次比武,英雄堡并未邀请任何一个外人到场,下毒的自然是堡内的人。而在堡中,会有如此动机的,恐怕只有魏颖。加上他以往种种表现,更让人怀疑。
  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魏颖母子。但三英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加之魏启身中软骨散,又受了剑伤,不宜久拖。便稳了众人的情绪,草草结束了比武。
  然而,种种流言蜚语,却不受控制,四散传开,隐隐带着不祥。
  汐夫人回到房中时,脸色已苍白如纸,在这燥热的天气之下,手指却冰冷无比。赵颜如往常一般搀扶着她,带着一脸温婉,微垂着眼眸。
  汐夫人在床边坐下,紧紧拉着赵颜的手,颤声道:“颜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赵颜蹲下身子,道:“夫人,你累了,睡吧……”
  汐夫人摇头,眸中渐有水雾,她犹豫再三,却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这时,魏颖闯了进来,直冲到了床前。他的脸上唯有怒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拉起了赵颜。
  汐夫人见状,惊呼出声,“文熙?你做什么!”
  魏颖拉着赵颜,径直往外走。
  汐夫人急忙起身,拦住了他,“文熙,放开颜儿!”
  魏颖站定,满目都是恨意,“娘!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她?!”
  汐夫人不说话,只是努力地扳开魏颖抓着赵颜的手,却始终胜不了他的力气。
  赵颜的神情却依然平静,微带着笑意,道:“三少爷,不知下婢做错了什么?”
  魏颖转身,咬牙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赵颜的笑意未消,声音里却带了漠然,“下婢,什么都没做……”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魏颖的手指加了一分力道,如同要握碎她的手腕一般,“除了你,还有谁会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害人!”
  赵颜抬眸,看着他。沉默片刻,笑着回答:“三公子所言甚是,英雄堡内皆英雄,除了下婢,谁都不会这般卑鄙无耻……”
  “废话少说!跟我去见三英!”魏颖狠狠拽着她,往外走。
  “站住!”汐夫人拉着赵颜,“是我吩咐她这么做的!你真要抓凶,抓我好了!”
  魏颖听到这句,愈加激动起来,“娘!她到底给您下了什么迷药?她屡次害人,留她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害您自己!”
  汐夫人已然落泪,声音凄怆悲愤,“时至今日,害我的人是你!”
  魏颖微怔,拽着赵颜的手不禁一松。
  “若你专心堡务,宗亲早已允你做上堡主之位,又怎会落到今日召英扬回堡比武?若你平日肯勤习武艺,今日我又何须下毒,助你得胜?”汐夫人揽着赵颜,泣道,“你今日若执意要将颜儿带走,你我便一刀两断,我便当从未生过你这个不肖子!”
  这番话,让魏颖愣在了原地,许久,他才开口,道:“我是不肖子?”他气极反笑,“好,就当我不肖!可我至少分得清善恶!而今日,我再不容她做恶!”
  魏颖说完,推开了汐夫人,重拉起赵颜,往外走。
  汐夫人急急上前,拉住了他。
  正在几人纠缠不休之时,三英的张继远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这番情状的时候,微皱了眉头,道:“文熙,怎可对夫人如此无礼?”
  魏颖一见到张继远,便把赵颜拉到了他面前,道:“张伯伯,她就是下毒的人!”
  张继远道:“可有证据?”
  魏颖依然愠怒,“除她之外,还会有谁?”
  张继远听罢,叹了口气,他走进了屋内,关上房门。看了一眼汐夫人,道:“夫人,姜绩和罗武已开始追查凶手。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汐夫人含泪,“我……”
  “我知道你护子心切,不过,下毒一事太过招摇,又惹宗亲和其余二英不满,实乃不智……”
  张继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魏颖惊愕不已。
  “张伯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颖惊道。
  张继远看着他,平静回答:“你是堡主决定的继承人,若不是宗亲反对,你早该继位了。如今旁生枝节,英扬回堡,比武只是权益之计。下毒的确不入流,但夫人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全你。文熙,你明白我说的话么?”
  魏颖已经完全茫然了,说不出话来。
  “所幸没有任何证据。待事态平息,再从长计议吧。”张继远不再理会魏颖,对汐夫人道。
  汐夫人点了点头,沉默。
  “张继远!”魏颖吼了出来,“你身为三英之首,这般作为,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张继远看着他,道:“文熙,你果然还是不明白啊……”他走到桌边,坐下,“任你平日胡作非为,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堡主之位关系到英雄堡的兴亡,不容有失。你身为继承人,却毫无上进之心,难道,是想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什么叫拱手让人?堡主之位本就该由长子继任!”魏颖看着张继远和汐夫人,“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让我做了堡主,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张继远回答,“论武艺、论江湖阅历,你都比不上你的两个哥哥。宗亲又一直坚持长子继位。辅佐你,是最赔本的买卖。不过,要做英雄堡主,最重要的,不是武功阅历,而是德行。我早就知道,你一直不务正业,为的是能招回英扬和莫允。只是,文熙啊,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若英扬坐上堡主,会放过你么?”
  魏颖皱眉,“你这是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
  张继远摇头,“你可有听过江湖传闻?英扬加入了神霄派,归顺朝廷,如今正搜寻‘九皇神器’的下落。”
  “无稽之谈!”
  “若是事实,又该如何?”张继远问道。
  魏颖答不上来。
  “这几年来,英扬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今日武场之上,他的招式有些诡异,分明不是英雄堡的路数。更让我怀疑……”张继远道,“我怎能将堡主之位交于一个另投师门的人?”
  “难道这就是能下毒害人的理由了?!”魏颖不服。
  张继远有些无奈了,“文熙,那我问你。他中了软骨散,不敌于你,你可会下重手杀他?”
  “他是我大哥,我怎么会……”
  魏颖还未说完,张继远便打断,问道:“那他呢?”
  魏颖语塞。
  张继远笑了笑,“我从小看着你兄弟长大,有件事情,是一定清楚的。”他一字字道,“只有你做了堡主,才能容得下异心的手足。”
  魏颖已然困惑了,他看着犹自饮泣的汐夫人,淡然平静的张继远,还有一旁漠然独立的赵颜,忽觉一股凉意。
  “什么堡主,我不稀罕!”他吼了一句,转身欲走。
  张继远起身,喝道:“站住!”
  魏颖一把推开了门,冷冷回道:“张继远,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他说完,大步离开。门外,几个婢女看到他这般可怖的神情,纷纷避让,不敢吱声。
  张继远不禁长叹,“这孩子……”
  汐夫人落泪,哽咽不语。
  张继远见状,道:“夫人,他怕是至今都觉得亏欠两位兄长,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年岁尚轻,不懂得其中利害,假以时日定会明白的。”
  汐夫人摇头,“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张继远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沉默。
  赵颜走到房门口,关上了门,又到桌前,替那二人倒了茶水。
  先前一番争辩,张继远早觉口渴,便拿起茶杯,饮了几口。又估摸着时候不早,久留也不妥,便起身告了辞。
  汐夫人又哭了半日,终是身子虚弱,昏沉沉地睡去。
  赵颜看着桌上的两杯茶,眼神深邃,竟不见根底。
  ……
  入夜之后,张继远本要睡下,就听有人敲门。待他起身开门,看到的人,是赵颜。
  赵颜行礼,甜甜笑道:“烈英大人,文熙少爷有事找您。”
  “噢?”张继远的眼睛里,略带了笑意。
  “少爷在演武场等您,说是有话要单独对您讲。”赵颜微垂着眼眸,说道。
  张继远点了点头,道:“好。”
  赵颜目送着他离开,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惆怅,但旋即,那惆怅消失,惟剩了张狂犀利……
  ……
  演武场设在堡后空地。比武草草收场,这里尚未收拾,颇有些凌乱。张继远到达之时,演武场内空无一人,惟有夏风温热,惹人心烦。
  张继远四下看了看,心里生了疑。他正想回转,却见一个身影倏忽而降,落在了他面前。
  他定睛一看,皱了眉,“英扬,是你……”
  来者,正是魏启。他的手臂缠着绷带,伤势由三英亲自查验,自然不是作假的。而他身中的软骨散,尚未全解,应不能下床才是。
  “张继远,我还真是不知道,你竟是非不分,辅佐汐仪那个贱人。”魏启说话没有半分敬意,锐利无比。
  张继远倒也不生气,“看来你身上的毒,大有文章么。我现在倒是庆幸,我辅佐的是文熙,不是你。”
  魏启笑了起来,“的确,我那个三弟天资过人,乃是堡主不二之选……只可惜,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张继远,你要怪就怪自己跟错了主子!”
  他说完,单手出掌,攻了上来。
  张继远轻松避开,道:“三英乃是英雄堡之柱,你对我动手,看来传闻是真,你果然弃了自己的身份,入了神霄。”
  “我不弃身份又如何?英雄堡之内,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么?”魏启笑道。
  张继远道:“我本无意伤你们兄弟中任何一人。今日,我就替堡主出手,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他说完,提劲出拳,正欲攻击。突然,他身子一软,真气顿失。他大惊,踉跄退了几步。
  魏启从演武场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剑,慢慢走向了张继远。
  张继远抬眸看他,满目皆是杀气,“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魏启的表情里,已全然没了笑意,空剩下阴恨决绝。他轻松地一剑刺进张继远的心口,下手,没有半分犹疑。
  张继远闷哼了一声,嘴唇嚅动,手指微曲,满目的恨意如尖刀刺人。但很快,那锐利的杀气消尽,只余下了空洞,死寂一片。
  魏启松开剑柄,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笑得云淡风轻。
  ……
  ……我是表示下面是“冤枉好人时间”的分割线 = =+……
  话说,那日魏颖与汐夫人、张继远争执之后,照例出了堡。待回到堡内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
  他刚跨进堡内,就觉气氛有异。所有人都带着惶恐,看着他。婢女见到他,都是远远避开,不敢上前一步。
  他不解,隐隐觉得蹊跷。待进了大堂,他完全惊愣了。大堂中央,摆着一具尸体,蒙着白布。已然暗赤的鲜血染在布上,触目惊心。魏颖抬眸,就见奇英司的罗武与正英司的姜绩端坐堂上,脸色铁青,隐有悲愤。
  见到魏颖,罗武起身,大喝一句:“拿下!”
  话音一落,周围弟子纷纷攻上。魏颖机敏避开,不满道:“罗叔叔,姜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罗武咬牙,“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牲,不配问我!”
  魏颖愈发不解,他看着周围弟子,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烈英死了。”一直沉默的姜绩开口,答道。
  魏颖大惊失色,“张伯伯?”他立刻看向了那具尸体,“难道……”
  “你少装糊涂!”罗武怒喝,“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牲,我今日就替英雄堡清理门户!”
  他说完,提了身旁大刀,直往魏颖身上招呼过来。
  魏颖只觉得一头雾水,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他左闪右避,躲着罗武的刀锋,急急道:“罗叔叔,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罗武哪管这些,只当他是狡辩,手中的招式愈发犀利,分明是认真的。
  魏颖也察觉到了,他心一横,挺身上前,单手格住罗武握刀的手,道:“我真的不明白!”
  “你这畜牲,你杀了烈英,现在还想抵赖?!”罗武吼道。
  魏颖愣住了,“我?”他皱眉,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是你,还会有谁!”罗武依旧不信。
  姜绩走下堂来,脸色冰冷,道:“正英,既然他说自己是冤枉的,便给他个机会。听听他要说什么。”
  罗武这才松了手,退了一步。
  魏颖只觉得茫然,脑海中天翻地覆,一片混沌。
  “你说你不是凶手,那昨夜,你在何处?”姜绩问道,“温香苑、似晴阁……你平日常去的教坊弟子都寻了遍,却无一人见过你。你倒说说,你在何处?”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魏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平日去教坊,只是逢场作戏,他从不曾留宿。都在自购的小宅过夜。而今日,他本就是愤然出堡,毫无目的地策马奔走。现在,没有一个人能为他证明什么。
  见他不回答,姜绩又问:“昨日,曾有人见到你与烈英争执,你对此有何话说?”
  魏颖的心已经一落再落,厚重的压抑感,让他只能重复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还有软骨散……”姜绩从一旁拿起一个小纸包,扔向了魏颖。“这是从夫人的贴身婢女赵颜身上搜出来的。
  魏颖伸手接住那包药,突然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
  “奇英,休要再跟他废话。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他如何抵赖!”罗武手握大刀,说得慷慨激昂。
  魏颖狠狠捏起那包软骨散,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在堂外响起。
  “慢着……二位……”
  魏颖转头,就看见几个婢女搀扶着魏启,正走进大厅。
  魏启的脸色苍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手臂上的绷带清晰可见。他离开婢女的搀扶,慢慢走上前来,道:“我不信文熙会杀人,请二位再彻查此事,不能冤枉他……”
  姜绩叹口气,道:“英扬,他下毒害你,你此刻却还替他说话么……”他又看了一眼魏颖,眼神中多了冰冷,“果然不是一母所出,天差地别。”
  魏启皱了皱眉头,神色里竟有苍凉,“不是的……他不会害我的……下毒杀人的,一定另有其人。”
  魏颖看着魏启,心底竟是感动了。
  “英扬,不用对这种畜牲仁慈!”罗武道,“若你要看证据,我便让你看看!带那丫头上来!”
  罗武的话音一落,几个弟子便架着赵颜走上堂来。弟子松手,狠狠一推,赵颜便跪倒在地。她早已花容失色,满脸泪痕,眼睛里满是恐惧。纤弱的身子微颤着,楚楚可怜。
  看到罗武和姜绩,她更加惊恐,再不敢抬头。
  魏颖看到赵颜的时候,如往常一般,觉得厌恶。但此时此刻,却又有了说不出的担忧。
  “赵颜,本司问你,昨夜,你可有找过烈英张继远?”姜绩开口,问道。
  赵颜咬着嘴唇,沉默。
  “说!”罗武厉喝一声。
  赵颜一颤,开口道:“下婢……确有找过烈英大人……”她一抬头,大声道,“所有事都是下婢做的!是下婢下了毒,烈英大人也是下婢杀的!不关夫人和少爷的事!”
  “哼!护主心切?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姜绩说道,“不过,就算烈英中软骨散,凭你的本事,也不可能杀得了他!说!是谁指使你的!你又是替谁传话找烈英?!”
  赵颜看了一眼魏颖,沉默不语。
  “你若肯说出主犯,本司就饶你一命。”姜绩居高俯视着她,说道。
  赵颜依旧沉默,任凭众人威逼利诱,始终不开口。
  突然,一旁的婢女冲了过来,跪下身子,道:“奇英大人,正英大人,颜儿姐姐没有杀人,昨夜,颜儿姐姐一直与姐妹在一起绣花!”
  赵颜惊愕无比,道:“琦儿……你……”
  “姐姐……”那婢女看着赵颜,眸中浮起了水雾,“颜儿姐姐,我不能看着你被冤枉啊。即便夫人对你恩重如山,你也不能……”
  那婢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赵颜也落了泪,哽咽不语。
  一时之间,大堂内凄凄惨惨,许多人都皱了眉头,连声哀叹。
  魏颖却愈发茫然了。面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毫无头绪,甚至分不清敌友。谁是凶手?谁冤枉了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绩叹了一声,道:“赵颜,你报恩心切,本司能理解……但如今,就算你要顶罪,也救不了任何一个人!说,凶手到底是谁!”
  赵颜沉默许久,颤声道:“……夫人……夫人只是爱子心切,并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一个人……下婢,下婢也不知道少爷会下毒手……”
  听到这些话,大堂内并没有骚动,这几乎是确定的答案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就那样接受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罗武看着魏颖,厉声喝道。
  魏颖的手指松了开来,那包软骨散落地,撒出了粉末,轻轻散起。
  “拿下。”姜绩挥了手。
  两旁的弟子得令,上前缚住了魏颖。魏颖并不反抗,眼神里,惟剩了迷惘。
  “等等……他……”魏启上前,正想说什么,却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堂中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搀扶。
  “英扬,杀人偿命,英雄堡容不得这般狠毒的畜牲!你休再多言!” 姜绩开口,“你身上还有伤,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魏启还想说什么,犹豫许久,终是沉默。
  魏颖被架着往外走,经过赵颜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神情依然悲戚,泪水晶莹,缀满了脸颊。只是,她的眼神,冰冷轻蔑,带着可怕的漠然。
  ……
  无药可救 [上]
  短短几日,英雄堡内便发生如此大事,宗亲震惊之余,不免震怒。
  汐夫人本就是出身青楼的小妾,当年堡主执意扶正,也遭到宗亲一致反对。而后,传位的问题,更是引来了一片争议。如今,小妾之子为夺堡主之位,下毒陷害正室之子,在阴谋被揭穿之后,又下毒杀死了三英之首的烈英张继远。这样的论断,说不可信都难。
  英雄堡自堡主去世之后,重大的事务便交由三英商量处理。如今,二英一口咬定了凶手是魏颖,即便有疑议,也无人再敢多言。魏颖和汐夫人被关押起来,待宗亲商议完毕,再行处置。
  英雄堡的地牢本是用来关押江湖中穷凶极恶的匪类,魏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踏进这地牢的一天。当被带到牢内的时候,汐夫人早已在内了。
  她跪坐在地,斜倚着栏杆,脸上泪痕未干,憔悴不堪。但神情却很平静,眼神里也褪了忧戚之色。
  魏颖见到她,想开口,却见汐夫人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侧开了头。
  魏颖只觉得喉头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被推进牢内,踉跄了几步。他犹豫片刻,慢慢走到了汐夫人身边,蹲下了身子,开口:“娘……”
  汐夫人垂着眉睫,魏颖只见泪水晶莹,如断线珍珠,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那一刻,他才真的懂了很多东西。
  “娘,我们是被冤枉的,不会有事的……”他开口,柔声劝慰。
  汐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泣音道:“罢了……”
  魏颖听到这句话,不解起来,“娘……”
  “洗了冤屈又如何?”汐夫人抬头,看着他,“你会奋发上进,做英雄堡的堡主么?你能放下你的两个哥哥么?”
  “娘,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你还要我做什么堡主!这个位子在您的心中就这么重要么!”魏颖不觉大了声音。
  汐夫人伸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畜牲!”
  魏颖被打愣了。
  “难道我是为了自己才争这堡主之位的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汐夫人喊道。
  魏颖皱眉,道:“孩儿从来都不想做堡主!”
  “那你能做什么?”
  温柔如水的声音,从牢外静静传来。
  魏颖闻声,猛地转了头。
  赵颜站在牢外,静静笑着。
  魏颖起身,冲了过去,怒道:“是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下毒……”他怒不可遏,不觉动了真气,胸口瞬间传来一阵悸痛。为防他逃走,姜绩封了他的气脉,气息受阻,自然生痛。他皱眉咬牙,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颜笑了起来,“看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三少爷,也会有今日这般狼狈的模样哪……”
  “……”魏颖忍着痛楚,怒视着她。
  “颜儿……”汐夫人起身,蹒跚着走到赵颜面前,颤着声音开口,“颜儿,为什么……”
  赵颜看着她,道:“夫人,为了扶植文熙公子上位,做了多少事,您还记得么?”
  汐夫人沉默。
  赵颜开口:“我都记不清了……可是,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不可能上位的。不是么?”她转而看着魏颖,声音里带一丝轻蔑,“无论我们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卑鄙无耻,肮脏下流的。他从来都不曾弄脏双手,从来不曾做过一件坏事……永远站在干干净净的地方……”她冷笑一声,“这种日子,我受够了!”她的眼神犀利,直刺向魏颖,“凭什么?!我凭什么被你冷嘲热讽?!魏颖,我告诉你,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摔下来!”
  魏颖却笑了一声,“赵颜,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你不过是一介下婢!别高估了自己!”
  赵颜的神色冷冽,说话没有半分客气,“魏颖!这里所有人都能骂我是下婢,唯独你不能!置父母的期望于不顾,任性妄为,是不孝。辜负烈英的辅佐,累他丧命,是不义。轻信奸人,遭人陷害,是不智。你这样一个不孝不义不智的人,凭什么教训我!”
  魏颖平复了心绪,克制道:“赵颜!对我大哥下毒,加害烈英的人是你!你多行不义,还要推到我头上么?!”
  赵颜满脸冷然,“三公子,下婢早已说过了吧。对你那位大哥下毒的人,不是我……可惜,你不信。”
  魏颖不解,“不是你?”
  赵颜笑了起来,“夫人,我早就说了,有些事情不该瞒着少爷么。”她看着魏颖,语气轻蔑无比,“你的大哥,不是夫人赶出去的。他是自动请缨,坐镇襄阳分舵。而他在襄阳分舵做了些什么,英雄堡一无所知。照下婢看来,这大概就是以退为进、韬光养晦。我不怕告诉你,他身上的毒,是他自己下的。烈英,也是他动手杀的。你把他当作兄长,可在他的眼里,你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替罪羊!”
  “你胡说!”魏颖心中震惊,但嘴上却不自觉地回了一句。
  赵颜笑得开心,“我胡说?”
  她抬手,指指牢内的看守,冷笑道:“看到这些看守了么。我胡说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质疑,你猜是为什么?”
  魏颖抬眸,就见地牢中的众人皆是一脸淡然地站在自己的岗位,各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呵呵,烈英一死,这里所有的守卫都换了人。现时的英雄堡,早已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赵颜道。
  魏颖的脑中纠结一片,近日种种串联起来,这番话,不由得他不信。他沉默着,耳边汐夫人的抽泣悲凉,听得人心痛。
  “你恨我,报复我,我认了。那我娘呢?我娘待你不薄,你为何连我娘都害!”魏颖喊道。
  赵颜的声音阴冷,“待我不薄……你不是也说了么,我只是一介下婢。夫人最重视的,始终只有你!当初她为了让莫允离开英雄堡,遣我去齑宇山庄,不就已经很清楚了么?她抛弃我,不过是迟早的事!”
  汐夫人抬眸,含泪摇着头,“颜儿……”
  赵颜冷笑,“夫人,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是个女人。女人,就注定了被人抛弃。你看,我不是也一直都被抛弃么……”她伸手,指着魏颖,“对了,说起来,不是下婢先抛弃你的。一开始就抛弃你的,是三少爷呐。”
  她说完,笑得欢乐。那笑声,在地牢内刺耳无比。
  魏颖的心中烦乱,心中既怒又愧,往昔种种,一旦反思,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幼稚、如此可怜。只是,此刻,他不能示弱,若是示弱,便输了一切。
  “赵颜,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么?!”魏颖咬牙,道。
  赵颜止了笑声,平静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下婢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不过,那些负过我的人,定会比我痛苦百倍。”
  她说完的时候,有人轻轻笑着,开口。
  “赵姑娘,说得好。”
  魏启慢慢走了过来,一路上,守卫纷纷行礼,恭敬非常。他走到大牢门口,含笑:“夫人,三弟,委屈二位了。”
  汐夫人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魏颖却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魏启。
  “大哥……”魏颖迟疑着,问道,“她说的,难道……”
  “她说的,当然是假的。”魏启回答。
  魏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做出杀害烈英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呢?”魏启摇头,“杀他的人,不是你么?三弟?”
  瞬间,魏颖再无疑惑,一切都无比残酷地显现出来。
  “不只如此呢。”魏启道,“汐仪出身青楼,品性不端。暗中与方堂主私通,串谋夺取堡内秘宝,还下毒谋害堡内众人。不幸被人识破,遂将罪过全部推给了方堂主,并杀其灭口。三英对此早有怀疑,如今,比武之上,汐仪故技重施,却被烈英识破,于是纵子行凶,杀害证人。事情败露之后,母子二人双双于地牢内畏罪自尽。”
  汐夫人的脸色已褪尽了血色,她哑着声音,喊道:“你含血喷人!”
  魏启脸带笑意,声音却冷寒如冰,“要说证据么,你用的那包软骨散,与当初方堂主所用的,一模一样。这般巧合,不得不让人生疑哪。哎,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我这三弟到底是不是姓魏呢?”
  那一刻,魏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方堂主、冥雷掌、九皇神器、神霄派、纤主曦远、软骨散……张继远遇害之前,也曾说过,魏启转投神霄门下……
  他再也无法克制,带着痛楚,喊了出来:“难道,方堂主是你指使的?!”
  魏启不以为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文熙。”
  魏颖心中刺痛,竟无法克制地泛了泪光,他声音沙哑,无力苍凉,“你要堡主之位,我让给你便是了,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大哥……你是英雄堡的人哪……”
  “住口!”魏启冷冷喝道,“让?真可笑,堡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他阴寒一笑,“你不过是条丧家犬,乖乖‘畏罪自尽’就好了!”
  他说完,一挥手,左右守卫便纷纷上前,打开了牢门,准备动手。
  赵颜见状,转了身,闭了眼。
  正在此时,突然一道劲风破入,直逼进了人群之中。守卫未及防范,被砍倒在地。魏启稍愣,待看清来者的时候,眉宇之间带了怒意。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魏启看着那一脸漠然的男子,道。
  来者,正是莫允,他手握钢刀,将魏颖母子护在身后,平静回答:“我欠她一条人命,今日还她。”
  魏启说话间,带上了一丝杀气,“一条人命,只能换一个人才是。”
  莫允站稳了脚部,轻描淡写地回答:“顺便。”
  魏启闻言,不再多说,出掌攻上。
  莫允执刀隔开他的攻势,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我替你们开道,走!”
  他话音一落,就由守势改了攻势,只迫向了魏启。
  魏启身上的软骨散是作假的,但手臂上的伤势却是千真万确。这般的攻击,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只是,莫允显然不想伤他性命。招式之间,余地甚大。
  莫允与魏启周旋了几招之后,收刀出掌,逼退了魏启。而后,一把拉起魏颖和汐夫人,往外推。
  地牢内的守卫早已被莫允收拾地差不多了,无人有余力阻拦。魏颖与汐夫人没费什么力气,便冲到了地牢之外。
  天色已暗,月色黯淡,群星无光。隐隐的雷声掩在云后,撩动着一丝急躁。
  赵颜是唯一一个追出去的人,待到了地牢门口,她便看见了魏颖母子的身影,尚未走远。
  地牢内一番变动,外界毫不知晓。如今,更无一个弟子在外看守。
  赵颜追出几步,下意识地想要喊叫。
  这时,汐夫人看到了她,猛然甩开魏颖的手,折了回来。
  赵颜大惊,一时忘了呼喊。
  “颜儿,跟我走!”汐夫人拉着她,含泪劝道。
  赵颜愣住了,看着她,说不出话。
  “颜儿,英扬心狠手辣,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走!”汐夫人的神情忧戚,但眼神却是认真的。那般毫不掩饰的关切,映在她的眸中,教人心酸。
  赵颜看呆了,那一瞬,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片刻之后,她推开了汐夫人,冷冷道:“夫人,你真傻。就是因为你这么傻,才会被人打掉腹中胎儿,甚至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误解。我才没你那么傻,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要报复的人,还没有报复完!我不会跟你走!”
  魏颖冲过来,拉起了汐夫人,“娘,她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了!别再管她了!”
  汐夫人哭着,撕心裂肺道:“颜儿,是我害了你……把你带进英雄堡的是我,把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也是我,你恨我吧。只是,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赵颜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是一霎那的回忆,满身污泥、衣衫褴褛站在雪地里,冷得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这个衣着华丽,美若天仙的妇人毫不嫌弃地把她拥在了怀里,为她落泪。在知道她的名字和身世之后,这个妇人,含泪而笑,对她说:若不是天意弄人,我也该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才是……
  她想完的时候,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魏颖并不理会她,不顾汐夫人的挣扎,拉着她,举步离开。
  这时姜绩和罗武带着几名弟子赶到。他俩本是为了审问而来,看到面前的景象时,不免大惊。
  “大胆!”罗武大喝一声,纵身攻上。
  魏颖被封了气脉,哪是他的对手。如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突然,剑光凛冽,逼退了罗武攻势。
  数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拉起了魏颖和汐夫人,虚晃几招。其中几人见着空隙,扔出几颗烟雾弹,趁着烟幕,遁逃而去,失了踪影。
  姜绩和罗武大怒,正要唤人追击,魏启和莫允却缠斗着,出了地牢。
  魏启见到那二英,立刻露了个破绽,受了莫允一掌。
  莫允未料到自己得手,稍稍惊讶。
  二英见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即出手相助。
  莫允本无杀意,被二英围攻,自然落了下风。
  魏启轻咳了几声,唇角却带着笑意。他缓缓聚力在掌,趁着众人缠斗的空隙,迅攻而上,喊道:“奇英,正英,我来助你们!”然而,他掌袭的目标,却是二英!
  姜绩和罗武专心对付莫允,本就没有防范魏启,又哪能料到这班卑鄙的偷袭?
  姜绩首先被中掌,吐出了一口鲜血,摔向了一旁,再无生气。罗武微惊,未待反应过来,亦被一掌击中胸口。
  魏启并不松懈,抽身离开,将二英那几个随行弟子尽数杀死。
  “冥……冥雷掌……”罗武满眼都是不信,直直地瞪着魏启。他就这样带着恨意,断了气息。
  莫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你……”他看着魏启,惊愕道,“你杀了三英?”
  魏启轻轻喘着气,笑意犹存,“二弟,你真是会说笑,杀死这二人的,不是助三弟畏罪潜逃的你么?”
  此时,堡内弟子听到异动,正纷纷赶来,人声渐近。
  莫允握紧了手中的钢刀,沉默之间,挥刀攻向了魏启。
  魏启倒不出手,他一纵身,落到了赵颜身边,而后,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莫允的刀势猛然一收,怒意染进了双眸。
  “二弟,你的眼里,果然只有这个小贱人哪。”魏启道。
  “英扬少爷,你想做什么?”赵颜惊恐不已,拼尽力气,说道。
  “女人是双刃剑,你能背叛文熙,就能背叛我!我留你何用!”魏启说完,一掌击上了她的后背。
  赵颜只觉一阵剧痛透入肌骨,喉咙中呛出一口鲜血,身子被那力道击出数尺,直直往前倒去。
  莫允收刀,伸手接住了她,带着欲燃的愤怒,看了魏启一眼。他不再纠缠,抱起赵颜,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堡内弟子便在此刻赶到,看到面前的情况时,震惊不已。
  魏启又咳嗽了起来,身上捱的那一掌,微微生痛。他不急着解释,依然看着莫允消失的方向,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
  云隐雷声,层层铺远,一霎的疾雨,纷乱如人心。
  魏颖与汐夫人跟着那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便到了一处凉亭。
  亭内,早有人等候。
  魏颖看到那人时,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黑衣人揭下面纱,恭敬地对亭内的人道:“城主,人已带到。”
  亭内的人缓缓转过了身子,那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梳双角,遍插珠翠。双眸盈盈,粉颊温润。她手拿一把团扇,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她笑着,开口,甜甜唤道:“别来无恙啊,文熙哥哥。”
  魏颖看着她,声音滞涩得连自己都陌生。
  “乐儿……”
  ……
  无药可救 [下]
  神农世家,地处扬州。唐时还称广陵郡,广陵神农这个叫法便也沿袭至今。神农世家在唐朝最为鼎盛,朝中御医大凡师从神农,圣恩眷顾,风头无两。麾下的医馆药铺遍布神州,名震海外。
  而时过境迁,朝代易改。神农虽仍有高超医术,但也不复往日风光。门下弟子顾念前朝圣恩,至今仍着唐时装束。这自然也令朝廷不满,但碍于神农声名,虽有数番责难,却无厉行压制。
  传闻数年之前,神农世家遭遇变故,从此闭门不医,淡出江湖。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到过神农世家一次的小小最清楚不过了,神农之中依然有济世的神医,也终究未失医者的高洁。
  小小坐在马车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赤炎令,心中的焦虑不曾减少一分。恐惧总是不经意地渗进脑海,让痛楚也慢慢深重起来。
  神农是医,不是神,自然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生死由命,不可强求。但是当真到了眼前,却让人无法冷静。
  她收起令牌,低了头,看着至今昏迷的温宿。他身受冥雷掌伤,“七杀”依旧按时发作,只是,即便是如此的痛苦,他也不曾醒过来。偶有的呻吟,也是微弱而无力的。
  她心中忧戚,竟不忍再看。她钻出了车厢,坐到了赶车的银枭身边。
  银枭见她出来,轻叹了一口气,许久,才轻声道:“丫头,就算你治好了他,他也逃不开朝廷缉捕,江湖追杀……”
  小小听到这句话,只能沉默。
  她也曾请求洛元清先替温宿解毒。但洛元清却犹豫。东、南两海敌对,现在彼此相安无事已是奇迹,小小也知道不能多做要求。
  而这一路,银枭和李丝的态度也让她困扰。李丝也不止一次说过,温宿非死不可。出发前,碍着江寂的面子,这两人都不曾说什么,但有些东西,小小还是感觉得到。……江湖之上,恩怨纠葛才是真正的凶器,武功与毒药,都得屈居其后。
  “丫头……”银枭看着前路,慢慢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辈子。他救了你,你还他人情是没错。不过,这之后,他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小小答不上来,还是沉默。
  银枭见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笑道:“对了,丫头,这次你准备怎么谢我?”
  “啊?”小小不解。
  银枭揪起她的耳朵,道:“虽然带你出廉家军营的人不是我,但我好歹也有掩护的份。你怎么谢我?”
  小小眨眨眼睛,差点就想说:我是主动归顺朝廷的,你们没必要救我呀。但是,看着银枭,她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了吧。
  “银大爷的大恩大德,小小无以为报,小小愿……”小小摸着被揪痛的耳朵,说道。
  银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怎么老是这一段,听都听腻了。就算下面是‘以身相许’我也不稀罕。”
  小小无语。
  银枭略带得意地笑着,道:“丫头,把他带到神农世家之后,你跟我回‘岫风寨’吧。”
  小小不解,“岫风寨?”
  “嗯。”银枭笑着,道,“你这丫头根本就不适合跑江湖么,得找个地方落脚才对。我勉为其难,先收留你好了。说起来,当年你师父也到过‘岫风寨’,还教过我武艺。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娃娃。怕是想不起来了罢。”
  小小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呀,强盗,你这是拐压寨夫人?”李丝策马到了马车旁,调笑道,“那沈家小姐怎么办?啧,好不容易抢了个良家小姐,如今又不要了么?唉,奴家可算是认清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面目了……”
  银枭皱了眉头,“媒婆!我没记错的话,抢了沈小姐的人是你吧!还有,你不是直接送她去‘曲坊’了么?我都没见过她!”
  “呀,这么激动做什么?原来当初奴家直接把沈小姐送走,你记恨到现在啊。”李丝笑得阴险。
  “去!”银枭一鞭子抽过去,道,“少拿我开心。你记住,媒做多了,自己就嫁不出去了!”
  李丝轻松避开那一鞭,笑着道:“呀,不劳你这采花贼操心。”
  这两人一抬杠,阴郁的氛围便一扫而空。小小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的确,江湖不适合她。那个“岫风寨”听起来不错啊,也许,结束一切之后,她真的可以……
  这个念头才刚才脑海中浮现,下一瞬,她却想起了廉钊,想起他未说出口的回答……
  耳边还响着银枭和李丝的笑闹声,小小却觉得心中失落,渐而无奈。不觉之间,几人已走到了一处山岭。
  小小第一次来神农世家,走的是水路,下了船便到了正门。而这次,走的是陆路,又为了躲避追兵特地选了僻静小道。如今,正是在神农那赫赫有名的“百草岭”之上。
  辰时三刻,烈日炎炎,岭上草木略显蔫萎,透着一丝萧条之气。
  小小觉得有些奇怪,但却一时想不出原因来。她四下环顾,看着满岭草药。鸟啼蝉鸣,马蹄轻响,和着那些南海女子脚腕上的银铃声,在耳边回荡。
  “停车!”小小突然喊了一声。
  银枭勒马,不解。
  小小起身,警戒起来。没错,不对劲。她还记得曾经在这百草岭上,采药人络绎不绝。而今天,却一个人都没看见,着实诡异。
  小小正欲说明,突然,地下伸出了数只青黑色的人手,继而,数具行尸爬了出来,怪叫着扑向了众人。
  啊啊啊啊啊!不是吧,这难道是应了江湖上那句“神农世家百草岭,夜夜鬼哭到天明”?大白天的,太邪门了吧!
  众人纷纷亮出了兵器,应战。
  小小手忙脚乱地找寻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情势。
  行尸出现,就代表着神农世家中有人使用“操尸蛊”。照理说,精通蛊毒的陵游在齑宇山庄丧了命,神农长老巴戟天等又好像十分看不起操纵尸体的行为。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呢?
  小小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当初在东海,她也见过行尸。如今,能做到如此的人,唯有被废的神农宗主石蜜。也就是说,石蜜已经重回神农世家了?!
  这么一想,如今的情势就不妙了。不说石蜜和魏启勾结,效忠朝廷,也曾亲自追击过她。单说她自己曾踩死一条“长生蛊”,就够得上仇怨了。若是石蜜回了神农世家,又重得了宗主权力,事情就麻烦了……
  小小正这么想着,就见几具行尸开始往马车上爬。她惊叫一声,直接抬脚,努力地把行尸往下踩。
  行尸虽然无痛无觉,又是已死之身。但银枭一行早就遭遇过几次,应付起来也熟门熟路。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一批行尸悉数解决。
  这时,森森的白雾从地面氤氲而上,已经倒下的行尸又一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冲众人而来。
  “啐,没完没了!”银枭冷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纵身攻上。
  这时,一道浑厚劲力破空而来,几具行尸被弹了开来,无数白色的小虫从行尸体内脱出,落在地上扭动挣扎。
  只听那出掌之人开口,道:“诸位,此地危险,请速速离开。”
  听到这个声音,小小反应了过来,喊了一声:“巴长老!”
  没错,来者就是神农上七君的巴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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