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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18043706895

_7 老庄墨韩(现代)
“是啊是啊,应该不当真的。”
“这小子也就这两天嘴硬,估计过不多久就招了。”
“没错没错,咱们也不必多费那个心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打着哈哈,很快往四下散去。
阿汉被他们围着吵,睡意再浓也醒了。这里心里还一片迷糊愕然,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啊。他心地纯净无垢,想到就问,绝无一丝迟疑:“不是有人下令要你们强奸我吗,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几个没走远还能听清他话的,一起大翻白眼,做要晕倒状。
最靠近他的行刑手跳起来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妈的,你小子犯贱是不是?不让人操你不舒服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肯上你?谁他妈瞎了眼睛会上你?”
阿汉即也不气也不恼,更不可能会感到羞愤欲绝,他居然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已经发黑的鲜血,和大大小小,甚至已经开始溃烂流脓的疮口,然后很诚实没有一丝不甘得点头:“你说得对。”
对他来说,这一切就象问一加一等于几,对方答复为二一样,完全是一个简单到极点的问题。
以前被张敏欣逼着看书时就曾对这一类情节大为不解过。
虽说古代男风盛行,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性向或喜好的,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不爱这调调,甚至有可能有厌恶之感的。而就算有这种喜好的,也不是个个喜欢当众表演活春宫的,多少也该有几个人会有不洁或不适应的感觉吧。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往往只要某上位者一声令下,所有的下人,其中有护卫啊,保镖啊,士兵啊,看守啊,仆人啊,最少十几二十人,多则五六十人,全都一下子变成了同一性向,毫不犹豫,全无丝毫心理争扎,甚至争先恐后地侵犯小受,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古代的军事化训练,或是帮派训练,为了追求统一团结,配合无间,连性向都训练成一样了?
而且,就算是有这方面的性向,动则对一个被长期监禁折磨的人实施强奸,还无限销魂,还是让人不能理解。且不说,一个人再长得漂亮,身材再好,经过长时间的折磨,受过大小刑法,之后,基本上也就不成人形了。长期的监禁一般也不会解决个人清洁卫生问题。让鲜血干透又添新的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发炎,流脓,长疮,甚至可能会有蛆虫,牢房里的草堆可能会有无数小爬虫,阴湿的空气,腐臭的环境是滋生有害细菌的最佳地点.看到一个黑乎乎血糊糊的人,眼前无数被血腥吸引来的苍蝇乱飞,一手摸过去,凝结的黑血,发白的粘膜,惨黄的脓液,稀稀软软粘糊糊臭烘烘一手.要精神多坚定,意志多顽强,性冲动多厉害,才能对这样的人产生欲望。才能完全不介意美感,享受,以及卫生问题,实施性行为?而且一次性是十来二十,甚至五十个人同时如此?
而就算这一切都忽略掉,过多的人对同一个实施轮奸,人家的***还没干,自己就挺枪上马。即使人人都心理变态,但安全方面就没有人考虑吗?就真的没有人在乎惹上什么脏病吗?难道古代这些人,每隔一段时间都做全身检查以确定所有人都没病,大家都可以放心?这可能性实在太小。
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些人过于忠心,过于听话,为了老大的一句话,冒着心理和身理同时受巨大伤害的危险,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以完成这种诡异的酷刑了。
古人真是神奇,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刑法他们也想得出来。
而相对来说,五大帮的组织性,纪律性就大大不足了,虽说帮主的这条命令是很不人道的,但帮主一走,他们就敢这样阴奉阳违,看来,这样的帮派,应该没什么大前途。
以思考学术问题的严肃性,阿汉懒洋洋地转动了一会儿脑子,也就不愿再深究下去,即然没有人打算强奸他,他也就闭上眼,继续他香沉的美梦了。
行刑手早就死了心了,也就懒得再把他推醒,自顾自出了牢门,偷懒去了。
这一觉阿汉睡得很沉,很香,很甜,似乎有几声遥远的惨叫传来,他也懒得去思考,懒得睁眼,坚持让神智在温暖的黑甜乡中休憩。
他不知道牢门开处,有一双威严而冷漠的眼正在打量他。
他不知道,在他一梦之间,外面的世界已天翻地覆,消失已久的狄飞忽然出现,不但伤势痊愈,功力竟似更上层楼。
而狄飞手上所有暗藏的力量,在一瞬间同时暴起发难。
五大帮转眼即遭击溃。这一方霸主的地位,他们到手还不到一个月,就已沦为阶下囚。
狄飞在牢门前迟疑了一下,为那腐臭的气息而皱了皱眉,隔着牢门向里看,黑乎乎蜷做一团的那东西就是个人吧。隐隐有苍蝇的嗡嗡声,到处都是斑驳发黑的血迹。他从不害怕鲜血,却绝对厌恶这样的脏肮和腐臭。
他转身,步出牢房,走过阴暗的通道,直到再看见丽日晴天,才淡淡问:“阿汉是个什么人?你们查出来了吗?”
有人在他身边恭声道:“他在后园住了四年,院子里的公子和下人,一致说他是个胸无大志,只图安逸的家伙,说起众人对他的印象,每个人的都是众口一词,象猪一样懒。”
狄飞眉一扬,一个象猪一样懒又想要安逸的人,怪不得当时他会有说那样的话呢,为了荣华富贵,总也是该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从哪来,为什么我的园子会收纳这种人。”
“当初他是李总管带进来的,而在和五大帮的战争中,李总管已经被杀了,经常在李总管身边办事的那个助手,也不知自上次之后逃到哪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报到,所以暂时我们竟不清楚,他的底细到底如何,又为什么会被纳入庄中。”
狄飞点点头:“李总管是老成之人,即然是他带来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他当时应该很小,一个小孩身上,能有什么阴谋,想来是他小时候样子清秀漂亮,李总管便随意做主,收进庄了吧。”
“主上说得是。”那声音顿了一下,方道:“只可惜李总管这么老道的经验也会看走眼,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此人现在的容貌,不过平平而已。”
狄飞沉默了一下,才淡淡吩咐:“好好照顾他。”
“是。”
阿汉醒来之后,世界就变了。黑暗的牢房变成了华丽的房间,到处是小虫子的茅草,变成了软棉棉香喷喷的床榻被子。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伤口都包得妥妥当当,身边有一堆丫环,一堆小厮悉心服侍,外加一堆大夫专心给他看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彩虹终于来了,幸福的生活终于来了。
而后的生活果然无比幸福。他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需要说,所有的一切,别人为他办得妥妥当当,就连擦身换衣,这种事,他都只要闭着眼享受就行了。
虽然药汁苦一点,虽然身上的伤痛一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吃有喝有睡,他什么也不用操心,自然就整日昏昏睡。
为他治病的大夫说他身体虚弱,容易昏睡,小心地为他上药,为他治伤,轮班守在他的身边。
他伤得极之严重,胁骨断了一大半,手骨臂骨不是折断就是错位,十根手指基本上就是半残了。而身上大块大块流脓溃烂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再加上长时间受折磨身体无比虚弱,所以他的恢复,十分缓慢。
不过,他却是个极配合的病人,从来不喊不叫不闹,整日就是晕晕沉沉,睡睡醒醒,任人摆弄他的身体。
这其间,狄飞也来过一两次,但他每次都不知道是在昏迷还是睡觉,一次也没清醒过。狄飞看看他的情况,问过大夫几句,便又走了。
用了足足半年时间,阿汉才不再需要天天被药水养着,身边也不必再有大夫日夜随侍了。只是他十根手指已经有六根完全没有了知觉,只是他走路已经变得非常缓慢,而且还一拐一拐,姿式难看,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必须穿得严严实实,从领口到衣袖,都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否则很容易吓着人,只是他从此再也用不得大力,干不得重活,只是从此,只要遇上阴雨天气,每一根骨头都会呻吟痛楚。
不过,这一切对阿汉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他有一间大得吓死人的房子,还有专属于他的开满奇花异草,养了很多珍禽异兽的院落。专门服侍他的下人,从里到外就有十几个。每天给他安排的饮食都是最美味最精致的,因为他身体虚弱,甚至还请了药膳师父来为他做食物。
隔几天就会有庄主的赏赐送上门来,一堆堆金银珠宝,一个个古玩玉器,单子上的列成一串又一串,很多东西还有很长,很绕口,很不好记,但据说代表非常珍贵的名字。
从今以后,不忧衣食,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终于回来了。
阿汉懒得多想,只管尽情享受人生。他没有空和身边的下人做任何深层次的主仆感情交流,但也从不提任何要求,从不指使人,从不打人骂人。
他的生活幸福得就象一头猪一样。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喃喃得说一声饿了,就有人送上最好的食物,吃饱喝足,伸个懒腰,到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倦了就睡眼朦胧地回去继续睡。
他甚至连身边几个下人叫什么都懒得多问,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世界有什么变化,更是全不在意了。
不过,他不在乎,自然也有人在他耳边动不动得说。
“五大帮灰飞烟灭了,几个帮主,死的死残的残,捉的捉逃的逃,五帮的门下,全都下场凄惨。”
阿汉偶尔也会想,五大帮完了,那些刑房里出出入入的伙计们怎么样了呢?相处了这么久,对他们多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唉,早说什么江湖霸主争来争去已经够蠢了,还硬跑去给蠢人当手下似乎更蠢,荣华富贵没弄上手,说不定就没命了。
对了,狄飞好象也是什么什么霸主,也经常一身伤地逃命,啊呀呀,你可千千万万不要再让人给打倒了,否则谁来养我啊。
“庄主能绝处逢生,败中取胜都是因为公子铁骨铮铮,凛然无惧,誓死为庄主隐瞒行踪所致。庄主对公子无比感念,无论公子想要什么,庄主一定会答应的。”
对于下人来说,主人的前途就是自己的前途,巴结讨好是免不了的事,可惜这位主子好象天生少根筋,下头人为了争取更靠近他的位置,为了拿到可以贴切身服侍他的资格,暗里斗生斗死,他却好象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贴身仆役和院外扫地的下人之间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碰上这种没心没肺的主子固然让人气恼。不过,若能让他更牢固得巩固地位,至少在外头,还有足够耍威风占便宜的机会。
当然,很可惜的是阿汉对这种明显的暗示指引完全不能领会,点点头,打个呵欠站起来:“累了,我去睡了。”
把一帮气得脸发青的家伙抛在身后,我的天啊,吃了睡睡了吃,你,你,你,你是猪啊。
又是一觉醒来,阿汉的神魂犹在沉沉好梦中未曾回归现世,耳边只听一声冷笑:“太阳落山,你才醒过来,真是好福气啊。”
阿汉晕乎乎睁开眼,侧过头,看入一双冷漠而威严的眼眸中。
床前的人,面目出奇地英挺,眉飞若剑,目寒如星,五官如刀刻斧凿一般有一股逼人而来的刚毅之气。阿汉过目不忘,这张脸虽陌生,他却认得那一双眼,当即释然一笑,赶紧坐起来,不管怎么样,对衣食父母必须有相应的尊重,身为男宠,一定不能忘了职业道德:“主人。”
狄飞静静看了他一会,这才道:“你已大好了。”
阿汉点头:“好了。”
狄飞又沉默了一下,方道:“这段日子我很忙,毕竟五大帮刚被诛灭,琐事繁杂,也没什么空来看你?你过得好吗?“
阿汉猛点头:“好。“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狄飞又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幸亏你为了保密,让我有机会疗伤复原,我答应过,只要你为我保守秘密,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现在想要什么?”
他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一诺千金,绝无更改。他的一句诺言,真是无比贵重,此时此刻,他已经决定,无论阿汉要什么,他都一定给他,哪怕是要他的一半权力和财富也一样。
权力和钱财,只要努力就会拥有更多,生命却只有一回。
他虽素来狠毒残忍无情,但说出来的话,却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阿汉愣了一愣,要什么?可是他的生活非常满足,非常幸福啊,他能要什么呢?他仔细地想了想,记得张敏欣说,做为男宠要想永远得到这种幸福生活,就必须被主人所宠爱,那么……
他眼神一亮,喜滋滋地说:“主人,你能够宠爱我吗?”
狄飞的脸先是一青,复是一白,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语气说不出的冷峻:“话即是我说的,无论如何,自会做到。即然这是你的要求……”
他慢慢站起身,坐到床上,猛得一伸手,阿汉的衣服被整个撕了开来。
阿汉睡觉的时候穿的当然是贴身的单衣,被这一把撕开后,他才一怔,赤裸的上体已经被搂入一个怀抱中,接着,冰冷的吻落到了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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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之前生(阿汉) 第八章 红人
狄飞确定他已经很努力了,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发誓当时他真的很努力了。他知道阿汉身上的疤痕很丑,所以他撕开了阿汉的衣服,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只是闭上眼,去吻阿汉。他只是把这当成一场责任,想要尽力去完成。
有难关就破除难关,就困难就解决困难,从不逃避,从不后退,这一向是他的作风。
但是,即使闭目不见,双手的触感依然告诉他这人的身体如何不堪。
这一块硬硬的是什么疤,这一块手感很粗的又是什么皮肤,这一块肌肉是不是早已经坏死了?
即使不去想,手的感觉仍然忠实地传递到脑子里,他很自然地在脑中幻想怀抱中人,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和因受伤而深浅不一的肌肉颜色。
他咬牙,我忍。
手慢慢地滑下去,没有正常人身体的柔韧感,没有正常人肌肤的光滑感,所触的一切,全都是粗糙的。
他深呼吸,我忍。
无意中接触到他的手,软垂的骨节碎断的肌肉完全没有弹性的手指,让他联想到最初见到他时那腐烂的状态。
他打个寒战,我忍。
手再往下方去,有些畸形的腿,他必须把那双腿分开,但是……
忍无可忍了。
他忽然重重把阿汉往后一推,袖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阿汉被推得砰然一声倒回床上,因为坐的位置不对,后脑勺直接撞到床栏上,好大一声响。
狄飞皱了皱眉头,嘴唇一动,想问一声,却又转作冷哼。
阿汉倒是没放在心上,复又坐起来,莫名其妙看着他。
刚才狄飞抱着他,他也知道这是要宠爱他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的,十二岁之前,在男娼馆里,该学的都学会了。
只是因为狄飞的动作太僵硬,嘴唇太冰冷,和学过的情形不太同,他也就没敢把男娼馆学来的那些扭来扭去的动作,哼哼哈哈的媚叫什么的用出来,怕不小心用错了地方。
所以,这时,他只茫然看着狄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狄飞淡淡地问:“你想要我宠爱你,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地位稳固,荣华富贵,长享不衰,可以永远过安稳日子,不用再操心衣食,对不对?”
阿汉有些吃惊地睁大眼:“是啊是啊,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你真是太聪明了。”
狄飞愕然,他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给自己下台阶,已经准备好,无论阿汉怎么分辩,怎么分说他一往情深,自己也只做不信,坚持原来的意见,万万没想到阿汉这么配合,完全顺着他的话说,这也太……
他瞪大眼,难得吃惊地望着阿汉,犹豫了半天,硬是没弄明白,阿汉那话到底是不是反讽或是讥嘲,还是什么别的以退为进的手法。
但是在阿汉那等待的眼神中,他干咳了一声说:“即然如此,我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在你这里过夜,我只做我自己的事,不碰你,你也不必理会我。只要让所有人以为我宠信你,你的地位就自然稳如磐石,如何?”
“好啊。“阿汉眼睛闪闪亮,男宠虽然可以白吃白喝不干活,床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虽说体力活是由主人干,但多少还是要付出一点劳力的,现在,主人居然连这些活都不让他干了,真是太体贴了。
他无比感动地说:“主人你太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主人,遇上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狄飞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这,这,这是正话还是反话,这是夸他还是骂他,什么时候,他居然连别人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都开始分不清了。
然后,阿汉又再说了一句让他几欲吐血的话。
“这个,主人,我现在可以继续睡了吗?”
狄飞的眼睛基本上已经可比铜铃了,他慢慢地点头,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可以了。”
阿汉点点头,重新往被子里一窝,眼一闭,幸福的人生啊,我的主人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啊。张敏欣,幸亏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啊。
狄飞还站在原地,象块木头一样,完全失去动作的能力,他他他,真的就这么睡了。
虽说自己是嫌弃他,可是他是男宠啊,好歹也要说几声,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主人,我对主人忠心耿耿的话吧。虽说明知他要的是荣华福贵,但场面话还是应该交待几句的啊。他就这么睡了,把自己这个当主人的晾这里了。
虽说,你不用理会我,这话是自己说的,但是,他执行的,是不是也太彻底了一点。
他是主人啊,主人啊,这人居然看都不多看一眼,客气话也不说一句,一点招待照料服侍的意思都没有,从头到尾他连床都没有下,现在就这么直接要求睡觉了。
这算什么?
戏弄?赌气?欲擒故纵?还是什么,新的,他完全不懂的,闺中情趣,擒心手段。
狄飞僵在原地,一下也动不了,只是愕然地望着阿汉,直到阿汉的鼾声响起来,他才真的相信,这人是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在一觉睡到傍晚之后,在把他这个主人晾到一边之后,就这么大大方方毫无愧疚地再次睡着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简直象头猪一样。
狄飞傍晚来到阿汉的房间里,为了营造宠信他的事实,不得不在这里一直呆到天明。
阿汉安安稳稳得睡,他只得傻站着,傻坐着,来回踱着步,感受着无聊啊,孤独啊,没劲啊,郁闷啊,种种负面情绪。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打鼾,默默得硬着头皮熬时间,一次又一次把牙齿磨得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这人居然真的睡了,这么深这么冷这么长的夜,这家伙就真的这么大大方方把他搁这不管了。
狄飞深呼吸,长长吐气,坐了下来。罢罢罢,即然长夜漫漫,没有什么可做的,不如练功算了。
他沉凝闭目,潜运内息,可是,本该天地俱忘,为什么那响亮的鼾声还是震耳欲聋,害得他几乎就真气走岔,走火入魔。
他不得不闭目,继续深呼吸,不断在心中默念“说话算数,言而有信。”以防自己忍耐不住,跳起来,一掌打死阿汉,或是干脆摔门走人。
苦等再苦等,好不容易,等到天朦朦亮,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最为年青勇悍,从不畏惧任何事绝代高手,简直是逃命一般得跑掉了。
而这之后,阿汉的园子,热闹得无以复加,无数人来拜访,聊天,送礼,拉关系,这一切狄飞即不知道,也懒得理会。
阿汉很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从早到晚,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个不停。
他想要睡觉,他想要休息,他想要什么都不管。
来访的客人,倒不敢打扰他睡觉,只是一个个在外头苦等。从早等到晚,也一句不满的话也不说。
阿汉不喜欢应酬,但他不懂得如何拒绝,他也知道,把客人关在门外,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好在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快学会了在客人来访时让下人关上门和窗,让光线变暗,而自己的坐在房间里最阴暗的角落招待客人。
他慢慢练成了端坐不动,闭目睡觉,一边睡,一边时不时以不同的节奏点头,偶尔嗯,啊,哦几声的绝招。
而这样一一应付过来,居然长长久久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古怪。他喜欢坐在阴暗处,又有谁敢叫他起身。他不愿起来送客,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现在是红人,能巴结上他,那就是福份。
被主上宠爱的人,骄傲一点,爱搭不理一点,自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是否真的有人心中不介意,就非常难说了。
来拜访他的人,固然有庄里地位较低的弟子,但也有很多已有极高地位的管事,坛主,为了和庄主拉好关系,前来拜访他。
也有和庄子有生意来往的大商家,为了做大生意,前来巴结他这狄飞的新宠。
甚至有狄飞的男宠或姬妾,前来同他亲近示好,也还有一两个,当初在园子里一起居住,后来因五大帮之事而逃亡,最近又跑回来的老男宠,厚着脸皮来拉近乎,套关系。
而阿汉不管来的人是谁,一视同仁,同样待遇。这些人在被阿汉接待之后,也都是笑嘻嘻告辞的。
不过,据说有人脚下生风,据说有人无端端把路上的大石狮子打断了头,据说有人回家后把家里的紫檀木桌给拍烂了,据说有人房里的杯子茶盘,在一天之内,全都打碎了。
“这么一个丑八怪,也不知道主上喜欢他什么?”
“哼,这叫小人得志,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咱们看看他能蹦达几天。”
相似的话,在很多人之间流传,但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阿汉的面说出来。
因为,阿汉真的很受宠,不管有多忙,不管有多累,每隔七天左右,狄飞就要在阿汉这里过一夜。这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长情的狄飞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凡狄飞的属下,以及仰承他鼻息的小帮小派,或与他有来往的商户们,不得不承认,阿汉的特殊地位。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所有对阿汉的不满,还只能被压抑在暗处,所有人在面对阿汉时还是笑脸盈人。阿汉的居处,永远客似云来,各式礼物,如流水般被送进来,各种礼单都列得老长老长。
阿汉素来是懒得理会这些事的,礼物的贵重与否他也完全没有概念。他从不查问这些礼物,对礼单也从来不查看。人家送,他就收,他不收的话,人家会缠着不走,影响他休息,他收了,人家立刻眉开眼笑。让别人高兴,这是一种美德,他一向是很与人方便的。
这时,阿汉身边服侍的人,也早看穿自家主子完全是个糊涂虫。服侍他不用恭敬,不必周到,只要让他好睡好吃就行了,真是轻松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主子太好应付,太好影响,甚至太好指使了。
打着他的招牌,哪怕是这园子里一个扫地的,出去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走到哪,就有人巴结到哪。下到门房,上到管事,人人油水足足,所有送礼的人,都不会忘了他们那一份好处。
更重要的是,阿汉这人好控制。
只要乘他迷糊的时候,说一声:“公子爷,这位李坛主的事,你已经答应为他办了。”
阿汉迷迷糊糊问:“我答应了?”
“是啊。“
“那你记下来,我为他办。”
“好。”管事满面红光得挥笔在厚厚的册子上又重重添一笔。
这真是最好糊弄的主子了。人又好说话,而且他说过,只要答应了一定办到。这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那么多重视,也不可能不办事啊。只不过是他自己的迷糊,懒得去记,所有的事,都要人帮他记好。他事后,一样一样,照着记录办就是了。
这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必完全办完,只要办个一小半,事后的酬劳,就够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三辈子富贵荣华了。
跟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幸福啊。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九章 美言
狄飞再次来到阿汉的住处.所有的侍从们都很识趣得象以往一样退了下去,留给他们一个绝对清静的小世界。
狄飞连看都没多看那个吃饱了睡,睡足了吃的阿汉一眼,径自在桌前坐下,自袖中取出一份册子,信手在灯前翻看。
连狄飞都想不到,他和阿汉的相处,最终会以如此平静地方式延续下去。
他还记得约定达成的那个晚上,自己的不舒服不自在。他也记得每一个实践约定的日子里的无聊与无趣。
几个月的时间,让他不得不承认,阿汉真可以随便把他当做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自去安睡如故。或许诡异,但没有虚伪,或许不可思议,但似乎真不是欲擒故纵。
而他,也曾有很长时间,不能适应这种对待,这种态度。尽管是他自己先一步嫌弃阿汉,但被阿汉这样冷淡,还是让他极不习惯的。
如果不是他素来言而有信,如果不是一再提醒自己有诺必践,也许,他早已按捺不住,狠狠给阿汉一番教训了。
然而,出于对承诺的遵守,使他不得不继续咬牙忍受这样的轻忽和无视,不得不每隔几天来到这里过夜,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营造一个对阿汉宠爱无比的假象。
从初时的惊异,到后来的愤怒,到渐起的不平。从坐立不安,到六神无主,到心烦气燥,然后,再到情绪慢慢平复,心灵渐渐平静。
或许,人的习惯真是非常可怕的力量,他竟也渐渐开始接受,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的奇特态度,他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渡过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
他常会带着帐册或资料,在这里静静翻看,他也会一个人静坐苦思种种筹谋计划,他也曾在灯前研墨,把偶然而起的念头,苦思之后的决定记录下来或写下命令手书。若有精神,他会静静打坐,修炼武功,若是倦了,他便也伸个懒腰,大大方方到床上,把那睡得雷打不动的人踢到床角,自己理直气壮把他的整张被子都抢过来用。
从来,他的身边都不曾少过人。幼时,他是家中的逆子,少时,他是连师父都渐渐开始畏惧,绝对青出于蓝的弟子。出道江湖,做恶行善,有人敬,有人畏,有人惧,有人恨。曾被无数敌人明伤暗算,也打倒过无数敌人,以后依然会有无数敌人的明刀暗箭等着他。
曾被无数人拥护,侍奉,尊之为主,也曾遭许多次背叛伤害,现在仍被无数人奉为主上,但将来也必会继续遭到背叛。
不管是哪一种态度,从来没有人,可以视他如无物。
他身边有很多人,但他不信任何人。不管是最宠爱的姬妾,还是最有能力的手下,或是最贴切身的侍从,都一样。
来到他身边的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是理所当然。当他足够强大时,人们臣服于他,那当他软弱无力时,所有人离弃于他,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在这个时候,他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爱他。
下属会查颜观色,侍从会猜测他的心意,姬妾会尽力求欢。
他不讨厌,也不拒绝,这样的感觉也不是不好。
只是,当策划机密时,从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只是,当偶然伤感时,从不敢让任何人留在身边。
只是,当想要安静时,纵然身边的人,听话得不发出一丝声音,他也知道身处的世界,并不清静,他也依然会担心,偶然的怅然,一瞬的失落,会让他的落点清晰暴露在人前。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挥退所有人,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孤独的空间。
而这一切,现在,似乎都改变了。
当他开始习惯阿汉的目中无人之后,他也渐渐学会了视阿汉如无物。他可以大大方方在阿汉的房间阅读最机密的资料,因为他知道阿汉根本懒得偷看。他可以毫无猜忌,把自己想到了最新的计划在阿汉房中记录下来,因为他知道,那头猪,根本不懂要窥探。他可以自自然然在人前运行他最高深的心法,而全不担心被人查出他的武功师承以及弱点,因为……
那种笨蛋,不可能会有这种眼力或知识吧。
甚至当他忽然怅然伤感起来时,也不必担心,被人发觉。那人一定是在呼呼大睡,绝不似某些忠臣的下人一般,毕恭毕敬立在眼前,却随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每一点心思和行动,或许那也是忠诚的表现之一吧,不过,忠诚也不是永远都让人感觉舒服的,何况他从不相信忠诚。
在经过多方次的试探,和多番实践之后,狄飞确定阿汉只是一个幸运的白痴。而他,并不讨厌在某种情况下和一个猪一样的白痴,共处在一个房间中。
虽然,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因为不甘和气愤,而莫名其妙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但也仅此而起。
无论他看书也好,谋划也罢,甚至只是什么也不干,坐着发呆,或是上床睡觉,这小小的房间里,永远有着另一个人的鼾声,另一个人的气息。让他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摒弃了整个世界,其实这个黑暗的夜晚,并不孤单寒冷。
多好,有一个人的温暖,有一个人的气息,却不必受一个人的干扰。
那个人,不会吵他,不会闹他,不会恃宠提要求,不会借故接近,不会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只是安静的,满足地,过他猪一样无聊的日子,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是非,有人的地方,就有心机得失,然而,这一切,似乎全都与阿汉没有关系。
感觉得到他,却不必去和他相处,狄飞几乎以为这样省心的生活方式会一直继续,直到这一天,他再次来到阿汉房中,想和以前一样,自顾自坐下看帐册。本来应该睡着的阿汉却从床上坐了起来:“主人,我可以和你提一些事吗?”
狄飞几乎有些惊奇地看向他:“你说。”
阿汉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下床,递给狄飞。
狄飞愕然接过,信手打开,只看一眼,便即愣住。
“七月四日,江州分舵王总管送玉璧一对,请求公子帮忙让他儿子进总舵当差。”
“七月五日,锦绣庄李老板总上好锦缎五十匹,希望公子能帮忙劝庄主,继续和锦绣庄订约。”
“七月六日,临江副分坛主林峰送金百两,求公子帮忙,让他顶坛主的空缺。”
“七月七日,庄主侍姬林枫儿送上好玉环五对,求公子劝劝庄主,闲暇时,也去她的枫林院走走,若能分沾雨露,必不忘公子之德。”
“七月八日……”
这一行行记录,看得狄飞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有很多人送礼给我,很多人希望我帮他们办事。我不答应他们就不走。他们都说要办的事很简单,只要向主人美言几句就行,我说我不懂怎么美言,可是我身边的管事说,美言很简单,只要抽个空,给主上随便提一提,主上记在心里就行了,我想即然很简单,那就别让他们天天赖在这里不走,再说,我迎客人时也迷迷糊糊的很想睡觉,不是很清楚,管事说我答应了,我想就算答应了吧,也不是很难的事。”
阿汉摸摸头,接着说:“不过,事情太多了,他们说的时候,我也没仔细听,都记不住,全让管事帮忙记的,这么多事,一件一件对你提,那多辛苦。即然那些求我办事的,还有我身边的管事下人,都说事情很简单,只要随便向主人提一提就行了,那么我当然就随便提一提,然后把帐本交给主人,主人你自己看好了。”
狄飞还是直着眼,傻瞪着阿汉,过了很久很久,低头看看手上的古怪帐本,再抬头看看阿汉那一片坦然的脸和清澈纯净的眼,然后,放声大笑。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十章 变化
狄飞内息深厚,倒不至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难免伸手按住肚子,为了他一方霸主的面子,不动声色地掩饰笑至腹痛地事实。
他一边笑,一边望着阿汉:“你……你……你就是这么给人美言,这么给……人办事的……”
话说得断断续续,是因为每说几个字就忍不住想要笑一笑。
“是啊,我是照我答应的事办的,有什么不对吗?”阿汉坦然地回答。
狄飞死死地望着阿汉的眼,很久很久,在那清澈的确里,找不出一丝虚假,半点戏谑,几乎连他自己都真的相信,阿汉是完完全全认为事情应该这么办,所以才办的。其中没有任何心机手段,即不是为了表示清白,也不是想以特别的方式博人瞩目。
狄飞微微笑起来:“如果我不答应你要帮人做的这些事,那又如何?”
“有什么关系?我只答应帮他们美言,但听不听我的美言是你的自由啊,我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我做到了,就尽责了,不过……”阿汉皱了皱眉,忽道“要是你不答应,他们送我的礼,我是不是就要还回去?”
狄飞的唇角略略一勾:“你舍不得那些贵重的礼?”
“这和舍不舍得有什么关系?”阿汉愁眉苦脸地说“那么多人,要一个个上门把礼物送回去,那得多辛苦啊。”
狄飞又是一愣,随即又摇摇头释然微笑,这不是标准的阿汉式回答吗,在这个人身上,发生任何不合情理的事,都不值得吃惊吧。
“不必你来做,你只要吩咐一声,让管事的把所有礼物送回去就行?”
“那就好了,不用我来做就行。”阿汉即时眉开眼笑,烦恼全无。
狄飞深深看他一眼,这个怪物啊,无论是高兴或忧愁,理由都是如此不可思议。无论他如何用尽目力来探索来猜测,阿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丝表情变化,都不见丝毫虚假和牵强,那些惊人财物的价值对他来说,真的是全无意义。
不知为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他追寻荣耀,掌握权利,他喜欢那站在高处,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喜欢天下万物尽在掌中的快意,而钱财富贵,于他,不过是粪土。这些年来,遍历江湖,看过无数不同的人,也确有脱出名利之困的超卓之士,视钱财富贵如浮云。但无论是他自己或是其他人,都比不得阿汉。阿汉心中,是根本就没有钱财富贵的存在。
他看着满面欢喜的阿汉,轻轻地问:“这么小的事,也值得你一会儿发愁,一会儿高兴,你住进这园子这么久,还没学会怎么支使下人吗?”
阿汉想也没想便答:“支使别人也是要费心思的啊。他们都是人,有手有脚有脑子,该干什么自己会想,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想好,然后再告诉他们,他们又不付我工钱。”
此等歪论,听得狄飞愕然以对。阿汉又道“我是男宠啊,我的工作又不是支使下人。”他点点头,理直气壮地总结“我的工作是服侍主人啊。”
狄飞为之气结,服侍主人,说得真是好听,这家伙服侍过自己吗?又或者,在他的脑海里,看到主人来了,自己大刺刺躺进被窝里睡懒觉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代表着服侍。
郁闷的怨言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又小心地收了回去,他还真怕自己把心里的不甘说出来,这小子就真的扑过来,很努力,很尽职地服侍自己。
算了,他不需要这头猪的服侍,猪这种东西,还是只适合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大不了等得养肥了,哪天他心里不痛快了,宰了炒猪肉,炖猪骨,煮猪血吧。
他心里正自郁闷,阿汉已经回头向他的那张大床走过去。他很自然地问出一句一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愚蠢的话:“你干什么?”
“睡觉啊。事情已经办完了,当然要睡觉。”阿汉打了个呵欠,往床上爬。
狄飞闭上眼,深呼吸,开始在心中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千万千万,不要生气。
重复十次之后,这才睁开眼,看看床上那已经缩到被子里的家伙,慢慢地说:“那些礼物人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办不办得成事,和那些礼物的归属已经不相干了,不必让人再送回。”
阿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显然,要送回礼物,他只会为付出劳动而烦恼,不送回礼物,他也不致于为保有这批财富而高兴。他心无旁骛,自自然然很快就进入梦乡。
狄飞在把拳头握得卡卡响,牙齿咬得发出咯吱咯吱声之后,才意识到心平气和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又一次怒不可抑了。
心中渐渐升起迷茫与不解。他很少真的生气,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有机会惹他生气。
看人不顺眼,杀掉便是,面对敌人,灭掉就好。被人打败,受人暗算,有一点愤怒,一点仇恨,但更多的感觉,也不过是自己还不够强,活该。遭人出卖,不会有半点意外,把叛徒除掉就行了。
真正的生气,真是太久太久不曾有过。就如真正的快乐,也太久太久不曾降临。即使杀死最可怕的敌人,即使得到最强大的势力,感觉也已经麻木了。
而就在今夜,就在短短的半柱香的时间,他从纵声欢笑,到气闷难当。
有多久不曾笑得这么肆意这么尽兴,他已忘怀,正如他几乎不记得除了阿汉还有什么人,能让自己气成这样一般。
杀人的冲动,愤怒的感觉,在心底咆哮,低下头,慢慢翻起那厚厚的帐册,看着一条条记录,一个个人名,他的唇角渐渐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这世上,可以用来解恨的人或事,从来不会太少。
阿汉一觉醒来,狄飞早已如以前历次一般,不见踪影。他自然全不放在心上,懒洋洋起了身,才伸一个懒腰,门外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恭敬地问:“公子起来了?”
阿汉的反应很迟钝,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顺口便答:“嗯!”
两扇门被无声地推开,漫天阳光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把腰弯到最低:“小人们这就服侍公子洗漱。”
话音方落,便有一少女一幼僮,捧着清水,手巾,细盐等物,迅快而无声地进来,一左一右,在阿汉面前双膝跪下。
阿汉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一男一女都眉目清秀漂亮,但也绝对陌生。不过他连自己的事都懒得太关心,下人们的来来去去,自然是更加不放在心上的。
只是方才那中年男人已经干净俐落地拜了下去:“小人方鸿,自今日起领十八名下人,为公子办事,等公子洗漱用餐之后,小人带所有下人过来,给公子请安。”
阿汉淡淡嗯了一声,自顾自洗漱。
方鸿心间微凛,一个小小男宠,被人如此大礼服侍,不见丝毫不自在,坦然而受,眉目不动,一夜之间,身旁所有的下人被撤换了个干净,连眼神也不变一下。这人物,只怕真不简单啊,倒怪不得主上要把他身边的人全都……
想到自己的前任的下场,心中更是凛然。何止是他,便是那跪在阿汉面前的两个稚龄男女,想到前任们的下场,也都是心中惊惧,战战兢兢举着洗漱用具,都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来直视阿汉。
他们哪里知道,阿汉虽然没有什么人分三六五等的阶级观念,但却有着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观念。他不会叫人家跪,但人家自己跪在他面前,他也绝对不会费那个工夫叫人家起来。
他只是懒人,不能算好人。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奄奄待死,他也许会本着人道主义顺手救一救,但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自杀,那他也一定会充份尊重别人的选择。
他向人下跪不会觉得羞辱,别人向他下跪,他也不会不安。他服侍别人,觉得这只是职责,别人服侍他,他也同样坦然接受。
至于身边的人被换尽而不惊不动,不是因为他的定力好,纯粹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应该惊奇。
阿汉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已经成了个高深莫测,甚至有可能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转眼就把得罪自己的人全部除掉的可怕人物。他洗漱之后,闲闲出来在太阳下绕着花园走了一圈。
方鸿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花名册和开支帐目,恭敬地问阿汉要不要看看帐,或让新来的下人集体来拜见。
阿汉哪有那个勤快,自是摇头不迭:“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问我,问了我也是不管的。”他一边说一边往饭厅而去。
方鸿愁眉苦脑跟在后面,能主事的,谁愿意问你。可想想前头那帮人的下场,谁还长着天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啊。
这等腹诽之词,他自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快步跟过去。
阿汉已在摆满了好菜的桌前坐了,吃得甚是开心。
方鸿不敢打扰他,只好垂手站在阿汉身边候他吃完再说。
谁知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骚乱之声。
“让开。”
“王管事,请自重!”
“妈的,你们这帮狼嵬子,老子掌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敢拦到我头上来了。”
“王管事,公子的别院,外人不可乱闯,主上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走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远远得从园门处,已传来高昂喧闹的争吵声。
方鸿眼神微动,侧眼看阿汉,还在吃吃喝喝,他象是根本什么也没听到,自然就更加听不出那争吵的人,就是服侍了他很久的王管事。
几个月的追随服侍,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换不来,薄情如此,狠心如此?
这时园外,已传来争执拉扯撕打之声了。
方鸿皱皱眉,他想等阿汉示下,可是阿汉不发话。他想要请示,又想到刚才阿汉说了,就算问他,他也不理。
他暗中咬咬牙,这位主子,可真是高深莫测,难服侍到极点了。
不得己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指挥其他下人去拦截。
“王老哥,你也是庄里的老人了,怎么就为难兄弟我……”
“我呸,什么兄弟,你要真是兄弟,真记得我照应过你,提携过你,今儿我落难了,你就该抬抬手放我过去。”
“王老哥,你这不是要我的性命吗?庄主的铁令,谁敢违抗。”
“我懒得你和罗索,给我闪开。”
“即然如此,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外头的争吵已经升级到打斗了,呼呼的风声,惨叫声,不知是人还是东西倒在地上的什么,混杂成一片。
在桌前服侍的两个下人,脸都白了。
阿汉却还且斟且饮,筷下如飞。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外头打架,不是不知道叫的人是以前的王管事,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倒也不错,以他的懒,只要那山不砸到他头上,他是不会多动一下的,又何况是人家闹事。
他是男宠,不是警察,不是治安管理员,所以,要说他心狠,从某个方面来看,的确无人能比。
一般的事,只要不闹到他的眼皮前,他决对是乐意听而不闻的。
然而王管事,到底是庄里的老人了,虽是个下人首领,竟还真有一身老练的功夫,硬生生冲开了阻碍,一身是血,满头是灰地冲进来,一见到阿汉就飞扑了过去。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十一章 求情
王管事直扑过来,抱住阿汉的脚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救命。”
阿汉愕然看着他:“怎么了?”
王管事老泪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和着脸上的鲜血灰尘全哭到阿汉的衣服上去了:“庄主要我们的性命,现在,只剩公子爷能救我们了?”
阿汉莫名其妙:“他要杀你们做什么?”
王管事脸色惨白,拼命在地上磕头:“公子爷,小人们知错了。小人们不该怂恿公子收受贿赂,小人们不该从中渔利,小人们不该在礼物数目上欺瞒公子,偷盗公子的财物为己用,小人们不该仗着公子的威势,在外横行,小人们不该仗着公子慈善,怠慢公子……”
他每说一句不该就在地上磕一个头,淋漓的鲜血,就这么洒在了阿汉的脚上地上。
阿汉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过来了。
敢情是这帮以王管事为首的下人,在发觉自己是个糊涂懒人之后,在服侍上敷衍了事,却在捞好处上,极尽心力,不但胡乱在外头收礼,甚至别人送给自己的礼,他们在礼单记录中,都偷偷减数字,暗中赚走一大半。而仗着他得宠,在外头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打人骂人,欺负地位低的人,那更是经常发生的。没想到狄飞一次性要给他们算总帐,所以跑来求阿汉相救来了。
阿汉听完只觉莫名其妙:“是你犯了法,是他要处理你,找我干什么?”
王总管想不到他撇得一干二净,愣了愣方痛哭道:“公子,求求你念我我们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个……”阿汉看看王总管“你拿工钱了吗?”
王总管又是一愣。
阿汉没等他回答,点点头:“应该是拿了。首先,你要搞清楚逻辑,第一,你是为主人工作,不是为我工作。是主人让你来照料我的,不是我的要求,所以,我不欠你人情。”他伸出一根手指,和善地解释“其次,主人也不欠你人情,因为你付出了工作,而他支付了相应的报酬。”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循循善诱地说“第三,你拿到了足够的薪资,却没有做好相应的工作,是你的失职。做为你的老板,做为支付工钱的人,主人有权要求对你做出处罚。”
他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王管事,和和气气地继续解释:“第四,你负责管理我的东西,却偷窃我的财物,嗯……这是刑事罪,也就是说,如果由官府来处理,那是要打板子上夹棍,关班房的。我知道这里的律法很严苛,偷了一个馒头要关好几年,被抓住偷钱包要砍手指,这都是很平常的事。那么,算算你偷了我多少东西,多少钱,我不在乎,但做为整个庄子的执法者,管理者,主人要严格处理,那是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第五,你收受贿赂问题,这个,我知道,有公职在身的人,收贿赂是犯法,你只是私人的管事,可能不算犯法,但从整个庄子的角度出发,主人以庄主的身份处罚你,还是理所当然。第六,你们在外头欺负人的事,我不知道你们做过多少,也不知道做到哪一种程度,如果打了人,或占别人的利益为己用,那也是犯法,也是应当处罚的。第七,你们服侍我尽不尽力的问题,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没冷着没饿着,我也就不在乎这些事,但综合以上六点,主人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法理上,都有绝对的理由对你们进行严格的处罚,我没有任何理由来插手过问,整件事和我无关,和功劳或苦劳什么的也没有关。你明白了吗……”
阿汉看看已经完全成呆滞状的王管事,看来是不明白,不过,算了,他只是个男宠而已,传道授业解惑这么高尚的工作,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他提起筷子,准备继续未完的早餐。
王管事,愣了半天,阿汉说了一大堆一二三四五,他硬是没完全弄明白,不过,那意思就很简单,无非就是,你去死吧,我才不管呢。
他忙又抱着阿汉的脚号号啕大哭:“公子你大慈大悲,大人不计小人过……”
自认很讲理的阿汉有些头疼地皱皱眉,无可奈何继续和他说道理:“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呢,整件事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让主人抓你的,而且,第一,我并没有大慈大悲过,以后也不打算大慈大悲。第二,你是一个成年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犯了法,就要接受处罚,如果我为一个该处罚的人说情,让他逃避本应由他承担的责任,那也同样是犯罪。你想想,要是有个清官要把杀人犯处斩,有人跑出去为杀人犯说情,那这人是不是妨碍司法公正……嗯,这词你是不是听不懂……”
眼见阿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领着一干人等站在门前做出等阿汉指示姿式的方鸿终于暗中叹气,王老哥啊王老哥,小弟已尽量给你机会了,奈何你的主子太心狠了,怪不得我了。当下伸手一挥,几个下人便要过去,强行把王管事拉走。
王管事知道时间不多,面无人色地大喊:“公子,就算我等有罪,但这是上百条性命啊,你就发发慈悲吧……”
阿汉终于愣了一下,抬头对拉住王管事要往外扯的下人叫了一声:“你们先等等。“然后注目王管事“上百条性命……”
王管事感觉机会就在眼前,忙道:“今日一早,庄主拿了公子的帐册,让人按记录请客,把所有帐册中送过礼的人全部请来做客,席上说得了一件新奇之物,要请众人观赏,大家都很高兴地凑趣说要看一看,万万料不到庄主让人捧了那帐册,给大家一一翻看。然后庄主在席间翻脸,把客人全部拿下,令人细细讯问,发现了很多人送的礼和帐册中的数目不符,又令人把我们捉去,把诸人分开一打一吓一查,我们做过的所有不法之事,皆被庄主查得一清二楚。庄主发怒,要把涉及此事的上百人全部打死。我等跪哭求恕,庄主才道,除非公子能出面去求情,他或许会考虑饶过我们的性命。公子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屠浮……”
王管事后面的话,阿汉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皱起眉头,非常郁闷地叹口气:“上百条人命,这个,好象真是很严重啊。”
“他在哪里?”狄飞伏案翻阅新并入庄中的几批江湖势力的花名册,漫不经心地问。
“还在怡园等候庄主。”回答的声音恭敬而小心,而且回答的人,非常谨慎地没有就某人等候的方式做以说明。
狄飞微微挑挑眉,继续翻看名册,只是眼中一个个的名字渐渐模糊,已经足足十个时辰了,他虽自问定力极佳也不免渐渐心不在焉。
今天一大早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吓得所有人心惊胆战,颤悚不止,却不知在狄飞心中,这一切,都不过是微末小事罢了。
收受贿赂,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更高的位置,更靠近主人的机会更挖空心思钻营,这都算不得什么。
人有私心,才会畏惧权势力量,贪图富贵荣华,人有私心,才会为他所控制,才能被他所驭使。
他不是君子,不是好人,不是清官,他不过是个黑道霸主大豪罢了。对于手下人的私心,和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水至清而无鱼,有容乃大,真要计较得多了,只怕在这个人世间,就很难有今天的局面,今天的霸业。
他不介意这些小事,这些小动作,只要不太过份,由他去便是了。他所要防的只是一个度。人有私心无所谓,人想为自己争取利益无所谓,但若为此私心而极大地伤害了庄子的利益,就绝不允许。
不给人好处,又怎能使望别人忠心,做为主人,对于手下近人得些好处,大多都是默许的,然而手下若为了好处而胆大到欺瞒主人,才是上位者的大忌。
他不怕手下人私德有缺,他只恨有人胆大包天。他不怕手下人私下勾连,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有足够的精明看破骗局,他有足够的冷酷施以处罚。
所以,该迷糊的时候,迷糊些无妨,但偶尔发作一番,宰几个打几个激几个,杀几只鸡给所有的猴子看,让人知道,他是不可欺之主,现在大家能明明暗暗得多少好处,都是主子宽容,若真敢欺瞒哄骗,以为他是可以被操纵影响的,那么,下场就极为可悲。
这一次,与其说是因为阿汉的事件,让他看到下边的不正风气,有心大力矫正,倒不如说是自从他击败五大帮后,手下众人日益骄横,行事乖张,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力整顿一番。至于那一百多个人,自然不会全杀。那些人里,虽有仆役下人,倒也确实有下属中,颇有能力之人。还有一些与庄子有生意来往的人,只是合作伙伴,而非下属,虽说都惧于他的威势而卑躬屈膝,虽说,他不是不敢杀,但杀得多了,让人心都寒了,怕了,让天下人闻狄飞二字而生疑忌惊惧,对他未来的霸业,并没有好处。
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是找个机会让阿汉来求求情,他借机为难阿汉一番,然后,再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以及几个行事过于不妥,又不太听教训的人物给宰了,以为警示,其他的人,各加相应的责罚,放了便是。
相比这一百多人的下场,他更好奇的是,阿汉会不会被王管事说服,会不会出面来管这件事,会不会来求自己?
想起那个总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狄飞眼中心中都不觉升起不平之意,如果他来求自己,自己该怎么玩弄他,才能发恨呢。
整整大半天,狄飞依旧照常理事,神色不见半点变化,情绪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在内心深处,无比地期盼着阿汉的到来,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及时把阿汉处的一切变化通报过来。
而在得知阿汉见过王总管之后,就破天荒离了园子,来找自己时,他眼中终于流露出快意来,淡淡吩咐身旁下人:“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于是,阿汉就开始不停得在庄里转圈子,问张三,张三说,主上在南边,到了南边不见人,问李四,李四说,主上在北边,赶到北边找不到人,问王二,王二说,主上明明在东边啊,跑到了东边再问麻子,赵五答,主上刚才是是在这,不过,现在已经往西边去了。
就这样阿汉在一堆人的支使下,绕着整个有小半个城大小的庄子,转了足足三四圈。就算是白痴也该发觉有古怪了,可是阿汉居然还真是不断笑咪咪地走,笑嘻嘻地问人,找不到就再往下一站去,没有一丝不耐烦。
所有人对他的定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人真是好修养啊。哪里知道阿汉是个能不动脑就绝不多思考的人。人家指东,他就走东,人家指西,他就走西,反正又不费脑子,最多就两腿累一点罢了。至于有人在设计他,为难他,整他,这种念头,根本是懒得浮上来。
多走走,也不会太累,时间长一点怕什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于是,走走问问,问问走走,他从头到尾笑咪咪,而奉命戏弄他的一干人等,从一开始的冷漠好笑,等着看好戏,变成惊奇,不解,非常不明白,接着是暗中打赌,他能撑到什么时候才发作,才着急,才有大的情绪反应,而等到所有人下的注都赔光之后,大家的耐性已经反过来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狄飞的耐力足够强,淡淡吩付一声:“说我有事,让他在怡园等我,我办完了事去见他。”
已经对捉迷藏游戏厌倦的一众下属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传话卸包袱。
怡园是整个庄子的一角,说是园子,其实是个完全荒废的地方,多年没有人打扫过,小小的园子里,树木未有修整,长得乱七八糟,破旧的亭子,发臭的池水,满园枯黄甚至有些焦干的落叶和泥尘,很少有人能待在那里超过半柱香时间。
然而,阿汉却在那儿等了狄飞足足四个时辰。而等待的方法是……
是扯了几块大树叶住地上一垫,自己躺下去,拿块大树叶子遮上眼,安安稳稳睡去了。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庄子都为狄飞和阿汉之间的事惊动了。所有人都在暗中注意事件的发展。
毕竟是上百条人命啊,阿汉的镇定功夫再好,也强撑不了多久吧,已经耽误了快一整天了,他应该也会想到,时间一长,万一他还没见到庄人,人已经被杀光了又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一直耐住性子到最后吧。
就连狄飞也怀着异样的心情,期待着将来的发展。并在心中为阿汉可能的求情反应,求情方式做出种种猜测,却不知道阿汉早已一梦酣然,睡得无比香甜,至于那一百多个等他救的人……这个,他很有同情心地想出点力,很有公德心地到处找人。现在人家都说有事要办,让他等着,他当然乖乖等了。至于什么先拖延时间,把人杀掉,你再来求情也来不及的这种多余的顾虑,以他的懒惰,根本是不可能把念头转过去的。
所以,他毫不多心,更没有丝毫心事,即然要等主人,即然要等很久,即然没有别的事可做,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没有半点心虚地自去睡他个天昏地暗了。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十二章 代价
“你给我起来。”雷鸣般的咆哮声和猛然被抛上九重天的晕眩感,让阿汉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下一瞬,就重重从半空中跌到地上,阿汉揉揉眼睛,对着头顶那张铁青的脸笑了一笑:“主人,早上好。”
狄飞的定力一向很好。他曾经耐心地用了足足三年的等待,换来一举成功天下惊。他曾经为了狙杀一个最可怕的敌人,把自己埋在沙粒当中足足九天。他曾经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冷眼旁观杀伐,等到无数敌方和己方的人死伤殆尽,才在最好的时机出手。
然而这一次,他没想到,仅仅一天一夜,他的耐性就被这个小小男宠给磨光了。
他怀着那样隐密的期待,等待着,却迟迟没有任何让他愉阅的回应。手里押了一百多个人,有不少都是庄里颇有才能本领的青壮骨干,有很多人身后都在牵丝绊藤的关系背景。有很多只是服从于他却还没被他完全并入势力的合作者。现在杀不得,放不得,倒反而是他自己僵在那里了。
仅仅一天一夜,不利的流言,浮动的人心,已令事态向恶劣的方向发展,而无数暂时退避他的锋芒,伺服暗处的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或以利诱,或以势逼,以动摇其他臣服于他势力之下,或想要与他合作的众人的心意。有这番被捉的一堆人做活见证,让人知道与他狄飞合作不会有好下场,也足以让很多人生出二心了。
本来的打算,不过是借机杀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立立威,敬敬猴也就罢了。本来只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似乎永远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懒猪动动容罢了。
本以为,阿汉若稍有良心,必不忍一百余人因他而死,就算他没有良心,想到一百多人因他而死他所必须承受的怨恨冤仇,也一定会前来相求,他只不过是想要为难这家伙,看看他痛苦的样子,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只不过是在郁闷了很久之后,想想稍稍痛快一点点而已,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为什么他等等等,等到的只是尽职的密探们暗中送来的一道道消息,那些浮动的人心,那些诡异的流言,那些暗中频繁奔走的人。
有时候敌人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虽然坐在这个位置就知道有无数人觊觎,就知道时刻要面对敌意和暗算,但世人的行动力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仅仅一天一夜,已有了这么大的成就。
坐等敌人行动,不是他的风格,然而,是他自己亲口说,除非阿汉亲自来求他,否则绝不饶一人性命的话,这台阶却又叫他如何去下。最终不得不忍了胸中一口闷气,亲自来见阿汉,却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那个一直在苦等他,应该已经等得焦燥不安的家伙,其实竟睡得如此香甜。
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僵局中,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因此人没有前来痛哭流涕拼命哀求而泛起的失望和沮丧,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曾有的期待和盼望。
这一天一夜,他在焦灼得等待,而这个人,却睡得这么舒服自在。
这一瞬间的杀意,自是理所当然,因这暴涨的杀机,而发出的怒吼,以及猛然把一个正打酣的人抓起来往天上扔,当然更加合情合理。
可惜,阿汉对于眼前的杀身之祸,完全没有一丝体认,笑嘻嘻打完招呼,就直接话入主题:“主人,我听说,你因为我的原因,要杀一百多个人,他们都犯了罪吗?”
狄飞铁青着脸,慢慢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一字一顿地说:“他们为谋私利而实施贿赂手段,便是有罪。”
阿汉点点头,有点不解地问:“我知道贿赂是有罪,但我不知道是死罪?”
狄飞冷笑:“我说是死罪,就是死罪。”
阿汉怔了一下,他完全没有听出狄飞这话里指的是我即是法,乃是人治的极端表现。他的世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去违法,法律也就成了摆设。但常识性的知识中,他还是了解法制世界的原则的。而来到这个古代之后。分别被封闭在男娼馆和这座庄子里生活直到现在,根本没认真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法律他仅有的了解,只是很不人道,有时候偷个馒头也要坐几年牢,以此类推,贿赂要处死也是很正常的。
狄飞即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死罪。这让他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犯了法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不过,只是贿赂就要杀死,这法是不是太严了。但恶法也是法,理论上,对法律不满意,应该去要求合理更改法律,而不是让现有法律的审判无效。再说,古代的法律虽然过于严格而不人道,但在当时,这种法律可以出现,并能实施下去,自有他的社会基础在。一个超时代的人到原始时代去讨论人权问题,根本就是个笑话,也是对古人生活方式的不尊重。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口求情,但一百多条性命,即使是他这么懒的人,也不敢太过漠视。为难了一下,决定充其量的尽尽力说说,要是狄飞实在秉公处理,大公无私,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回去接着吃吃喝喝晒晒太阳睡睡觉好了。
“这个……”阿汉抓抓头,为措词苦恼了一下子“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从轻处罚,我是指,在不影响公正的情况下,在允许的范围内从轻处罚。”
狄飞脸上慢慢绽开狰狞的微笑,原本出奇俊朗的面孔忽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你想就凭这一句话,什么代价也不必付,就换走一百多条人命吗?”
“代价?”阿汉愣了愣,看着狄飞忽然间似乎有些肌肉扭曲的脸,再看看他额头不停往外迸的青筋。这个,主人的表情似乎很不对啊,好象都快要发疯了似的,为什么?
他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以他那可怜得紧的见识,唯一能用来思考的借鉴,自然就只有当初昏昏沉沉倦极欲眠,却被张敏欣硬逼着看的一堆耽美了。
他的记忆力绝对天下第一,但前题是他真的用心去记了。而当时他完全是迷迷糊糊,只为应付张敏欣,一目十行,颠三倒四,看得非常混乱,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
印象里,所有故事中小攻发狂的理由,都只能是为了小受。
那么,主人就是因为我而发狂了。我为别人求情,他为我而发狂,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阿汉不得不开始层层推理。
嗯,对了,一百个故事中的小攻,有九十五个是有权有势而且动不动不把人命当回事,别说一百多条人命,一下子杀几万人,屠几座城,好象都是很平常的。而基本上,这个时候,善良的小受都会据理力争,歇力阻止。而小攻放弃原来残忍念头的条件有不少,但最多的一种就是小攻要求清高的倔强的小受做出妥协。让小受和小攻上床啊,亲热啊,恋爱啊……甚至是做出许多献媚的动作……
阿汉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张开手臂,抱住狄飞,很重很重地在狄飞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问:“主人,现在可以从轻处置吗?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十三章 情敌
狄飞一口真气走岔,胸口即时一阵剧痛,脸色刹那间苍白中透出铁青,再无一丝人色。他不得不闭上眼,拼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杀人的冲动,拼力把忽然间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收纳归位。
小小一个男宠,却做到了他所有强敌都做不到的事,把他激怒到几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得在心中大声呐喊,镇定,镇定,不用理他。他是什么小人物,不必为了他而失了方寸。
于其说他是不想恩将仇报,杀死阿汉,倒不如说,他是害怕过于高涨的杀意和愤怒让他再也无法控制沸腾四散的真气。
然而,纵然如此,那心中极度的愤怒,依旧让他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这个人,他,他,他,他竟敢……
他是什么东西,就这种一见无奇的长相,就那样不堪的身体,居然还敢如此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地跑来色诱他。
他以为狄飞是什么人,他以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狄飞气得想要愤声长叫,可不知为什么,在愤怒至极之时,竟仍有一种想要纵声长笑的感觉。
阿汉见到狄飞全身颤个不停,满意得点点头,唉,原来那一堆耽美小说都是真的,小攻在感情上的执着,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只是小小亲一下,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亲密一点……
狄飞勉力把散乱的真气归入经脉,徐徐睁眸,看进阿汉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眼前的少年眼中脸上都是笑意,欢欣鼓舞地再问一次:“现在可以从轻发落了吗?”
那样纯粹的欢喜和快乐,让狄飞忽然愣了一下。他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故意戏弄他,还是真的蠢到什么不可能的事都当真,可是,这样一双的眼,这种仿若婴儿的纯净,却让他那忽然间扬起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落下去。
强大的内力早已凝聚,落掌间可开金石,何况这只是血肉之躯。然而,为什么竟顿在空中,要说他血修罗狄飞竟会有不忍之心,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击下,只是若不报复,这一腔郁恨,又如何得平,便是他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他睁眸,挥掌,手顿,不过是转瞬间事,心中的那没来由的迟疑犹豫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若让他思考决定,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在这个念头转完之前,园门外已传来一声恭谨的呼唤:“庄主!”
狄飞扬眉,怒气和杀意悄悄溢满天地之间,他进来之前已经说过,若无他的招呼,任何人不得打扰。莫非自从有了这个怪物阿汉,他的手下,都要学着一个一个让他不顺心,还是觉得,他真的成了活菩萨,慈悲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了。
似乎感觉到即将到来了危机,站在园门前的男子,及时说了一句话:“我们找到他了。”
狄飞身形一震,然后倏然转身,因为转身的动作奇快,带起一阵疾风,因为嫌正在他面前的阿汉碍事,信手一推,阿汉已是应声跌了个晕头转向。他摸着脑袋摇摇晃晃抬起头,却见狄飞眼中迸出无比激越的光芒,双拳无意识得在身衅握紧,声音里也带着不可掩饰的紧张:“是他?”
门前的男子沉默得点头。
“走!”干净俐落的一个字之后,狄飞的人已到了园门外。
阿汉这才醒悟过来,大声说:“主人,你还没答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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