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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24 老庄墨韩(现代)
卢东篱又让王大宝去亲自检查了一番,这才要王大宝带上大部份亲兵陪着押运官押去定远关。并承诺只要拿着定远关风劲节亲自签发的收据公文,他就立刻放开总督,并且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请罪负责。而他自己只留了十名亲兵,以便在他身边轮班守卫,让其他人没有机会营救总督。
因为苏凌前不久刚去押过一次军需,这次就自然挑了他办这件事。为了让总督能早点恢复自由,他们调集了最好的快马车队,以最快的速度押运军需武器。
而卢东篱却并没有一直等下去,过了好几日,他自己心里估算着,押运队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就算总督府发出命令,也无法在中途把消息传到,或及时拦截住队伍了。
于是,他就大大方方放开了总督,打开门,让所有守在外面,人人精神疲惫的,侍卫啊,高手啊,大小官员们可以自由出入。
他则落落大方施礼请罪,言词从容,神态平静。
几天下来,精神极度紧张,心情极之畏惧的总督,和所有的大小官员,相关侍卫们,在这意料之外解除危机的时候,突然松懈下来,无不觉得手软脚软,头晕目眩。
在这个时候,大家甚至没有足够的精神和力气找卢东篱算帐,总督第一时间冲向自己人,其他人第一时间把总督保护在中间,大家都喘了口气之后,总督只匆匆下令,把卢东篱和他的所言亲兵,先看押在这几处房间之内再说。
当然,能得到这样的好待遇,和卢东篱那正三品的官位以及定远关大帅的头街是有莫大关系的。能算大家恨得他牙痒痒,也实在不好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他朝廷命官的身份只有朝廷才能剥夺,在此之前,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要给予和他身份相配的待遇。
在那之后,总督以及大小官员们,休息过了,定了惊,回了神,这才聚在一起,商议处置卢东篱,这时才发现,事情实在太棘手了,根本就难以处理。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送行
这件事毫无先例可循,在处理上完全没有借鉴的可能。而且,这件事,太过超出他们理智可以接受的范围,即使在事后这么多天,每每细想一下,他们除了拍着桌子大骂疯子之外,竟也再说不出更多适合卢东篱的评价了,而对于这种极度疯狂事件到底怎么处理,实在让人头疼。
如果卢东篱不是大官,他们要杀要砍,要千刀万剐,当然很简单。可偏偏卢东篱不但是官,官还足够大到,不管犯什么罪,也让他们不能任意处置的地步。
当然,别说只是一地边帅,就是宰相,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律法能容的,但若依着律法,要给他治罪,事情就必然要公开地大审,还要上交到有司,不是把人押到京城交大理寺审问,就是让上头派钦差下来。
这罪行,当然是无可争议的,可万一问起犯罪动机来,你为什么胁持总督啊,因为军队武器不够,我这个元帅当不下去了……这事一扯起来,谁也别想落个干净。
就算这里头的玄虚古怪,人人都知道,可绝对不能明打着放到台面上来讲的,官场上太多这种宁被人知,莫被人言的事了。
四郡官员无数,个个都是精明人物,此时此刻,竟人人只觉头大莫名,谁也找不出合适的处理方法。
总督大人弹劾的奏章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还是没想好合适的措词,甚至这件事,要不要真捅到上达天听,大家都还不能确定。
最后,众人只能先把卢东篱看押着不让他走,然后写信给九王,向他做出请示。在九王做出表示之前,上下人等依然三缄其口,绝不把这件说出来必然轰动天下的大事公开,当官的全部下了嘌口令,所有相关知情人,半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
没过几天,九王的回信没到,苏凌一行人就回来了。
被打个半死,在一路奔逃中更颠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苏凌,扒在总督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定远关的将军们如何无礼,如何强横,如何欺辱责打他,又以一种无比惊慌惨淡的口气,向总督大人描述了他自己亲眼所见的,人类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争,和最危急的城池。
总督当然也不会听他一面之词,把他的一干随从全都调来细问,而在随从们的加油添醋的补充说明之下,定远关的情势已经是危如累卵,大有随时都会有陈国军队冲到他们这后方四郡的可能性。
这个认知让所有过习惯安宁日子的赵国文官们,吓得面无人色。
在听到每一个从定远关回来的人,都以肯定的语气谈论战争的劣势,说起死伤的惨重,讲起将军的争吵,谈起元帅不在,群龙无首势时……
他们能够做的决定,就显而易见了。
不管定远关到底能不能守住,一定要在城破之前,把卢东篱弄回定远关去。这样的话,守得住皆大欢喜,守不住呢,至少第一责任人,也扯不到其他人身上了。
卢东篱放走总督之后,就安然在书房中被软禁,有饭就吃,有水就喝,能吃能睡,能说能笑。闲来还会在书房里翻两本书出来读,安详自在地让人以为,他真是在好朋友家做客呢。
身旁几个留在他身边的亲兵们,心里难免七下八下。卢东篱忽然出手挟持总督也没和他们商量过,事后下令他们做这做那,他们是军人,当然只有服从,但心里头也知道事情很严重。到了后来,也由不得他们小人物去选择,只能是随波逐流,闭着眼晴,跟着大帅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卢东篱,出了任何事,当然必须站在元帅这一边,军队是比任何地方都讲究军令如山的地方,违令的罪名足以杀头,所以,死心塌地,配合卢东篱的一切行动,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了。
现在这种情形,卢大帅能安然自若,浑若无事,他们终是心头忐忑不安,也有人迟疑地问卢东篱:“大帅,我们该怎么办?”
卢东篱只是淡淡微笑:“我该做的,能做地,都已经做过了。现在只看……”
他身在小小的书房里,他面前是几个与他一起陷入囫囵的士兵,然而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的眼神,分明已穿过了所有人,所有墙壁,所育空间,遥遥望着一个方问:“现在,只看,别的人会做些什么了。”
他微笑着对每一个人道:“别担心,会有人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的。”
他一向待人和气,手下也不特别怕他,终于有个亲兵,忍不住轻轻道:“大帅,这么做,是不是也太冲动了?”
卢东篱苦笑:“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岂会出此下策。不过,你们放心,你们和我的性命应该都保得住,因为……”他的眼神复又悠远起来,仿佛因为穿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哥,想念起某个人的神容,回思起,不久前,那一句淡淡的“你放心”,他的唇边便已带起了笑意,“因为,我相信他。“
他自己信心十足,几个亲兵,却是七上八下,吃不香,睡不安,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然而,事态确实向卢东篱的预料发展着。数日后总督亲自来把卢东篱接去正厅相见,神态严肃语气郑重地责备他行事如何如何莽撞。
卢东篱只是垂首受教,诚心认罪,张口闭口任凭处罚,百死不辞。
总督叹口乞,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念在你也是为了国家一时情急,我又怎好过于追究。罢罢罢,此事我已下令不可泄露,替你遮掩过去便是。只是现今知情的官员们,颇多不平之意,为防有什么不测,你还是尽快赶回军中为妙。
卢东篱自是再三言谢,威激涕零。
总督也客客气气把他送出府门,还一再交待,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他就是,不过也要体谅他们这些后方的官员也有很多为难之处,行事万万不可再这么冲动了。
卢东篱垂首受教,口口声声,要把总督大人的教讳,永铭心中。
于是一场惊世风波,就这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收场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结局,让卢东篱的一众亲兵惊喜之余,也倍加愕然不解。
那位总督大人刚被挟持时,发了多大的脾气啊,动不动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抄家啊,灭门啊,大罪啊,怎么才几天功夫,脸上就笑咪咪,不见半点旧怨呢,这当官的变来变去,还真叫他们这等小人物开眼界啊。
卢东篱听得他们小声议论,也不由一笑:“我早说过,有人会想法把我们弄回去的。”
亲兵们七嘴八舌地小声问。
“是风将军做的吗?”
“风将军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以为,大家都要把性命交待在这呢。”
“这的天,这可真是险死还生,回去之后,咱们就是英雄了吧。”
卢东篱只是微笑,风将军是怎么做的?这个,其实他自己也能猜得到个大概了。这个时候,定远关的军情,想必紧急到让这些后方的官员,认为陈国的军队随时可能冲关而过,一扫诸郡了吧。
只是想不到的是,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就没有一个挺身担当的,也没有一个主张细查究竟,坐以观变的。事情的利害得失,一算到自家的身上,竟是谁也顾不上别的事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逼得风劲节动用什么更加厉害的手段。
卢东篱微笑着,轻轻摇摇头。杀人放火,捉官劫狱,什么事,那个家伙干不出来啊。
虽然平常看风劲节不羁之外,对于大小规则法纪还是很遵守的,身上有了官司就入狱,被分入军队,就听上锋命令,不能喝酒也只好忍着。
然而,卢东篱却总是觉得,风劲节再怎么守规矩,也不过只在表面,在骨子里,他是个真正无法无天,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家伙。他以前没有那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认真罢了,而现在……
现在,事关自己的性命安危,风劲节的选择……
卢东篱复又一笑,眼神里,已见温柔。
这时亲兵们把总督替他们准备好的马匹带了过来:“大帅,我们上路吧。”
“是了,虽说总督不追究了,但天知道会不会变卦,咱们快马加鞭,早一天赶回去,早一天安全。”
卢东篱回过神来,笑笑点头,正要扳鞍上马,忽听有人用虚弱的声音叫:“东篱……”
卢东篱闻声回头,见到苏凌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在两个下人的扶持下正站在情前,望着自己呢。
卢东篱忙快步近前,疾道:“大哥,你怎么了?”
苏凌不肯答他,只轻轻道:“东篱,我知道,我没照你的意思做事,你心里不痛快,但我也是为着我的前程,我并不是特意想和你做对的,你要体惊我。那些克扣军需的事,和我无关,也不是我让总督不给你东西,不答应你要求的,你可千万别记恨我。”
卢东篱忙道:“这个自然,大哥,我不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苏凌苦笑一声:“东篱,你也该知道,这次你闹的事太大了,就算总督现在不追究,总也是一块心病,将来难免会有什么是非,你万事要小心,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婉贞都要多多珍重才好。”
卢东篱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纵然理想不同,道路不同,但亲人终还是亲人的。
“大哥,你的话,我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定远关情形不是太好,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让婉贞和我太牵挂了。”似是说得真情流露,苏凌踏前一步,想要拉住卢东篱的手,只这么一动,已是牵动伤势,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脸色立时更加惨白。
卢东篱见他神色灰败,行动也极不方便,脸上又有拼命忍痛的神色,心中不免震惊:“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苏凌勉力道:“我没事……”
然而,扶着他的随从却忍不住道:“大人让风将军打了四十军棍,几乎没当场打死……”
“闭嘴……”苏凌怒喝一声,瞪了随从一眼。
随从悻悻地低头,小小声地说:“本来就是啊,今早大夫还说伤势极险,调养不好说不定就成残废了呢……”
卢东篱眉头深皱,眼神里有伤有痛有苦涩,轻轻道:“是他打了你……”
苏凌答非所问,只勉强笑道:“我没什么事,你别放在心上,现在定远关形势颇危,你们可千万要将帅一心,不要为我生了嫌隙才好。”
卢东篱怔怔望他半晌,良久才轻轻点点头。
苏凌这才松口气,脸上流露出放心的样子,轻轻道:“好了,不多耽误你了,你们快走吧,免得又有什么变故发生。”
卢东篱转头上了马,人在马上,又向苏凌望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到底却也没说一个字,只重重叹了口气,然后重重一鞭挥下,快马绝尘而去。
其他亲卫无不催马跟随,转眼间,众人就消失在苏凌视线之内了。
苏凌脸上的温情至此才被冰冷的恨意所取代,冷冷哼一声:“回去……”
随从扶着他才走了两三步,他已经惨叫痛骂起来:“笨手笨脚的家伙,给我滚开,还不快抬软榻过来。”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相知
卢东篱一行人快马疾驰,绝无停留,只是一路上,他再也不说一句话,眉宇之间,都是一片沉沉暗郁之意。
身旁的亲兵,见他如此不快,自然要出言宽慰:“大帅,你别太介意了,风将军打了苏大人,固然是有些不给元帅面子,不过,应该也是另有苦衷的,等回了定远关后,问过风将军才知道究竟,大人你可千万别生气,闷坏了身子。”
卢东篱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一路上的郁郁不欢,让大家都误会了,忙笑笑道:“劲节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就算不顾自己的颜面,也不会不顾我的。他既然要打我的内兄,当然是事出有因,原因我甚至可以猜得出七七八八。以我与他相知之深,怎么可能会误会他,会责任他呢?”
想来必是苏凌见自己做下这么惊世骇俗的事,震惊之下,因为彼此的亲戚关系怕受牵连,想必是要极力扯清,甚至过犹不及地表现出与自己并无瓜葛的姿态来。
极有可能他在定远关气极败坏的大骂自己,历数自己这等行为的不妥。
身为部将,本来就不可能任人在眼前辱骂主帅,更何况,如果让他到处这么大叫大嚷,让全军将士都知道,自己的主帅因为争闹军需的问题,而绑架了一方总督,现在被困在总督府。这个事实,一方面会让将士们对朝廷的不满,对后方官员的不信任到达顶点,也会令军中议论纷纷,人心大乱。
在这种情况下,用雷霆手段来震慑局面是必然的,只是……
卢东篱苦苦一笑,眼神中又见苦涩之意。
亲兵们却哪里知道他的心境凄凉,只不解地问:“大人若不是为风将军的事生气,那又怎么这样不快呢?”
卢东篱沉默不言,他的不快,其实只是为了苏凌。
虽说相交不深,情谊不厚,到底两家世交,如今又是至亲。苏凌为了自己的前程理念,与他背道而行,他不会责怪半句,但苏凌为了出一口受刑的恶气,对他用出这等手段,却实在令人寒心且伤心。
本来,苏凌的那几句温情之词,还令得他心头感动,可是一转眼就图穷匕现。真相的丑陋,实在叫人唏嘘。
原来一切的关怀都是虚假,一切的亲情,皆为粉饰。他要的,不过是报仇出气罢了。
苏凌也算是深知人性的,明白只单单跑来告状,只怕效果不佳,非要做出这等强忍委屈,一心为自己设想的样子来,然后又装成无意中透露挨打的真相,以引发自己的情意,挑起自己的不满。这一计确实毒辣,若非自己与风劲节相知至深,断无误解的可能,很多事,不需要解释,彼此也心头明了,只怕就真中了计,入了苏凌殻中了。
卢东篱心头惨淡,如果苏凌直接来找他告状,诉苦,叫屈,他倒不至于这样难过了。可是,州才眼睁睁看着那么虚伪的幕演在自己面前,又不好揭穿,彼此本是亲人,竟弄到如此欺骗的地步,实在叫他心中悲痛。
只是这等心念,自是不好对身旁的亲兵多说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笑一笑,复又加了一鞭,催得马行更快。
前方风尘路遥,前方险途处处,奔行的途中,必然要放弃很多,丢失更多,然而,既然道路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他只能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纵然哀悼着失去之物的珍贵,纵然不舍丢失掉的桩桩件件,但心头虽有憾,却决然无悔意。
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所以,不怨天,不尤人,只能自苦。
他所能做的,只是无言沉默,催马更急,因为在他前进的那个方向,有一个人,始终在等待着他,等待着,与他一同前行,等待着,与他一同面对所有的失落和悲伤,等待着与他,付出一切的奋斗和代价。
那人,在等待着他,叫他不至孤单,不至寂寞,不至绝望,所以,他必须前行,在前方,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卢东篱回到定远关,一众将军们都松了口气,大家一齐出迎,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劲节不好与他为难,只好客客气气打招呼,做出满脸喜色来。在靠近的时候,才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异常凶狠地低骂:“你疯了,怎么敢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事?”
卢东篱微笑着四下对众将点头致意,同样用极低的声音笑答:“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替我善后,把我弄回来的,当然胆子就大了。”
风劲节气道:“你这样不知死活,也不同我说一声,也不带上我,就敢去绑架总督,也不怕失手。”
“事选通知你,你能让我干吗?真带上了你,你也一定不会同意在我在场时动手的。我做总比你做好,我的官职足够高,事情不闹大,他们就无法处置我,你只是个小小部将,要对付你,他们甚至不需要上书通知朝廷的。”卢东篱答得流畅自然,想是为了应付风劲节可能的为难责备,他早已做过准备,此刻自是对答自如,成竹在胸。
风劲节拿他没办法,自是暗暗气结。
大家在帅府开会,把卢东篱走后,军中的一些杂务简单的通报了一下,又就新接收到的这批军用武器的帐目给卢东篱过目了。
基本上数字已经够让军队正常应付一场大战了,卢东篱也觉得比较满意,心头一直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来了。
大家议完诸务,各自散去,风劲节自是不会走了,当二人独处房间时,他拍着桌子,骂了卢东篱一个狗血淋头。
从胡作非为,到胆大包天,从不知死活,到独断专行,该用的词,他一个也没拉下。
卢东篱只含笑听着,等他骂够了,双手递杯茶过去,让他润润喉,好接着再骂。
风劲节骂得没气了,坐下来,喘口气,把一杯茶一口喝干,这才愤愤道:“好了好了,你到底怎么干的,给我细说说。”
卢东篱便将整件事的细节,一一讲来。风劲节开始还是冷眼用责备的眼光望着他,随着他的述说,渐渐兴奋起来了:“你怎么防范得这么周密,你怎么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我说,你这哪是个当官的,明明就是个积年的绑架犯啊,这手段,真是老到。”
卢东篱笑道:“你忘了,我以前在地方上当过好多任官,主管过多处的刑名,我审案子又一向认真,经我审过的强盗匪寇,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我把他们的很多作案细节一问,该学的,自然也就学会了。”
风劲节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卢东篱见他气消了,便也笑问风劲节用了什么手段,叫他们这么快被放回来。
风劲节便得意洋洋地把这场有趣的演习讲述了一遍。
卢东篱为之绝倒之余,心中忽然一动:“你老实说,你最初向我建议让军队时常举行作战演习,甚至派人扮做敌军,彼此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方式进攻和防守,模拟一切实战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是为着必要的时候,可以班易调动全军替你演戏骗人而不自知。”
风劲节傲然道:“不然。你还以为什么才叫深谋远虑,什么才叫见识超卓,什么才叫……”
不等他继续自吹自擂,卢东篱己是纵声长笑起来。
这一夜,房里的笑声,一直没有断过。
这一夜,在门外诚心守护的小刀和王大宝,听着房里的笑语声,争执声,怒骂声,喝采声,不知不觉,也已笑容满面。
待得房中争执平息,怒骂消止,只余一陈又一陈的笑声时,二人就不由开始互相挤眉弄眼。
他们的声音在夜风中,被压得很低,很低。
“我说,你听过那些流言吗?”
“当然听过,不过,你可别说出来,元帅是个正人君子读书人,要是听到个只言半语,不是气疯了,就得吓坏了。”
“我又没活得不耐烦,当然不会在元帅面前说,我们几个人上次在一块说这事,被风将军撞破了,还让他好一顿教训呢。”
“风将军知道了,那他怎么还敢在这里过夜,倒是一点也不避讳,什么也不怕啊。”
“这也不奇怪,咱们风将军是什么人,这世上,还真没有让他顾忌在乎的事呢。”
“这话倒是真的,说到洒脱,没人比我清楚了,想当年在济县啊……”
“得了得了,这济县的事,你说过百八十次了,你不烦,我们也烦了。”
“你说,这事到底有没有?”
“天知道呢,要说有,他们又都不象是那样的人,要说没有,他们也实在很亲近。”
两个人低声地说着,小心地推测着,彼此都不知道,在黑暗中,自己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眼中的温暖越来越深,是谁回过头,看那映满盈盈烛光的窗子,看那烛影里,对座笑谈的人影印在窗上,是谁仰首,倾听那一阵阵,畅快自由的笑声,悄悄把这边关苦寒之地,染上缕缕暖意。
是谁轻轻说:“是与不是,其实都不重要。”
是谁轻轻地应:“是啊,他是卢元帅,他是风将军,他们是……”
夜风里,两名亲兵首领的声音,轻得已不可闻。
他是卢元帅,他是风将军,他们是这些小小军士,值得以生命守护,以前程托付,以一生追随的将领,师长,上司,伙伴。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惊扰
卢东篱回来之后,和众将达成共识,对于这次他在总督府做的事,他用什么手段调来的军需武器,都不可宣扬,所有曾参予其事的士兵都接到的命令,不可以把这事说出去。
不过,到底人多口杂,到底经历过这场惊险的人,都既兴奋也自豪,人人觉得,能让军队得到足够的武器,这份功劳,他们也有幸沾上一分半点。
就算不是故意说出去,但话里行间总会漏出一星半点来。渐渐地,全军之中,就开始流传事情的真相了。
而关于卢东篱为了替士兵的生命负责,为了给军队争取足够的武器,是怎么豁出性命来做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又有多么惊险,又历过多少曲析,在经过偌干人的嘴传递且加入若干人单纯在脑子里虚构的情节之后,整件事,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卢东篱的凛然大义,大智大勇,临危不乱,果敢决断,无不被渲染到了极致,就算是卢东篱自己乍听这么一个故事,也断断想不到自己身上来的。
本来,军中对卢东篱的印象就非常好,而经过了这件事,士兵们更觉得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元帅,而是真正把大家的生死放在心上的人,是值得他们信任,他们追随之人。在卢东篱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军队里的威望已是空前高涨,军心所向,甚至比风劲节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在这段日子时,士兵们聚在一起,就爱说这件事。
当日曾随着卢东篱一起在总督府共渡危难的亲兵,和曾和王大宝小刀一起,知道真相,参予演戏,在演习中,把风劲节的剧本台词全部表演得丝丝入扣的士兵们,更爱没事就聚在一起,互相表功。
这个说,我们在总督府多么危险,那个说,我们连夜背戏文说词,多辛苦。这个说,我们面对总督府里三层外三层,上万名大军,半步不退,誓死追随卢元帅,那个说,我们为了把戏演得天衣无缝,两天两夜,不吃不睡,足足排演了一百遍,这才能完美地骗倒苏凌的。
总之,双方报出的数据越来越夸张,越来越缺乏可信牲,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谁表现出一丝怀疑,大家越说越是兴奋。
这个说,那个苏凌虽说是卢大人的大舅子,可是连卢元帅一个手指尖的都不如。瞧瞧卢元帅,面对上至总督下至一个侍卫的威胁逼迫,多么坚定啊,可他呢,一听这事,人都吓软了,被叫来劝我们元帅放走总督时,说话的声音都不成调了。
那个说,这姓苏的确实很窝囊,被咱们风将军打的时候,喊得那叫一个难听啊……
话说到这里时,热闹的气氛为之一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说起来,他到底是卢元帅的大舅子,风将军这么干,卢元帅没生气吧?”
“元帅是说过他不生气的,不过,他知道这事时,好象真的不太高兴呢。”
“对了,小刀,风将军关于这事,对卢元帅解释过没有?”
小刀不解地皱眉:“说起来也怪,这几天我跟在风将军身边,一直见他和卢元帅说说笑笑,可是这么大的事,竟是谁也没提过一句。我也提醒过风将军,人家到底是亲戚,怎么样也要解释一下,可是风将军只是懒洋洋答,卢元帅一定会信任我,我若多此一举,岂非显得他是个多心之人了。”
他不明所以地抓抓头:“说起来,我还是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能连解释一句都省了呢。大宝,你一直跟着卢元帅,他对这事,说过什么吗?”
王大宝也一脸迷茫:“元帅也一句不曾提过,倒是我替风将军担心,有一次,拐弯抹脚地提起这事,还小小地埋怨风将军一句,说他就算打人打得再有理,也不该一句也不解释,没想到元帅忽然间就笑了起来,然后,轻轻说,他知道我一定会信任他,所以才会这么做,又何需再多做解释。”
大家迷惑不解地你望我,我望你,这个,什么你信我,我信他,你知道,我知道的,实在是不通啊,这完全不合正常的人情世故啊。
过了老半天,才有人把声音压得极低极小地说:“你们说,该不会那些传言是真的吧。虽说大舅子是挺亲的,不过,如果他们的关系更加亲的话,那自然就是说打就打,也没必要为解释的事担心了。”
“这么说来,倒还真是有道理啊。”
“对啊,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随着话题一转,讨论的气氛又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他们机警了许多,一边念叨,一边不断有人抬头,四下观望,以防再次被当事人撞破。
离他们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浓密枝叶遮拦下的巨大树干上,闭着眼睡觉的风劲节漫然睁眸,信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白开水。
唉,不管过了多少年,世人们喜欢私底下说人是非的毛病,永远不会改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有助于增强卢东篱在军队心中的形象和威望,自己就当做不知道吧,只要能瞒住那位大元帅就行了。至于关于另一个方面的流言,罢罢罢,这种事越抹越黑,当它不存在,人家传累了,自然也就不传了。
他悠悠地笑笑,把酒葫芦挂回腰上,伸个懒腰,双手枕到脑后,懒洋洋而又无限满足地闭上眼,准备接着睡。
或许是身入梦中吧,或许那梦很美很美,所以,他神色异常安祥,所以他唇边无意中流露的笑容,异常温暖。
梦里,该有一个与他并肩同行的人吧,那人与他之间,不需要解释,不存在猜疑,不会有误解,亲密无间地犹如同一个人。
“劲节,你这个好学生,最近怎么也和阿汉一样懒,动不动找地方偷懒睡大觉?”
脑海里忽然浮现的声音让风劲节郁闷地皱皱眉:“张敏欣,你是不是整天吃饱了闲得发慌啊,我可不是阿汉,没兴趣做你观察的白老鼠。”
“说什么呢?我的论文已经结束,现在有大把的时间空闲,当然要好好关心一下同学们的学习研究进度了。你都不为我那伟大的同学爱而感动的吗?”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张敏欣,可以用夸张的语气,把简单的事情,说得无比肉麻。
风劲节冷笑:“得了,我不是阿汉这种天才到天理不容,却还懒惰到令人发指的笨蛋,你的同学爱,还是请尽情倾注到他的身上去吧。”
“我当然最关心阿汉了,可是,你别忘了,他的生活重心,纯粹是吃了睡,睡了吃,这一世他最近的生活,完全是象猪一样简单快乐的,就算我这么有耐心的人,也不能整天看他不停得吃吃睡睡啊,多少还是要关心关心其他同学的……”低低的笑谑声传来,“更何况,你身上又发生了这么好玩的事。”
“我这一世不过是个小人物,能有什么好玩的事。要看风云变幻大事件,去找小容和班尘。”风劲节没半点好气。
“我们眼中的大事,和这些普通世人眼中的大事,应该完全不同吧。风同学,你不该把我看作一个俗人啊。”张敏欣一本正经地说,“照我看,你们这军队里流传的那些个话题,不是远比那些国兴国灭的事情有趣好玩吗?”
风劲节慢慢地磨了磨牙,怪不得呢,这个史上最后也最疯狂的同人女之所以忽然对他发生了兴题,果然是因为那些无聊的谣言。
他在这里郁闷,张敏欣可越发兴致勃勃了:“虽说那是谣言,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你们整天在一起,整晚整晚不分开,睡觉也在一张床上,就算没那个意思,慢慢慢慢地,有了些陌生的感情和冲动,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啊。虽然我看你们讨论的问题都是很正常的,可是在一块儿说,一块儿笑,忧虑同样的问题,为同样的事情高兴,感情如此共鸣,这个,你就没真觉得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吗……”
混蛋。风劲节在心里骂脏话之余,暗自决定,以后和卢东篱晚上独处时,一定要记得用念力屏蔽掉小楼主系统的监视,就算心地无私,也断然不能容许这个女人如此侵犯隐私。
可惜的是张敏欣对于他的不快却似毫无所觉,笑吟吟地说:“你真没感觉吗?不过就算你没感觉,保不准他也没有感觉,有可能他早就对你有不正常的心意了,你长得这么英俊高大,又文武双全,又这么可靠,又对他这么好,他不喜欢你,那是他不正常。是他要求你天天和他一起研究军务,天天一起教他兵法的,这种做法,直接导致你们之间的接触时间大大增加,你不得不每晚在他床上睡。要说他一点私心也没有,也确实没有人信。就算他自以为没私心,也许潜意识里有,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也许有朝一日,遇上什么事,比如你出事了,他有危险啊,等等等,他心里隐密的愿望就会暴露出来,他才会惊愕地发现,他原来爱你爱了很久很久了,再然后,他就后悔,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把美好的时光就如此葬送,以后再也追不回来了……”
张敏欣象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风劲节不快,说得越来越起劲,越来越有兴致,犹如黄河之水,涛涛不绝。
风劲节闭着眼,咬着牙,忍,忍,忍,终究忍不下去,讥嘲道:“怪不得说你耽美小说看得多呢,这情节果然是张嘴就来。我看啊,没准是他早就觊觎我的身体了,只是不敢说出来,就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我留在身边,每天可以亲近我,与我同行同止,同睡同寝,我睡得安心,吃得开心,可怜他天天被身体的欲望和内心的渴望所折磨,却又害怕一旦表露出来,会被我鄙夷,会永远失去我,所以只好苦苦忍耐着,装成正人君子,一心为国的样子面对着我……”
“是啊是啊……”张敏欣大声欢呼,“看来你知道的耽美故事也不少啊,这么经典的桥段张口就来。”
风劲节气得直欲吐血,这是我知道的吗,是你狂迷耽美故事那陈,每天在我们这帮同学耳边念叨,让我们承受了无数精神折磨之后,被硬生生灌输的。
他又气又恨,一挺身,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去哪。”
“去找卢东篱,把这个该死的谣言的真实性彻底证实一下,让你也好死心,免得你这个疯子,就为了这种无聊事,整天来烦我。”他一边大步走,一边愤愤地答。
“啊啊啊……”张敏欣开始尖叫起来,“你怎么证实,莫非是去找他告白,看他的反应,还是拍着他的肩膀,指着他的鼻子说,卢东篱,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喜欢我?又或者,直接上去,抱住他吻一个,然后通过他身体在这种突然情况下的真实本能反应来判断他对你的感情?又或者是……
风劲节忍无可忍地用一种几乎把他肉身大脑神经给震伤的强大念力,疯狂怒吼:“你给我住嘴。”
然后因为脑袋被震得痛不可当,不得不双手抱头,呻吟惨叫起来。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验证
风劲节在外头闲逛睡大头觉的时候,卢东篱正在翻看军事演习的记录。
根据风劲节的建议,从第一次他们使用演习的方式来练兵开始,就安排好人手专门记录演习中的各项内容,各种数据。毕竟一个将军或主帅的观察范围是有限的,有人完整的记录整个演习过程,便于事后大家分析检讨,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够,有哪些地方考虑不周,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也就可以一目了然,防止遗漏了。
这次的演习虽说是为了骗骗苏凌,让后方那些官员紧张,给卢东篱制造脱身的机会,但相关的一切工作,都和平时演习一样,各方面的记录也很完善。
卢东篱回来后把一些琐事处理完,也就调了演习记录再看,一方面救人,一方面练兵,本是两全其美之事,他做为主帅,仔细查看演习记录,从中研讨得失,也是责任。
不过,风劲节和其他的将领,当然一早已经看过记录了,他自己就懒得陪在旁边同看,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去找棵枝叶繁茂,不易为人发现的大树,跳上去睡懒觉,没想到却让张敏欣给吵得头晕眼花。
卢东篱自己翻看记录,极为认真,一旁还备着笔墨纸砚,他一手持文案,一手执笔,每每有什么想法看法,便在一旁仔细记录下来。
正专注之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却见风劲节抱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不由愕然问:“你怎么了?”
风劲节也不答话,闷闷地在卢东篱面前坐下,抬头有些恨恨地望他一眼。
因为在心中恼恨卢东篱给自己带来的烦恼,这一眼,望得颇有些恶毒。卢东篱身上一件恶寒,怔怔望着风劲节,努力地思考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而不自知。
风劲节咳嗽一声:“东篱,我有件事要问你。”
卢东篱难得见他问件事还这么正经宣布,也不由正襟而坐:“你问。”
风劲节肃然望着卢东篱,半晌才道:“如果我和你的夫人一起掉到河里,你救哪一个?”
话音未落,脑海里已传来椅子倒地时的巨大响声,以及张敏欣的疯狂大笑:“你,你,你。天啊,这种问题你都问得出口。这都是俗套到恶俗,老套到可笑的问题了,我的天啊,劲节啊,我的好同学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风劲节不动声色,任她肆意嘲笑,只是死死盯着卢东篱,等他回答。
卢东篱的反应虽不象张敏欣那么夸张,不过也笑了起来:“劲节,这是什么玩笑?”
风劲节耐住性子道:“不是玩笑,你回答我。”
卢东篱敛了笑容,认真看他好几眼,见他神色中确无玩笑的意思,几乎就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了:“这个,你昨晚没睡好吗?还是生病了?”
风劲节叹口气,翻个白眼,知道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很难让卢东篱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道:“这只是一个有趣的说真话的游戏,我可以用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来问你,而从你的答案中,推断出你的某些喜好啊,习性啊什么的。”
卢东篱不解地说:“可是,我的喜好、习性你全都知道啊。还要推断做什么?”
风劲节怒视他:“我只不过想玩玩,想试试这个推测方法是否有效,这个游戏是不是好玩。你就不能配合我一点吗?”
卢东篱怔怔地点点头,思索一下,又道:“不可能啊,你水性好,我不会水,你和我夫人掉到河里,我肯定是请你帮我救我夫人的。”
随着脑海深处的疯狂大笑声,风劲节气极败坏得一拍桌子,瞪大眼盯着卢东篱:“这只是游戏,不考虑合理性,你只要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和你夫人同时陷入了危脸,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有能力救我们当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你救了一个,另一个一定会死,那么,你会选择救哪一个?”
卢东篱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哪里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这实在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风劲节再次拍桌子:“我说过,你别管可不可能,你只要回答就是。”他顿了顿,复又道:“一定要说真话,真心真意地回答,你要当我是朋友,就不许随便编一个答案蒙我。”
卢东篱怔了一会子,这才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骗你。”
“好,我和你夫人一同遇难,你救哪一个。”
卢东篱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演习记录书册,低头沉思起来。
风劲节知他的性子,便是游戏行为,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认真回答,而绝无可能随意应付一个答案。
他必然是在心里,真正设想这样的情境,并去分析自己可能做的选择。
这个游戏问题,古往今来,有很多人提过,问的人,说来都轻松,答的人,大多也带些随意和玩笑,可要真是设身处地去做这种设想,真正去选择,去面对,那必是刀戮心头,血肉淋漓的痛苦。
所以,风劲节虽然被张敏欣气得跑来找卢东篱问这种疯狂问题,可是,看着卢东篱的脸色,渐渐黯淡,神情渐渐沉重,眼眸中,渐渐升腾起痛楚之色,连风劲节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真是的,人家好端端一个心地坦然无私之人,自己凭什么为了张敏欣的疯子行为,而用这种问题来折磨他。
卢东篱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风劲节觉得自己都有些僵硬了。汗水在卢东篱额上密密麻麻地渗出,慢慢地滚落下来,胸膛因为某些过于激动痛楚的心绪而有了明显的起伏。
风劲节几乎都要跳起来喊,你不用回答,这不过是个玩笑时,卢东篱终于开口了。
“我会救你。”
他抬头,惨淡一笑,神色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凄凉悲痛。
张敏欣又再次尖叫起来:“看吧看吧,他果然把你看得比他的夫人更重要。”
风劲节冷冷骂一声“无聊”,这才用出奇平静明澈的眼神望着卢东篱,再问:“如果我和皇上一起险入危险,你只能救我们之中的一个,你救谁?”
这一次卢东篱答得极快,神色也十分轻松:“当然是皇上。”他略带责怪得望望风劲节,“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风劲节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卢东篱啊卢东篱,这的确是你会有的回答,这果然是所有的忠臣义士,正直君子必然的回答。”
他大笑着回头就走。
卢东篱愕然问:“你问完了,你的推测呢?”
“我证实了,这个游戏是很无聊的,这个推测也是没什么意思的,不值得学习,不值得推广,我巡城去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风劲节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轻快无比地离去了。
卢东篱怔怔坐了半晌,好半天才开始怀疑,这个风劲节,不会是瞒着他偷偷喝酒,喝糊涂了吧。不行,关于军中严禁随意饮酒的问题,明天要升帐重点讨论一下。
张敏欣欣喜不已地说:“看吧看吧,真相已经试出来了,他内心深处对你的感情也很明确了。”
“是很明确了。”风劲节淡淡道,“他对我根本没有半点私情。”
“怎么会,他宁可不救妻子,也要救你。”张敏欣叫道。
“白痴。他还宁可不救我,也要救皇帝呢,难道他对皇帝有私情?”风劲节冷笑。
“那问题他答得这么快,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肯定不是真心的,说来骗你的。”
“张敏欣,我们虽然没认真学过心理学,一些常识性的知识也应该知道。如果我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或是我和他的夫人,他更爱谁这种问题。一来,他可能说假话。二来,可能他不想说假话,但因为潜意识中不愿面对,而说了假话而不自知。但我只是以游戏的方式来做这种测试问题,他也以游戏应之,自然没必要防范我,潜意识里也不会有欺骗我的想法。而且,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既答应了说真话,回答就一定不会有半点虚假。”
风劲节神色平淡,心境也同样平静地道:“如果我和皇帝真的同时有难,他肯定选择救皇帝,因为对一个封建时代,受忠君思想教育长大的士大大来说,忠诚是最高尚的情操,而君主的利益,仅次于百姓和国家的福祉,在这样的大原则之下,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超越于其上。在古代的士大夫、儒生眼中,忠君是最基本,也是最不可动摇的道德之一,君主也许无能,也许失德,也许贪图逸乐,也许拒纳忠谏,但是,只要没有过于残暴,过于疯狂,过于催残国家和百姓,一般来说,他们仍会选择对君主尽忠,并在君王遇到危险时不惜一切相救。也因此,他才会认为,我的这个问题很无聊,根本没有提出的必要,他的回答也会这么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去挣扎,去斗争。”
“那他选择救皇帝,和爱情无关。我们可以不讨论。”
“他选择救我,也与爱情无关,也同样可以不讨论。”风劲节淡淡道。
“为什么?”张敏欣惊叫,“或者说,你凭什么认定,他的选择与爱情无关。”
风劲节微笑着漫步行在定远关的长街上,在脑海里悠然答道:“张敏欣你不要用后世的价值观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人。在很久以后的一个很长的时代里,人们无比崇尚爱情,人们总要追求个性的张扬,在那个时代,舍小家,顾大家,舍一己之利,以整个生命来为国家为民族歇尽忠诚,有时候都会被认为是愚蠢且不可理解的。在那个时代里,爱人和母亲同时掉进河时,选救哪一个的问题,不知被谁第一个提出来,然后在无数的故事中,无数的现实里,被人无数次向爱人提问。也只有在那个爱情至上的年代里,这个问题,才真正有意义。换了在我们的时代,这个问题说出来只会惹来大家嘲笑,而换了古代,别说回答,若是有个女人这样去问自己的丈夫,已经足以被认定是不孝的刁顽之妇了。你要记住,在这个时代,在世人正常的思想价值观里,爱情,从来是不被放到最高位置的。特别是这些古代的正人君子们,无论是读圣货书的儒生,又或是所谓的侠客义士,他们往往有一种古怪的道德观,个人的欲望情感,总被压得极低极低,情不过是私情,而义,却总是大义。为了朋友而牺牲妻儿,被认为是极伟大的行径,而为了妻儿牺牲朋友,则是非常之卑鄙且要受批判的。”
张敏欣劲然大怒:“这是什么混帐王八蛋的想法,凭什么女人就是注定让男人用来牺牲的。”
“用我们的眼光来看,这当然是不对的。但在这个时代,这却是世人普遍接受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越是正人君子,在这方面对自己就越是要求的严格。的确是有点儿存天理,灭人欲的味道在内了。所以,如果卢东篱的心中对我有任何私欲,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潜恋识里有这种想法,那么,在面对这个选择题时,他的道德感就会认为,弃妻子而救我是一件很卑劣下流且极为自私的事。他会很自然地决定营救妻子,然后为我悲痛欲绝。用你们同人女期待的疯狂完美强烈之爱来判断的话,他最大的限度不过是因为受不了失去我的痛苦,而自杀相殉罢了。”风劲节摇摇头,语气也带了点叹息无奈,“正是因为他心地坦荡无私,纯粹视我为朋友,当选择来临时,他才会痛苦的弃妻子而救我。”
“我的天,所谓的爱情,就是当大难来时,第一个牺牲最爱的人吗?我呸,我最恨这些所谓忠臣义士英雄孝子们,用妇孺的鲜血来垫定自己的崇高,以亲人的牺牲来成就自己的伟大了。”
“并不是所有的英雄人物,最后都一定会屈待自己的亲人,但人的心与力有限,在为太多的人与事而操劳用心的时候,的确很难再全心兼顾自己身边的至亲。用我们的眼光来看,这或许是很残忍很无情的。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确实是被崇尚的一种道德和行为。卢东篱其实就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那种正人君子,正直儒生,他受到太多年这种思想的教育,他也不可能摆脱得了这种想法看法。只是,他并不是那种正直到无情无义的人,并以正直为资本,坦然伤害亲人,而无血无肉的所谓圣人。所以他才会犹豫,才会痛苦,才会感到悲伤。其实是我对不起他,我用一个玩笑的问题,逼他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抉择,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在面对选择时,会抛弃妻子的卑劣丈夫,是我让他好端端的,被无限的愧疚所折磨。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吃不香睡不好的。”风劲节苦笑摇头,为自己一时兴起的行为,感到了后悔。
“就算难过,对他的妻子来说那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哼,有什么值得让人同情或佩服的。”
“张敏欣,站在我们的角度,当然可以批判许多古人的愚蠢行为,很多古代人的正常做法,在我们看来,也是不可理解的。然而,你和我,都不应当以我们的时代来要求古人。古代人身处他们的时代中,受到他们特有的教育,有着他们自己的价值观,也许不够好,也许很偏颇,也许因为被君主的愚民政策和忠诚教育洗过脑,所以过于僵化固执。然而,我们不赞同,但至少应当懂得尊重,我们可以对史册上很多伟人的错失叹息,很多古人的行为摇头,但却不可以要求他们摆脱自身时代的局限性,而做出让我们完全认同的选择,这是苛求,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那也不能这么……”张敏欣忽得叫了起来,“不对,我们明明研究的是感情,是爱情,是无处不在的暧昧,怎么现在讨论起这么严肃的大问题来了。”
风劲节挑挑眉:“你说是为什么……”
“啊呀,我上你当了,你……”张敏欣愤怒的叫声忽然消失,脑海深处一片深静安寂。
风劲节深深舒了口气,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哈哈。
小楼的规矩,小楼每月主动和所有同学发起联系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小时,这个月去掉断断续续曾有过的联络,本来还有三小时联系时间。他故意慢吞吞去与卢东篱玩问答游戏,故意错题发挥,长篇大论,为的就是把这个月所有的联络时间,一口气用完,至少在以后的半个月内他不用再担心被张敏欣那个可怕的女人打扰了。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同行
自从苏凌回报陈军进攻定远关,总督被迫放回卢东篱之后,后方诸郡就一直等着定远关通报军情的文书寄到,以便确定局势是危是安。
然而等了又等,定远关居然静悄悄没一点动静。大家心里头越发没有底了,最后总督便亲自发了一封询问军情的公文到定远关去。
接到公文之后,卢东篱眉头又不知不觉皱了起来,该怎么回复呢?
告诉后方,我们这里打得不可开交,万分危脸?
那是绝对不行的。
散布要打仗的流言倒没什么问题,不打仗硬说成打仗,这种事,绝对不可能长久地瞒下去。有关的战役,伤亡,功过赏罚,全都是要按规矩往上报的,相关的补给,增援,抚恤,也是要呈给户部军部的,除非是后方四郡与他联合起来,上下同心地撒谎布局,否则这个弥天大谎肯定是圆不了的。万一再惊动了朝廷,再来个调兵遣将,增派援兵什么的,那可就真把砍脑袋的欺君之罪闹得大了。
可是,直接告诉后方,什么事也没有,根本只是一场模拟陈军攻城的作战演习,那还不得有一堆人气急败坏,这次的军需武器是把各郡驻军和府库的武器全都给临时征调来的。事后,总督将不得不动用大笔的金钱,给各郡驻军重新配发打制武器,这笔开支,想必九王和总督都会算到自己帐上了。
虽说既做出这件事,就已经不在乎结仇了,可要是这些人,不顾大局,此时此刻给他找麻烦,使绊子,做出一些让定远关吃亏的事,万一再适逢陈军真的打过来了……
卢东篱伸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把那公文信手搁到桌案一角。罢了,先把这公文押两天再说。
“怎么了,我们大帅又为什么事愁眉不展。”那懒洋洋万事不经心的声音转来时,卢东篱苦笑抬头问,“劲节,这些日子,我们的探子可曾探到陈军的动静?”
风劲节耸耸肩:“定远关前方就是万里沙漠,我们很少有探子能深入到沙漠深处去的,而且就算进去了,在那个风沙苍茫的地方,也很难探得到军情。我们接到的关于陈军最新的军情,也是在一个月之前,他们在边境征调军队粮草,大有打一场大仗的样子。不过就连这军情,也是借由漠沙族人以及向他们臣服的大小沙漠部族才打探到的。后来,陈军在边境以重兵警戒,就连沙漠各大部族也无法靠近了。”
卢东篱叹息一声,把那公文递了过去:“你看看……”
风劲节接过来,淡淡扫了一眼,笑道:“若是我,总有许多信口雌黄的办法能应付过去。你顾及得太多了,自然就烦恼了。”
“若天下人都似你这般无法无天……”卢东篱苦笑一声,摇摇头,不再说下去,显然也不愿就此多做设想。
风劲节不觉大笑起来:“看来我们的卢大帅最大的烦恼竟是陈国军队居然还没攻过来,哈哈?”
卢东篱斥道:“你又胡说八道了,兵者本为凶器,便是玩笑,也不当这样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掌握陈军的动态,十分不安。”
风劲节点点头:“行了,我明白,我明天正好要出发去漠沙族,到时我亲自叮咛他们族长,最近全族壮丁,都要在沙漠上巡防,一旦查知陈军的动静,立刻知会我们。这一次,他们的防线要再被陈军攻破,我们将不会再原谅他。”
卢东篱微觉愕然:“你明天去漠沙族?”
“漠沙族一年一度的祭神节就要到了。这是他们部族最盛大的节日,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来定远关,请上国的将军去他们那里做客,与他们的族民们,共谢神恩。以前历任大帅都看不起他们这些蛮人,总是随便指派一个将军去应付了事。不过自从我到了定这关之后,这份差事,基本上都是我一人干了。今天漠沙族派来请客的长老已经进关了,我来就是为了向你禀报此事。”风劲节淡淡解释。
卢东篱点点头,以风劲节如今在漠沙族的威望,由他去漠沙族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但他心头却又自一动,忽道:“我和你一同去如何?”
风劲节一怔:“你也去?”
“是啊,漠沙族是我们定远关的外围屏障,在沙漠中的探听敌情的事,也一向仰仗他们。眼看着战事己迫在眉睫,我身为定远关的主帅,亲自去见一见他们的族长,了解一下,他们的实力,看一看他们的战士和防线,我的心中也才能有底。而且,我相信以我的身份,若能以亲善之心相待他们,他们也会回报给我们忠诚和热血的。”
风劲节点点头:“以前从来没有哪一位主帅会亲自去漠沙族驻地,你要真去了,确是天大的面子,保证让他们上上下下,感动地一塌糊涂,只是,你身为主帅,离开定远关……”
卢东篱笑道:“正是因为我是主帅,才应该去啊。”
风劲节知他办事素来认真,即身在帅位,这漠沙族之事,必要亲力亲为的,而且他若真去,在政治亲善上,效果也必是极大的,所以只略一思忖,便表示了同意。
果然,漠沙族来请客的长老,一听说这一趟,不但请到了风将军,连卢元帅也肯亲自去与他们的族人共谢神恩,同参盛典,感动得当场就跪下来,亲吻卢东篱的袍角。
而其他的将军们闻讯虽觉惊异,倒也不曾阻拦。
卢东篱将关中军务交托诸将之后,便与风劲节带了三百精骑,与漠沙族的长老,同行出关了。
这次不象上回那样搞夜袭全军全速飞马奔驰,大家不紧不慢地赶路,渐渐进入了沙漠深处。
初时大家还都精神抖擞,可是,在沙漠里行到第三日早上,就连定远关的这些精锐战士们,也都渐渐露出疲态了。
长时间单调重复地赶路,长时间人在马上少有歇息,长时间暴露在炙烈无情的阳光下,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只余茫茫黄沙,无穷无尽,的确让人从心灵到身体,都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整个队伍,除了武功绝顶的风劲节没事人一样,就只有完全适应沙漠的漠沙族长老一行人,依旧精神抖擞了。
自从得知卢东篱将和他们同行之后,他们的亢奋状态一直保持现在。年迈的长老,总是骑着马,跟在卢东篱身旁,不停得向他表示自己的崇敬和感激,不停地说,族长和族民们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多么欢喜,不停地保证,大家会用最高的礼节来迎接卢东篱。
卢东篱虽说一直努力保持着亲切的微笑,耐心地听着,礼貌地回应着,但到了后来,连他的耐性也几乎被这位过份激动的老人给磨光了。
此时此刻,放眼望向四周疲惫的战士们,实在很难想象,身旁这位老人,可以比那些精壮之士,更加精神。
风劲节对于卢东篱受到的精神折磨,两天来一直都是冷眼旁观,毫无出手相救之意的,此刻看卢东篱强忍痛苦,勉力微笑的样子,心中倍觉有趣。
看着卢东篱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热,还是心头热,身上一直汗流浃背,额上也汗如雨下,他倒好以整暇地在心中猜测。这到底是让大太阳晒的呢,还是叫漠沙族伟大的长老给逼的呢?
心中虽好笑,手里还是很慈悲地递过一个水囊,笑道:“大帅累了吧?”
卢东篱一把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觉得那一缕清凉之意,渐渐润了已经被烦到生烟的五脏六腑,他才能喘一口气,回眸看看气定神闲,在这么毒的大太阳下,却还浑若无事的风劲节,心里不是不羡慕,不佩服的。
是哪位古人说的心静自然凉?事实证明,完全是胡说八道。
卢东篱重重叹气,总不会是因为他个人的修养还不够吧。
“劲节,你都不热吗?”
风劲节用斜眼睨他:“你不知道武功练到化境是可以寒暑不侵的吗?”
听那语气,倒象这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常识,卢东篱竟然不知道,筒直罪不容恕。
卢东篱苦笑一声:“我也是练过功的……”
风劲节怒视他,抢白道:“你才练了几天,就指望着能上天入地?跟我比,我呸,你知道我从几岁开始练功,你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敢跟我比……”
他横眉怒目道:“知足吧你,要不是我替你打好内功底子,让你身强体健,这时候,你早就趴下惨叫,动弹不得了,还指望象现在这样,继续赶路?”
他们素来是随便惯了的,这时跟随他们的,又都是近卫亲兵,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那位漠沙族的长老,吓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部将对元帅说话应该的态度吗?
如果他们有人敢这么跟族长说括,早被拖去喂狼了。
因为受惊太过,大长老居然有好半天,没再找卢东篱说话。
卢东篱得以清清静静赶了一会儿路,终是有些好奇地轻声问风劲节:“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多高?”风劲节皱眉想了想,“跟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反正把天下各国、庙堂草莽所有的高手全算上,我绝对不会排到十名以下就是了。”
“才前十名啊。”卢东篱帐然叹息做失望状,“就你平时那目空一切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来着。”
风劲节瞪他一眼,暗道,要不是把我那帮同学也算进来的话,我当然就是天下第一。可惜,现在的天下第一,理论上应该是那个睡大头觉可以睡出绝世神功的阿汉,当然前题是他自己愿意勤快点,多练几招来配合那天下无双的内力的话。
在他生闷气的时候,其他的兵士们听到元帅这般讥讽风将军,全都哄笑了起来。
在众人笑声中,风劲节冷冷挑挑眉,心里开始估算,殴打主帅,是个什么罪名。
卢东篱倒不理他难看的脸色,只是目光扫视军士们,见大家这么一笑一乐,本来有些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略略放心。
他这才对风劲节轻声道:“我们军队的战斗力,勇气,和应变力应该都己经很强了,但对于沙漠,大家却始终不适应。定远关的前方就是沙漠,我们不能总想着打守城战,必要的时候,也要将军队开到关外,与敌军对陈,也要在这广阔的沙漠里,与敌军攻防追逐的……”
风劲节淡淡道:“行了行了,等这次回去之后,我们就开始训练他们在沙漠上的实战能力。”
他心里本来还为卢东篱拿他打趣给大家开心而郁闷呢,没想到卢东篱马上就没事人一般来找他说公事。心里虽然苦笑了一声,却也知道卢东篱是对的。不止是为了培养军队对沙漠的适应力,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将来可以自由地在沙漠上做战,在广大的沙漠间,从容派遣探马,而不必时时依赖漠沙族,不必连军情都只能靠漠沙族的传递,一旦漠沙族的军情不可靠,那后果……
他心头微凛,不再想下去了。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突袭
卢东篱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风劲节笑笑:“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我们都不在定远关,万一陈国军队有什么行动……”
他迟疑着没有说下去,那漠沙族的长旁却大不以为然:“风将军多虑了,有我族在沙漠中布防,陈国人怎么可能绕过我们去进攻定远关呢?”
风劲节微微一笑:“说得也……”话音倏然一顿,他猛然提缰,座下马吃痛,长嘶一声,止住步子。
也不知道这一提缰,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前行的队伍闻得马嘶之声极为凄厉,一起停顿下来,人人注目向他望去。
却见风劲节俊朗的脸上一片凝重,双目遥视远方,眼神里竟有出奇的紧张之色。
卢东篱心头一惊,轻道:“劲节。”
风劲节没有回应,他的武功之高,当世少有,耳目之灵,更是普通人的数倍,此刻心头的警兆,更叫他从身到心都紧张起来。
卢东篱见他不应,心中更惊,略略提高了声音,再叫:“劲节。”
风劲节倏得一掌疾按在马背上,在马上拔身而起,这一掠,他已拼尽全力,将自身所有的内劲、轻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平空生生一拔,竟有数丈之高。
便是江湖上,以轻功闻名天下的一干高手们,见之也必会诚心惊叹,更别提眼下一群士兵了,人人发出惊呼之声,漠沙族的一干人,看他的眼神,基本上就和看神仙差不多了。
只有卢东篱不惊不动也不出声,只是眼神凝重地望着风劲节复又从半空中落下马背来。
风劲节气也不及喘一口,就又疾又快地说:“陈军没有绕过漠沙族来攻击定远关,因为他们直接攻击我们来了。”
“不可能。”在场的漠沙族人同时脱口惊叫。
长老苍白着脸,大声喊:“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有军队通过我们的防线和巡查,我们却一点也不知道,这绝不可能……”
风劲节淡淡道:“我亲眼看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数人,都已脸色苍白如纸。
他们这一行人加上漠沙族的长老随从,也不超过三百五十人,而且赶了三天路,人困马乏,异常疲惫。在这种情况下做战,基本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卢东篱沉声问:“多少人?”
“据我目测,估计有五千,而且正以最快的骑兵速度向我们接近。”风劲节又疾又快地道。
五千名陈国军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行军的前方,而且,正好赶在他们兵力异常薄弱,根本没准备打仗的时候出现,这种事情……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很自然地望向漠沙族人。
士兵们沉默着同他们拉开距离,举起武器。
风劲节至此神色仍是平静的:“他们应该是早知道我们这一行,所以在此截击,不过,可能他们本来的打算是捉住一位将军,现在……”他竟仍有心情,对卢东篱笑笑,“有位元帅撞到他们手掌心里了。”
虽是做说明和推测,但他的语速却快得惊人,可是话音还没有落,漠沙族的长老已是大叫出来:“不是我们。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们……”这个老人,惊慌得不知道如何表明自己的清白,表明全族的清白,他望向风劲节的眼神,几乎有点怀疑了,他们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查觉到啊。风将军怎么就知道有陈国的大军来了,他真没看错吗?
只不过,在漠沙族人心中,风劲节威望很高,所以长老才不敢把心中的怀疑问出来。
就连其他士兵,神色也多有些犹疑之色。与其说是他们不相信风劲节,不如说是他们那希图侥幸的心理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而情愿加以怀疑。
只有卢东篱毫无半丝疑虑,风劲节说的话,再惊人,再不可思议,再不合理,他也从来不会怀疑半分。
他目光凝重地扫一下眼前几百人,才放眼向四周望望,就算他从来没有打过仗,也知道,这一场交锋,战则必一败涂地。
如果是山林或城镇之间,人数少,还可以借助地形优势,巧妙做战,再不济,藏身,或逃离还是很方便的。可是,这里是茫茫沙漠,一望无际,全是黄沙。任何陷阱,突袭,布伏都无法施用,就算是逃跑,四周无限荒漠,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整个人暴露在后方的视线范围内,一旦被他们追到射程范围内,就只能当活靶子。
心头正一片冰冷,耳边听到风劲节淡淡问道:“东篱,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
卢东篱震了一震,回首望去,却见风劲节已然策马与他贴在一起,彼此气息相闻,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几乎已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他心头一阵怔愕,一阵怅惘,也略带一些悲凉,不觉定定得望着风劲节,怔怔得点点头,轻轻道:“我愿意。”
风劲节也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啊……”
话音未落,卢东篱忽觉头上一沉一痛,耳旁隐约听到风劲节漫不经心道:“我不愿意。”最后一刻闪过脑海的念头是,这个混蛋,每次都用这一招。
风劲节一把扶住卢东篱从马上软倒下来的身体,喝一声:“大宝。”
王大宝策骑靠近过来:“将军。”
“你和小刀一起,带上二十个人,护送大帅回去,一路全力策马,不要停留,不要回头,大帅若有不测,你们自己把人头砍下来复命。”
风劲节吩咐地飞快,而王大宝也立刻低头领命,无论他是否明白现在的局势,应命之时,也绝无半点迟疑。
风劲节平时虽也常与下属说笑打闹,但此时说出来的话,就是战时军令,半点折扣打不得,也不会给人一点时间去犹豫疑问。
风劲节复又对漠沙族长老道:“你派一半人,跟他们一起快马加鞭地回去,将来打起来,在沙漠上行军,我们也许会仰仗你们做向导指引。”
长老苍白着脸颤声道:“将军。”
风劲节又是一笑:“临敌本应同心协力,岂可自生猜忌,想来是陈军用了什么诡计,避过了你们的巡查。我们赵国与漠沙族本是兄弟至亲,怎么可能会互相出卖伤害呢。陈人若想借此离间我们,那他真是打错算盘了。”
话虽是淡淡一句,却叫这一干本以为受到猜疑,必会被杀的漠沙族人感动至极。
长老立刻挑选出一半精干之人,随王大宝和小刀一起,护送卢东篱快马逃回定远关,自己则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大声道:“风将军,我和你们一起誓死抗敌,为卢元帅拖住敌军。”
“不,长老,等会儿我们吸引住陈军注意力之时,你们的人,要从另一个方向,尽量逃离,把这件重要军情报知给你们的族长,陈国大军来了,只怕他们不止要对付定远关,也不会放过你们漠沙族,事关你族生死存亡,断不可意气用事。”
长老没料到,危急至此,风劲节尚且还顾及漠沙族的安危,大为动容,失声道:“风将军……”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风劲节只是淡淡笑笑,摆摆手,一语不发,只遥望王大宝和小刀一行人,快马飞骑,转眼远去。
这等咐咐安排,众人反应,虽然纷繁,但时间却极短。从他查觉警兆,飞跃远眺,直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是几句快速对话的时间,就已把临阵之事安排妥当了。
风劲节所带的,都是他的亲兵精骑,当年就曾陪着他打过硬仗,风劲节的训练下,也悍勇敢战。此时虽大多脸色苍白,却不慌乱,或拔长刀,或架利箭,各个做好死战的准备。
风劲节遥目前方,心里默数着陈军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的时间,暗自回思,这样的安排,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
总不能第一仗就让自家主帅,战死或被擒吧,临阵紧急,没空说大道理,讲利害关系,直接用暴力解决最快。就算要计较以下犯上的罪,也得他好端端活过这一仗,才能同他讲军法吧。
只是,沙漠上逃亡,因为难以藏身,所以异常困难。他们多日赶路,人困马乏,而陈军是精锐之军,而且事先有准备,应该有不少多出来的马匹可以替换奔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带着人在这里吸引陈军的注意力,卢东篱一行人,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风劲节叹了口气,危难之刻,挺身而出,为了保护主帅而壮烈牺牲,这种死法,可真是不适合他啊。
至于漠沙族人,如果真是他们出卖的,这个时候翻脸,杀一个老长老,二十几个随从,根本于事无补,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在这个时候,给他们信任和关怀,必能得到他们整个部族的歇诚回报。
心思才略略转了两三回,远方,天地相连的漫漫黄沙间,已有无数战马奔驰如电而来,已有无数寒刃,映得漫天骄阳,也寒冷肃杀起来。
风劲节目光朗朗,遥视前方,大喝道:“弟兄们,跟我……”
他一带马缰,马儿象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他在马上大喊:“跑啊……”带着所有人,向另一个与定远关越行越远的方向,落荒而逃。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贪生
“难得碰上一次战斗,就当逃兵,这可不是你风劲节该干的事啊。”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风劲节冷笑了一声:“我又没发疯,带着三百个疲惫之师去迎战五千精锐之敌,拜托,这是现实世界,不是在玩超人游戏。倒是你,今天才这个月的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冒出头来找我麻烦了。”
“本来我是懒得理会你的,不过看情势这么危急,没准你这一世就要这么壮烈了,当然希望记录一下英雄的临终遗言了。”张敏欣那幸灾乐祸的态度,让风劲节低声骂了句粗话。
他回过头,看看越追越近的陈国军队,心情更是郁闷到极点。
“怎么,没准你马上就能超脱苦海了,你倒象是不太高兴?”张敏欣笑吟吟问。
风劲节闷声不吭。对他来说,死在这样一场战斗中,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一世,本来就只设定让自己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为国家去做一些事。忠臣并不代表一定要为国家做过惊天动地的事,即使身份低微,也一样符合论题。虽说他们的实践要求不可以自杀,或故意自寻死路,但在正常情况下战死,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一世结束,他的论文差不多百分百可以通过了,以后有的是天高海阔,自由美妙的生话。
他的虚拟游戏,他的拟真电影,他那经由最高科技所设置安排的,最妥贴舒适的生活环境,就在前方等着他。
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蛮荒而落后的时代,这个野蛮而残忍的世界,这片完全没有人权,没有自由,没有任何美好的天地……
然而,在这一刻,他居然一点也不想死。如此强烈的,对这一世生命的渴望,让他轻轻皱起了眉头,奔逃中,不断回首遥望那越来越接近的陈国军队。
他们的队伍已经疲惫,人困马乏,此时虽然拼命逃跑,虽然鞭马如雨,然而,陈国军队和他们的距离,却仍在一点点地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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