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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24 那只狐狸(现代)
  “姑姑,阿衡他根本没来啊,要罚也先罚他!”一个孩子站起来,义正言辞。
  齐秀皱了眉头,“那个小兔崽子!大家一起去把他找出来!”
  她话音一落,孩子们“呼啦”一下散开,四处找人去了。
  “齐姑娘,你是故意报复我么?”怀仁笑着开口,仿着齐秀的口气,道。
  齐秀转身,看着他,然后,一脸严肃地指着一边道:“小小也去追了……”
  他微惊,转头。果然看见小小挥舞着手臂,跑得欢乐。他看了齐秀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追了上去。
  齐秀嘿嘿一笑,“一物降一物啊……”
  ……
  ……我是表示小小和师父你追我跑很欢乐的分割线 = =+……
  山洞之外,约莫三里地,有一条溪流,溪边开满了腊梅,染着点点雪花。齐衡就站在溪边,往溪中扔着小石。
  突然,有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他猛地一惊,就听有个娇小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抓到了!”
  他转头,就见小小一脸激动,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小小……”怀仁总算追了上来,看到面前的情状,狠狠叹了口气,几步上去,道,“别闹了,快点松手。”
  小小笑得欢乐,“我抓到的!”
  “知道了,你抓到的。快放手。”怀仁无奈,道。
  小小笑着松了手,一转身,抱住了怀仁的腿,“抓到!”
  怀仁僵住了,“小小,松手……”
  小小自管自笑着,抱得严实。
  怀仁有些哭笑不得,这么一抱,他便是寸步难行。他只得弯下腰,把小小抱起。
  齐衡见状,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有些愤然地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怀仁开口,叫住他。
  “不用你管!”齐衡转身,冲他喊。
  “我不是管你……”怀仁笑笑,看着怀中的小小,“我只是想提前知道,下一次,我能在哪里找到这孩子罢了。”
  齐衡被驳得说不出话,许久,他咬牙道:“你根本就不是岫风的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是你姑姑请我留下教书。”怀仁平淡回答。
  “教书?”齐衡喊道,“读书有什么用!”
  “你不想读书?”怀仁道,“那么,是想做强盗了?”
  “岫风寨本就是强盗窝,做强盗怎么了?强盗就见不得光么?!”齐衡怒道。
  “凭你?能抢谁?”怀仁略有些不屑地道。
  齐衡听到这句话,怒由心生,大喊着冲了过去。
  怀仁抱着小小,双手自然是施展不开,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晃过齐衡的攻击,抬腿压上他的肩膀,略微施力。
  齐衡只觉得肩膀一沉,迫不得已,跪下了身子。他咬紧了牙关,带着倔强,怒视着怀仁。
  “小孩子就该乖乖读书。”怀仁开口,说道。
  “我不要读书!我要练武!我要报仇!”齐衡喊道。
  “报仇?”怀仁有些不解。
  “对!我要报仇!我要找到杀我爹的凶手!我要替全岫风寨的人报仇!”齐衡喊着喊着,竟落下泪来。
  怀仁沉默片刻,移开了压在他肩膀上的腿,开口道:“你当真想习武?”
  齐衡瞪着他,不说话。
  怀仁笑笑,道:“我跟你做个交易……”
  齐衡依然沉默。
  怀仁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了齐衡。
  齐衡带着戒备看着那个木盒。
  “这盒‘淬雪银芒’乃是暗杀极品,只要你以后乖乖来读书,我便教你银针的用法,如何?”怀仁的口气云淡风轻。
  齐衡接过那木盒,打了开来,盒中放着无数细小的银针,泛着冷寒的青光。
  “你没骗我?”齐衡抬眸,半信半疑道。
  怀仁浅笑,拿起了一枚针,挥手而射,银针激飞,钉入了腊梅树。刹那,树干震动,满树的腊梅和雪散落。只见那银针穿透树干,刺在了地上,隐隐泛着寒光。
  齐衡呆住了,而后,他跑到了树后,捡起那枚针,捧在了掌心。
  “每日申时,我在这里教你针法。”
  怀仁说完,抱着小小走回了寨中。
  刚进洞口,就见一大群乡绅聚在一起,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
  “找到了,就是这个女人,不知廉耻,在我们书院外面卖春宫图!”一个乡绅一眼认出齐秀,伸手指着她,道。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怒斥。所用语言,刻薄至极。
  寨内的妇孺皆是一脸畏怯,无人敢反驳。
  “你们这些寡廉鲜耻之辈,简直是毒瘤。今日我们一定要将你们赶出此地,以护圣贤之名!”
  齐秀听罢,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不要啊……我下次不敢了。各位大爷看在我一门孤儿寡母的面子上,放过我吧……我这就给圣人赔罪了……”
  那些乡绅并不松口,道:“孤儿寡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岫风寨本是强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更有盗墓劣迹!天理循坏,此乃报应!怨得了谁?!”
  齐秀哭道:“我不敢了……我对天发誓,再也不敢了。若是再卖这些东西,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放过我吧……”
  她哭声凄凉,字字恳切,样子可怜至极。一众乡绅皆是年长之人,渐渐有人动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饶了她这一次罢……”
  “唉,盗跖之流,所言岂能取信?今日不正视听,他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乡绅之内争执不下,许久之后,终是本着孔孟之道,息事宁人。
  “你们这些岫风强盗,这次就姑且放过你们。乡里温厚,留你们在此处,可那地赋田租,需记得按时交纳!”
  撂下一番狠话之后,乡绅们才三五散去。
  齐秀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抹干眼泪,“要死……今年的地赋还差六钱呢……”
  齐秀抬眸,就看到了怀仁。她沉默许久,笑了起来,道:“话说,盗跖是谁?”
  怀仁想了想,“不认识。”
  齐秀叹口气,“那些老头每次都放在嘴上说,好像跟他很熟似的。我还以为是名人,没想到你也不认识。”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怀仁说道。
  齐秀皱眉,“英雄,简单点说。”
  怀仁浅笑,“他们真的很熟。”
  齐秀笑了起来,不再说话。
  ……
  入夜,齐秀抱着一大堆纸冲进了怀仁的房间。
  “英雄!!!”她大呼一声,道,“这次你要帮我啊!!!”
  怀仁正在写字,被她这么一吼,笔尖一滑,当即写歪。他抬眸,微怒道:“敲门!”
  齐秀理直气壮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也不是什么黄花小伙子,不用这么介意啦!”
  他手中的笔再次一歪。他只得放下手中的活,抬头,“你有什么事?”
  齐秀将那堆纸放到桌上,道:“今年的地租我还差六钱银子,三天后就要交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帮什么?”
  齐秀拿出三本春宫图,“你照着每本画十份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我困了。”怀仁转身,准备上床。
  “英雄!!!你怎么忍心啊啊啊啊啊!!!”齐秀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你不是发了毒誓,不卖这些东西了么?”
  “哇,老天要是真有眼,早就打雷劈死我了,还等我发毒誓?”齐秀不屑,“英雄,你帮我这一次么!好不好?”
  “好!”小小从床上站起来,举起手臂,大声道。
  “小小,你真是好孩子!”齐秀赞道。
  小小笑得欢乐,睁着闪亮的眼睛,看着怀仁,“小小是好孩子!”
  怀仁见状,无奈,只得坐回了桌边,提笔。
  “英雄,你这么画不对。”齐秀凑过去,道。
  “一模一样,哪里不对?”怀仁皱眉,不满。
  “没有感情!”齐秀认真道,“你可不能小看了春宫图啊!那一笔一划,要有感情!要让人一看就脸红心跳,鼻血横流。这可是有学问的!不然哪有人买?!”
  “……”怀仁拿着笔,看着她,无语。
  “来,我来示范一下!”齐秀抓过笔,开始画,“这个女人呢,要这么画,柔软一点……”
  她离得太近,头发落在他肩头,轻触着他的脸颊。太过切近的暧昧,让他有些失神。
  他一手从她手中拿过笔,一手将她隔开,“求人家做事,就不要指手划脚。一边去。”
  齐秀正想反驳,却见他一脸严肃,似是尴尬。不禁笑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谢了!”她说完,转身出门。
  怀仁看了看桌上的春宫图,正想叹气,就见小小趴在桌边,举着图,仔仔细细地看着。于是,他狠狠叹气,用笔杆戳她的脑袋,“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小小却只是傻笑,什么也不说。
  ……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放下笔,揉了揉肩膀,看着桌上的一叠画,满意地笑了笑。
  小小早已躺在桌上睡着了,小手还死死抓着一本春宫图不放。
  他无奈地笑,起身抱起她,放到床上。他本想抽出那本春宫图,但无奈她握得太紧。他怕用力抽书会吵醒了她,便只得由着她。他替她盖好被子,重又坐回桌边,提笔写字。
  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让他警觉起来。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开启一条小缝,往外看了看。
  就见一道银色身影一闪而过,出了洞口。
  他皱眉,思忖再三,推门跟了出去。
  ……
  ……我是表示做坏事还是要在夜里的分割线 = =+……
  出岫风寨往西走,约莫半个时辰,便是市镇。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镇上一片宁静。
  而月光之下,却有人在屋顶上急行。只见那人一身银衣,面带羽毛面具,绝非正派打扮。从身形上看,是个女子。她身法轻盈,宛如御风。
  片刻工夫,她落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此乃镇上乡绅张氏的府邸,张氏乃是乡绅之首,家境殷实,夜间自有护院巡视。她小心地避开护院,到了一间屋前。
  这间屋子上着重重门锁,自然是非同一般。她从怀中取出工具,三两下的功夫,便开了门锁,闪身进屋。
  屋内果然摆着各色珍宝。字画古玩,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叫人叹为观止。
  她四下看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方布。她并不挑剔,随手捡了数件东西,用布一兜,便要出门。
  突然,门口传来了呼喝声。
  “大胆盗贼!今日看你往哪儿跑!”
  数十名护院将那屋子团团围住,高声嚷道。
  她不紧不慢地背好宝物,悠然地走到了门口。
  众人见她出来,皆是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银枭!”只见,张乡绅从人群中走出,高叫道,“你这无耻匪类,多番作恶,老夫今日就抓你见官!为民除害!”
  她悠闲地站着,不以为然。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事先通告,深怕大家不知是你为恶!”老乡绅怒道,“这般目无王法,狂妄至极!谁能抓住他,老夫重重有赏!”
  他说罢,周围的护院便气势高昂,一涌而上。
  那被唤作“银枭”的女子抽出腰间软剑,纵身应战。
  只见她身法轻灵,纵使那些护院出招狠辣,却连她的衣袂都触不到。她手中虽有软剑,但却不出杀招,只是如同游戏一般,穿梭于众人之间。
  这时,护院之中突然有人冲上前去,对着她的眼睛洒出了一包粉末。
  她并未料到这般变化,躲闪未及,那粉末触到眼睛,竟是火辣辣的烧痛。眼前一黑,她顿时乱了方寸。
  “快!快拿下她!”张乡绅见状,大喊道。
  她只听身边刀风习习,心中不禁恐惧起来。
  突然,一股劲风破入,耳边霎时响起了护院的惨叫声。
  她正觉惊讶,就被人拦腰抱起,跃上了屋檐。
  渐渐的,护院们大呼小叫的声音远逝,再也听不到了。
  “你和盗跖也很熟嘛。”悠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让她吓了一大跳。她的眼睛虽不能视物,但却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声音。
  “你、你、你是……”她声音结巴,词不达意。
  怀仁挑眉轻笑,“既然要偷东西卖钱,还让我画那么多份春宫图,你是故意报复我么?”
  “我、我、我……”她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也罢,我送你回去。”
  “等等……”她拉住他的衣襟,道,“先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
  她顿了顿,有些底气不足,小声回答:“销赃……”
  ……
  番外 喜春来 [下]
  镇南,有一处酒铺。
  酒铺里卖的是最平常的酒,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酒铺内外全是女子了。
  进酒铺之前,怀仁只想着,这不过是个以酒铺作掩饰的销赃窝罢了。但之后,他便明白,这小小的酒铺,大有乾坤。
  酒铺的门面只有一丈有余,入内之后,便是储酒的地窖。走进地窖之后,引路的少女推开一扇暗门,含笑示意他们进去。
  看到那门后的景象,怀仁不禁惊讶。
  那是三丈见方的庭院,庭中挖了小池,池中种着莲花,饲着锦鲤。庭院四周悬满宫灯,亮如白昼。
  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妖娆妇人扭着腰款款而来,道:“哟,秀秀,大半夜的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齐秀的眼睛依然火辣辣地睁不开,只是随意应付了几句。
  那妇人注意到她的眼睛,皱了眉,上前。
  “只是普通的石粉,没有大碍。”怀仁开口,道。
  妇人听罢,看了怀仁一眼,随即让身旁的少女扶齐秀到一旁的榻上躺下,又取来清水,替她清理双眼。
  清理完毕,那妇人抱起“赃物”,道:“坊主去了总舵,这些东西就先放这儿罢。方才小月回来说,镇上正闹着要捉大盗,你们在这儿暂避,天亮再走罢。”说完,她领着身旁少女,走了出去。
  几人一走,庭院内便只剩了齐秀和怀仁。不自然的沉默,盘桓在两人之间。
  “呃……”齐秀开口,欲言又止。她思忖再三,道:“今天的事,你绝对不能对阿衡讲啊。”
  怀仁起身,走到池边,看着池中锦鲤。“你的武艺不弱,为什么不教他?”
  齐秀叹了口气,“他要是学了武艺,一定会去报仇,到时候,有几条命都不够花啊……”
  怀仁看着池中锦鲤优游,道:“我听他说要找杀父仇人。你的口气,却像是知道仇人是谁。”
  齐秀沉默再三,终开口道:“你若是我,一定也不会告诉他。”
  怀仁不以为意,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们的仇人是朝廷?”
  齐秀笑了,“那倒不是……”她幽幽叹了口气,一贯明朗的语气里,有了些微的寒意,“鬼师韩卿,这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他猛地一惊,转身看着她。
  她的视力尚未恢复,看不见他的表情,见他猛然转身,她笑着,道:“看来你是听过了,怕了吧!呵呵……”
  他只觉心头冰冷,他努力回忆,却始终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
  “他是昔日岳飞元帅麾下参军,文韬武略,赫赫有名。但是,你不知道吧,他曾经闯过江湖上九个门派……”
  此时此刻,他惟有沉默。
  “……数百年前,戚氏造了九件兵器,统称‘九皇神器’。‘得九皇器者,得天下’,江湖上,每个人都想得到这九件神器。我大哥虽然是个盗匪,但也想要见识见识这闻名天下的神器。五年前,他查到岭南霍家拥有‘九皇神器’之一,就混入霍家,准备偷盗。不料,鬼师也为神器而来,一夜之间灭了霍家满门。霍家当家临死之前,将那神器托付给了家仆。好死不死,那家仆是我哥装扮。他本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却不想,招惹了杀身之祸……”齐秀说着说着,笑着叹起了气,“他也算有本事了,带着重伤,撑回了岫风寨,却只跟我说了‘鬼师韩卿’这四个字……报仇倒是小事,只是我大哥一走,岫风寨便四分五裂,后来又遭官府追剿,男丁都充了军……”
  丝丝的寒意在他的血脉里游走,让他的手指都冰冷起来。
  “哈,怎么样,是不是很凄惨?”齐秀笑起来,“老实说,我要是把这个编成段子上街卖唱,说不定能大赚一笔,嘿嘿!”
  “你……”他的声音微有些滞涩,“你当真不想报仇?”
  齐秀揉揉眼睛,站起来,夸张道:“鬼师韩卿喂!听说他身高八尺,臂长三尺,面黑如墨,眼如铜铃,声如洪钟,刀枪不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东海蛟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去报仇,岂不找死?”
  他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若是你有机会能杀他呢?”片刻之后,他开口,这样问道。
  听到这句话,齐秀想了想,开口:“英雄,我不太会想‘若是’哎……” 齐秀一脸夸张的悲愤,道,“其实吧,有时想想,鬼师杀过那么多人,说不定根本记不清谁是谁。我报仇的时候,恐怕还得把这段子给他讲一遍……唉,这才叫惨!”
  齐秀凭着模糊的光线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么,记得的人才真受罪!‘报仇’这东西,又不抵钱,又不管饱,一点用都没有。人哪,还是要脚踏实地地过日子才是!”
  沉默,让齐秀有些尴尬,她收回自己的手,眼前依然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她的声音微有些低沉,但却用明亮的语调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呵呵,你听过就罢,别记得太牢了。”
  他不禁苦笑,点了头。
  “对了……”她开口,诚恳道,“谢谢你救了我!东西卖了,我们三七!”
  他不回答,轻轻拉起她的手,“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有些惊讶,不自觉地脸红。她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
  两人从酒铺的后门离开的时候,镇上的搜捕已告一段落。待回到岫风寨,天已经大亮。
  齐秀的盗窃本是瞒着寨中众人,于是便绕开正门,从后面偷偷回去。
  怀仁回房的时候,小小已经醒了。她在床上坐得笔正,双眼睁得大大的,小嘴紧紧抿着。那样子,似是戒备。一见他进来,她立刻笑开了,躺倒在了床上,扭来扭去。
  他见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她的头。然而,他的手刚触及她的额头,她却一缩,躲了开来。他有些惊讶,但随即明白了过来。正月风寒,加之他自小修炼太阴流内力,本就阴寒,此刻他的手冷似冰冻,难怪孩子要躲。……即使不冷又如何,他满手杀孽,这样深重的戾气,又如何能消除?
  他想得茫然,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小小笑颜明亮,小手捧着他的手,轻轻搓着,嘴里念念有词,“焐焐手,焐焐手……”
  他只觉得心头一暖,微皱的眉头展了开来。
  他抽出自己的手,轻点她的鼻子。
  小小咯咯笑了起来,扑倒在他膝上,又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话。
  他也笑,心放松的一刻,便想起齐秀说过的话:鬼师杀过那么多人,说不定根本记不清谁是谁……所以说么,记得的人才真受罪……
  他静静思忖片刻,抱起了小小,走到桌边。桌上,还剩一叠白纸。他坐下,让小小坐在他膝上,提笔,仔仔细细地想,一笔一划地开始写:
  建炎四年 九月十三 岳岚剑派……
  建炎五年 ……
  ……
  他用全尽全力思考,几乎将一生种种全部回忆一番,终于,落笔在了纸张的最后一行:
  绍兴十年 正月十二 岫风寨……
  ……
  ……= =+……
  元宵节时,这一穷二白的山寨里也有了喜庆的气氛。孩童们扎了彩灯,提着到处跑。
  齐秀找怀仁吃圆子的时候,就见他正认认真真地写字。
  她凑过去,道:“哇,写什么?”
  怀仁翻过纸张,放下笔,答道:“记账。”
  “记账?”齐秀大笑几声,“英雄,你说笑呐?就你这么个穷……”
  她还没说完,怀仁便抬眸,看着她。
  “啊哈哈哈,你当我自言自语!”齐秀立刻赔笑,她转身,换上了甜得腻人的嗓音,“小小,吃元宵啦!”
  本来在一边看春宫图的小小立刻回神,一蹦三跳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齐秀的腿。
  “哇,好乖好乖!我们走咧!”齐秀抱起她,临走时还挑衅地看了怀仁一眼。
  怀仁皱眉,起身,跟了上去,“我不是让你离孩子远一点么?”
  “啊?为什么?”齐秀一脸无辜,“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半夜三更入室偷盗,不算坏人?”
  “哇,英雄,你不讲义气,不是说好不说的么?”
  “我不记得了。”
  “啊?!喂,你不要到处讲啊,万一我被抓了怎么办?”
  “你没有被抓才奇怪,这么大一个强盗窝,竟然无人怀疑……”
  “哈哈,那些人才不会怀疑我咧。我可是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呐!嘿嘿,所以说么,下跪求饶好处多!随时下跪还可以锻炼筋骨!”齐秀得意。
  他听完,就笑了出来。
  她看着他笑,颇有些成就感。那笑意里的温柔,让她想起了满山雪消,梨花遍开,道不尽的春光温润……
  她正失神,却听有人唤她。
  “秀秀。”
  抬眸看去,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信步走来,笑得温文。
  “呀!是你!!!我的钱呢?!”齐秀见到他,不顾自己抱着孩子,拔腿飞奔过去,大喊一声。
  那男子拿出一个钱袋,道:“风口浪尖啊,你让我销赃,我迟早死在你手上!”
  齐秀拿过钱袋,笑得欢乐,“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她转头,对怀仁道,“他叫贺兰祁锋,就是上次我们去的那个酒铺的大老板。嘿嘿,他其实是个消息贩子,你要是想打听什么,就找他好了。”她又回头,对贺兰祁锋道,“这是我这儿的教书先生,怀仁!”
  贺兰祁锋上下打量了怀仁一番,抱拳道:“在下曲坊坊主,贺兰祁锋,幸会。”
  怀仁微微颔首,道:“幸会。”他说完,从齐秀怀中抱过小小,“二位慢聊。”
  齐秀见他离开,小声报怨,“……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呀……”
  贺兰祁锋叹气,道:“秀秀,你不是这么没良心吧?”
  齐秀皱眉,道:“没良心的不是我。明知道我今天要缴地租,偏偏晚上才送钱来,你存心想害死我!”
  “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啊……”贺兰祁锋将她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奉还,随即含笑抬眸,看着怀仁的背影,“连鬼师都能当教书先生使唤,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齐秀一惊,“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贺兰祁锋叹口气,“我说,你这位教书先生,是昔日岳飞元帅帐下,左军参军,号称用兵鬼狡,冠绝天下的鬼师韩卿。听清楚了没?”
  齐秀愣住了,心里突然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笑了起来,“骗我的吧,鬼师明明是身高八尺,臂长三尺,面黑如墨,眼如铜铃,声如洪……”
  “江湖传言,和我‘曲坊’的消息,哪个可靠?”贺兰祁锋眯起眼睛,道,“我一直都命人追踪鬼师行迹,没想到,他竟然在你的寨里。嘿嘿,你还真有本事,看来你振兴岫风,指日可待呀。……对了,前些日子,阿衡让我帮他找杀父仇人,你不是说你哥哥是病死的么?什么时候变成仇杀了?……”
  接下去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猛地转身,跑开。
  贺兰祁锋见状,无奈地笑了起来。
  ……
  寨里所有的人,都聚在洞中的空地上。孩子们举着灯,欢乐跑来跑去。
  齐秀站定,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能看得见的,只有一个人。
  他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花灯。小小抱着他的腿,嬉笑不停。这样一抱,他便寸步难行。他哭笑不得地哄着小小,试图用花灯和圆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小小偏偏不依不饶地缠着他。最后,他只得放弃,挂着小小这个累赘走路。
  她只觉得所有的感情都搅在了一起,道不清是怒是悲。她看着那画面,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你怎么才来?”齐衡跑过来,不满道,“圆子都抢没了……”
  他正要多抱怨几句,却见她眸中泪光隐隐,“姑姑,你……”
  她低头,看着齐衡,随即笑了起来,“过元宵节,连个圆子都吃不到,不哭不行啊……”
  齐衡愣了愣,“多大点事啊!需要哭么?!”
  齐秀擦擦眼泪,认真道:“需要……”
  她还没说完,就见小小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圆子,举得高高的。
  她抬眸,就见他正被一群妇人缠住,说是要他弹唱一曲。他的尴尬,写在了脸上,忙摆手推辞。只是,一会儿之后,连小孩子也凑和了进来,嚷着要听。他无奈妥协,抱着三弦,思忖片刻,低低唱了起来:
  香沁寒梅雪犹在,雨过梨花颜欲开,东风一度满章台,笑盈腮,且唱《喜春来》……
  她听着,笑着,落泪……
  ……
  日子一天天温暖起来,三月,道旁的腊梅渐渐凋谢,转而开遍了梨花。
  一日清晨,齐秀照例抱着一大叠纸推开了怀仁的房门。却见只有小小一人在房里,正趴在桌上,翻春宫图。
  “哇,小小,你不要这样,你师父看到,又要说我带坏小孩子了。”齐秀笑着走上去,把她抱起来。
  这时,她看见了桌上一大堆线装好的小册。只记得,这几个月来,他每天一到夜里,就开始写字,写的什么她也看不懂,问他,他便敷衍。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虽然她目不识丁,但那清隽的字迹,看起来很舒服。
  “写的什么啊……”她笑着,自言自语。
  小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册上的几个大字,读道:“道……”她看了看,跳了一个字,“……经。”
  “道德经?”齐秀有些惊讶,她翻了翻桌上的册子,每一本皆是一样。她粗略一数,是二十七本,正是寨中孩子的数目。
  她看着那本小册,静静笑起来。
  这时,她听到有人进来,回了头。
  怀仁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时候微微点了头。他走过去,从她怀中抱过小小,又从床上拿了三弦和行囊。站直了身子,开口:“打扰多日,我该走了。”
  齐秀惊讶,“怎么突然……”
  “寨里的孩子已经会认字了。”他走到桌边,看着那些小册,“你把这些给他们,读或临摹皆可。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齐秀看着他,沉默。
  许久,她笑了起来,“这样啊……那,你多保重。”
  他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他垂下眼睫,道:“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我是……”
  “啊!我得去告诉阿衡这个消息!”齐秀出声打断,转身跑了出去。
  他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罢了……”
  他并不等待,抱着小小举步离开。
  来时,腊梅开遍,如今,却是梨花如雪。暖风,轻轻擦过脸颊,和着花香,甚是醉人。
  他慢慢走着,试着心无杂念。
  “等等!”
  突然,有人赶了上来,大喊道。
  他站定,转头,就见齐衡飞奔过来。
  “怎么说走就走啊……”齐衡皱着眉头,“你不是说,要教我武艺的么?”
  “银针的用法,我已经悉数教你。剩下的只有练习而已。”他回答。
  “可是……”齐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皱眉思忖片刻,才犹豫道,“我听贺兰说,你是鬼师。你能教我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愣住了。
  齐衡看他惊讶,笑了起来,“嘿,怎么,没想到会被戳穿身份吧!”他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甘,道,“姑姑说了,你若真要走,我们也不好挽留……这些东西你收下吧。”
  怀仁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壶酒,一张纸。
  “‘曲坊’的梨花春酿,姑姑本来就要请你的。如今就带着走罢。”齐衡道。
  怀仁点点头,又看着那张纸。
  “那是欠条。”齐衡笑了笑,“姑姑说了,虽然你在这儿教书,她没给过你工钱,还让你做了好久的画工。不过,你也是白吃白住。既然要走,就把帐算一算。林林总总的,你倒欠她十三文钱。她说了,日后,你如果非要一个理由,才能再来这里,那就来还钱罢……”
  齐衡说完,神情便有了哀伤,“……师父,别忘了还钱哪。”
  怀仁看着那张写得七扭八歪的欠条,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
  齐衡见他笑,便放了心,道:“师父,保重。”
  怀仁将那纸条收进怀里,胸口便生了一股暖意。
  “保重。”他笑着说完,转身迈步。
  暖风携着梨花,飘然如雪。怀中的小小欢乐地伸手抓花瓣,口中咿咿呀呀地哼着歌。
  他笑着,听着那一首五音不全的《喜春来》……
  ……
  无往不复
  小暑一过,炽烈的阳光,烧灼万物。
  小小茫然地站着,任那燥热包裹全身。
  自上岸之后,她便随那对老夫妇一起走。东海一役,许多百姓都投降朝廷,逃离了七十二环岛。岸上的府衙受命接收,街上闹哄哄的一片,父子相偕,母女搀扶。虽有哀戚,但更多的,是亲情温厚。
  小小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可招惹官府。便与那对老夫妇告别,远远地走开。
  她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着远处的熙攘人群。那一刻,却骤生了天地苍茫,无处容身的念头。
  想起小时候,在人群里迷了路,也是这般的感觉。但那时,却总有人会找到她,然后,拍着她的头,说:下次再乱跑,师父就不管你了。
  师父……这一想,心头顿时隐隐生痛,她鼻子一酸,竟哭了出来。
  那一哭,便是无法收拾了。原本压抑住的种种感情,一股脑儿迸发出来,无法控制。
  她索性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埋头哭起来。
  太阳晒在背上,火辣辣地刺痛,而此刻,她却全然感觉不到了。她已是一无所有,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东海。到了此刻,甚至连思念,都是奢侈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无所有,竟是如此可怕……
  她哭着哭着,肚子突然叫了起来,饥饿猖狂地在脏腑里冲撞。她捂着肚子,愈发伤心起来,为什么无论怎么样,肚子还是会饿呢?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姑娘。”这时,温善的声音从头顶传下。
  小小哽咽着,抬头。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那男子身着官服,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一眼便知是做官的。他身旁,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看面相,应是父女。
  “姑娘,”那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你怎么了?”
  小小见他是官府中人,起身想跑,但无奈蹲得太久,脚下一麻,当即坐倒在了地上。
  那男子见状,立刻伸手搀扶。
  “姑娘,你没事吧?”
  小小一想到东海的种种,下意识地往后缩。
  那男子见状,叹道:“姑娘,你不必害怕。我是此地知府,奉命收纳东海百姓。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小小只是摇头,不说话。
  这时,只见一队士兵疾步跑来,见到那男子,便行礼道:“叶大人,方才廉家传信,说东海已破,但一干要犯逃脱,不知去向。这是廉家送来的画像,请大人协助追缉。”
  小小听到这里,吓得哭不出来了。要犯,不用猜,要犯中一定有她了!这些人看到画像,她就死定了!
  只见那叶大人接过画像,慢慢翻看起来。突然,他翻纸的手停了下拉,直直地盯着一张画像,表情惊讶非常。
  小小惊恐万分,只觉得生死悬于一线,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
  突然,叶大人猛地合上了画像,朗声道:“港口城门加派兵士防守。吩咐画师依样画上三十份,张贴于醒目之处。”
  一众士兵得令之后,便离开了。
  小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时,叶大人身旁的少女蹲下身子,递了一块手帕上来,“姐姐,擦擦脸吧。”
  小小这才意识到,天气炎热,她又是埋头哭泣,此刻,早已是大花脸,要有人能认出她,才是怪异。她不禁捧着那块手帕,喜极而泣。
  “姐姐,你别哭了。”那少女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叶大人见状,叹了口气,道:“姑娘,你……”
  正在这时,小小的肚子叫了起来,声声不绝,绵长悠远。
  叶大人当即笑了起来,“姑娘,别哭了,再伤心也是要吃饭的,对不对?”
  小小低头,沉默。没错,再伤心也是要吃饭的。她该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才对。灯下最黑,事到如今,唯一安全的地方,是……
  “大人……”她抬眸,开口,“我父母双亡,又与亲人失散,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您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叶大人有些犹豫,“这……”
  “爹,姐姐这么可怜,我们就收留她吧,好不好?”少女轻轻拉着父亲的袖子,说道。
  叶大人微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好吧。府中也正缺婢女。姑娘若不介意,在找到亲人之前,就暂时留在寒舍帮忙吧。”
  小小一听,立刻点头,“多谢大人!”
  叶大人微笑颔首,“姑娘不必客气,来,我们走吧。”
  小小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耳边那么清晰地响起师父的话:下次再乱跑,师父就不管你了。……不过,不管你,你也会自己找的吧。小小那么聪明,一定找得到的,对不对?
  一定会找到的……
  小小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
  ……我是表示“话分两头”的分割线 = =+……
  千里之外,江陵英雄堡之内,一派祥和之气。
  昨日雨过,满院的栀子沾着雨滴,散着湿润的香。
  她透过窗,看着那满院的栀子,忘了手里的活。
  “颜儿姐姐。”突然,一名婢女冲进了厨房,唤道,“颜儿姐姐,夫人差我来问问,人参莲子粥炖好了没有。”
  赵颜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笑道:“快好了,你让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送去。”
  那婢女点头,想了想,又走了上去,“颜儿姐姐,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赵颜端起炖品,依然笑意盈盈,“你问呀。”
  那婢女凑上一步,低声道:“二少爷他,是不是喜欢你?”
  赵颜惊讶,“啊?怎么会?”
  “不是么?”那婢女好奇,“二少爷不是为了颜儿姐姐你才留在堡内的么。当初姐姐被掳,也是二少爷挺身相助。其实我们私底下都觉得,人品武功,二少爷都比三少爷强,这堡主之位,恐怕……”
  “嘘,别胡说,小心让人听见了。可有你苦头吃。”赵颜伸手,点上嘴唇,轻声道。
  “不是胡说啊,三少爷他夜夜流连花街柳巷,平日又是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三英大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那婢女看了看四下,道,“颜儿姐姐,我看,二少爷一定是喜欢你,你若是嫁了他,以后就是堡主夫人了啊!”
  赵颜含笑,道:“别傻了,我只是个下人,哪里高攀得起啊。何况,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早就决定要一辈子侍奉夫人了。你呀,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干活吧。”
  那婢女笑了起来,“颜儿姐姐,你人真好。怪不得夫人和二少爷都这么喜欢你。对了,下次,你教我绣牡丹好不好?”
  “好是好。这次可别像上次那样,学了一半就嫌累呀。”赵颜笑着,说道。
  “谁让我不像颜儿姐姐这么心灵手巧,人见人爱呢,嘿嘿……”
  “你呀,就只有嘴巴甜!”赵颜轻轻推了她一把。
  那婢女嬉笑着,跑了出去。
  赵颜微笑着,看她出门。然后,轻叹了口气,料理手边的粥。
  “心灵手巧,人见人爱……二少爷,听到这种话,你也不出来澄清一下么?”赵颜端起粥,开口问道。
  莫允靠在窗口,背对着她,“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
  赵颜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道,“既然无关,就请你离我远一点。你放心,这里是英雄堡,我除了会害你之外,不会害任何一个人。你大可不必这样步步紧盯。”
  莫允沉默片刻,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跟我去见师傅?”
  “你死了,我就去。”赵颜笑着,语调轻松。
  莫允沉默,不再开口。
  赵颜不屑地笑笑,端着粥,走出了厨房。
  她走到汐夫人房前,就见魏颖从房中走了出来,满脸不悦。见到她,魏颖的眉头紧皱,眼神里的鄙夷,清晰可见。
  “三少爷。”赵颜颔首,恭敬地唤道。
  魏颖侧开头,“少跟我装腔作势。你除了会在我娘面前搬弄是非,还会什么?若不是二哥护着你,我早就……”
  赵颜抬眸,“如何?”
  魏颖冷哼一声,“赵颜,你记住,你不过是个下婢。我娘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听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这里谁才是主人!”
  他说完,疾步离开。
  赵颜看着他,只想笑。她忍了忍笑意,推门进屋。就见汐夫人坐在床沿,正暗自垂泪。
  “夫人。”赵颜放下手中的粥,轻声唤道。
  “颜儿……”汐夫人见是她,努力笑了笑。
  赵颜走到汐夫人身边,跪下身子,道:“夫人,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少爷又惹你生气了?”
  汐夫人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颜儿,我没事……”
  赵颜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夫人,别哭了,三少爷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汐夫人摇了摇头,“他若是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你要是我女儿,该多好?”
  赵颜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冰冷,笑意也黯淡了下来。
  “颜儿?”汐夫人开口唤道。
  赵颜重又微笑,“怎么了,夫人?”
  汐夫人的眼神里,瞬时染上了怜惜,“颜儿,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从齑宇山庄回来,你便笑得少了。我知道,你娘的事,对你打击太大……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赵颜打断她,“夫人,我知道。”
  汐夫人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我可怜的颜儿。都是戚氏造的孽!若不是他,你娘怎么会死!他弃你娘于不顾,现在竟还让徒儿来羞辱你!……颜儿,我真没用,这么多年,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还要你为我奔波劳碌,我对不起你……”
  汐夫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赵颜静静听着,轻轻拍着汐夫人的背。这段话,她不是第一天听见了。戚氏,正是因为戚氏将她的母亲逼上了绝路,才有她的今天。她注定了一生为奴为婢,都是拜她那亲生父亲所赐……
  “……颜儿,我们女人一出生,便注定了苦命。教坊十载,无论做多少善事,都洗不干净了。我本以为嫁入了英雄堡,便是幸福。可堡主在世,我受尽正室欺凌,堡主早逝,我又遭了宗亲多少非难。甚至,我想收你为养女,都遭众人斥责,说我辱了英雄堡的门楣……本以为,有了孩子,便有了依靠。可他,却宁愿维护两个异母的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做?颜儿,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汐夫人哭得伤心,声音也哽咽起来。
  赵颜的神情冷漠。八年前的一场大水,毁了她所有的幸福。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她那年幼的弟弟是如何死在践踏之下的。她曾是何其天真,以为被英雄堡的夫人收养,从此以后,便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她错了……
  白天,她受尽冷眼和嘲笑。夜晚,便是一遍遍听着这样的哭诉。
  毁了她一切的,不是那场大水,而是戚氏!挡了她幸福的,不是她的身世,而是英雄堡的一众宗亲!
  “你不过是个下婢!”
  这句话,有多少人对她说过呢……就算她做尽一切,一心维护的人,不也冷冰冰地说出了这段话么?无论她做什么,她都只是个下婢……
  她轻轻拍着汐夫人的背,哄道:“夫人,不哭了。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汐夫人拭着眼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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