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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水灵

_11 琼瑶(当代)
语了一句:“说不定那个白马王子竟出现了呢!”盛了一瓶子水,把玫瑰插进瓶中,她注视
著那些花朵,想起自己刚刚的话和思想,就禁不住满脸都可怕的发起烧来了。
一束突如其来的黄玫瑰,一个陌生人,一束心香,无数祝福,带给筱蓝的,是整日的精
神恍惚,几百种揣测,和几千种幻想。那个像大学生的年轻人!他怎样注意到她的呢?他可
能在街上看过她,可能是同校高班的男同学,可能常和她搭同一辆公共汽车上学,也可能是
她工作所在地附近的男孩子。他怎会知道她的住址?可能是打听出来的,也可能跟踪过她。
哦,可能这个,可能那个……几百种可能!
一整天就在这些可能中过去了。新的一日来临时,新的一束玫瑰花又到达了筱蓝的手
中,她已不止是惊奇,简直是迷惑了。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束束的黄玫瑰涌进了
筱蓝的闺房,整栋房子里到处都弥漫著玫瑰花香。母亲无法再沉默了,注视著筱蓝,她严肃
的说:
“坦白说出来吧,筱蓝,这个倪冠群是你的男朋友吗?你就是为了他而不愿嫁给林先生
的吗?”
“啊呀,妈妈,我发誓不认识这个倪冠群,你没有看到他的签名吗?他也自称是‘陌生
人’呀。”
“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们玩的花枪呢!”
“妈妈!”筱蓝恳求似的喊:“我真的不认识他!”
“难道他送了一个星期的玫瑰花,还没在你面前露过面吗?”“从没有过。”“那么,
这该是个神经病了!你最好当心一点儿,这种神经病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筱蓝不语,掉转头去看著桌上的玫瑰花。神经病?或者这是个神经病!但是,唉!她在
心中深深的叹息,她多想认识这个神经病呀!半个月过去了,玫瑰花的赠送始终没有停止。
筱蓝开始习惯于在每天早上接受那束黄玫瑰了,而且,她发现自己竟在每天期待著那束黄玫
瑰了。从早上起床,她就会那样怔忡不安的等著门铃响,生怕有一日它不再响,而离奇的黄
玫瑰就此停止,不再出现。这种恐惧比那赠送者是个神经病的恐惧更大,更强烈。而且,她
也发现自己变了。她常常那样精神恍惚,常常做错了事情,常常不自觉的微笑,不自觉的唱
歌,不自觉的堕入深深沉沉的冥想中。这种变化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点著头,沉吟的说:
“看样子,这玫瑰花上必然有著精神病的传染菌,我看,筱蓝,你也快成神经病了。”
这玫瑰花不但引起了母女两人的不安,还使那位林先生大大不以为然。“我主张报
警!”他大声的说:“凡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没好事,谁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噢,林伯伯,”筱蓝立即说:“请别管它吧!”
“别管它!”那追求者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筱蓝红著脸,眼睛亮得好迷人。“谁会去怕几朵花儿呢?”她笑了,笑得甜
甜的,醉醉的。她的眼光幽幽柔柔的落在那几朵花儿上。于是,那反应迟钝的追求者,也大
惑不解的看出一项事实:他竟斗不过那几朵莫名其妙的玫瑰花!
但是,到底谁是那送玫瑰的人呢?二十天之后,筱蓝终于红著脸,羞羞涩涩的跨进馨馨
花庄的大门。站在那些花儿中间,她几乎不敢抬起睫毛来,低低的、局促的,她含混不清的
说:“老极,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是的。”张老头微笑的说,用欣赏的眼光,得意的望著面前那张娇羞怯怯的脸庞。玫
瑰花对她显然是好的,他模糊的想。它们染红了她的双颊,点亮了她的眼睛,还驱除了她脸
上的忧郁和身上的落寞。有什么药物能比这些花儿更灵验呢?“你常常送玫瑰花到我家。”
筱蓝轻声的说。水灵35/37
“是的,我知道。”“能告诉我那个买花的先生的地址吗?”
“哦,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呢!他订了一个月的玫瑰花,钱都是预付的,我也没有
再见过他。”张老头坦白的说,注视著那张颇为失望的脸孔。“不过,小姐,我想等到一个
月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如果……如果他再来的时候……”筱蓝嗫嚅著说:“请你……”“我知道
了,小姐,”张老头笑嘻嘻的说:“我会告诉他,请他亲自把玫瑰花送到你家里去!”
筱蓝的脸蓦然间烧到了耳根,转过身子,她赶快跑出了馨馨花庄。剩下张老头,仍然在
那儿咧著嘴,嘻嘻的笑著。
筱蓝走出了花店,迎著扑面而来的冷雨,她的脸上仍然热烘烘的。这是晚上,她必须去
上班,她走向了公共汽车站,站上有许多人在等车,她的目光悄悄的从人群中掠过去,是这
个人吗?是那个人吗?唉,她心里又在低低叹息,她是怎样全心全意的等待著那个陌生人
啊!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张老头送完了最后一束玫瑰以后,就整天株守在花店中,等待著那
个年轻人的出现。如果他估计得没有错误,他料想是那年轻人该露面的时候了。
这是星期天,一个好日子,张老头模糊的想著,那女孩没有去上课,也不必去上班,等
倪冠群来的时候,他可以告诉他:“你直接去吧,她正等著你呢!”
他真想看到倪冠群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会是惊?是喜?是高兴?是失措?他眼前不
由自主的浮起倪冠群那张年轻鲁莽而热情的脸,在这张脸旁边,却是筱蓝那羞涩的,腼腆
的,娇羞怯怯,含情脉脉的脸庞。噢,多么相配的两个孩子!是了,他该为他准备一束黄玫
瑰,他会需要一束花,来掩饰他初次拜访时的羞窘。
张老头准备了玫瑰花。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也过去了,下午又过去了,倪冠群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这孩
子已忘记了送玫瑰花的事?难道那莽撞的傻小子又见异思迁的爱上了另一个“陌生女孩”?
难道他穷困潦倒,无法续购玫瑰花,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难道他只有五分钟的热情,如今
那热度已经消退?张老头有几百种怀疑,也有几百个失望,而那孩子是真的不露面了。唉,
张老头叹著气,他不知道明天他还该不该继续送那“心香数朵”?
晚上,张老头已放弃了希望,而且坏脾气的诅咒著那阴雨绵绵的天气,他觉得自己的生
活是太单调了。他告诉小徒弟,准备提早打烊,这样阴冷而恶劣的气候,不会再有顾客上门
了。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矫捷的身影迅速的穿过了对街的街道,像一股旋
风,他猛然间旋进了馨馨花庄的大门,站在那儿,他满头雨雾,而气喘吁吁。
“哈!你总算来了!”张老头眼睛一亮,精神全回复了。他瞪视著倪冠群,和那天一样
的装束,一样的乱发蓬松,一样的浓眉大眼,所不同的,是今晚的他,全身都充斥著某种不
寻常的怒气。“我要来问问你,老板,”倪冠群盛气凌人的说:“你帮我送过了玫瑰花
吗?”“当然啦,一天都没有间断!”张老头爽朗而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把那些花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倪冠群大声的问,高高的扬起了他那两道浓
黑的眉毛。
“怎么,就是你要我送去的那位小姐的家里呀!”张老头困惑了,不自禁的锁起了眉
头。
“那位小姐!天,你送到哪一位小姐家里去了?”
“就是隔壁巷子里,右边倒数第三家,那个有著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学生呀!”“哎,错
了,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倪冠群重重的跺著脚,暴跳如雷。“我要送的是倒数第四
家,那个叫忆梅的小姐呀!”张老头愣在那儿,他想起来了,在那巷子里,确实有一个衣著
华丽的少女,那是××舞厅的红舞女,经常有各种漂亮的小汽车在巷口等著接她,也经常有
人来订成打的名花异卉送到她家里去。忆梅?或者她的名字是叫忆梅!只是,如果他早知道
送花的对象是她,如果他早知道……他看著倪冠群,满怀的喜悦之情都从窗口飞走了。
“你说我送错了!”他语音重浊的说。
“是的!我今天打电话去,人家说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玫瑰花!你让我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我没有送错!”张老头喃喃的说,轻轻的摇著头。
“你是什么意思?”倪冠群更加没好气了。
“你不信去看看,在那巷子里倒数第三家,有位小姐收了你一个月的玫瑰花!”“啊
呀!我的天!”倪冠群猛然想起花束上所附的卡片。“这误会是闹大了,什么心香数朵,祝
福无数!啊呀,我还签了自己的名字呢!不行,这误会非解释清楚不可!真糟,偏偏那家也
会有个小姐!哦,老板,你说是倒数第三家吗?”
“是的,是的,那小姐很感激你的玫瑰花呢!哦,等一下,倪先生,你何不再带一束花
去,算是对这个错误致歉,解释起来也容易点儿。至于这束黄玫瑰,算是我送给你的。”
倪冠群想了想,烦恼的摆了摆头,就一把接过了张老头手里的花束,转过身子,他毫不
犹疑的向门外冲去。张老头在他身后直著脖子喊:“倪先生,解释的时候委婉点儿呀,别让
人家小姐不好意思。”倪冠群根本没在意这两句话,他只想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解释清楚,至
于那位小姐,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走进了巷子,他大踏步的向巷中走去,数了数,倒数
第三家,他停在一栋小小的、简陋的砖造平房前面。与这平房比邻而建的,就是忆梅那漂亮
的花园洋房。
他伸手按了门铃,站在那儿,他举著一束黄玫瑰,下意识的用手指拨弄著花瓣,不耐烦
的等待著。
大门“呀”的一声拉开了,筱蓝那白皙的、恬静的、娟秀而略带忧愁的面孔就出现了。
她正在烦恼著,因为林伯伯这时正在她家里,和母亲两个人,一搭一档的逼著要她答应婚
事。门铃声救了她,她不经心的打开了大门,一眼看到的,就是个挺拔修长的年轻人,一对
灼灼的眸子,一束黄玫瑰!她的面颊倏然间失去了血色,又迅速的涨得绯红了。
“哦,小姐,我……我……我姓倪……”倪冠群困难的说,举著那束黄玫瑰,他没料到
这解释比预期的难了十万八千倍。而他眼前浮现的,竟是这样一张清灵秀气的脸庞!那乍白
乍红的面颊,那吃惊而惶恐的大眼睛,那微张著,轻轻蠕动的小嘴唇,那股又羞又怯,又惊
又喜,又嗔又怨的神态……倪冠群觉得无法继续自己的言语了。痴痴的望著筱蓝,他举著玫
瑰花呆住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觉得必须达到自己来访的目的,于是,他振作了一
下,又开了口:
“哦,小姐,我姓倪,我叫倪冠群……”
“哦,我知道。”筱蓝也已恢复了一些神志,她迅速的接了口,面孔仍然是绯红的。对
于他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想请他进去坐,家里又有那样一个讨厌的
林伯伯!和他出去吧,却又有多少的不妥当!正在犹疑著的时候,母亲却走到门口来了,一
面问著:
“是谁呀?筱蓝?”“哦,哦,是——是倪——倪冠群。”筱蓝仓卒的回答,一面匆匆
的对倪冠群说:“那是我妈。”
母亲出现在房门口,一看到倪冠群手里那束玫瑰花,她就明白了!就是这傻小子破坏了
筱蓝的婚事,就是他弄得筱蓝痴痴傻傻天下大乱!她瞪视著倪冠群,没好气的说:
“哦,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筱蓝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不和陌生人
打交道的!你请吧,倪先生!”
“哦,妈妈!”筱蓝又惊又急的喊,下意识的转过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倚向倪冠群的
身边,似乎想护住倪冠群,也仿佛在表明自己和倪冠群是一条阵线的。同时,她急急的说:
“你不要这样说,妈妈,他是我的朋友呢!不是什么陌生人呢!”
“不是什么陌生人?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吗?”
筱蓝匆匆的对倪冠群投去哀恳似的一瞥,这一瞥里有著千千万万种意义和言语。倪冠群
是完全愣住了,他已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呆呆的站著,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傻小
子”。那个母亲被弄糊涂了,也生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搅些什么鬼?她气呼呼的说:
“好吧!你们先给我进来,别站在房门口,你们倒说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倪冠群
被动的走进了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偏偏那在屋里待得不耐烦的
“林伯伯”却也跑了出来。一看到倪冠群,这个林伯伯的眼睛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声音也
大了:“好啊!你就是那个每天送玫瑰花的神经病吗?”
倪冠群被骂得心里冒火,掉过头来,他望著筱蓝说:
“这是你爸爸吗?”“才不是呢!”筱蓝说:“他……他……他是……”
“我是筱蓝的未婚夫!”那“林伯伯”挺了挺他那已凸出来的肚子,得意洋洋的说了一
句,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蔑的注视著倪冠群。倪冠群深深的望了筱蓝一眼,一股莫名的
怒气从他胸坎上直往上冲,难道这清灵如水的女孩子就该配这样一个糟老头吗?而筱蓝呢,
随著倪冠群的注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眼眶里泪光莹然了,抬起睫毛,她哀求似的看著
那个“林伯伯”,说:“林伯伯,你不要乱讲,我从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你!”
林伯伯恼羞成怒了,指著倪冠群,他愤愤的说:
“不嫁给我,你难道要嫁给这个穷小子吗?我告诉你,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嫁给他你不
饿死才有鬼!”
倪冠群按捺不住了,跨上了一步,他挺著背脊,扬著头,怒视著那个“林伯伯”,大声
的说:水灵36/37
“胡闹!”“胡闹?”那林伯伯竖起了眉,愤然大吼:“你在说谁?”
“我在说你!”倪冠群声调铿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什么?”那位追求者气得脸色发白:“你是哪儿来的流氓?你这个衣服都穿不
全的穷小子,你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现在,你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叫警察来!”
倪冠群的怒火全冲进了头脑里,他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舌头,许多话像倒水般的倾倒
出来,一泻而不可止:
“请你不要侮辱人!什么叫作穷小子,你倒解释解释!是的,我穷,这难道是耻辱吗?
我虽然穷,却半工半读的念了大学,我虽然穷,却从没有放弃过努力和奋斗!我虽然穷,却
有斗志有决心,还有大好的前途!我年轻,我强壮,我有的是时间和体力,穷,又有什么关
系?”他掉过头来,直视著筱蓝,毫不考虑的,冲口而出的说:“你说,你愿意跟他这样的
人去共享荣华富贵呢?还是愿意跟一个像我这样的穷小子去共同创造人生?”筱蓝折服在他
那篇侃侃而谈之下,折服在他明亮的眼睛和高昂的气概之下,她发出一声热情的低喊,再也
顾不得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顾不得对他的来龙去脉都还摸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早已认识
他了,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她奔向了他,紧紧的依偎住他,而他呢,也在那份太大的激情
和感动之下,用手紧揽住了她的腰。
“哦,这简直是疯了,一对疯子!”林伯伯气呼呼的说,转向了筱蓝的母亲,他以一副
不屑的,高傲的,道貌岸然的神态说:“哦,对不起,朱太太,我不知道你的女儿是这样行
为不检,又不顾羞耻的女孩,我不能娶这样的人做太太,我的太太必须是贤妻良母,所以,
关于婚事的话就免谈了。”
那母亲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对那趾高气扬的向门口走去的林先生微微颔首。是的,去
吧!她心中模糊的想著,你尽可以轻视我那不顾羞耻的女儿,但是,却有人会珍惜她,会爱
护她,会和她去共创美好的人生呢!她关好了大门,回过头来,是的,那年轻人坚强挺拔,
神采飞扬,他该擎得住整个的天空呢!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潮湿,自己心里涨满了某种温柔的
情绪。是的,幸好没有造成错误,幸好没有葬送了女儿的幸福!望著那对依偎著的年轻人,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淡漠的说:“好了,你们总不会在院子里吹一个晚上的冷风吧!筱蓝,
你还不请你的朋友进去?我的骨头都痛了,可没有办法陪你们了!”她退进了自己的卧室,
善解人意的关上了房门。
这儿,倪冠群和筱蓝面面相觑,这时才感到他们之间那份陌生。整个事件的发展,对两
个人来说,都像一场难以置信的梦。尤其是倪冠群,这个晚上的遭遇,对他来讲,简直是个
传奇。他注视著筱蓝,后者也正痴痴的看著他,那朦胧的眼睛里,是一片娇羞怯怯的脉脉柔
情。
“嗨,我想……我想……”倪冠群终于开了口,但是,想什么呢?难道现在还要告诉
她,这所有的事件都是误会?不,他眩惑的看著那温柔姣好的脸庞,他知道他永不会说出来
了,永远不会!筱蓝嗤的一声,轻轻笑了。接过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玫瑰花,她低声说:“你
想什么?进来吧,我要把这束花插起来。”
他跟著她走进了室内。她悄无声息的走开,插了一瓶黄玫瑰。把花瓶放在客厅的小几
上,她垂著睫毛,半含著笑,半含著羞,她轻声的说:“你怎么想起送玫瑰花给我的绝招?
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黄玫瑰?”
他讪讪的笑著,红了脸,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于是,她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起,
你注意到我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怎能告诉她,在一个多月前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和朋友们踏进
舞厅,在那灯红酒绿的环境下,竟会迷惑于那红舞女的夺人的艳丽?而今,面对著筱蓝那清
澈的眸子,那真挚的眼光,那充满了灵性和柔情的注视,他变得多渺小,多寒伧,多幼稚!
他几乎懊恼于自己竟有过追求那舞女的念头,但是,假若当初没有那念头,他又怎会邂逅了
筱蓝?他抬起眼睛,看了看筱蓝,脸更红了。嗫嚅著,他含混的,低声的说:“你又何必问
呢?或者,是从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她果然不再追问,只是那样静
静的微笑著,用深情款款的眸子,深深的注视著他。
桌上那瓶黄玫瑰在笑著,绽放了一屋子的幽香。
第二天,张老头坐在他的花店里,看著倪冠群推门进来。
“嗨,老板!”倪冠群招呼著,有点儿讪讪的。
“是的。”张老头注视著他。
“还记得我吧?”倪冠群有些不安的微笑著,却掩饰不住眉梢眼底的一份喜悦之情。
“当然,你曾责备我把玫瑰花送错了。”
“哈!”倪冠群笑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从没有送错玫瑰花,从没有!”“哦,”
张老头也笑了。“我知道我从没有送错过,我一直都知道。”倪冠群瞪视著张老头,一时
间,他有些疑惑,不知这慧黠的老头儿是不是一开始就动了手脚,但那老头儿脸上丝毫不露
声色。他不想再去探究那谜底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玫瑰花都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
他离开了馨馨花庄,在隔壁巷子里,正有人在等待著他。
张老头目送他出去。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拿起了浇花壶,开始一面哼著歌儿,一面给那
些花儿浇著水。浇完了,他停在那一大盆黄玫瑰的前面,深深的一颔首。一九七一年一月四
日水灵37/37
后记
“给竹风的故事集”在我心中已酝酿多年,我一直希望用某种方式,使一个个独立的故
事,能彼此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因此,在若干年前,我曾写了《六个梦》,
而今,我又写了“给竹风的故事集”。
和《六个梦》一样,“给竹风的故事集”每篇都有相同的风格,和类似的主题。而且,
每个故事,都有个完美的结局。许多读者曾建议我:“别再写那些让人流泪的东西,请给你
书中的人物,安排一个较好的结局。”我想,我大约受了这些读者的影响,这本集子中,没
有什么特别悲惨的故事。但愿它们能使读者们获得一刹那的心境和平,一刹那的温柔宁静,
我愿已足。别问“竹风”是谁?那只是个故事中的人物。往往,就连“说故事者”,也是
“故事中”的人物。本来吗,谁不是故事中的人物呢?多年来的写作生涯,我虽磨练又磨
练,学习又学习,仍然自知浅陋。每出一本书,就增加一份汗颜与惶恐。因此,在这儿,我
要重申一句以前说过的话;愿前辈们有以教我,愿读者们多所包涵。
琼瑶一九七一年一月十四日于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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