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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岛-[日]横沟正史

_7 横沟正史(日)
金田一耕助指着与基座相反的方向,用兴奋的语气说:
“你看,那边的悬崖上有一棵很粗的松树,而且那棵松树跟菩萨基座和吊钟下面挖
出的洞几乎形成一条直线,那棵松树的树枝高矮粗细正好合用,更重要的是那根树枝是
向下生长的。换句话讲,吊钟就是靠着这个机械原理被撑起来的。”
尽管金田一耕助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清水却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依旧顺着金田一
耕助手指的方向点头。
只见吊钟边缘处的确有个直径约五寸的洞,距离洞口约一尺五寸左右的地方,还有
个菩萨基座,以前那个基座上是有个地藏菩萨的,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像就
不见了,而且基座看起来也似乎磨损不堪,只剩底座上的莲花还在。
悬崖边上则长了一棵很粗的松树,那棵松树的枝干往下延伸到高悬崖约二三尺的地
方,连站在海岸边都能清楚看见。
“然后呢?”
清水带着一副“请继续说下去”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从菩萨基座往松树那边走去,口中还不断说着:
“五倍……约有五倍,也就是说,从洞到基座之间的距离以及从基座到松树之间按
距离比,前者若是一,后者就是五;套用杠杆原理,假使Q是吊钟的重量,P是撑起吊
钟的力量,那么P=五分之一Q。换句话讲,从洞到基座的距离和从基座到松树的距离
成反比。师父,你知道吊钟的重量吗?”
金田一耕助一边对清水讲解,一边问了然和尚。
“这……”
了然和尚一副困惑的神情,歪着头想了想说:
“对了,捐出的时候应该有纪录。了泽,你记得吗?”
“师父,那时候我还没来寺里。”
战争时期了泽被征召到水岛的军需工场,因此他尚未参与这件事。
“师父,我想大约是四十五贯吧!”(一贯等于三点七五九公斤,故约等于一百七
十公斤)
荒木村长在旁边插嘴说。
村濑医生则将左手吊在脖子上,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四十五贯?没想到这口钟这么轻。四十五贯的五分之一就是九贯,只要花九贯的
力气,就可以举起这个吊钟了。现在只要找一根坚固的棒子,就能证明我的论点。”
“先生,这根棒子可以吗?”
竹藏随手从脚下拿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棒。”
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瞪了竹藏一眼,然后一把抢走那根棒子,呼吸急促地问:
“竹藏,这根棒子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刚才在那边草丛里找到的。这根棒子原是船要停泊的时候用来系船的,不知道
是谁拿到这里。”
“船要停泊时用的棒子?这么说,不论什么人都可以随手拿到喽?难怪凶手会扔到
那边的草丛里面……”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又看了竹藏一眼,立刻对清水说:
“对凶手来讲,找来棒子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他才会毫不在乎地把这根棒子丢在现
场附近。”
“金田一先生,那么这根棒子……”
“你看,棒子的前端有被吊钟边缘弄坏的痕迹,而这里则是菩萨基座弄的……空口
无凭,我来证明一下吧!”
金田一耕助于是吆喝着大家一起来帮忙。
按照金田一耕助的要求,了然和尚、了泽、荒木村长、村濑医生、竹藏、早苗跟阿
胜,依序围成一个半圆,而阿胜的眼神始终茫然地看着远方;略远处的志保跟仪兵卫、
鹈饲等人也紧张地看着他们。
虽然此刻阳光灿烂,海风徐徐,但大家却眼神灰暗,就连坚强的志保也不免带着害
怕的神情,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服。
金田一耕助则显得很兴奋,当他把棒子伸进吊钟下的时候,棒子前端抖了一下,略
微倾斜地靠在菩萨基座上,好像是汲水吊杆似地指向半空中。
金田一耕助环视着众人说:
“谁来压一下这很棒子?竹藏,你来试试看。”
竹藏立刻露出一脸犹豫的表情,看了看了然和尚,慢慢走过来。
“压住这根棒子吗?”
“对,拿住棒子的一端,只要用一点点力气就够了。然后,你趴在棒子上试试看。”
金田一耕助指导竹藏,教他如何压住棒子。
竹藏吐了点口水在手上挂搓,然后握紧棒子,全身趴在上面,只见以菩萨基座为支
点的杠杆一端渐渐往下沉,同时,吊钟也渐渐倾斜,一寸寸地往上抬。
人们惊讶地呼喊起来,那声音犹如海浪般地一波波扩散着。
金田一耕助站在吊钟前面。
“大家都别靠近,请任何人都别靠近!竹藏,还差一点点,再用点力气,对对,就
是这样。”
竹藏涨红了脸,全身压着杠杆的一端。他汗流浃背,脖子上的血管胀得像蚯蚓似的,
不过他不愧是在海上锻炼出来的身体,尽管身材矮小,力气仍然蛮大的。在金田一耕助
的指挥下,他终于把棒子压到肚脐下面了。
“对、对,就这样。注意看,后面不是有松树枝吗?把棒子放在树枝下面,要小心
些,让棒子放手后也不会弹起来才行。对了,就这样,现在请放手看看。”
竹藏照着金田一耕助指示的方法,顺了顺呼吸,把棒子一端压在松树枝的下面,然
后慢慢放手。
松树枝猛烈地摇了两三下,但是并没有折断,稳稳地卡住了杠杆的一端。
吊钟现在倾斜成二十度角左右,离地约一尺七八寸,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状态。
在场的人都喘着粗气,开始议论纷纷,因为吊钟底下出现一袭华丽的印花服饰,而
雪枝正跪坐在吊钟里。
“哈哈哈哈……”
志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大家都惊疑地看着她。她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表现,狂妄地
笑着,那笑声狠毒而辛辣。
“这不就是道成寺传说的翻版吗?只不过情形正好相反罢了!”
志保带着嘲讽的表情说着,同时,她斜睨着鹈饲说:
“在吊钟里面的角色应该是你吧?故事里躲在吊钟里面的是安珍,清姬可没办法进
得去,可是现在……”
志保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对了!雪枝的母亲是演员,又最擅长演《道成寺入钟》这出戏,与三松就是
看到她演这出戏时才迷上她,并娶她当续弦的。哈!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父母种
下的恶果,如令报应在孩子身上了,还有……还有……”
“志保,住口!”
仪兵卫高声责备志保,但她仍像只斗鸡似地毫不退缩。
“老公,连台好戏你怎么忍得住光看不说呢?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哈,大家都疯
了,你们大家全都疯了。”
志保张狂地叫嚷着,全不理会众人嫌恶的目光。
“志保,还不给我闭嘴!”
仪兵卫暴喝一声,并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志保,接着他又转头对大家说:
“对不起各位,志保的歇斯底里症又发作了。别看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可怕得很呐!
她一上天狗鼻就直发抖,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志保,回家吧!”
仪兵卫边说边拉住她,打算把她拖离现场。
“我不要,我才不要走呢!我要看雪枝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死的!”
看来志保确实正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此刻她眼神错乱,摆出一副少女的撒娇姿
态,甩开仪兵卫的手,又跺脚又耍赖,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金田一耕助看过志保耍心机,没想到此刻又见到志保失控,心里不禁感到有股说不
出的恶心,脑中忍不住又想起清水曾说过“在狱门岛上的每个人都疯了”这句话。
“志保,你这是何苦?鹈饲,你抓住她的那只手;清水,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如果
有事情,我仪兵卫敢做敢当。鹈饲,我们走!这是什么跟什么嘛……乱七八糟的。”
仪兵卫跟鹈饲半拖半拉地把志保推出人群。
“我不要,我不要嘛!鹈饲,你这个笨蛋,放开我啦!老公,老公……”
志保像孩子般撒野耍赖,一边撩着衣服,一边撕扯头发,嘴里还大吼大叫的,直到
仪兵卫跟鹈饲连拉带拽地拖着她下了山,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了然和尚面带微笑地说:
“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啊!这下子仪兵卫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说完,他像吐出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志保的背影咋了一口痰。
清水则望了一眼吊钟,清了清喉咙,对金田一耕助说:
“凶手就像这样把吊钟抬起一道缝隙,然后再把雪枝的身体放进去,是吗?”
“对,对。”
金田一耕助原本正想着志保刚才说的那番话,现在听到清水的问题,才慌忙回过神
来回答道。
这是金田一耕助第一次听到雪枝的身世。
原来雪枝的母亲是演员,最擅长表演《道成寺入钟》这出戏,后来与三松迷上她,
收她为妾,再娶她为继室。
先前他曾听理发店老板说这个女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因此从来没问过有关月代、
雪枝、花子这三姊妹母亲的事,也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女人会跟这件案子有关。不过照志
保的说法,说不定这就是疯狂杀人案的秘密关键呢!
“只要用松树枝撑住,吊钟就能慢慢往上抬,因此,凶手只要一个人就能把尸体塞
进去了。”
金田一耕助对着清水解释。
这时,大家从吊钟下面窥视着那袭华丽的印花和服,尽管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人人
却都感到现场像是一幅地狱图般,幽暗而阴冷。
“雪枝是活着被扣进吊钟下面的吗?”
早苗强装镇定地问。
其实早苗受到的打击跟震惊并不比志保轻,但她却没有像志保那样歇斯底里,也没
有任何慌张神态,只是露出了毫无生气的眼神紧盯着那座吊钟。
金田一耕助用温柔的语调对早苗说:
“你看她喉咙附近有被勒过的痕迹,可以想见雪枝并没有尝到窒息的恐惧就死了。”
“可是,先生!”
竹藏指着吊钟不解地问:
“凶手把雪枝杀了就算了,干嘛还要把她的身体放进吊钟里面?凶手究竟为的是什
么呢?他干嘛这么卑鄙?”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半晌,才用平板的语调说:
“我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把花子吊在古梅树上,又把雪枝放在吊钟下。如果凶手不
是疯子的话,这些不正常的手法就一定有某种意义,只要明白这些意义,就可以侦破这
件案子了。可是我不懂,我只觉得……凶手简直是一个大疯子。”
金田一耕助说完,搔了搔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群年轻人扛着大木棒、滑车、钢索等工具到天狗鼻上来了。
“金田一先生,很抱歉,昨天晚上我把你锁在拘留所里面,还把钥匙带走,我觉得
你跟这桩案子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也许是因为这案子太离奇,也许是
你太神秘了,而且我始终弄不懂,你怎么会知道凶手是用这种方式把尸体放到吊钟下面
的?为什么你对凶手的作案过程会那么了如指掌呢?金田一先生,你到底是谁?是凶手,
还是凶手的共犯呢?你一定要解释清楚,只要你把话说清楚,我就能安心相信你了。”
清水一脸痛苦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这时,来的年轻人架起高台,装好滑车,把吊钟吊了起来,然后移出雪枝的尸体,
由村濑医生验尸。
医生判断雪枝是在昨天晚上六点到七点之间被勒死的,凶器是类似日本手巾之类的
东西。
之后,雪枝的尸体在竹藏以及一群年轻人的帮助下,被抬到鬼头本家,了然和尚、
了泽、荒木村长、村濑医生等人也都一齐前往本家去了。
清水则坐在悬崖边,不断咬着指甲苦思冥想。
清水已连续两晚未睡,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再加上金田一耕助如谜的身份,让他
原本已经够苦恼的一张脸更像个大苦瓜。
金田一耕助把手轻轻放在清水肩膀上。
“清水。”
而清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清水,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金田一耕助平和的语气中有股不容他人违逆的威严。
于是清水顺从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
“请再看看那个吊钟!”
清水依着金田一耕助的命令,看着用滑车吊起的吊钟。
“我对着吊钟发誓,花子的死,以及昨晚雪枝的死,都跟我无关。请看着我的眼睛,
你也应该知道,我看起来像在说谎吗?”
清水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盯着金田一耕助,叹了口气说:
“金田一先生,从你的眼睛来看,你似乎没有说谎,我就相信你吧!可是,我搞不
清楚,你究竟是谁?到这么一个鸟都不生蛋的小岛来干吗?我真搞不懂你这是所为何
来。”
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悬崖边突出的地方,伸手遮着眉毛向远处看。
只见真锅岛方向开来了一艘汽艇,汽艇迅速地驶过来,只是那并非“白龙”号。
清水一看到这艘船,立刻精神起来,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同时也以一种
怪异而兴奋的眼神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晤,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吗?那是水上警察厅的缉私艇啊。我相信那个老狐狸矶
川警官也在上面。金田一先生,你怕不怕?要不要逃?不过现在要逃可能太迟了,就算
你要逃,我也不会放你走的,如果你做了什么坏事的话,马上就会报应临头了。哈哈
哈……”
清水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大声笑着。
金田一耕助神情悠闲,看也不看清水。
过了一会儿,警察厅的缉私艇已经停在港湾口,接驳的小船从停泊站划出去,岛上
的居民也三三两两聚集在停泊处好奇地观看着。
清水和金田一耕助一看到大船停泊,立刻迅速走下天狗鼻,一起去等小船泊岸,不
过,清水仍对金田一耕助的反应大惑不解:
“金田一先生!”
他摸着那把络腮胡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说:
“你跟矶川警官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来捉你的吗?”
“清水,矶川警官今天真的会来吗?”
金田一耕助用一副天真的神情问。
“我想他应该会来吧!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回总署的时候,听说他还在笠冈。哈哈!
你看,那不就是矶川警官吗?”
从汽艇上下来几个警察,第三个下船的人,看起来好像是矶川警官。
“果然是矾川,他也变老了啊!”
金田一耕助感慨万千地说。
第十二章、老朋友
昭和十二年秋天在冈山县农村的“本阵杀人事件”中,矶川警官曾和金田一耕助合
力破案,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九年。
受战争的影响,当了几年军人的矶川警官,现在还是警官。战后,他被调到县里的
刑事课,由于办事稳重、资格老,被同仁称为老狐狸,看样子似乎混得还不错。
矶川警官到笠冈来调查海盗出没的案子,后来听说狱门岛出了命案,而且金田一耕
助也在岛上,因此,他很快就到狱门岛来了。
“清水,大家怎么都全副武装的?是不是只要岛上一发生案子,他们就这样过海来
抓人?”
金田一耕助对警察的穿着感到惊讶,忍不住纳闷地问。
“是有点奇怪,况且这次人来得太多了……咦?他们该不会是来抓你的吧?”
清水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如果要抓我的话,只需你一个人就够了,是不是?论力气,我可比不上你。”
金田一耕助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着。
“是这样吗?”
清水有些不相信,反问了一句。
小船渐渐往岛上驶来,矶川警官好像看到岸边等候的金田一耕助,露出一嘴白牙笑
着,同时还在小船上面向岸上挥着手。
清水看到这情形,连忙惊讶地问:
“金田一先生,刚才矶川警官是在向你挥手吗?”
金田一耕助朗声笑着说:
“是的,他是在对我挥手。不过,不要紧,谁都会有误会别人的时候,倒是我要拜
托你,最好别把昨天晚上将我关起来的事情告诉他。”
他一边安慰着清水,一边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栈桥边。
小船一靠岸,第一个跳上来的果然是矶川警官。
“老朋友!你好吗?”
“很好!你呢?”
“你一点也没变嘛!”
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热情地寒暄着。
“怎么可能?我可是历尽沧桑啊!警官,你也变老了。”
金田一耕助语带感慨地说。
“是啊!九年前还没有白头发呐!”
矶川警官附和着。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福泰多了,想必是升官加级了吧!”
金田一耕助以一副关切的语气问矶川。
“薪水是多了点儿,可是以前的同事大部分都当上局长了,只有我,还是十年如一
日地当警官啊!”
矶川摸了摸鼻子,有点自嘲地说。
“没办法,战争嘛!”
“说的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聊这些太没意思了。对了,清水!”
矶川警官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对着清水发问。
一旁的清水始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人,矶川警官的问话声才使他好不容易回到
现实中。他立刻慌慌张张地脱口回答:
“有!”
“这件凶案怎么回事?已经连续有两个女孩被杀害了吗?”
清水好像有满嘴的话要讲似的,但嘴巴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误会了金田一耕助后,紧张得讲不出话来了。
金田一耕助立刻打回场:
“这件事我们到派出所再说吧!对了警官,这些人干嘛一个个全副武装呀?”
只见下船的除了矶川警官之外,还有六个警察,大家的腰上都佩着手枪,好像严阵
以待似的,令人有点怕怕的。除了警察之外,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绅士,那人大概就是法
医吧!
“金田一先生,我们刚好也有案子要办,也就是说,即使清水不打电话来,我们也
要到这岛上来呢!我猜想,搞不好你们这里的案子也是他干的。”
矶川警官对金田一耕助详细地解说原因。
“他是……”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看着矶川警官的脸。
“是海盗。你听清水说过了吗?前天我们在附近的海域追缉海盗,谁料被他们逃走
了,昨天我们在宇野抓到一个人。根据他的供词,知道有个海盗已经跳海逃生,从他的
口供中我们推测,逃脱的海盗不是在这座岛上,就是在邻近的真锅岛上。金田一先生,
你有没有听到这样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突然愣住了,他的脑中像电影停格画面一般,浮现出在千光寺厨房里那
个吃光半桶饭的小偷。
“金田一先生,你想到什么了吗?”
矶川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急忙问。
“等、等一下,请两位暂时别打扰我,我、我误会大了,让我想想看,如果是这样
的话……”
金田一耕助皱着眉,眯着眼,搔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如果“小偷”先偷偷溜进鬼头本家,然后从禁闭室里偷走早苗替她伯父卷的纸烟,
之后他又到千光寺,坐在香油钱箱前看着山下面的路,一连抽了五六根烟,过足烟瘾,
然后再到厨房吃光饭桶里的饭,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小偷跟凶杀案有什么关联呢?
小偷到寺院的时候,看到花子还在寺院里,所以才把花子杀了吗?可是时间不对呀!
他又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杀花子呢?
按金田一耕助的推测,当了然和尚回到寺院的时候,那个大肚子的小偷一定还在寺
院里,这可以从和尚那一晚的奇怪举止看出来。
另一方面,花子被杀的时候,比他们回到寺院的时间还要早。就算那个人再大胆,
也不可能留在命案现场那么久。
难道那个小偷是在大家下山之前就已经到达寺院了吗?还是那晚金田一耕助怀疑了
然和尚的言行举止,以及认为小偷当时还在寺院里,全部是他自己的幻觉、妄想呢?
如果那人是凶手的话,了然和尚跟他素昧平生,凭什么要袒护他?可是,了然和尚
看起来像是确实知情,他还说什么“不管是谁,都对疯子无可奈何啊”的话。还有,了
然和尚当时的举动……这些问题越来越错综复杂,真叫人搞不懂!
那个海盗到底是不是凶手呢?他是什么时候到寺院里的呢?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到鬼
头本家去的呢?如果能搞清楚这一点,对破案就会有很大的帮助。
金田一耕助回忆起为千万太守灵的那一晚,当花子不见了,阿胜跟早苗在家里找的
时候,曾听到早苗从里面传出尖锐的惨叫声,没多久,又听到疯子的怒吼声,大家都以
为又是疯子发病了,因此,也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件事情有个盲点—
-
疯子平日很听早苗的话,不管闹得再凶,只要早苗喊他一两声,他就会安静下来;
既然如此,那晚疯子发病时,早苗应该不会发出那种惨叫声才对,而且她回到房间里来
的时候,脸上毫无血色,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是受到极度惊吓一般,瞪得好大。
早苗是被什么东西吓住的呢?难道她在禁闭室附近看到陌生男人了吗?她看到那个
人从格子门里偷卷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叫大家来帮忙,反而还放了他呢?不!早苗不仅把他
放了,而且回到客厅后,她连提都没提,还摆出一副自己也受到疯子的惊吓似的,这又
是为什么呢?
另外鞋印也是个问题。右脚有蝙蝠形花纹的鞋印,在渡廊下只找到一个,那个小庭
院里其他地方也很潮湿,应该也会留下鞋印才对呀!
难道有人把鞋印擦掉了?这会不会是早苗弄的?早苗认识那个男人吗?那个男人到
底是谁呢?
“警官,警官!那跳海的男、男人到底是谁?”
金田一耕助把脑袋中的问题整理了一遍以后,像发现了重点似的,搔着头结结巴巴
地问。
“很遗憾,我们也不清楚。宇野抓到的那个海盗也说对这个跳海的人不太了解,因
为这人是最近才加入的,名字叫山田太郎,谁也不晓得这名字是真是假。”
矶川警官脸上带着有点遗憾的神情看着金田一耕助,接着他又说:
“这人是个三十岁左右、体格强健的年轻人,晒得黑黑的,看样子是最近从南洋复
员的军人。除了穿着军服、军鞋外,身上还带着枪和很多子弹,他跳海的时候,大概怕
把枪跟子弹弄湿,还把这些东西放在皮兜里,顶在头上,是个很难缠的家伙。对了,金
田一,你怀疑这个家伙已经潜入这座小岛了吗?”
矶川警官说完,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怀疑他跟这个案子有很重大的关系。清水,要是他潜入本岛,你想他会
躲在哪里呢?”
金田一耕助看看矾川警官,又看看清水,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太确定答
案是否正确罢了。
“我想,大概是躲在折钵山吧!”
清水冷静地回答。
“折钵山就是干光寺对面的那座山,那里有从前海盗留下的山寨,还有战争时期的
防空监视所、高射炮阵地,同时还挖了很多像迷宫似的洞。我想,那里是最适合躲藏的
地方了。”
清水清了一下喉咙又说:
“警官!刚才听了您的谈话,让我想起一条线索。昨天晚上可能有人见过那个海盗,
原先我不相信,照您的说法看起来,应该是那个海盗没错。”
“是谁看到的?”
金田一耕助惊疑地看着清水。
“村濑医生,这醉鬼不仅看到他,而且还跟他打了一架。”
清水十分肯定地说。
“啊!我明白了,难怪医生的手会挂在脖子上。
金田一耕助露出大惑初解的神情。
“就是啊!医生打不过他,还被他推到悬崖下,跌断了左手,起初我以为是医生喝
醉酒,自己掉到悬崖下,为了这丑才编个谎话来骗我呢!现在我才相信这岛上真的有人
潜入了。”
清水瞪着一双眼睛,心有余悸地说。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派出所门口。他们一回头,只见身后竟跟了一长
串人,简直像送殡的队伍一样。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矶川警官说:
“警官,你是先去看尸体呢,还是先听清水介绍昨天晚上案发的细节?”
矶川警官歪了一下头,考虑一会儿后说:-
“我想在看尸体之前,先知道事情的经过。对了,尸体现在在哪里?”
“已经送回家了。喏,就是对面悬崖上那座像城堡似的宅邸,那就是鬼头本家的房
子。”
金田一耕助指着本家的房子,对矾川警官说。
“喂,你过来!”
矶川警官把其中一个警察叫来说:
“你先带法医去验尸。法医,麻烦你了。”
在警察的引导下,法医往鬼头本家走去,而剩下的三人则进了派出所。
有趣的是,不只是都市人爱看热闹,小岛上的人更爱看热闹,派出所四周挤满了男
女老少。
这时,正好是午餐时间,警察们打开自己的便当;金田一耕助也老实不客气地接受
清水的款待。
巡警夫人阿种凭着女性的直觉,很快就发现丈夫大变样了,对金田一耕助特别殷勤,
使她觉得好笑。而这顿饭,金田一耕助竟吃得特别香,此刻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从早
上起床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清水忘了,他也忘了。
一兴奋起来就会口吃的金田一耕助,在他冷静的时候思绪是条理分明的。和矶川警
官面对面坐下后,他把到狱门岛之后,一直到前天晚上的点点滴滴,清楚详尽地对矶川
警官说明。不过,他有意省略了千万太的遗言,因为他隐约觉得目前不是明说的时候,
似乎一旦说了出来,就会替岛上的某个人带来困扰似的。
虽然矶川警官屡次想插嘴询问,但金田一耕助不给他机会,一说完就马上把话题引
开。
“警官,其实我真的没有资格谈昨天晚上的事。我大概是前天晚上太疲倦了,因此
一躺下去,就睡得不醒人事,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岛上又出了凶杀案。”
金田一耕助对雪枝死在吊钟下的事情,起初的确是一无所知,他望了望清水,对矶
川警官这样说。
“你居然会睡得不醒人事?”
矶川警官怀疑地问。
“关于这一点,是我误会了。在说明这件事之前,可否请警官告诉我,这位金田一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清水露出一脸困惑与无辜的神情问。
“我前天晚上没告诉你金田一是什么人吗?”
矶川警官对清水的询问难以理解,并厉声斥问。
“有啊!好像是某个重大案件的嫌疑犯……”
清水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望着矶川警官时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位金田一先生是重大案件的嫌疑犯?”
矶川警官先是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看了清水一眼,接下来就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喂,清水,你到底在搞什么?这位金田一啊……”
矶川警官简短地说明他和金田一的关系,接着又问:
“你到底对他怎样了?”
“因为我听警官把他说得像是个通缉犯似的,再加上我一回到岛上,就发生那件案
子,为了以防万一,昨天晚上我就把他关到拘留所里了。”
清水的声音越说越小,一张脸红通通的,羞愧得恨不能钻进洞里去才好。
“你把他关进拘留所?”
矶川警官像是确认罪犯似的,瞪着眼睛问清水。
“这可是很有趣的经验哟!”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接着立刻正色说道:
“这也怪我不好,是我故意讲些没头没脑的话,难怪清水要怀疑我,我是自做自受
嘛!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总不能王婆卖瓜、大言不惭地说我是著名侦探,对不对?”
金田一耕助这时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矶川警官原本是板着脸的,听到金田一耕助开心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笑道:
“哈哈……真受不了你这个老实头。算了,清水,金田一不会记仇的,你不用放在
心上啦!现在先听你讲昨晚的命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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