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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桥上看风景

_9 顾西爵(现代)
第十四章这是我的故乡48、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铺垫太长了是吧?转折之后,后面还蛮虐的,总之,努力让风景圆满吧。
  而水光的心软又一次印证了某人的无耻是无下限的。
  48、
  章铮岚这次的无下限倒不是在那不文明的行为上,但那作为也绝对称不上道德,他磨着水光讲她儿时的事情,水光困,说没什么好讲的,可那人实在有韧性,抱着她磨磨蹭蹭的不得休,“说说吧,一点点也可以的……要不我先讲我小时候,然后你再说你小时候?等价交换不吃亏啊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挖我的身平事迹还挖不到——”
  “我又不要听。”
  “……给点面子,萧小姐。”
  萧小姐有些头疼,“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睡,你讲点你小时候的事我就睡了!”
  “……你那么大的人还要听睡前故事?”
  章铮岚闷笑着摩挲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极尽温柔,“是啊。”
  水光磨不过他,又着实想睡,沉默了半天,最后说:“我小时候……很单调的,除了每天上下学,就是去老师那学武术,后来,要考市里最好的高中,那半年就天天熬夜看书,那年没拿到爸爸要的武术奖,甚至连决赛都没有进去,被爸爸骂了好久……”说着水光轻轻一笑,“最后倒是考进了那所高中……”
  “嗯,然后呢?”耳畔的低柔嗓音示意停顿的她再说下去。
  水光想了想道:“然后就是读高中了,一年,一年,再一年……”
  “嗯,高中那三年我用了两年读完的。”
  水光顿了顿,“你想说你很聪明吗?”
  章铮岚低低一笑,“没,等价交换么,免得你吃亏,继续,接下去呢?”
  “接下去……接下去我来这里上了大学。”
  “恩,然后你在大学里认识了我,毕业后与我交往,从此以后我们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
  “……”
  章铮岚笑着吻她发心,“故事结局都是这样的。”
  “那是童话故事。”
  “你不觉得我很像王子吗?”某人很厚脸皮,水光竟然也不由自主陪着他瞎扯起来,“你像青蛙。”
  章铮岚朗笑出来,“那就是青蛙王子了,来,美丽的小姐,请给一個吻来破解那道诅咒,等我变回人形后我们就回城堡结婚!”
  “……”
  很久的以后水光才意识到他所讲的每一句话后面都带着他的用心,让她展颜欢笑的用心。
  而很久的以后水光也都还记得那一句,“从此以后我们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
  萧水光的世界被章铮岚逐步渗透进来后,就像是被重新洗了牌,那天以后每天清早章老大都会来接她去上班,水光头几次都跟他说明了不用来接,后者“嗯嗯”了两声就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转移话题可谓明显,水光多说无果也就随便他去了,然后一天三通电话是少不了的,最后最让水光无言以对的是晚上的归宿问题,她不想去他那留宿,他就“退而求其次”说:“我住你那也成,虽然挤了点。”章铮岚针对的是水光的大哥,而水光想到的是她那套出租房断不能跟某人的别墅比,就诚心诚意说:“那你就别屈就挤过来了。”主要也是每次跟章铮岚一起,面对罗智时,她有些不自如,相比某個人,似乎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是自在从容的,真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那无赖样是不是装的?
  日子就这样到了一月中下旬,水光被迫接手的那套片子在上周总算是拍完了,那天她从那摄影公司出来不由松了口气,之前那化妆师凑上来问她,“萧小姐,你家章老板这次没来接你啊?”毕竟前几次都是从头陪到尾的,温言细语,周到体贴,让他们公司里的不少女职员艳羡、眼红,纷纷发表感慨说自己男友如果有章大老板三分贴心就足矣了。
  “他出差去了。”水光回答完自己愣了一下,这种自然而然的回复让她陷入片刻的沉思。
  此时此刻,林佳佳不由伸手到吃饭也发愣的水光面前挥了挥,“水光,发什么呆呢?我说你男友咋还不来?不会真打算只在最后出下场,然后给我们买下单就完了吧?我还奉着其他两位姑奶奶的命要对你男人深入了解,回头向那俩大忙人报告呢。”
  水光无语,正要拿手机看时间,它就响了,正是章铮岚来电,一接通,那边就说:“我马上到了,刚停好车。”
  “恩。”
  那边又笑着说:“刚来路上开太快了,差点出意外。”
  这回萧水光皱眉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章总挺无辜,“这不怕你等太久么。”
  林佳佳在对面压着声说:“你男朋友来了?”
  水光没答佳佳,只是对着手机说了声,“我收线了。”佳佳看到她挂断电话,不由呵呵笑出来,“水光宝宝,你男人刚跟你说啥了?把你紧张的,啧啧,眉头都拧成蝴蝶结了。”
  水光认真说:“我怕他不来付钱,我没带多少钱。”
  “噗!”林佳佳笑喷。
  很快章铮岚出现在了这家港式餐厅,上身一件暗色系的风衣,下面配着一条修身牛仔裤,显得潇洒极了,在人群中一站很是出类拔萃,面朝大门口的佳佳马上就发现了新进来的这帅哥,一看,可不正是水光的男朋友,马上热情招手,“这里!”
  章铮岚偏头就看到了某人转过来的脑袋,四目相对,后者马上就回头了,他笑着跨步过去,在她身边的位子落座,朝对面的林佳佳颔首说:“不好意思,今天公司里事情多,来晚了。”
  林佳佳忙说:“没事没事,能来就行,呵呵,刚水光还怕你不来付钱呢。”
  水光:“……”
  章铮岚咳笑一声,转头去看身侧的人,“我带足钱了,想吃什么再点吧。”
  水光懊悔不已,忘了佳佳的口无遮拦,“我吃饱了。”
  章铮岚说:“是吗?那我还没吃呢。”招来服务生又点了几道菜,等菜的空挡落落大方地跟对面的林佳佳交谈,菜一上齐就拿着水光的碗筷吃将起来,水光一愣,说:“服务员不是给你添碗筷了?”
  章总含着菜“唔”了声,“节省资源。”
  佳佳朝暧昧眨眼,水光心里“啧”了一声,那份无奈和不好意思跟章铮岚的那些“啧”倒是相似得很。
  后来佳佳常跟水光开玩笑说:“你男人提升了我找男朋友的水准。”
  水光是实在看不出某人的水准高在哪里?胡搅蛮缠的水平倒确实挺高的,因为每次都弄得她很没辙,不过最近章铮岚挺忙,上次无意间看到他放桌上的资料,好像是接了一项国家某大机构里的工程,水光现在偶尔会去住他那,这自然归功于某人的胡搅蛮缠水平,这天她早上起来要去上班,在书房开了整晚夜工的章老大回来抱着她说:“我四十岁之前一定要退休,完了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你说好不好?”
  水光看着他英俊的脸上冒出来的新胡渣,说:“你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点粥,吃完就睡觉。”
  章铮岚笑得那叫一個灿烂,“遵命,夫人!”
  中午章铮岚去公司开会,众人都看着这步履矫健,神清气爽的男人踏步进入会议室,手上拿着一只粉蓝色保温杯,走到主座位上入座,然后抬了下手示意会议可以开始。
  坐他旁边的小何咂舌,满面春风哪简直是。
  GIT开会向来高效率,会议很快到最后一项,老陈去关了灯,“《天下》二月初正式进入宣传阶段,海报成品已经全部出来,大家看看,咳,模特是萧水光小姐。”最后那句往常是从不加的,这次之所以会“脱口而出”,实在是因这萧小姐的身份特殊,老板女朋友啊!
  众人在看向幻灯片之前,都不由先回头看了眼自家老板,章铮岚面朝着大屏幕,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右手的食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开始啊。”
  “哦好!”老陈翻过了那张标题页,按了自动播放,照片一张张播至下去,室内一片安静,在座的不是没见过美女,只不过……真的惊艳了,不知谁念了一句,“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美女在民间啊。”
  最先起来的是首座的人,去开了灯,说了句,“用第一张和第二张,至于其他的,老陈你拿到我办公室吧,散会。”
  会议室里的众精英面面相觑,“头儿怎么了?”
  何兰捧着资料起身,“知道什么叫占有欲吗?实例。”
49、
  江裕如也终于耳闻了章铮岚交上了女朋友,虽然早已有所察觉,但正式被老同学周建明当面告之时,难免有些许失落,她问周建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后者说看起来比铮岚要上小几岁,挺文静的,挺高。
  江裕如从来不知道章铮岚喜欢小女生,或者说乖乖女?
  周建明安慰裕如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也懂,更何况她也还没到喜欢章铮岚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这世界上没有谁没了谁活不了的,她只是……有点怅然若失。
  这天事前跟章铮岚通了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笑着跟她说:“我下午在公司,要过来坐坐么,我泡好好茶等着你江大小姐光临?”
  裕如笑了一声,问他:“章总,晚上一起吃饭吧?”
  “可以啊,不过,不介意带家属吧?”
  “当然。”裕如挂断电话的时候,吐了口气,见见吧,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抓住了章铮岚?
  水光一下班就被章总接上了车,后者给她拉过安全带系好,侧头亲了下她脸颊说:“吃饭去。”
  “你抽烟了?”刚刚靠近时闻到股烟草味,而至于那偷香行为萧水光已经习以为常到麻木了。
  章铮岚对她的这类“盘问”太受用了,不过被诬陷了得表明清白,“下班前有客户过来,在我办公室里抽烟,客观沾到的烟味儿,我纯属被坑害。”说的自己纯良的像是从没碰过烟一样,水光也心说,装得挺像,又不是没见过你抽烟。
  车子开出后,水光见路不对不免问:“不是回去吃饭么?”
  章铮岚莞尔,“不是,乖乖坐好,今儿我要去把你给卖了,完了我好吃顿大餐。”
  水光反驳,“我卖你的可能性更大,我的身手比你好。”惹得章老大哈哈大笑。
  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车内的交谈声伴着音乐一路过去显得意外温情,不久后到了江裕如指名的餐厅,水光进去时在跟罗智打电话知会行踪,章铮岚揽着她的肩一边听她讲话一边找着人,而江裕如,从那两人相携着进门开始就已经看到了他们,她是故意选了有点隐秘却能一眼望到大门口的位子,那女人漂亮吗?不可否认,是好看的,简单暗沉的装束却也掩盖不了那份清丽出落的气质,人淡如菊,裕如想到的是这么一個词。
  她看到章铮岚俯身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她偏头皱眉看了他一眼,又回去跟电话里的人讲着话,章铮岚笑着摸了摸她短发,抬头时终于发现了她,然后朝她扬了下手,江裕如微笑着站了起来,等着那两人走近,她说:“章铮岚,迟到了啊。”
  “Sorry,路上有点堵车。”
  水光已经挂断电话,章铮岚给两人作了介绍,江裕如伸手过去跟水光握了一下,意外发现这女孩子的手上薄茧很多,而更意外的是……此刻近距离面对面才让江裕如想起自己见过这人,上次被父母强行拉出去相亲,她勉为其难,而对方更是勉为其难,那警察没聊几句就起身去了另一桌,那会江裕如望着那一边的两人,还笑过自己竟有幸狗血地插足了别人的感情戏码。
  江裕如坐下才回神,恢复笑颜道:“章总,今天我看可得你请客了,女朋友那么漂亮,情场得意,理所当然的应该破点财哪?”
  “自然。”章老大大方点头,本身他在场是绝不会让女士埋单的,说他随性,其实骨子里大男子主义很明显,比如那個“占有欲”,服务生过来,章铮岚让两位美女点菜,他上洗手间,去前他弯腰对水光说了句,“那啥,你最近两天晚上出盗汗,那些寒性食物就别点了啊。”
  章铮岚走后,江裕如对水光开玩笑,“章老板到你这成妻奴了,实在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真令人难以想象。”停顿了一下,裕如问道,“不知道萧小姐还记得我不?呵呵,上回我相亲,我那相亲对象中途跑去找你了。”
  水光经她一说,记起那次在餐厅里梁成飞来找她帮忙,她拒绝了他,江裕如则正是坐在那边位子上朝她微笑的那年轻女人。
  “没想到你是铮岚的女朋友,我还以为你跟梁警官——”
  “我跟梁成飞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水光单纯说明了一下,也不免提醒对方,“他……可能心里有牵挂的人。”
  裕如笑道:“我知道,我以为是你……其实给我介绍梁成飞的那朋友讲过一些他的事给我听,其中包括他曾经痴情过一個人,后来那人出意外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医院里,我那次还当是朋友忽悠我,人家恋人不就在不远桌吃饭呢嘛。”
  水光有点讪讪然,却也想起梁成飞那天跟她说的那句话,“她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原来是这样,不禁沉吟地问了一声,“那人……怎么会成植物人的?”
  江裕如解下颈项上的长丝巾,想了想,才慢慢道:“车祸,他的故事如果是真的,那是挺伤感和悲哀的。”
  “梁成飞跟我同龄,那女孩子好像是比他小上两岁,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梁成飞家境一般吧,那女孩子是富养出来的,看不上刚出社会还一无所成的梁成飞,据说那女孩子是跟同班的一個高干子弟在交往。那年,06年吧,她的恋人有事要提前赶回老家,她送了他去机场。回来路上却是在广播里听说了那架刚起飞不到一小时的飞机意外坠毁了,说起来那是06年7月份,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场空难算是当年我们市最大的一起新闻了,而那女孩子听了那广播立刻让的士司机停了车奔了下去,就是这样巧,或者说不幸,女孩子被后面开上来的车撞出了好几米,之后就成了植物人。”
  江裕如说完也是长长叹了一声,而水光全身冰凉,06年7月,空难,这几個字足以让她胆战心颤。
  章铮岚回来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魂不守舍,但有他人在场他也不便去旁敲侧击,坐下后在桌下倒是拉住了她的手,发现有点凉,就摩挲着让它慢慢热起来,然后问裕如刚聊什么了?后者并未察觉水光的变化,但毕竟机灵,不会去讲聊你以外的男人了,就说:“随便聊聊。”
  后面吃饭,章铮岚跟江裕如随意谈着话,水光显得很沉默,裕如偶尔问她一句,她也答得漫不经心。
  那天从餐厅出来时江裕如对章老大说:“那我那两张blue的演唱会门票就麻烦您给帮忙搞定了啊。”然后对他旁边的人笑着道,“水光,下次我们两個女人约出来逛街吃饭吧,有男的在讲话也不方便。”
  水光点头说:“好。”
  章铮岚摇头笑,“别是打算约了一道讲我坏话吧?”
  “哪能啊,你章老板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我们夸你还来不及呢,是吧水光?”
  章铮岚“得”了一声,看了水光一眼,见她还是心有所思,就跟裕如又说了几句,然后分道扬镳,后者还有后续活动。
  上车后章铮岚终于问身旁的人,“怎么了?吃饭时就一直不怎么吭声。”
  水光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清晰的心跳声让她心里渐渐平静。
  “章铮岚,谢谢你。”
  章老大微一愣,随后笑着说:“那要不以身相许?”
  水光无言的同时,之前被惊扰起的情绪也被莫名安抚了多数,半响道:“……回去吧,困。”
  “吃饱了就睡,小心长成猪。”章铮岚笑着嗅她头发,“回我那还是你那?”
  那天晚上,两人第三次交颈相缠,有点意外,也仿佛水到渠成,起先章老大只是磨磨蹭蹭,水光心想他稍微闹闹应该就会消停了,结果却是越演越烈,当一波波的热浪涌上来,水光渐渐迷失了方向,犹如跌进了海浪里,她抬起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下一秒她的手被人牢牢握住,十指缠入,她听到有人说:“我在这。”
  这一次的进入水光还是觉得疼,她的手抓着他的背,怯怯的喊了一声,得到的是嘴对嘴的窒息亲吻。
  这一场□淋漓尽致,到最后水光几乎失去了知觉,两条汗淋淋的身子黏在一起,章铮岚爱极了这种感觉,宛如身心都融化。
  时间很快进入二月份,这年二月三号便是春节了,章铮岚这边上次接的大案子已经基本搞定,其他的零零散散留待来年来弄也不迟,所以早早给公司里的人放了假,而萧水光的公司也是在一月的最后一天放了年假。
50、
  水光二月一号这天就要回老家了,机票是前几日罗智定的,他自然也是一道回去,而去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三十一号那晚章铮岚接了她下班,过来蹭了饭后顺便帮她弄行李,嘴上不停歇,“我明早送你过去。”
  “不用了,罗智在。”
  “他不是没车么?”
  “可以坐出租车。”
  “你那么多东西坐出租车也不方便。”章铮岚一锤定音,接着又问,“你年初几回来?”
  “……初十上班。”水光说到这,不由有点小郁闷,她这公司的假期可真是短,别家公司都是放到十五左右,结果章铮岚却是笑道:“不错,那我初九去机场接你。”
  水光烦他东西么不帮忙理,却啰里吧嗦的,就把他赶出去跟罗智聊,可章铮岚跟其他人哪有多少兴趣瞎聊天?不过章铮岚对罗智印象不错,便过去跟已经轻松搞定了行囊,在看新闻的罗智打发时间。
  罗智对章老板挺敬佩的,虽然中间夹着“妹夫”这层关系,但罗大哥一贯大大咧咧,所以跟章老板相处一直算自然正常,除了刚开始知道这大老板要追他妹子,并对他做“思想工作”时惊了一下。
  后来罗智想,如果景岚有章铮岚一半的果断,或者说直接,可能很多事都会不同,可事实上,景岚已经去世,而水光也应该放下她心里的包袱,她从始至终认定那是她的错。
  景岚去世后几天她断断续续的发高烧,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他陪在她身边,她抓着他的手说:“罗智,罗智……哥哥,我跟他打电话……就在他回来的前一天,我跟他打电话了……我说于景岚……我很想你……你装没听见,装听不懂都没有关系……反正……我如果不那么任性……如果再忍忍……”她说着说着安静了,高烧让她失去意识,而脸上已全是泪水。
  他抽纸巾给这個才十九岁的女孩擦去眼泪,给她盖妥被子,“水光,不是你的错。”缘起缘落最终只能总结到一個“命”字里,她命里对他早早倾心,他命里顾虑重重,所有这些都是造成这结果的因,但你能怪她喜欢上他么?
  罗智对让难受了好几年的水光又愿意去重新开始的章铮岚是感激的,他也有些好奇自己妹子跟章老板这样两個完全让人想不到一起去的人会走到一块,章铮岚跟景岚的性格是那么不同,相貌也是差别很大,一個是高大英俊,一個是文雅清秀,唯一相同的……是名字里都有一個“岚”字。
  水光理完东西从房间出来,走到章铮岚那边问他什么时候走?后者不介意有第三人在场拉住了她手说:“你房间那床不算太小。”
  罗智再粗神经也不免尴尬了,起身去厨房找吃的暂避,水光是被气红了下脸,见罗智身影没入厨房才说:“我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你……赶紧回去吧。”
  章铮岚这次竟然很干脆,站起来抱了一下她就说:“好,走了。”
  水光倒是意外了,原想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续“阴谋”,没想到真的乖乖走人了,水光送他到门口,章老大说:“你进去吧,外面冷,我走了啊,明早来接你。”
  水光目送他下楼,才确定这次章老大没耍花招,但在年初五那天,水光早上刷着牙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大院门口走进来的人时,深深觉得要让这人安分是天方夜谭。
  当然,这是后话了,二月一号那天章铮岚送他们去机场,水光一路上思想一直不怎么集中,章铮岚也难得不太找话头聊,等水光坐上飞机才反应过来那人登机前好像跟她说了什么,旁边罗智将手里的一袋东西递给她,“章老板让我给你的,他说起飞时你要耳朵不舒服可以嚼点口香糖,等会饿了又不想吃飞机餐那就吃点零食填填肚子,我看过了,都是你喜欢吃的,啧啧,哥哥跟男友果然是不一样,周到啊。”
  水光看着袋子里齐全的东西,要给章铮岚发短信,却听到空服说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关电脑和手机,水光发了“谢谢”过去就关了机。
  回家,情绪是低落的,虽然四年来在外求学极少回家,理由正大光明,可父母又怎么会不清楚那里面真正的原因?
  这次在家的第一天晚上,母亲坐在她床边说了好多话,水光抱着母亲问:“妈妈,我是不是很不孝?”
  萧妈妈笑着顺她的短头发,“你只是爱钻牛角尖,跟你爸爸一样的脾性,固执,倔强。”
  “光儿,听妈妈说,人不能只认定一条路走到死,如果那条路走得你累了,疲了,你要去试着走走别的路,它们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水光闷声“恩”了一声,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章铮岚。
  年初二那天,罗智跟水光去找了景琴,于家已经搬出大院,三人在约定的餐厅里见面,两個女孩子一年见一次总是有很多话要说,而她们唯一不会说起的便是于景岚,“于景岚”三個字已成了两人,或者说很多人的禁忌,谁也不会轻易去触及。
  跟小琴分手后,罗智问她要去哪里,水光说:“我想去看看他。”
  午后郊区的墓园并没有森冷可怖的气氛,冬日阳光照着这片安静的墓地,反而显得很祥和,水光走到那個墓碑前,照片上的人带着浅浅的笑,这张是他刚进高中的时候照的,剪着很短的头发,青春洋溢,左脸上隐隐露出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有些含蓄。
  罗智站在萧水光身后,听她慢慢说着去年一年里发生的事,罗智知道她这几年一直在做的都是他的梦想,读的专业,做的工作,罗智不止一次想,于景岚你干脆让她跟你走算了!
  只是这次,罗智听到水光在最后说了一声,“景岚……我想去试着喜欢别人看看。”
  罗智看着面前人纤细的背影,微微红了眼睛。
  后来有一次罗智大着胆问妹子,“你看中了章老板哪里?豪爽性格还是……身材,咳咳,他身材挺好的说真的。”水光的回答的是懒得回答。
  她看中章铮岚哪里?她说不上来,从被纠缠到尝试到习惯,她都处在被动的位置,可水光心里清楚,如果她真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得了她。
  章铮岚是特别的吗?水光想到这里又是有些头疼,只能说这人特别的难缠。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了。
  当初五水光在院子里刷牙看到这個难缠的人物出现时,差点咳出了嘴里的泡沫,匆匆漱完口跑上前去就问:“你怎么来了?”
  章铮岚一笑,“有空就来了。”
  章铮岚“有空”跑来了西安,搞得水光手足无措,而大院里的人在见到章铮岚时更是表现出了惊讶,因为据罗智说这人可是不得了的大老板,以及正是水光目前正在相处的男友,萧家妈妈看着章铮岚有些不可置信,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我闺女的男朋友?”
  风度翩翩的章老大点头说:“是。”
  简单、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水光望着他,渐渐松了暗中拽他的手。
  章铮岚在西安这两天住的是酒店,虽然突兀地跑来见了她父母,但也没打算一上来就激进地去与她父母套关系,这大可慢慢来,他主要还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念了来见见某人而已,想,所以过来了,从本质上来说章铮岚是個极度的浪漫主义者。
  而萧水光呢,是一個实实在在的人,习惯一步一個脚印来,所以两人刚开始相处那会,她会觉得吃力,对他的那些行为模式总是又气恼但又无可奈何,而慢慢的,竟也习惯了这人的任性妄为,好比眼下的不期而至,意外之后也接受了,看着他赖在家里吃了晚饭,看着他跟一向严肃的父亲谈天说地,相处融洽,看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后说:“终于看到了你从小呆的地方,真不错。”
  仿似他跟她真的是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男方第一次来女家里做客,而女孩也不再排斥。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是过渡章……
51章
  后来两天,萧水光没去走亲戚,而是陪着章铮岚逛了西安,后者去了几個名胜点后说还不如去你从小到大常去的地方走走,比方你的小学,中学,或者平日里爱逛的那些场所,水光被他缠得不得不带他去了离家不大远的那所小学。
  小学里面有教职工宿舍,所以即使是节假日,对外还是开放着的,当然大门口的保安人员见生面孔进去会略作询问,好比水光他们,当门卫大伯听水光说她以前是在这里念书的,今天过来看看,还笑着夸了一句,“真有心。”
  后来章铮岚牵着水光的手里面溜达,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多来陪你逛逛母校,让人家多夸赞你有心。”
  水光斜睨了他一眼,“我没你那么无所事事。”
  “嘿。”章铮岚笑出来,“我哪里无所事事了?恩?顶多就是爱人放第一,其他靠边站。”
  水光扬了下眉,不说话了,章铮岚低下头笑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她,却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一切都很好。
  水光念的这小学历史算得上悠久,环境清幽,古树很多,但这时节枝丫上都已经光秃秃,幸好这几天天气晴朗,在里面走并没有荒凉之感,反倒有种天朗气清的感觉,挺好。
  两人踩着冬日的阳光信步走着,而萧水光视线多停留的地方,章铮岚也会多看一眼,当两人走到校后方的跑道上,迎面过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在错身而过时叫住了水光,“你是萧——萧水光是吧?”
  水光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方一见她点头,笑容满面道:“哎呀还真是,我就看着觉得有些眼熟。”看眼前的姑娘一脸疑惑,便解释说,“我是以前罗智他们的班主任啊,赵老师。”
  水光“哦”了一声,叫了声“赵老师好”,典型的乖学生作风,旁边章铮岚看着抿嘴一笑。
  而那赵老师教过那么多学生之所以会记得罗智,主要也是当事人是她带到过的最头疼的学生之一,而会记住萧水光,一是这学生那时候年纪小小就得了不少县、市级的武术奖项,让学校间接沾了不少光,二就是常见她跟罗智混一起了,后知道他们是住一個大院的青梅竹马,说起来那院里出来的四個孩子都出色——赵老师这一回忆倒是又想到了一人,也是她班里的,她看向水光旁边的男人,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跟她脑子里的那品学兼优的男孩子倒很能联想到一起去,可一时间没能想起于景岚的名字,往往老师对文静的乖学生比对能闹腾的问题学生反而是要容易忘记,“你是……是叫什么岚?”
  这话让水光皱了眉,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后者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甚至学她之前那样唤了声,“赵老师好。”
  赵老师打量他们,感叹,“哎,转眼你们都长得那么大了,我们啊真老咯。”
  章铮岚说:“您看上去可一点都不老,最多四十出头点。”赵老师笑着摆手,“五十多了呐。”然后问两人现在都在做什么?章铮岚回答说IT。
  “IT好啊,做得好工资是相当不错的吧?两人都是做IT的?”
  章铮岚笑道:“对。”
  两個人交谈了好一会,赵老师最后走前说:“以后多来母校走动走动,来看看我们。”
  章铮岚颔首说一定,等到赵老师走远,水光开口,声音很冷淡,“回去吧。”
  “怎么了?”章铮岚问。
  水光走出几步才回过身望着他,眼中有些难过的情绪,“章铮岚……你不是他。”
  章铮岚一怔,慢慢走上来站定在她面前,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轻声问:“那我是谁?”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紧张得扣着手心。
  你不是他,你不是我心里爱的那個人。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的替身,你是章铮岚。
  这两個猜测让章铮岚心里一起一落,真有一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体会。
  “我现在是跟你在一起。”
  章铮岚笑了,很淡,“我知道了。”他牵起了她的手说,“好了,回去了。”
  水光看着他的脸,她不知道怎么样的回答是对的?你不是他,但是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会努力爱上你,但需要时间,你……肯等我吗?
  章峥岚来西安来得突然,去得倒是从容,他跟大院里的人一一道了别,彬彬有礼,面面俱到,而在看向朝西的那处紧闭的住宅时,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然后朝水光说:“我走了。”
  章峥岚回去了,而水光是两天后跟罗智一同返回的,章峥岚来接了机,神色自若,看上去精神状态很不错。
  他先送了他们去住处放下行李,然后一起出去吃了中饭,饭后罗智就赶去公司了,创业伊始,争先恐后,劳心劳力那都是基本的,等罗智一走,剩下的两人面对面看了一会,水光先转开了头,章峥岚眨眨眼,伸出手到她眼前晃了晃,“萧水光小姐,我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好歹给点面子多看我几眼吧?”
  于是水光又看了他两眼,章峥岚笑乐了。
  时间就这么不惊不扰,或者说墨守成规地推到了四月份,期间章峥岚公司的那款游戏上市,成绩显著,而这导致的是大街小巷,尤其是那些网吧门口,都高高挂起了这款大型游戏的海报。
  水光有一次去菜场买菜,路过一家网吧,走过去了又倒回来,看半天说了一句,“幸好处理得只有三成像了。”
  而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是水光遇到了害她丢了第一份工作的那对男女,那天她跟章峥岚出去吃饭,有人上来跟章老板打招呼,隐隐带着点谄媚阿谀,这同行业里的人对章峥岚巴结,水光见识过了,也不足为奇,突兀的是上来奉承的人正是曾经借公事企图非礼她却反被她教训了的那名夜郎自大的客户,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女朋友孙芝萍,对方两人也很快认出了她,自然是惊讶不已。
  萧水光跟GIT的老板是什么关系?一开始没看出,之后还看不明白就是瞎子了,GIT的老总在跟他们客套时不忘时刻周到地照顾着对面的人,这样的举措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
  孙芝萍看水光时脸上闪过的嫉妒和仇视被章峥岚捕捉到,他刚就在想这女的哪里见到过?稍一回想就记起上次张宇给他看的那照片里这女的也在,水光抓着她的手,明显两人在起争执,“争执”这概念让章峥岚皱了眉头,清楚女友不会吃亏,可这偏袒情绪起来了,那都是对方不识抬举,所以后来章老板跟他们说了,“好了,我和我爱人用餐的时候不喜欢他人打扰,公事上的事联系我秘书吧。”态度冷淡不少,章峥岚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或者说他是全凭自我意愿做事的人,之前没成见应付一下无所谓,现在有成见了是懒得敷衍一秒,所以有人说,要讨好章峥岚是比较难的,太过恣意随性,拿捏不准他的心态。
  此时站着的两人脸色就有点儿难看,客套几句就匆匆告了别,其实那男人该庆幸章峥岚不知道他轻薄过他心上人,虽然未遂,可这也足以他死一百遍了。
  而水光看着走开的两人,真心感叹了一句,“畏强欺弱。”
  章老板接茬:“你也可以仗势欺人的。”
  “……”
  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萧水光可能自己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间,她开始有些依赖章峥岚了,她渐渐学会抱着他睡觉,晚上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会下意识找他,跟林佳佳出去逛街看到一些男士用品会想到要不要给他买点?也慢慢习惯了他的牵手和兴之所至的亲吻,甚至,肌肤相亲,而工作上碰到什么难题,也会很自然地去询问他,因为找他问比自己想省时太多太多,水光面上不愿承认,但心里倒有那么点崇拜章老大了。
  有人说,爱从信仰开始,就像她年少时喜欢上于景岚……
  章峥岚最近多出的一项课余项目就是去学烹饪,前几天秘书何兰奉命去给他报的名,何MM那刻真是无限感叹世事无常,一向连吃什么都懒得想的人竟然去学做菜了,只能说爱情的力量无穷大,也不禁佩服那位萧水光小姐能将风流不羁的章老板给驯服住,而且看老板的样子明显是心甘情愿被套牢。
  可有时候又会看到老板站窗口出神,好像心有所想,神情不是全然的放松,甚至有些……忧郁,老实说何兰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跟着章老板那么久,“忧郁”这种情绪是从未出现在他身上过的,所以,此时正处热恋期的人更加不可能“忧郁”了。
  何兰再次见到萧水光是在四月中旬的一天,那次是公司有人提议去老板家里吃饭,毕竟有大嫂了嘛,老板家应该有点“家”的样子了,至少能供饭了吧?老板也难得明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允许了他们过去。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太八卦,前两次见到萧小姐还不知道她是老板的女朋友,后来知道了,却一次没见到过了,倒是能天天见着海报美女来着,可这更让人想猎奇,美女,侠女,让老板重回人间正道的女友,光环简直堪比偶像!
  偶像那天姗姗来迟,当晚吃的是火锅,所以不用谁下厨房,老实说他们也不敢让老大或者大嫂煮饭的,大逆不道不是,所以一起出力,洗菜摆碗,最后开了火一圈人围着大桌也算其乐融融,就是那萧小姐席间话太少,但是神态里倒并没有丝毫排斥或者介怀跟他们一起用餐的意思,甚至他们敬酒过去,她都是喝的,挺爽快的一个人。
  他们走时老板到门口送,他揽着萧小姐,眉眼带着笑意,那是何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老板脸上出现“幸福”这种表情。
  她那时真的以为老板会结婚了。
  水光再次见到梁成飞,是她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后,她主动约的他。
  那天其实一整天她都在胃疼,身上忽冷忽热,原本想熬到下班就去检查,结果却看到了那封电子邮件,没有字,只是,几张照片。
  于景岚的照片。
  而每一张照片上,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女人,至少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水光慢慢拉下来,她看得很仔细,因为这阶段的他,她知道的太少。
  她甚至不知道,原来他笑起来可以那么快乐。
  水光很久很久之后看向发件人。
  梁成飞来到电话中说的地方,推门进入,服务生刚走上来他便说了句,“找人。”他扫了一圈,找到要找的人,便径直走了过去。
  梁成飞坐到她对面,“萧小姐,这次不是我找你了。”
  “你认识于景岚?”她似乎只在意这点,可梁成飞知道,不可能,她难受着,如他一样。
  梁成飞笑了笑,“我说过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爱的人。”
  服务生过来,他点了一杯咖啡,她不再说话,他便继续说下去,“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你,但后来想想,就我知道‘真相’未免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大方地把收藏了那么多年的照片发给了你,让你也一起欣赏一下。”
  “萧小姐,发现原来爱的人从没有爱过自己?是不是很痛苦?”
  “你是不是要哭了?”
  水光的额头细细冒着汗,他勾起了嘴角,“现实总是很残忍的,当你一层层剥开表象,那些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到眼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愚蠢,自己掏心掏肺去爱的人,却是爱着别人。”
  水光忘了听到最后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说了是吗,又好像是说了我不信,或者,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晚上,水光腹痛如刀绞,半夜起来摔在了地上,章峥岚被声音弄醒,看到倒在地上的人,立马清醒了,跳下床抱起她,看着怀中的人脸色惨白,浑身几乎被汗湿透,自然是吓得不轻,叫了她好几声却毫无反应,当机立断抱着人驱车去了医院。
  一查,胃部出血差点胃穿孔,幸亏送得及时,章峥岚在旁边守了一宿,快到第二天早上才在床沿趴着睡了一会,床上的人一动马上就又醒了,章峥岚见她疲惫地张开眼,凑上来小声问:“还疼么?我去叫医生,你再眯一会,现在还早。”
  水光渐渐清醒,四处看了看,发现在医院,边上章峥岚正担忧地看着她,“我怎么在这里?”
  “昨天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差点胃穿孔!”他是真的心有余悸。
  水光想起昨天,微微垂下了眼睑,说:“我没事。”
  章峥岚看了她一会,最后“恩”了一声,起身去叫了医生。
  水光在医院住了五天,章峥岚去给她请了假,云腾的老板当然是即刻就答应了,还说要来慰问,章峥岚客气拒绝,挂了电话便系了围裙开始煮粥,水光第一次吃到章峥岚煮的粥时,说了一句,“还好。”
  后者笑着说:“才还好啊,看来还得再接再厉。”
  好像一切又恢复了过来,五月份的时候章峥岚的公司去海南旅游,他自然是想带上女友的,但水光本身不怎么喜欢旅游,再加上前段时间刚请过一周假,这连番请假影响不好,所以拒绝了他的好意,而章峥岚是公司老板,这类集体活动他不去说不过去,去了,却兴致缺缺,心有所系,一到海南就拨来了电话,说热,水光说:“这时节去海南,是热的。”
  章峥岚笑道:“公司里人投票选出来的地儿,我是被逼上梁山,就你不地道,不舍命陪一下君子,让我独自一人在这里备受煎熬。”
  “那你早点回来。”有一半真心,一半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既然决定走出来了,那么,景岚曾经有没有喜欢过自己都已不重要了不是么?
  而章峥岚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就笑了,“搞得我现在就想马上飞回来了。”
  水光定了心说:“我等你。”
52 猜疑(chapter40)
  “我等你。”
  话已出口,水光才惊觉这句话,也是景岚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终究还是不想和她在一起的,说“等”,至多也只是不愿伤她。
  她一厢情愿地等着于景岚。而章峥岚,又一厢情愿地等她。
  是不是真的该结束了?景岚也许从头至尾都不需要她的等待,而她也累了。有时,她照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旁边的人却说着,我喜欢你的眉,如果在古代,那我会天天早起为你执笔画眉。
  也许是真的习惯了他在身旁,他的话,他的举动。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习惯多一点?可毕竟,是接受了他。
  那天晚上,她翻出了枕下那张被她用大小合适的透明尼龙装起的纸,上面的字迹依然新如初写,“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景岚,我等不来你……想要跟那个人好好地过下去了。他跟我当年一样,一样地会装傻,却也一样的真心实意……如果你听见了,那么,请你祝福我吧。”
  不知哪儿飞来的一群鸽子,夜晚也没有归巢,在窗外回旋,隐隐有声音传来,水光辨不清那是鸽哨还是风声。
  第二天是周末,水光再一次按下了梁成飞的号码。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在她说“我想见见她”的时候竟是那般的心平如镜。
  “为什么?”梁成飞笑了一下,很短促。
  “你不是也想让我见见她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最终报了地址和时间。
  隔天中午,水光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就见到梁成飞过来了。她与他无多余的话可说,于是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市人民医院的二十二楼是重症监护室,走道上冷冷清清。梁成飞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水光跟在他后面。当班的护士端着几瓶药剂过来,仿佛熟识一般朝梁成飞微微笑了一下。水光与她目光一接,却抓到了从她脸上闪过的一丝遗憾。
  梁成飞在安全门前停下来,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水光,冷冰冰地说了一句,“2208。”
  水光无心去在意他的态度。她只是来看她的……了却自己心里的结。可真的要过去了,水光又起了怯意。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两张如此相似的脸,却会令人产生天差地别的感觉。
  “看什么?”梁成飞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紧了紧眉头。
  “你真的很像他。”水光认真地,不带情绪地看着梁成飞,“你们这么像,可我却那么讨厌你。”
  “哦?”梁成飞冷漠嘲讽,“如果没有了金钱,除去了地位,就算真的于景岚站在这里,你们也一样会讨厌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才觉得今天的梁成飞有些不同,谁知立马就变回了原型。在他眼里,仿佛世上都是腌臜龌龊的势利鬼,可时时执念着金钱、地位的,不正是他自己么?
  水光进了安全门,里面的消毒水味要比外面浓得多,耳边是一些机器发出的细微声响,她一间间过去,找到了2208。她站定,没有进去,隔着玻璃往里看,病房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病床上躺着的人沉沉地酣眠着,已经无法让人联想起那些照片上的样子,没有了光彩和欢笑,只剩下羸弱和寂静。
  “你是在等景岚么?”水光伸手抚上冰冷的玻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有惆怅,有难受,也有惋惜。
  梁成飞依然没有过来,水光回过头,透过安全门的半截玻璃,看到他背身静静地站着,无端的,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凉。她想,他一定是深爱着她的,只是一叶障目,苦了自己,也刺了她。从这一点上来讲,自己和他,何其相像。
  水光忽然有点同情他,她曾抄下席慕容的诗,“求佛能让你长在我每天眺望远方的那扇窗前,静静凝视你每天的来来往往每天的喜怒哀乐,直到老死。在阳光下郑重地开满花儿,将我前世的今生的来世的期待都写在花瓣中叶子里。你可知道,那纷纷扬扬的叶子是我多长、多长的思念;你可知道,那落英缤纷的花瓣是我多久、多久的盼望。”
  明知道那种盼望没有希望,却还在日夜地等。
  水光走出安全门,梁成飞转身对着她,“看完了,有什么感想?”他的声音暗哑,水光看向窗外,看着外面虚空的一点,“要是她醒着,而景岚还活着,他们怕是已经双宿双栖了吧……其实,也挺好的。”
  梁成飞讥讽,“你倒是想得开。”
  水光淡淡地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梁成飞噎住了,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可是,他不甘心!
  “我不甘心,你甘心吗?那于景岚没爱过你,你甘心吗萧水光?”
  水光并没有被他挑起情绪,“我不甘心,是因为不舍,不是没有得到。”
  梁成飞冷笑出声,“你可真伟大。萧水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装深情伟大,一边移情别恋?”
  水光知道他在讲章峥岚,这人总是在利用完景岚之后再用章峥岚来刺探她。
  她虽然痛,却也从来不希望别人来负担她的痛;而他,似乎只有看到别人比他更痛,才能稍稍缓解自己的痛。
  “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么?”
  “不是。”梁成飞扯起嘴角,冷意却显而易见地凝在眼底,“我只是见不得你好。”
  水光苦笑,“其实,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人那样待过他,而,他至少也爱过了人……”
  梁成飞的表情滞了一下,之后再无话。
  与梁成飞分手后,水光一直留着疑惑,她隐约在医院大厅看到了章峥岚。可那熟悉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总让她有种恍惚的错觉。但又一想他此刻应该在海南,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番,心里好像清空了所有的东西,空落落的,却又有一种轻松。
  等回到家时,暮色已垂地。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顺手开了灯,水光蓦地一愣,他真的回来了。章峥岚靠坐在沙发里,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光线亮起才回过神,见是她就冲她一笑,“回来了?”
  水光点点头,从鞋柜中拿了拖鞋换。
  章峥岚沉默了片刻,语气带点幽怨地说:“你不关心我,也不问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他说的时候表情却是沉静一片的。
  在去海南前,在她胃病出院后的隔天,章峥岚跟梁成飞见过一面。
  在一场饭局上,章峥岚跟与他交情不错的王副局聊天时随口问起他们单位是不是有位姓梁的警察?他说也叫出来坐坐。
  梁成飞由侍应生带进包厢时,还有些不解,这里面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上面领导无端端找他来干嘛,当他看到在跟王副局聊天的人时有点明白了,心里也生出了一丝嘲讽。
  王副局介绍梁成飞给章峥岚时后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客套两句,后来在盥洗室里,两人碰面,章峥岚终于开口,“梁警官,我们虽只有过几面之缘,但我对你也算……足够了解了,以后还烦请你别再找我爱人的麻烦。”
  梁成飞有些意外,但面上不动声色,“章老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章峥岚不介意,“不懂没关系,知道怎么做就行。”
  如果以前梁成飞只觉得这人只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那么现在他算是有点看出来了,这男人精明得很,或者说表里不一。
  梁成飞笑起来,“章总,我找她,都是因为公事,妨碍警察办公是要吃官司的,我想章老板你应该很清楚。”
  章峥岚认真了些,“因为‘公事’要去联络我爱人,这也无可厚非,但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公事,我想,以后你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梁成飞突然想起上次火气冲冲跑来投诉萧水光的那个男人,第二天就来撤了诉,此刻听他一说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处理的方法也根本不言而喻,梁成飞不由心生嫌恶,冷着脸说:“你觉得钱能解决一切?”
  章峥岚直言不讳,“至少能解决大部分。”
  梁成飞脸上闪过鄙夷和一丝屈辱,他一直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章老板,要不要跟我打赌——就算你花再多钱,你在她心里也照样一文不值!”
  章峥岚不会拿她去跟任何人赌,但这不代表另一方不会。
  梁成飞不足为惧,他惧的……从始至终是她的态度。
  “萧水光,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章峥岚没等到她的回答,索性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出,“明天,陪我去杭州吧。”水光已经习惯他一时风一时雨的作派,不过此时不由重复了一遍,“杭州?”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还想过,长大了要跟心爱的人一起,牵手走过断桥,去看林风眠的小楼,去叩拜灵隐的菩萨,去三生石畔约许来世……
  “是啊,那边有点事要过去,所以提前回来了。”章峥岚顿了顿,“海南路途远你不高兴请假陪我去就罢了,这次你一定得陪我。事情我很快就能办完,之后我们好好玩一下。”
  水光沉吟,章峥岚也没有再继续游说,他在等,等她同意的回答。
  水光说好的时候,对章峥岚来讲,不啻万金。
  那天晚上,回了章峥岚住处,他看着水光坐在床边整理两人的行装,仿佛世间夫妻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他靠躺到床头,抬手覆住了眼睛。
  “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来见见?”
  章峥岚有点疲倦,入了梦,看到她要走,不顾一切地伸手抓她,“别走。”
  睁开眼发现在自己房间里,水光正跪在床边替他盖被子,他将人捞起来拥进了怀里,水光说:“我东西还没整理好。”
  “明天再整吧。”
  水光不知道他今天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只当他是累了的缘故,刚刚睡着时就在喃喃梦呓。
53、(Chapter41 但求无怨无悔)
  五月末的杭城,雨意方歇,艳阳抬头间,平铺着一层溽热。在宾馆下榻后,章峥岚独自一人出去办事。临行前他叮嘱水光别乱走,等他回来。
  宾馆离西湖颇近,散步就可以到达。水光想,他虽说很快就回来,但这洽公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怕也办不完,这样傻呆着实在闷得慌,就留了字条独自一人朝湖边走去。
  本来水光对西湖的热闹也有所预料了,果然不出所料,到了那边身当其境时,水光就发现湖光山色只一片,人影却是无数。她有些无奈的一笑,想了想随人流往白堤方向涌去。
  到了御碑亭边,驻足良久。前面就是断桥了,这座多少次听说过的桥,水光却是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见到它。不过在梦里,她倒是曾梦到过一回,是跟景岚撑着描花的纸伞缓步桥上。
  水光四下看了看,北边的行人似乎稀少些,就决定先去那边看看。沿路的梧桐叶大成荫,湖上的水鸟亲切喜人。走了一段路后在幽静处寻了一张座椅坐下,这一坐竟就坐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那边就问:“你在哪儿?纸条上说去了断桥,可我找不到你。”
  “你在断桥?”
  “恩,你到底在哪儿呢?”
  水光也说不清自己的具体位置,就道:“我在附近,你不要走,我过来吧。”
  挂了电话,她就起身往断桥而去,此时太阳已没入了厚重的云层,凉爽很多。不过这难得体恤人的老天马上就变了脸。虽说是江南的夏天是娃娃脸,但突然间毫无征兆的泼天大雨,也着实让人张皇失措。水光眼看快要到桥边,身畔都是四处奔走躲雨的人们,高矮肥瘦各种身影晃来晃去,根本无法找到章峥岚。
  此刻的御碑亭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连碑前的大梧桐下也站满了人。水光去无可去,正不知怎么办时,却听到有人在高声喊她的名字。
  她循声看去,只见慢慢稀疏的人群里,章峥岚正冒雨朝她跑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透。他跑上来就揽住了她,另一只手抬起挡在她头顶。身后的梧桐树下有人跑开了,水光拉着他到那空挡里去躲雨。边上有小贩拎着塑料袋过来兜售雨伞,章峥岚二话不说要了一把。水光却看得皱起了眉,拉了拉他手臂,章峥岚问:“怎么?”
  “太丑了,还贵。”水光轻声回应,惹得小贩偷眼剜了她一记。
  “哈哈哈”章峥岚大笑起来。他最终还是买了一把,撑开了举过两人头顶。
  原来,生活就是如此荒谬。梦里浪漫的把臂同游,于现在,就是一对落汤鸡般的男女,以及一把黄色暗沉的劣质伞。水光看着身边的人,他的头发上还有雨水滴下来,他抬手擦了下,偏头看到她在看他,就是一笑。
  今日的果当是来时的因,水光想,最后是她跟他来了这边,来时不管是怎么一笔糊涂账,她只求后面的路他跟她可以明白安然地走下去。
  因为淋了雨,两人没再多逛,等雨小了便直接叫了车回酒店。
  章峥岚在进房间时靠着她说:“我们不出去了吧。”他说着就亲上来,水光身上湿答答的,就推开他说要洗澡。
  “好,那先洗澡。”这天章峥岚有些急切,在浴室就缠着水光,得了逞后含着她的耳朵,就着在她体内的姿势将她抱到床上。房间里窗帘拉着,只有浴室里的一束灯光照射过来,昏幽暧昧。
  水光咬着唇不发出声音,眼里是迷蒙的雾气。到床上后她的腿就滑下了他的腰身,他的手从她的小腿上一路滑上来,股部,腰身,后背,最后将她扶起,坐实在他腿上。水光终于经不住叫了声,他贪婪地去咬住她的唇舌,深深地吻,水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得任由他支配。
  只是被雨淋了一场,却像是被淹没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水光脑海里胡乱地窜出一些画面来,有这场雨,也有那场遥远的梦,梦渐渐淡去,她笑着轻轻叫了声,“景岚。”
  水光的舌头被咬痛了一下,她睁开眼,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又含糊地笑了一声,情怯地去回吻他。
  身前的人紧紧拥住她,听到他说着什么,可终究分辨不清。
  一番小憩后醒来,水光动了动,腰间四肢都有些酸疼。她拉开台灯,看向身边的人。章峥岚还在睡,双眉紧锁,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愁。水光伸手,抚上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几道纹印。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不舒服地扭头,躲了过去。
  章峥岚醒来的时候,水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前远眺,此时已近黄昏,雨也停了。
  他看了她一会,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后叫她下去二楼吃晚餐。水光不饿,说要不出去走走再看。他胃口也不怎么好,就点头同意。
  两人出了门,雨后的城市多了一分清新宁静,远处的山被一片朦胧的晚霞笼罩着,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穿过几条大路,拐进了一条小巷里。水光喜欢钻老巷子。小时候背书,那句“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最勾起她无限的遐想。她总觉得,这些道路狭隘,旧居破落的地方,会藏着“宝”。再说,杭州的“巷”更是有名,似乎每一条都藏着故事。
  这条小巷不晓得叫什么名字,两边的小店特别多,一家挨着一家,卖各种看似不甚干净的吃食与粗制滥造的用物。最后两人光顾了一家点心店。店里的墙上贴  着印了菜单的花纸,馄饨、蒸饺、面条,品种不少。里面的座位不多,两人挑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点了一笼蒸饺,两碗馄饨。
  水光不是多话的人,在章峥岚面前尤其是。而这两天章峥岚也有些不同,不像往常那样说这说那地活跃气氛,甚至有些神思恍惚。水光不知道缘由,心想或许是生意上的烦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在叫的东西上来后帮他把筷子上的纸套拿去,在他前面的小碟子里倒了醋。
  饭后两人去游了夜西湖。走到断桥上的时候,水光站了好一会,章峥岚站她身后,没有打扰。
  夜晚,她在他怀里睡着,他还清醒地看着黑暗里的一点。
  “同床异梦么?”
  她的梦里没有他,他永远只能站在她梦以外的地方,看着她,却进不去。
  第二天,按计划他们的主要行程是去灵隐寺。
  两人都不是佛教徒,但水光自从景岚死后,便对命运以及前世今生之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都说进香拜佛一早去比较好,水光倒不以为意。早点去,只是为了不那么拥挤。
  两人吃完早点就坐了车去了灵隐。西湖西北面的灵隐山麓,山林掩映间,天光有些昏暗。“咫尺西天”的照壁静立着,不停地有游人站到前面拍照,两人一路走过来,到这边才停下,水光看着照壁上的字突然有些感伤,咫尺西天,让她无端地想起了景岚。生死之间,可不就是咫尺西天的距离么?看不破,便只能时时想,日日苦。
  章峥岚在旁边说了声,“走了么?”水光才回过头来,“哦,好。”
  去灵隐寺会先路过飞来峰,但他俩没有留驻,直接朝寺门而去。远远的就能看到寺内氲袅的烟气,以及烟气熏染出来的一种庄严而温暖的感觉。因为收票处设在天王殿的侧面,因此入寺请香之后,进天王殿只能从后门入了。这样一来,香客们第一眼见到的不再是笑脸迎人的弥勒,而是黑口黑脸的韦陀。水光一直不喜欢韦陀,因为那个昙花一现的故事。或者韦陀从来没有爱过昙花吧,一切都是昙花的一厢情愿而已。倒是瘦弱的聿明氏,只因为一次偶然的驻足流连,却让自己永生灵魂漂泊。
  水光朝殿外望了望,章峥岚已在殿外等她。背靠一棵大树,茕茕孑立。
  之后,是一路的循殿参拜。
  这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药师殿内燃灯昏黄,一场法会初歇。一个戴着眼镜,体态微富的大和尚正被一群善男子信女人围着,祥和地说法。章峥岚揽着水光,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大和尚的声音时有时无地传来。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你又怎知无缘不是另一种缘法?情执不断,永坠娑婆。何如放手,荣枯凭他……”
  大概是有人正困于孽海情网,亟待一苇杭之。
  水光心念百转,章峥岚也有所动,他又偏头看向身侧的人。此刻大和尚已双手南无,对众人道:“拿得起,也要放得下。留着下次再见的缘分,岂不更好?”众人欣然领悟,回以南无,口称“阿弥陀佛。”
  众人散去,大和尚重新走回殿里。章峥岚心下想:如果真能那么轻易说放就放,世上哪来那么多为情所苦的人。
  在寺内随便吃了份素斋后,两人便出寺返道去登飞来峰。水光看着指示牌上“一线天”三个字,颇有兴趣,章峥岚便带她去找。遍寻不见时,只听一群游客在那里议论,说前边地面有块方砖垒砌的四方足印,只需要往足印右前面迈一小步,抬头望向极顶,找好角度,就能发现原本黑暗部分的窟顶微微露出一斑星子样的光点,这就是隐藏在石顶背后的“一线天”。水光照着试了试,什么也没看到。章峥岚便指着一旁石壁上的四个字告诉她说:知足常乐。
  水光笑了笑,也不再执着。一圈参观下来,日头已慢慢西斜,章峥岚提议去寻一寻三生石。
  水光沉吟:“听说不好找。”
  章峥岚抬起手,看了看表,“如果半个小时后还找不到,就不找了。”水光见他坚持,便点了头。走上天竺香市,人明显少了很多,转弯处,能听到涧流的淙淙声。一路都是上坡,两边是店面,有些素食小吃,也卖酒和茶叶。两人走得很慢,沿路章峥岚仔细地留意着各种标示。路过法镜寺,按照路旁指示沿小路进去,没走几步却再无路引。两人四下寻觅,只见左右都是茶丛。与西湖边其他的地方相比,这里显得乱石丛生,有点荒芜了。
  章峥岚正要继续往上,水光却拉住了他,“别上去了吧,那边黑漆漆的,都没什么人。”章峥岚又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说完就拉住她的手,神情有些执拗,水光也不再说什么了,跟着他继续拾级而上。
  引起人们无限遐想的三生石,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也不过是块毫不起眼的巨石,上书三个碗口大小的红色篆字。石头较光滑的一面,还镌刻了一段碑文。年深日久,碑文已经有点模糊,但这个故事,原本也不需要再看。他的意思,她明白。
  巨石的边上,零零落落地挂着一些红布条和小锁,这是情人们约定三生的誓言。章峥岚紧握着水光的手,在心里轻声道:“萧水光,我们不求三世,就求这一世,你说好不好?”
  水光那刻在心中也默念了一句,“不求来生,但求这一世不再难走,无怨无悔。”
  两人都在同一时去企盼了感情长久,只是谁也没有去点破。
  从杭州回来,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彼此藏匿着心绪,相安无事。可有些东西越是小心谨慎地守着,越是容易破碎。
54 原来这就是散场了
  从杭州回来,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彼此藏匿着心绪,相安无事。可有些东西越是小心谨慎地守着,越是容易破碎。
  很快进了六月份,六月,对于水光来说,是一道坎。
  章峥岚这边,六月十号是水光的生日,为了这生日,他从月初就开始准备了,他生日的时候两人没能一起烛光晚餐,这回她生日,一定要弄得尽善尽美。在某情调餐厅定好了位子,也亲自去挑选了礼物,他计划好了,等到当天吃完饭,送出礼物,就去听一场小提琴音乐会,她应该会喜欢,之后就直接开车去郊区的一处山庄,他们会在那里度过一晚。
  第二天他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因为隔天是周六。
  他设想得太好,以至于最后落得一场空时,会觉得那么失落那么累。
  水光生日这天,章峥岚打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之后打去她公司,说是她今天请了一天假,最后他打给罗智,后者吱唔了一下,说:“章老板,今天你别找她了……让她独自呆一天吧,过了这天就好了。”
  章峥岚隐隐察觉到什么,可他还是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是,但也没再拨她的电话,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告诉她,下班后会在他家里等她,陪她过生日。
  可那天他等到夜幕全黑也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他最后将餐桌上的蛋糕盒打开,取出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蜡烛,将它们一根根插在蛋糕上,又一根根点燃,然后,看着它们一根根泪尽而熄。
  出门的时候,随手穿上了昨天褪下的外套。
  章峥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仿佛三魂七魄已经离了身,只凭一副行尸走肉残喘于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音乐厅的门口,看到不少人陆续地进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在外衣口袋中一掏,两张簇新的小提琴音乐会门票。他又不死心地摸出手机看了一次,依然没有一条她的回音,他无声笑了一声,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VIP的位置特别靠前,章峥岚觉得脚下的台阶仿佛在不断延伸,没有尽头。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他才陡然松懈下来,也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捏着手里的票。
  章峥岚不知道音乐会是何时开的场,只听见那弦音如西湖的烟雨萦绕在耳旁,细致绵长。这使他想起了江南的粉墙黛瓦,以及那旧墙上触目沧桑的屋漏痕。想人间这恩爱纠缠的日子也便如这屋漏痕,历历分明,但总有终点。
  在《爱之喜悦》的欢乐浪漫中提早退了场,出了音乐厅,却迷了路,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在熟悉的城市里,他却找不到了方向。幽魂般荡了许久,当他再次抬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绕回了音乐厅的入口。此时,音乐厅门口的灯已全熄,人也散尽。他看着,想,原来,这就是散场了。
  之后,他去了酒吧,一进去就扬手说了一句,“我心情好,今天全场酒水一律我埋单。”五光十色的场所立刻响起欢呼声,纷纷向这位英俊男士表示感谢!
  章峥岚坐到吧台上,叫了一杯香槟,调酒师递上酒时笑着说:“香槟是用来庆祝的,章老板今天是要庆祝什么?还请了全场的人陪你一起。”
  他扯了扯嘴角,“我女友生日。”
  调酒师一愣,随即笑道:“那你怎么不陪她过?”
  章峥岚脸上看不出情绪,他说:“她不需要我陪她。”
  调酒师跟章峥岚相识已久,但都是流于插科打诨阶段,这样的话题可从来没涉及过,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章峥岚也没想听对方说什么,径直喝起了酒。
  他其实喜欢烟,并不爱酒,平时喝酒都是浅尝辄止,极少喝醉,但这一次却是真的喝醉了。
  水光回了西安,去给景岚扫墓,以前这一天她从不曾敢来。
  今年她来了,是因为已跨出了心里的牢笼,也是来道别……
  错开了与于家去祭拜的时间,傍晚的墓园,紫牵牛缠着野藤蔓,仿佛千古情牵。水光独自坐在于景岚墓前的水泥板上,伸出食指,按着墓碑上的名字,慢慢地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食指的指腹上,渐渐地好像有了温度,仿佛是景岚的回应。
  水光莫名地想到了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她呢喃着,“景岚,记得那年我19岁,你22岁。现在我24岁了,你还是22岁。”照片上年轻的人用再不会改变的微笑回复着她。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水光轻声述说,“我来跟你道别……哥哥。”
  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墓前,打开来,抚过里面的东西,那条琉璃挂坠,那张夜夜陪着她入眠的书签,那么多年来写给他的日记……
  风吹落了墓前的牵牛花,水光合上盒子,捡起旁边那一朵紫色花,她起身将它放在了墓碑上方。
  “我走了。”水光看着那张照片,终于微微地笑了笑,“等到明年再开花的时候,我带他来见你。”
  直到上了飞机,水光才恍然想起,自己自早上上飞机前关了手机后,就再也没开过机。她来西安没有知会父母,也没有知会他,因为这一天,她想就这么留给于景岚。
  她此刻才想起来,章峥岚如果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一路上,水光握着手机,在两只手中间不停地翻来覆去。
  下飞机时已过十点,第一时间开了机,手机里噼里啪啦收到了十几条未接来电的提醒,几乎全是他的,间或有两条是罗智的。水光有些懊悔,赶紧拨了章峥岚的号码回去,那边手机铃声不停地重播,却没有人接。她又按下了罗智的号码。
  罗智在那边说:“他找了你一次,问你在哪里……很着急。”
  “我知道了。我再打打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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