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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岛-[日]横沟正史

_9 横沟正史(日)
“什么东西出来了?”
矶川警官也紧张起来。
“那个整张脸全是胡子、样子十分奇怪的人……”
“穿着军服……”
“眼神敏锐的男人……”
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人呢?人在哪里?”
“就在本家的后面……”
“本家后面不是悬崖吗?”
“我们正在挖墓穴,就听见悬崖上有沙沙的声音,我们回头一看……”
“草丛里有个奇怪的人在盯着我们,他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哟……”
“那个人绝不是岛上的人,我们以前没见过他的,他一定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海盗!”
年轻人口沫横飞地讲着。
“那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呢?”
一位刑警略带责备的语气对他们说。
“听说他带着武器……”
“而且那人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动手的样子。”
“然后你们就一起跑开了吗?像你们这么胆小,哪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讨海人
呀!”
另一个刑警嘲讽地说。
“因为事情太出乎意料嘛!”
“喂,是谁第一个逃的啊?”
“不是我!阿源是第一个跑的,害得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跑。”
“乱讲,是你啦!吓得哇哇叫。”
正当这一群年轻人相互指责的时候,去搜山的清水和刑警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啊!你们都在这儿呀!刚才是怎么回事?”
“清水,那个人出现了,我们正在向警官报告。”
“清水,你们查得怎么样?”
矶川警官急忙问道。
“警官,确实有人潜入岛上。我们发现海盗山寨里有烧过火的痕迹,还有这条大方
巾。”
清水拿出一块被雨淋湿、脏兮兮的大方巾,但看起来这条方巾并没有在现场遗留多
久。打开一看,上面印着浅黄跟白色的鬼面,还有一个也是染成白色的“本”字。
“这是?”
“这是鬼头本家的家徽;分家也是用鬼面,不过上面印的是‘分’这个字。
清水简单扼要地回答。
矶川警官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医生说的是真的,这人昨天晚上潜入鬼头本家,用大方巾偷了一些东西出来。”
“嗯,也许是这样。”
金田一耕助回答的口气似乎不太肯定。
“你怎么说‘也许是这样’呢?根本就是这样嘛!现在这块本家的大方巾就是证
据。”
矶川警官反驳他说。
“是没错,可是为什么早苗没发现呢?”
“拜托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一两块大方巾或是一两样东西被偷
走,的确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再说,这两天不断有事情发生,谁会去注意大方巾这种小
东西。金田一,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矶川警官喋喋不休地说。
金田一耕助猛然摇着头说:
“没什么,警官,这么一来,可以确定有人潜入这座岛上了。是不是要召集全岛的
人,进行地毯式的搜山呢?”
“是的。”
矶川警官四处张望了一下,入夜的岛上一片漆黑,甚至无法分辨彼此的脸孔。
濑户内海一到夜晚,天上的星星就显得特别明亮。
“拖到明天可能就太迟了,幸好今晚有月光。”
清水看看天上的星星,对矶川警官说。
“好,那就立刻动手。”
矶川警官下定决心说。
一整晚,狱门岛上充满了戒备森严的紧张气氛。
矶川警官与金田一耕助等一行人先回到鬼头本家,草草用完早苗、阿胜做的晚餐。
而那一群年轻人则四处传递搜山的讯息,渔夫们一听到消息,都争先恐后到本家门
前集合。
八点左右,本家附近聚集了数十位渔夫,他们各自带着火把、灯笼以及称手的武器,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样子,一定以为有一场械斗要发生呢!
搜山行动前,矶川警官将这些人编成几组,趁着分派任务的时候,金田一耕助抽空
问早苗一些事情。
“早苗,你真的不知道这块大方巾被偷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了?”
早苗露出一种想要看透一切似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感觉得出来,早苗的内心里,正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翻涌着,并试图以
坚强的意志力努力地压抑着。
她拼命回避金田一耕助的视线。
“早苗……”
金田一耕助有点急促地说:
“今晚大家要搜山了喔!”
早苗低头不语。
“那么多人去搜山,不管是谁,都会被搜出来的,你真的不在乎吗?”
早苗吓得急忙抬起头,然后现出带着杀气般的可怕的眼神,瞪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
这时竹藏慌忙跑进来,打断了早苗的话。
原来是矶川警官叫他来找金田一耕助的。
“我马上就去。啊!竹藏,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突然叫住竹藏。
“有什么事情?”
“月代呢?怎么没看到月代?”
“我在这里啊!”
月代的笑声与脚步声同时出现,她的一身装扮,真使金田一耕助看得呆了。
月代像舞伎一般,身上披着白色丝绢,穿着红色长裤裙,头上戴着金色的高帽子,
手上还拿着黄金铃。
“月代,你怎么穿成这样?”
金田一耕助有些吃惊地问。
“你忘了,我现在要去祈祷所祈祷呀!你们不是要去搜山吗?我马上就去祈祷……
我的祈祷很灵的,我相信你们一定抓得到坏人。”
说完,月代满面笑容地走出房间。金田一耕助则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事后回想起
来,那却是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月代了。
矶川警官又派人来催他。
“好,我马上去,早苗……”
“嗯?”
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盯着早苗说:
“月代就拜托你了,要多注意她。”
早苗皱了皱眉头,仿佛在说不用你交代我也明白该怎么做。
“竹藏,你也要去搜山吗?”
金田一耕助看了竹藏一眼。
“是的”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
“可矶川警官已经派我带一队人去搜山,现在大概不能调换了。”
这时候里面突然传来疯子的怒吼声,早苗叹了口气说:
“今晚的举动让伯父很不高兴。”
金田一耕助目送早苗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
在竹藏的催促下,他往玄关走去,经过那间十坪大的房间时,顺便往里面看了看。
了然和尚跟了泽在灵堂前念经,荒木村长、村濑医生和分家的仪兵卫、志保以及美
少年鹈饲也都在场,这么大的事情,连分家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一看到金田一耕助,荒木村长沉稳地说:
“啊!金田一先生,你也要去搜山吗?”
“是的,我去一下。”
“辛苦了。我本来也应该去的,但今晚要守灵,等守灵结束后,我就去找你们。”
“不用啦!怎么方便就怎么办吧!”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了然和尚依旧专注地念经。
出了大门,大队人马都出发了,只剩下竹藏和矶川警官率领的那一队人。
“金田一,出发吧!”
矶川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终于走出大门,立刻大声说。
“请等一下,我希望能留三四个人在这里。”
金田一耕助看看矶川警官,又看看本家的大门,对矶川警官请求道。
“为什么?”
“万一我们搜山找的那个男人逃到这里来,那就糟了。留三四个人监视房子四周,
也许会好些。”
矶川警官认为金田一耕助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他挑选出两个人来监视本家四周的环
境。
“现在出发吧!”
一看时间,已经是夜晚八点半了,天上繁星点点。
农历初十的月亮挂在干光寺后面的山上,飘飘悠悠。
一群人绕过鬼头本家前面的坡路,往谷底走去,在往千光寺的盘山小路上,看得到
一溜明晃晃的火炬正在往上爬着。
“警官,点那么多火把去找,岂不是敌暗我明?”
金田一耕助有点担心地说。
“火炬之后,还有一队是不拿火炬的,凶手如果为了要避开拿火炬搜山的人,一定
会掉进不拿火炬搜山组的陷阱里。”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矶川警官得意地说出他的计策。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与矶川警官带着队伍,沿着谷底直奔天狗鼻。左转后,爬上刚才挖墓的
年轻人跑下来的坡道。要上折钵山只有这条路可走。
竹藏率领的那一队人点着火把,故意闹哄哄地往上爬。金田一耕助他们则隔了一段
距离,默默跟在后面前进。
平常天狗鼻上面很少有人进出,因此路径显得十分狭窄,坡道也很陡。天上虽然有
月亮,也有繁星点点,还是有人会不小心被路上横出来的树根绊到脚。
转过突出的岬角,整个视野变得宽广起来,从折钵山的山腰到山顶,可以看到海盗
遗留下的山寨。
在折钵山的这片斜坡上,到处可以看到搜山队明晃晃的火把,犹如鬼火般缓缓移动
着;人群犹如蚂蚁,远近四处传来喧闹的吆喝声。
这一切是如此真实,却又如此的虚幻,让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临出发前听到的那记
清脆铃声,心中有一种怪异感觉。
屋外在搜山,屋里在守灵。苍白脸色的早苗、像舞伎似的月代、禁闭室里如野兽般
怒吼的疯子、鬼头千万太临终的遗言……它们像电影般—一在金田一耕助脑中浮现,他
的思绪也在飞速旋转。满山的火把像要把整座狱门岛燃烧起来一般。
第十五章、女伎
以前,狱门岛为了防范海盗袭击,所有村落都聚集在岛的西侧。当然,从另一方面
讲,狱门岛除了西侧之外,就几乎没有可以住人的平地了。
折钵山不很高,除了西边,其他三个方向都是临海耸立的悬崖峭壁,既没有可以抛
锚的地方,又没有可以让人上岸之处。因此,只要控制住岛的西侧,要搜捕逃进山里的
人,简单得犹如瓮中捉鳖。
月亮挂在折钵山的山头上,天上繁星闪亮,狱门岛在星月交辉下,呈现出一片银色
世界。点点火把就在这片银色世界中,如鬼火般在山坡上游动着。
折钵山山顶遗留着古代海盗的山寨,搜山年轻人的呐喊声在山谷中回响着,像是远
方传出的隐隐雷声。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跟着矶川警官率领的队伍前进,他发现清公也在搜山队伍之中。
“你也在啊!”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脸惊喜,笑着说。
清公略显顽皮地笑说:
“这可是近来少有的事,我怎能置身事外?再说,这事可还真大哩!”
“的确。岛上的人都怎么说?”
金田一耕助问。
“话可多了,别人爱说闲话,我们又不能拿他怎样,也只好让他们去讲了。这件事
不只让我感到惊讶,连岛上的人也都很惊讶……”
清水故作神秘地把话说到一半,让金田一耕助急急追问:
“你们惊讶什么?”
“你啊!刚开始大家都怀疑你,从岛上人的心理来看,你是个流浪汉,谁都不知道
你的底细,难怪大家要怀疑你。”
“我不可能杀死花子或雪枝吧?”
金田一耕助有些无奈地反驳着。
“为了谋夺鬼头本家的财产,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名侦探,
人人都吓了一跳。所以我就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你外表不起眼,毕竟,江户人就是江户
人。”
清水带着讨好的语气说。
“谢谢。你说我想谋夺本家的财产,这从何说起呢?就算我把花子、雪枝杀了,本
家的财产也到不了我的手中,不是吗?”
金田一耕助让话题扣在“杀人动机”上,期望清公能提供一些岛上居民的看法。
“可以啊!杀了月代、雪枝、花子三姊妹后,再勾搭上早苗,结成夫妻,就可以名
正言顺成为鬼头本家的人,岛民们都是这么说的。”
清公说到这里,特意偏过头去,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又说:
“我可不以为然,再怎么讲,你也是个江户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呢?要钱的话,干
脆拿枪去抢不就得了?哪有江户人窝囊到吃软饭的啊!金田一先生,我可是站在你这边
的喔!”
金田一耕助感到自己竟然被视为吃软饭的嫌疑犯,不禁觉得既可笑又不安。
“老板,这简直像古代大户人家谋夺家产的故事嘛!我就是那个坏管家的角色吗?”
“而且还有个被姨太太养的小白脸。像家贺骚动里的大月内藏之助、黑田骚动的仓
桥十太夫这类电影,大家都百看不厌呢!”
清公喋喋不休地说。
“老板,岛上的人常会把戏剧与事实联想在一起吗?”
金田一耕助怪怪地问。
清水曾经对金田一耕助讲过,岛上居民的思考方式有些脱离现实。
“也不尽然。不过,大家都很喜欢看戏剧,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像死去的嘉右
卫门就是一个戏剧迷。你知道吗?在赞歧的金比罗有一座大概是天保或嘉永年间盖的戏
台子;大阪的大西剧团也仿照这座戏台子重新搭建,还保留了日本的古风,到现在还能
演出。因此,京都的演员都在这里演过一些精彩的大戏。”
一提起戏剧,清公特别有兴趣,他原本就是个多话的人,现在更是滔滔不绝。
“嘉右卫门很欣赏这个剧团,只要一有好戏上演,他就会驶着八挺橹去看。他有钱
有势,经常买下整个楼座,带着自己手下的渔夫们去看。我也常受到他的照顾,跟他一
起去看戏,现在想起那段全盛时期,真像梦一样。”
“原来是受到嘉右卫门的照顾,难怪你比较偏袒鬼头本家。看来你很能讨嘉右卫门
的欢心呢!”
“也不是啊,我自己是表演杂俳(滑稽俳句等通俗文艺的总称)出身的。杂俳分很
多种,我擅长的是冠付,也就是通称的冠句。在我年轻的时候非常热衷这类表演,曾经
邀约同好去请冠句翘楚的久保太郎老师指点。”
清公解释自己的出身背景时,半得意、半感伤地说:
“本州地区盛行杂俳,有一段时间,光是介绍冠句的杂志就出了十几种,大家为了
省事就说成杂俳。我演的那种冠付类似川柳,是文雅安静的,有些句子甚至可以当俳句
的起句;嘉右卫门什么娱乐都喜欢,他虽也做徘句,但喜欢杂俳的程度远胜过俳句,还
取了个叫极门的雅号。”
清公很内行地解说杂俳的形式与内容。
金田一耕助忽然明白了,那屏风色纸上歪歪扭扭如蚯蚓般的文字,原来就是嘉右卫
门写的啊!
“极门这两个字源自狱门岛,他自认为是狱门岛的主人。每次开诗会,他就说没有
清公不行,我一到会场就受到他的热情欢迎,他对我的确是另眼相看。”
清公提到嘉右卫门,明显地露出一种怀念之情。
“嘉右卫门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就因为他这么喜欢戏剧,与三松才会娶女演员当
继室?”
金田一耕助问了一个极想问的问题。
从早上志保在天狗鼻上又叫又嚷的那段话开始,金田一耕助就对月、雪、花三姊妹
的母亲感到相当好奇。
只可惜当大家知道他是名侦探后,不管他问什么,岛民都会小心翼翼的,这样反而
问不出真相。他一直在找一个可以自然提出这个问题的机会,现在有清公这样一个消息
灵通又喜欢发表意见的人在身边,机会果然出现了。
“嘉右卫门喜欢戏剧和与三松娶女演员虽然多少有些关系,但也不表示嘉右卫门同
意这桩婚事。那位女演员的名字叫小夜,不知道是本名还是艺名。与三松纳小夜为妾的
时候,嘉右卫门十分不满,而且还激烈地反对过。”
清公神秘兮兮地说着,惟恐小夜的灵魂会听见似的。
“你认识那个小夜吗?”
金田一耕助急急地追问着。
“没见过。我到这座岛上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去世了,有关她的事我都是听人家
说的。”
清公在这件事上可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听说她擅长道成寺入钟,与三松就是迷恋她的舞技,而将她纳为妾的吗?”
金田一耕助紧抓住话题不放。
“是的,嘉右卫门听到她擅长演道成寺、狐忠信、葛之叶……这些会幻化成人形的
怪物时,就把整个剧团包下来,请到岛上来演出,他还在本家的院子里搭了舞台,让他
们在那里演道成寺。当时千万太的妈妈才刚去世,房中冷清,有个漂亮的女演员来撒娇,
与三松当然就像猫看到鱼似的欢喜异常,趁机收她为妾。嘉右卫门对这种事原来就非常
小心,看到与三松这样,当然非常生气。”
“嘉右卫门为什么要反对呢?”
金田一耕助心想:这里搞不好有破案的关键,于是,他带着急于想知道理由的语气
问。
“还用说吗?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女演员,一个是岛上财大势大的船东,岛上的规矩
是:即使知道对方身份,也不会跟外地人结亲。”
“这就难怪了,小夜破了岛上的规矩,太阁大人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吧!”
金田一耕助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
“是啊!如果她是一般良家妇女也就罢了,偏偏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断利用与
三松,与三松对那个女人更是言听计从;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父子之间却极不和谐,
甚至有一段时间,与三松还想要逼迫嘉右卫门退位,那时,嘉右卫门好像被鬼缠身似的,
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清公提到嘉右卫门,语气中多少带着惋惜的味道。。
“这女人也相当厉害。”
“是啊!如果不是她那样乱搅和的话。本家现在就是与三松当家,小夜也成了船东
老板娘了。”
“小夜搅和什么?”
“祈祷啊”
“祈祷?”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月代说要去祈祷的模样,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神,胸口一起一伏
地看着清公。
“没错,你也知道本家后院里有间祈祷所吧!那就是与三松替小夜盖的。小夜不知
道在哪里学的加持祈祷法术,我到岛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快死的病人了,因此,早
就不能作法术了。”
清公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据说她有段时间气势非凡,简直就像静御前(源义经之妾)或佛陀,摇着铃,点
着香,口中念着:生驹的圣天、河内的圣天请降临此处,在下是某岁寅年女子等等的祷
词。”
他像背台词一般,学着小夜施法时的语调说。
金田一耕助不禁笑了出来。
“念这些干吗呀?”
“圣天是佛陀的亲戚,照你这么说来,小夜简直是女巫嘛!”
金田一耕助又补充了一句,同时心想着——
月代的打扮与其说像是尼姑,还不如说是女巫。
“不管是加持或是祈祷,只要能灵验,大家才不管是佛陀或是女巫呢!小夜一定是
在四处演出的时候,学会这种本事的。”
清公武断地说。
接着,他清清喉咙,不等金田一耕助开口,主动接着说:
“大家都说她很灵,比方说肚子痛啦、长瘤啦,她一念就不痛了,而且当时有很多
人得了某种怪病,听说她是念着什么生驹圣天、河内圣天请降临,在下是几岁几年生的
某某等等,然后拿一种怪水给病人喝,竟然能让病人痊愈,真不可思议呢!不要说与三
松,就连岛上相信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的,也有其他岛上的人来求她,盛名远播。
热闹得很。可是这一来对小夜却是很不好的。”
清公以一种权威姿态下着断语
“怎么不好?不是信者日众、名气越大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小夜太嚣张,她也忘了跟千光寺和尚打声招呼。”
“喔,是这样啊!”
“和尚可不觉得有趣。从前到寺院里问吉凶的人,渐渐的都变成小夜的信徒了。和
尚本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起先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小夜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还自称
是小夜圣天教教祖,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教义,这下连和尚也忍无可忍了。尽管和尚心
胸宽大,一旦发怒谁都制止不了,他决心要扑灭小夜圣天教。”
“真有趣,老板,你还真会讲故事哩!”
金田一耕助不想打断清公的谈兴,适时捧了清公一下。
“您过奖了,总之,在这个岛上,与和尚为敌就是自取灭亡。尽管信徒被抢走,寺
院的传统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得了的。嘉右卫门和与三松屡有争执,了然和尚都
是采取中立立场,一旦他下定决心要消灭小夜圣天教后,便与嘉右卫门结盟,这么一来,
就算小夜有通天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清公精神亢奋地说着。
“就在船东与寺院联手下,小夜圣天教的信徒渐渐流失,于是她也越来越慌张,然
后开始说什么大海啸会席卷整个岛,折钵山会一分为二,会下火雨等等,岛上的人越听
越觉得离谱,逐渐不再去找她。她又说必须重塑个性根柢,祈祷才会有效,还用火筷子
烫伤信徒,这时大家都知道她精神可能有问题,于是,嘉右卫门就在家里盖了一个禁闭
室,把她关进去。小夜圣天教到此就完全垮了。”
清公说到这里,语气中透着得意,仿佛小夜圣天教垮了,他也有几分功劳似的。
“那与三松呢?”
“在嘉右卫门眼里,与三松根本微不足道,他从小就不曾违逆过嘉右卫门,这次是
碰到小夜这个军师,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军师被关进禁闭室了,他就像被拔掉爪牙的
野兽一样,再也不敢跟他父亲作对了。”
清公说到禁闭室,令金田一耕助眼睛为之一亮,他接着问:
“与三松就这样算了?”
清公摇了摇手说:
“不,听说他还偷偷把小夜从禁闭室里放出来,没多久小夜就发疯死了。不知道是
不是受到太大的打击,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没多久与三松也疯了,一样被关进禁闭室
里去。本家就是因为出了小夜这种女人,才会纠缠出一堆事情来。”
清公把与三松发疯的原因,全都归咎到小夜身上。
“小夜是三姊妹的生母吗?”
“那当然是的。四处流浪的女艺人不只是卖艺而已,常常还会卖身,也因此常常会
堕胎,像小夜那样的女人能生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清公面露鄙夷之色。
“孩子生下来,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呢?你看那三个女孩疯疯癫癫的就知道了。据
说,小夜还真是个美女,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很可惜,我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
变得像个鬼魅一般丑陋了。”
这是清公惟一一句带着惋惜语气谈到小夜的话。不过他并不是惋惜小夜的早逝,而
是惋惜自己没有眼福。
“喔!真是有意思。”
金田一耕助由衷地附和着。
就在这时,山谷里响起一声枪响,接着两声、三声……霎时,呐喊声在山谷间四处
回荡着,搜山的人群也向枪响处汇集。
矶川警官兴奋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喂!金田一,好像找到凶手了!”
“我们去看看吧!希望没有人受伤。”
金田一耕助大声说。
矾川警官带着他的搜山队伍,迅速来到折钵山山顶附近。
大家气喘吁吁地在月光下的山径上奋力前进,不断被树根或石头绊到脚。
“大家小心点,这附近有一条壕沟,前面是防空监视所和高射炮阵地。”
竹藏在矶川警官背后喘着气提醒大家。
这附近原来有一片略微倾斜的平滑台地,战争时,军队利用这块台地四处冒出的岩
石,或是枯瘦的松树这一类的东西,挖出像蜘蛛网似的壕沟,这些壕沟有的是露出来的,
也有很多是上面覆着掩盖物的陷阱或地下通道。
“这里的地形真复杂,要藏身在这里真是太容易了。”
矶川警官感慨地叹了口气。
“枪声是从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传来的。”
金田一耕助对矶川警官说。
“是啊,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清水小声地问竹藏。
“先上去看看再说!小心点,凶手有枪!”
竹藏冷静地对搜山队的青年们说。
大家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突然间,岩石的角落里冲出好几个人。
“是谁?”
矶川警官大声喝问。
“那不是清水吗?刚才是你开枪的吗?”
金田一耕助一眼看出来人是清水,立刻大声问道。
“是的,不过是对方先开枪,我们才还击的。”
“那人呢?”
矶川警官紧张地追问着。
“在这附近的某条壕沟里突然消失了。对了,我们找到一些东西。喂,把东西拿出
来。”
清水说完,站在后面的人就拿出锅子、装米的袋子、调味瓶,还有两三根萝卜、鱼
干以及一把菜刀,另外还有碗和筷子。
矶川警官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有点不相信这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矶川警官盯着清水问。
“对面的壕沟里。”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警官,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从鬼头本家拿出来的。”
清水十分自信地说。
“本家丢了这么多东西,不可能没人发现啊!”
矶川警官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
“他们当然发现了,不过他们不说,就表示……啊!有人爬上来了。”
大家纷纷往金田一耕助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谁?”
清水大喝一声,同时往前走了几步。
“啊!清水,是我!我很担心,特地来看看,刚才好像听到枪声,坏人抓到了吗?”
来人是荒木村长,他说了这一串话之后,才抿着嘴,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村长,守灵结束了吗?”
“结束了。”
“本家……还有,月代还好吗?”
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问。
“很好,我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她的祈祷声,医生和了泽在本家等大家回来。”
村长从容地说。
“和尚呢?”
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刚才和尚风湿症发作回寺里去了;分家的人也回去了。请放心,有年轻人在玄关
监视着,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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