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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_53 司马迁(西汉)
注④集解汉书音义曰:“禹持文法深刻。”
注⑤集解徐广曰:“论,一作‘编’。”
张汤者,杜人也。①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②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③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④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注①集解徐广曰:“尔时未为陵。”
注②集解苏林曰:“谓传囚也。爰,易也。以此书易其辞处。鞫,穷也。”张晏曰:“传,考证验也。爰书,自证不如此言,反受其罪,讯考三日复问之,知与前辞同不也。鞫,一吏为读状,论其报行也。”索隐韦昭云:“爰,换也。古者重刑,嫌有爱恶,故移换狱书,使他官考实之,故曰‘传爰书’也。”
注③集解邓展曰:“罪备具。”
注④集解如淳曰:“决狱之书,谓律令也。”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①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②及出为侯,大与汤交,篃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③
注①集解徐广曰:“田胜也。武帝母王太后之同母弟也。武帝始立而封为周阳侯。”
注②集解韦昭曰:“为之先后。”
注③集解汉书音义曰:“方中,陵上土作方也。汤主治之。”苏林曰:“天子即位,豫作陵,讳之,故言‘方中’。”如淳曰:“大府,幕府也。茂陵尉,主作陵之尉也。”韦昭曰:“太府,公府。”
武安侯为丞相,征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于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①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
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②始为小吏,干没,③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④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注①集解苏林曰:“拘刻于守职之吏。”
注②集解韦昭曰:“制御人。”
注③集解徐广日:“随势沉浮也。”骃案:服虔曰“射成败也”。如淳曰“得利为干,失利为没”。索隐如淳曰:
“得利为干,失利为没。”正义此二说非也。按:干没谓无润及之而取他人也。
又云阳浮慕为干,心内不合为没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姓鱼也。”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①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②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着谳决法廷尉,絜令③扬主之明。奏事□谴,汤应谢,④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⑤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⑥罪常释。
*(闻)*⑦*[闲]*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
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⑧于是往往释汤所言。⑨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
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于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⑩
注①索隐傅音附。
注②集解李奇曰:“亭,平也,均也。”索隐廷史,廷尉之吏也。亭,平也。
使之平疑事也。
注③集解韦昭曰:“在板絜。”正义按:谓律令也。古以板书之。言上所是,着之为正狱,以廷尉法令决平之,扬主之明监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应,一作‘权’。”
注⑤正义百官表云:“廷尉,秦官。有正﹑左﹑右监,皆秩千石也。”按:上即责,汤应对谢之如上意,必引正﹑监等贤者本为臣建议如上意,臣不用,愚昧不从至此也。
注⑥集解苏林曰:“主坐不用诸掾语,故至于此。”
注⑦集解徐广曰:“诏,答闻也,如今制曰‘闻’矣。”骃案:瓒曰“谓常见原”。
注⑧集解李奇曰:“先见上,口言之,欲与轻平也。”
注⑨集解李奇曰:“汤口所先言皆见原释。”
注⑩集解徐广曰:“元狩二年。”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
于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①鉏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
丞相取充位,②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注①正义缗音岷,钱贯也。武帝伐四夷,国用不足,故税民田宅船乘畜产奴婢等,皆平作钱数,每千钱一算,出一等,贾人倍之;若隐不税,有告之,半与告人,余半入官,谓缗。出此令,用锄筑豪强兼并富商大贾之家也。一算,百二十文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时李蔡﹑庄青翟为丞相。”
匈奴来请和亲,髃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闲,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
“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
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闲?”①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鄣。至月余,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髃臣震慑。
注①正义障谓塞上要险之处别筑城,置吏士守之,以扞寇盗也。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①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注①集解徐广曰:“以利交。”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
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①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②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③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注①集解如淳曰:“太官之别也,主酒。”
注②集解如淳曰:“瘗埋钱于园陵以送死。”
注③集解张晏曰:“见知故纵,以其罪罪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①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黙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②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③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④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
遂自杀。
注①正义朱买臣,吴人也,此时苏州为会稽郡也。
注②正义周末越王句践灭吴,楚威王灭越,吴之地总属楚,故谓朱买臣为楚士。
注③集解汉书音义曰:“长短术兴于六国时。行长入短,其语隐谬,用相激怒。”
注④集解汉书音义曰:“左,证左也。”正义言汤与田信为左道之交,故言“左田信等”。
注⑤集解苏林曰:“簿音‘主簿’之‘簿’,悉责也。”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
“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旘。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于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余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①为髃盗。纵有姊姁,②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③补上党郡中令。④治敢行,少蕴藉,⑤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修成君子仲,⑥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⑦
注①集解徐广曰:“剽音扶召反。”索隐说文云:“剽,刺也。”一云剽劫,又音
注②索隐李奇音吁,孟康音诩也。
注③集解汉书音义曰:“姁音煦,纵姊名也。”
注④索隐案:谓补上党郡中之令,史失其县名。
注⑤集解汉书音义曰:“敢行暴政而少蕴藉也。”索隐蕴音愠。藉音才夜反。
张晏云:“为人无所避,故少所假借也。”
注⑥索隐案:王太后之女号修成君,其子名仲。
注⑦集解徐广曰:“受封五年,与淮南王女凌奸及受财物,国除。”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余,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①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礶亡,②南阳吏民重足一夡。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余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③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④
注①集解汉书音义曰:“隶,阅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孔﹑暴二姓,大族。”
注③集解汉书音义曰:“一切皆捕之也。律,诸囚徒私解脱桎梏钳赭,加罪一等;为人解脱,与同罪。纵鞫相赡饷者二百人为解脱死罪,尽杀也。”
注④索隐案:谓豪猾之人干豫吏政,故云“佐吏为理”也。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①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②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③至冬,杨可方受告缗,④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⑤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⑥□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注①集解徐广曰:“鸷鸟将击,必张羽毛也。”
注②索隐卒音七忽反。
注③集解徐广曰:“嗛音衔。”
注④集解韦昭曰:“人有告言不出缗者,可方受之。”索隐缗,钱贯也。汉氏有告缗令,杨可主之。谓缗钱出入有不出算钱者,令得告之也。
注⑤索隐谓求杨可之使。
注⑥集解汉书音义曰:“武帝使杨可主告缗,没入其财物,纵捕为可使者,此为废格诏书,沮已成之事。”索隐应劭云:“沮败已成之事。格音阁。”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①少时椎埋为奸。②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余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注①集解徐广曰:“属冯翊。”
注②集解徐广曰:“椎杀人而埋之。或谓发頉。”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
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①会春,温舒顿足叹曰:
“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②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③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注①索隐黎音犁。黎,比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有残刻之名。”索隐徒请名祸猾吏。案:汉书作“徒请召猜祸吏”。服虔曰:“徒,但也。猜,恶也”。应劭曰“猜,疑也。取吏名为好猜疑人作祸败者而使之”。
注③集解徐广曰:“一云‘麻成’。”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①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于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注①索隐茌音仕疑反。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①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②居久之,病死。
注①集解汉书音义曰:“千夫若五大夫。武帝军用不足,令民出钱谷为之。”
注②集解徐广曰:“受封四年,征朝鲜还,赎为庶人。”索隐案:汉书云“与左将军荀彘俱击朝鲜,为彘所缚。还,免为庶人,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①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②购告言奸,置伯格长③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绛,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④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注①索隐音昏。
注②集解徐广曰:“音项,器名也,如今之投书函中。”索隐缿音项,器名。
受投书之器,入不可出。三仓音胡江反。
注③集解徐广曰:“一作‘落’。古‘村落’字亦作‘格’。街陌屯落皆设督长也。”索隐伯音阡陌,格音村落。言阡陌村落皆置长也。
注④集解焄音熏。索隐以熏大豪。案:熏犹熏炙之。谓下户之中有奸猾之人,令案之,以熏逐大奸。
温舒击东越还,①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②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
注①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出会稽破东越。”
注②正义汉书元封三年。三辅旧事云:“起甘泉通天台,高五十丈。”
岁余,会宛军发,①诏征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注①集解汉书音义曰:“发兵伐大宛。”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①
注①集解徐广曰:“尹齐死未及敛,恐怨家欲烧之,尸亦飞去。”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①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闲有坚卢﹑范生之属。大髃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髃*(盗)*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髃居,无可柰何。于是作“沉命法”,②曰髃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
故盗贼寖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③
注①集解徐中曰:“殷,一作‘假’,人亦有姓假者也。”
注②集解汉书音义曰:“沉,藏匿也。命,亡逃也。”索隐服虔云:“沉匿不发觉之法。”韦昭云:“沉,没也。”
注③集解徐广曰:“诈为虚文,言无盗贼也。”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韂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大□丞。①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觽,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③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注①正义百官表云大仆属官有大□,各五丞一尉也。
注②集解汉书曰:“成信,宣吏。”
注③正义郿令,今岐州岐县北,时属右扶风。
杜周者,①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②所论杀甚觽。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余岁。
注①索隐地名也。正义杜氏谱云字长孺。
注②集解文颖曰:“边卒多亡也。或曰郡县主守有所亡失也。”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①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②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注①集解李奇曰:“其用罪深刻至骨。”索隐次,至也。李奇曰:“其用法刻至骨。”
注②集解汉书音义曰:“以三尺竹简书法律也。”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余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①一岁至千余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于是闻有逮皆亡匿。
狱久者至更数赦②十有余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③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余人。
注①集解如淳曰:“郡吏,郡太守也。”孟康曰:“举之廷尉,以章劾付廷尉治之。”
注②集解张晏曰:“诏书赦,或有不从此令。”
注③索隐大氐尽柢以不道。案:大氐犹大都也。氐音至。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韂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①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于王温舒等矣。
杜周初征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注①集解徐广曰:“天汉三年为御史大夫,四岁,太始三年卒。”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寖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①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②锯项,天水骆璧推咸,③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④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本无此四字。”
注②索隐弥,姓;仆,名。
注③集解徐广曰:“一作‘成’。”索隐上音直追反,下音减。一作“成”,是也。谓*(推系)*[椎击]之以成狱也。
注④索隐上音蝮慐,下音鸷鹰也。言其酷比之蝮毒鹰攫。
【索隐述赞】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禁暴不止。奸伪斯炽,惨酷爰始。
史记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传 第六十三
大宛①之迹,②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③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④以其头为饮器,⑤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⑥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故)*胡奴甘父⑦俱出陇西。经匈奴,⑧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
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注①索隐音菀,又于袁反。
注②正义汉书云:“大宛国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东至都护治,西南至大月氏,南亦至大月氏,北至康居。”括地志云:“率都沙毶国亦名苏对沙毶国,本汉大宛国。”
注③索隐陈寿益部耆旧传云:“骞,汉中成固人。”
注④正义氏音支。凉﹑甘﹑肃﹑瓜﹑沙等州,本月氏国之地。汉书云“本居敦煌﹑祈连闲”是也。
注⑤集解韦昭曰:“饮器,椑榼也。单于以月氏王头为饮器。”晋灼曰:“饮器,虎子之属也。或曰饮酒器也。”索隐椑音白迷反。榼音苦盍反。案:谓今之偏榼也。正义汉书匈奴传云:“元帝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与匈奴盟,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注⑥索隐更,经也。音羹。
注⑦集解汉书音义曰:“堂邑氏,姓;胡奴甘父,字。”索隐案:谓堂邑县人家胡奴名甘父也。下云“堂邑父”者,盖后史家从省,唯称“堂邑父”而略“甘”字。甘,或其姓号。
注⑧索隐谓道经匈奴也。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
大宛以为然,遣骞,①为发导绎,抵康居,②康居传致大月氏。③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④既臣大夏而居,⑤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⑥
注①索隐谓大宛发遣骞西也。
注②索隐为发道驿抵康居。发道,谓发驿令人导引而至康居也。导音道。抵,至也。居音渠也。正义抵,至也。居,其居反。括地志云:“康居国在京西一万六百里。其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酒国也。”
注③正义此大月氏在大宛西南,于妫水北为王庭。汉书云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注④集解徐广曰:“一云‘夫人为王’,夷狄亦或女主。”索隐案:汉书张骞传云“立其夫人为王”也。
注⑤索隐既臣大夏而君之。谓月氏以大夏为臣,而为之作君也。正义既,尽也。大夏国在妫水南。
注⑥集解汉书音义曰:“要领,要契。”索隐李奇云“要领,要契也”。小颜以为衣有要领。刘氏云“不得其要害”,然颇是其意,于文字为疏者也。
留岁余,还,并南山,①欲从羌中归,②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③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④
注①正义并,白浪反。南山即连终南山,从京南东至华山过河,东北连延至海,即中条山也。从京南连接至葱岭万余里,故云“并南山”也。西域传云“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注②正义说文云:“羌,西方牧羊人也。南方蛮闽从虫,北方狄从犬,东方貊从豸,西方羌从羊。”
注③集解徐广曰:“元朔三年。”
注④索隐堂邑父之官号。
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
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①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②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余城,觽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矾﹑③于窴。④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⑤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⑥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⑦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注①索隐案:外国传云“外国称天下有三觽:中国人觽,大秦宝觽,月氏马觽”。
注②集解汉书音义曰:“大宛国有高山,其上有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马置其下,与交,生驹汗血,因号曰天马子。”
注③集解徐广曰:“汉纪曰拘弥国去于窴三百里。”索隐扜冞,国名也,音污弥二音。汉纪谓荀悦所譔汉纪。拘音俱,弥即冞也,则拘弥与扜冞是一也。
注④索隐音殿。
注⑤索隐盐水也。太康地记云“河北得水为河,塞外得水为海”也。正义汉书云:“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其水皆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山为中国河。”括地志云:“蒲昌海一名泑泽,一名盐泽,亦名辅日海,亦名穿兰,亦名临海,在沙州西南。玉门关在沙州寿昌县西六里。”
注⑥索隐案:汉书西域传云“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窴”。山海经云“河出昆仑东北隅”。郭璞云“河出昆仑,潜行地下,至葱岭山于窴国,复分流岐出,合而东注泑泽,已而复行积石,为中国河”。泑泽即盐泽也,一名蒲昌海。西域传云“一出于阗南山下”,与郭璞注山海经不同。广志云“蒲昌海在蒲类海东”也。
注⑦正义二国名。姑师即车师也。
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注①集解徐广曰:“不土著。”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①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余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注①正义汉书解诂云:“奄蔡即阖苏也。”魏略云:“西与大秦通,东南与康居接。其国多貂,畜牧水草,故时羁属康居也。”
大月氏①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强,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闲,②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余小觽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注①正义万震南州志云:“在天竺北可七千里,地高燥而远。国王称‘天子’,国中骑乘常数十万匹,城郭宫殿与大秦国同。人民赤白色,便习弓马。土地所出,及奇玮珍物,被服鲜好,天竺不及也。”康泰外国传云:“外国称天下有三觽:中国为人觽,秦为宝觽,月氏为马觽也。”
注②正义初,月氏居敦煌以东,祁连山以西。敦煌郡今沙州。祁连山在甘州西南。
安息①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②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
画革旁行以为书记。③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④
注①正义地理志云:“安息国京西万一千二百里。自西关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国,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国,从斯宾南行度河,又西南行至于罗国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国。”汉书云:“北康居,东乌弋山离,西条枝。国临妫水。土著。以银为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
注②索隐汉书云:“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荀悦云:“幕音漫,无文面也。”张晏云:“钱之文面作人乘马,钱之幕作人面形。”韦昭曰:“幕,钱背也,音漫。”包恺音慢。
注③集解汉书音义曰:“横行为书记。”索隐画音获。小颜云:“革,皮之不柔者。”韦昭云:“外夷书皆旁行,今扶南犹中国,直下也。”
注④索隐汉书作“儣靳”。续汉书一名“大秦”。按:三国并临西海,后汉书云“西海环其国,惟西北通陆道”。然汉使自乌弋以还,莫有至条枝者。正义上力奚反。下巨言反,又巨连反。后汉书云:“大秦一名儣鞬,在西海之西,东西南北各数千里。有城四百余所。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火浣布、珊瑚、琥珀、琉璃、琅玕、朱丹、青碧,珍怪之物,率出大秦。”康氏外国传云:“其国城郭皆青水精为[础],及五色水精为壁。人民多巧,能化银为金。国土市买皆金银钱。”万震南州志云:“大家屋舍,以珊瑚为柱,琉璃为墙壁,水精为础舄。海中斯调*(州)*[洲]上有木,冬月往剥取其皮,绩以为布,极细,手巾齐数匹,与麻焦布无异,色小青黑,若垢污欲浣之,则入火中,便更精洁,世谓之火浣布。秦云定重参问门树皮也。”括地志云:“火山国在扶风南东大湖海中。其国中山皆火,然火中有白鼠皮及树皮,绩为火浣布。魏略云大秦在安息、条支西大海之西,故俗谓之海西。从安息界乘船直载海西,遇风利时三月到,风迟或一二岁。其公私宫室为重屋,邮驿亭置如中国。从安息绕海北陆到其国,人民相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无盗贼。其俗人长大平正,似中国人而胡服。宋膺异物志云秦之北附庸小邑,有羊羔自然生于土中,候其欲萌,筑墙绕之,恐兽所食。其脐与地连,割绝则死。击物惊之,乃惊鸣,脐遂绝,则逐水草为髃。又大秦金二枚,皆大如瓜,植之滋息无极,观之如用则真金也。”括地志云:“小人国在大秦南,人纔三尺。其耕稼之时,惧鹤所食,大秦韂助之。□焦侥国,其人穴居也。”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瓮。①人觽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②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③
注①正义汉书云:“条支出师子、犀牛、孔雀、大雀,其卵如瓮。和帝永元十三年,安息王满屈献师子、大鸟,世谓之‘安息雀’。”广志云:“鸟,钤鹰身,蹄骆,色苍,举头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卵大如瓮。”
注②集解应劭曰:“眩,相诈惑。”正义颜云:“今吞刀、吐火、殖瓜、种树、屠人、截马之术皆是也。”
注③索隐魏略云:“弱水在大秦西。”玄中记云:“天下之弱者,有昆仑之弱水,鸿毛不能载也。”山海经云:“玉山,西王母所居。”穆天子传云:“天子觞西王母瑶池之上。”括地图云:“昆仑弱水乘龙不至。有三足神乌,为王母取食。”正义此弱水、西王母既是安息长老传闻而未曾见,后汉书云桓帝时大秦国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来献,或云其国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处,几于日所入也。然先儒多引大荒西经云弱水云有二源,俱出女国北阿耨达山,南流会于女国东,去国一里,深丈余,阔六十步,非毛舟不可济,南流入海。阿耨达山□昆仑山也,与大荒西经合矣。然大秦国在西海中岛上,从安息西界过海,好风用三月乃到,弱水又在其国之西。昆仑山弱水流在女国北,出昆仑山南。
女国在于窴国南二千七百里。于窴去京凡九千六百七十里。计大秦与大昆仑山相去几四五万里,非所论及,而前贤误矣。此皆据汉括地论之,犹恐未审,然弱水二所说皆有也。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王)**[君]*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
其东南有身毒国。①
注①集解徐广曰:“身,或作‘干’,又作‘讫’。”索隐身音干,毒音笃。孟康云:“□天竺也,所谓浮图胡也。”
正义一名身毒,在月氏东南数千里。俗与月氏同,而卑湿暑热。其国临大水,乘象以战。其民弱于月氏。修浮图道,不杀伐,遂以成俗。土有象、犀、檋瑁、金、银、铁、锡、铅。西与大秦通,有大秦珍物。明帝梦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髃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至中国,画形像焉。万震南州志云:“地方三万里,佛道所出。其国王居城郭,殿皆雕文刻镂。街曲市里,各有行列。左右诸大国凡十六,皆共奉之,以天地之中也。”浮屠经云:“临儿国王生隐屠太子。父曰屠头邪,母曰莫邪屠。身色黄,发如青丝,乳有青色,爪赤如铜。始莫邪梦白象而孕,及生,从母右胁出。生有发,堕地能行七步。”又云:“太子生时,有二龙王夹左右吐水,一龙水暖,一龙水冷,遂成二池,今犹一冷一暖。初行七步处,琉璃上有太子龏迹见在。生处名祗洹精舍,在舍韂国南四里,是长者须达所起。
又有阿输迦树,是夫人所攀生太子树也。”括地志云:“沙祗大国即舍韂国也,在
又云:“天竺国有东、西、南、北、中央天竺国,国方三万里,去月氏七千里。
大国隶属凡二十一。天竺在昆仑山南,大国也。治城临恒水。”又云:“阿耨达山亦名建末达山,亦名昆仑山。水出,一名拔扈利水,一名恒伽河,□经称*[恒]*河者也。自昆仑山以南,多是平地而下湿。土肥良,多种稻,岁四熟,留役喰马,米粒亦极大。”又云:“佛上忉利天,为母说法九十日。波斯匿王思欲见佛,即刻牛头旃檀象,置精舍内佛坐。此像是觽像之始,后人所法也。佛上天青梯,今变为石,没入地,唯余十二蹬,蹬闲二尺余。彼耆老言,梯入地尽,佛法灭。”
又云:“王舍国,胡语曰罪悦祗国。其国灵鹫山,胡语曰耆阇崛山。山是青石,石头似鹫。鸟名耆阇,鹫也。崛,山石也。山周四十里,外周围水,佛于此坐禅,及诸阿难等俱在此坐。”又云:“小孤石,石上有石室者,佛坐其中,天帝释以四十二事问佛,佛一一以指画石,其迹尚存。又于山上起塔,佛昔将阿难在此上山四望,见福田疆畔,因制七条衣割截之法于此,今袈裟衣是也。”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①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②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③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④致殊俗,威德篃于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⑤发闲使,四道并出:出駹,出焻,⑥出徙,⑦出邛、僰,⑧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⑨南方闭巂、昆明。⑩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⑾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注①正义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节高实中,或寄生,可为杖。布,土芦布。
注②正义大水,河也。
注③集解如淳曰:“径,疾也。或曰径,直。”
注④正义言重重九遍译语而致。
注⑤正义犍,其连反。犍为郡今戎州也,在益州南一千余里。
注⑥正义茂州、向州等,焻、駹之地,在戎州西北也。
注⑧正义僰,蒲北反。徙在嘉州;邛,今邛州;僰,今雅州:皆在戎州西南也。
注⑨集解服虔曰:“皆夷名,汉使见闭于夷也。”索隐韦昭云:“筰县在越巂,音昨。”案:南越破后杀筰侯,以筰都为沈黎郡,又有定筰县。正义氐,今成州及武等州也。筰,白狗羌也。皆在戎州西北也。
注⑩正义巂州及南昆明夷也,皆在戎州西南。
注⑾集解徐广曰:“一作‘城’。”正义昆、郎等州皆滇国也。其西南滇越、越巂则通号越,细分而有巂、滇等名也。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①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韂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城)**[域]*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
注①索隐案:张骞封号耳,非地名。小颜云“取其能博广瞻望”也。寻武帝置博望苑,亦取斯义也。正义地理志南阳博望县。
是后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①而昆莫生□于野。乌嗛肉蜚其上,②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域]*。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觽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注①索隐按汉书,父名难兜靡,为大月氏所杀。
注②集解徐广曰:“读‘嗛’与‘衔’同。酷吏传‘义纵不治道,上忿衔之’,史记亦作‘嗛’字。”索隐嗛音衔。蜚亦“飞”字。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臱,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它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余子,其中子曰大禄,强,善将觽,将觽别居万余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觽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余骑别居,而昆莫有万余骑自备,国觽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于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矾及诸旁国。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于九卿。岁余,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觽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后岁余,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①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然张骞凿空,②其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③外国由此信之。
注①集解晋灼曰:“其国人。”
注②集解苏林曰:“凿,开;空,通也。骞开通西域道。”索隐案:谓西域险□,本无道路,今凿空而通之也。
李奇曰:“质,信也。”
自博望侯骞死后,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①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髃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后乃遣女”。初,天子发书易,②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③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发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于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后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注①集解徐广曰:“汉书作‘及’,若意义亦及也。”
注②集解汉书音义曰:“发易书以卜。”
注③集解徐广曰:“属金城。”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于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沉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①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余辈,出此初郡②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于是汉发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韂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③斩首虏数万人而去。其后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注①集解李奇曰:“欲地界相接至大夏。”
注②索隐按:谓越巂、汶山等郡。谓之“初”者,后背叛而并废之也。
注③集解徐广曰:“元封二年。”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后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觽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①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②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③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篃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于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余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④王恢⑤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发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⑥于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⑦
注①集解服虔曰:“汉使言于外国,人人轻重不实。”如淳曰:“外国人人自言数为汉使所侵易。”
注②集解徐广曰:“即车师。”
注③集解徐广曰:“恢,一作‘怪’。”
注④集解徐广曰:“元封三年。”
注⑤集解徐广曰:“为中郎将。”
注⑥集解徐广曰:“捕得车师王,元封四年封浩侯。”
注⑦集解韦昭曰:“玉门关在龙勒界。”索隐韦昭云:“玉门,县名,在酒泉。
又有玉关,在龙勒也。”正义括地志云:“沙州龙勒山在县南百六十五里。玉门关在县西北百一十八里。”
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①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
注①集解汉书曰:“江都王建女。”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于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后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①献于汉。及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扞矾﹑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注①索隐韦昭云:“变化惑人也。”按:魏略云“儣靳多奇幻,口中吹火,自缚自解”。小颜亦以为植瓜等也。
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来,①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注①集解瓒曰:“汉使采取,将持来至汉。”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于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篃观*(名)**[各]*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
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于汉使焉。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觽,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澝,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器。①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注①集解徐广曰:“多作‘钱’字,又或作‘铁’字。”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于天子,①言曰:“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②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柰我何。且贰师马,宛宝马也。”
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③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
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于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尽虏破宛矣。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④而李哆⑤为校尉,制军事。是岁太初元年也。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注①集解汉书音义曰:“少从,不如计也。或云从行之微者也。进熟,美语如成熟者也。”
注②集解服虔曰:“水名,道从外水中*[行]*。”如淳曰:“道绝远,无谷草。”
正义孔文祥云:“盐,盐泽也。言水广远,或致风波,而数败也。”裴矩西域记云:“在西州高昌县东,东南去瓜州一千三百里,并沙碛之地,水草难行,四面危,道路不可准记,行人唯以人畜骸骨及喰马粪为标验。以其地道路恶,人畜□不约行,曾有人于碛内时闻人唤声,不见形,亦有歌哭声,数失人,瞬息之闲不知所在,由此数有死亡。盖魑魅魍魉也。”
注③集解如淳曰:“骂詈。”
注④集解徐广曰:“恢先受封,一年,坐使酒泉矫制,国除。”
注⑤索隐音尺奢反,又尺者反。
贰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觽。贰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兵而还。往来二岁。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罢兵,益发而复往。”
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②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余匹,驴骡橐它以万数。多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余校尉。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于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
③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韂酒泉,④而发天下七科适,⑤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注①集解徐广曰:“太初二年,赵破奴为浚稽将军,二万骑击匈奴,不还也。”
注②集解晋灼曰:“易,轻也。”
注③集解徐广曰:“空,一作‘穴’。盖以水荡败其城也。言‘空’者,令城中渴乏。”
注⑤正义音鼟。张晏云:“吏有罪一,亡命二,赘貋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
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贰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
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遣贵人使贰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所为来,诛首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①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
终不得入中城。乃罢而引归。
注①索隐本大宛将也。上音末,下音先葛反。
初,贰师起敦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余人,别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侦)**[偩]*而轻之,责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贰师。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①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
欲杀,莫敢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赍头。弟﹑桀等逐及大将军。
注①集解如淳曰:“时多别将,故谓贰师为大将军。”
初,贰师后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并力击宛。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余人,军马千余匹。贰师后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觽。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行者官过其望,①以适过行者皆绌其劳。②士卒赐直四万金。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注①集解汉书音义曰:“奋,迅。自乐入行者。”
注②集解徐广曰:“奋行者及以适行者,虽俱有功劳,今行赏计其前有罪而减其赐,故曰‘绌其劳’也。绌,抑退也。此本以适行,故功劳不足重,所以绌降之,不得与奋行者齐赏之。”
汉已伐宛,立昧蔡为宛王而去。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屠,乃相与
而汉发使十余辈至宛西诸外国,求奇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德。而敦煌置①酒泉都尉;②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本无‘置’字。”
注②集解徐广曰:“一云‘置都尉’。又云敦煌有渊泉县,或者‘酒’字当为‘渊’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①故
注①集解邓展曰:“汉以穷河源,于何见昆仑乎?尚书曰‘导河积石’,是为河源
恶音乌。乌,于何也。睹,见也。言张骞穷河源,至大夏﹑于窴,于何而见昆仑为河所出?谓禹本纪及山海经为虚妄也。然案山海经“河出昆仑东北隅”。西域传云“南出积石山为中国河”。积石本非河之发源,犹尚书“导洛自熊耳”,然其实出于頉岭山,乃东经熊耳。今推此义,河亦然矣。则河源本昆仑而潜流至于阗,又东流至积石始入中国,则山海经及禹贡各互举耳。
注②索隐余敢言也。案:汉书作“所有放哉”。如淳云“放荡迂阔,言不可信也”。余敢言也,亦谓山海经难可信耳。而荀悦作“效”,失之素矣。
【索隐述赞】大宛之夡,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史记卷一百二十四 游侠列传 第六十四集
解荀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①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②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③固无可言者。
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④读书怀独行君子⑤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⑥褐衣疏食不厌。⑦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⑧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注①正义言文之蔽,小人以僿。谓细碎苛法乱政。
注②正义讥,非言也。儒敝乱法,侠盛犯禁,二道皆非,而学士多称于世者,故太史公引韩子,欲陈游侠之美。
注③索隐功名俱着春秋。案:春秋谓国史也。以言人臣有功名则见记于其国之史,是俱着春秋者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仲尼弟子传曰公皙哀字季次,未尝仕,孔子称之。”
注⑥正义庄子云“原宪处居环堵之室,蓬户不完。以桑为枢而瓮牖,上漏下湿,独坐而弦歌”也。
注⑦索隐不餍。餍,饱也,于艳反。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①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
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注①集解徐广曰:“在广川。”正义尉缭子云太公望行年七十,卖食棘津云。
古亦谓之石济津,故南津。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①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②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③非虚言也。
注①索隐已音以。飨音享,受也。言已受其利则为有德,何知必仁义也。
注②索隐以言小窃则为盗而受诛也。
注③索隐言人臣委质于侯王门,则须存于仁义。若游侠轻健,亦何必肯存仁义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①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沉浮而取荣名哉!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闲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注①索隐言拘学守义之士或抱咫尺纤微之事,遂久以当代,孤负我志,而不若卑论侪俗以取荣宠也。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①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
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②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③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
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注①集解徐广曰:“代郡亦有延陵县。”骃案:韩子云“赵襄子召延陵生,令车骑先至晋阳”。襄子时赵已并代,可有延陵之号,但未详是此人非耳。
注③索隐扞即捍也。违扞当代之法网,谓犯于法禁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①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②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
注①集解徐广曰:“音雊。”骃案:汉书音义曰“小牛”。索隐上音古豆反。
案:大牛当軶,小为軥牛。
注②索隐阴脱季将军之厄。案:季布为汉所购求,朱家以布髡钳为奴,载以广柳车而出之,及尊贵而不见之,亦高介至义之士。然布竟不见报朱家之恩。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
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①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无余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闲。
注①索隐按:六博戏也。
是时济南鼿氏﹑①陈周庸②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③梁韩无辟﹑④阳翟薛兄﹑⑤陕韩孺⑥纷纷复出焉。
注①索隐鼿音闲。案:为郅都所诛。
注②索隐陈国人,姓周名庸。
注③索隐代,代郡。人有白氏,豪侠非一,故言“诸”。
注④索隐梁国人,韩姓,无辟名。辟音避。
注⑥集解徐广曰:“陕,疑当作‘郏’字,颍川有郏县。南越传曰‘郏壮士韩千秋’也。”索隐陕当为“郏”。陕音如焻反,郏音纪洽反。汉书作“寒孺”。
郭解,轵人也,①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
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②慨不快意,身所杀甚觽。以躯借交报仇,藏命③作奸剽攻,*(不)*休*(及)**[乃]*铸钱掘頉,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④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发于睚鴺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⑤与人饮,使之嚼。⑥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⑦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注①索隐汉书云河内轵人也。
注③索隐案:谓亡命也。
注④索隐苏林云:“言性喜为侠也。”
注⑥集解徐广曰;“音子妙反,尽酒也。”索隐即妙反。谓酒尽。
注⑦集解徐广曰:“遣使去。”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①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②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注①索隐案:谓吾心中所急,言情切急之谓。汉书作“重”也。
注②集解如淳曰:“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践更,有过更。古有正卒无常人,皆当迭为之,一月一更,是为卒更也。贫者欲得顾更钱者,次直者出钱顾之,月二千,是为践更也。律说卒更﹑践更者,居县中五月乃更也。后从尉律,卒践更一月休十一月也。”索隐数音朔,谓频免之也。又音色主反,数亦频也。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闲者以十数,①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②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闲,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
“且无用,③*(待我)*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闲,乃听之。”
注②索隐仇家曲听。谓屈曲听解也。
注③索隐按:汉书作“无庸”。苏林曰“且无使用吾言,待我去,令洛阳豪居其闲也”。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余车,请得解客舍养之。①
注①索隐如淳云:“解多藏亡命者,故喜事年少与解同志者,知亡命者多归解,故多将车来,欲为解迎亡者而藏之者也。”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①吏恐,不敢不徙。韂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注①索隐不中赀。案:赀不满三百万已上为不中。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①身至临晋。②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
少公自杀,口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鴺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注①集解徐广曰:“属冯翊。”正义故城在同州韩城县南二十里,汉夏阳也。
注②正义故城在同州冯翊县西南二里。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觽,敖而无足数者。①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②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③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④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⑤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闲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注①集解徐广曰:“敖,倨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鴈门有卤城也。”索隐太原卤翁。汉书作“鲁公孺”。鲁,姓
注③索隐汉书作“陈君孺”。然陈田声相近,亦本同姓。正义其东阳盖贝州历亭县者,为近齐故也。
注④索隐北道诸姚。苏林云:“道犹方也。”如淳云:“京师四出道也。”
注⑤索隐旧解以赵他﹑羽公子为二人,今案:此姓赵,名他羽,字公子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①于戏,惜哉!
注①集解徐广曰:“人以颜状为貌者,则貌有衰落矣;唯用荣名为饰表,则称誉无
【索隐述赞】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史记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传 第六十五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①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注①集解徐广曰:“遇,一作‘偶’。”
②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③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钫幤,贝带,④傅脂粉,⑤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

注①索隐暴伉。伉音苦浪反。言暴猛伉直。
注②正义籍,闳,皆名也。孺,幼小也。
注③索隐按:关训通也。谓公卿因之而通其词说。刘氏云“有所言说,皆关由之”。
注④集解汉书音义曰:“钫幤,鸟名。以毛羽饰冠,以贝饰带。”索隐钫幤,应劭云:“鸟名,毛可以饰冠。”许慎云:“鷩鸟也。”淮南子云:“赵武灵王服贝带钫幤。”汉官仪云:“秦破赵,以其冠赐侍中。”三仓云:“钫幤,神鸟也,飞光映天者也。”
注⑤索隐上音付。
注⑥正义惠帝陵邑。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①北宫伯子。②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邓通无伎能。邓通,蜀郡南安人也,③以濯船④为黄头郎。⑤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后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⑥带后穿。觉⑦而之渐台,⑧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⑨尊幸之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⑩官至上大夫。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然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贫饿死”。文帝曰:
“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谓贫乎?”于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⑾得自铸钱,“邓氏钱”⑿布天下。其富如此。
注①索隐案:汉书作“赵谈”,此云“同”者,避太史公父名也。
注③集解徐广曰:“后属犍为。”
注④索隐濯音棹,迟教反。
注⑤集解徐广曰:“着黄帽也。”骃案:汉书音义曰“善濯船池中也。一说能持擢行船也。土,水之母,故施黄旄于船头,因以名其郎曰黄头郎”。
注⑥集解徐广曰:“一无此字。”索隐音笃。裻者,衫襦之横腰者。
注⑦索隐觉音教。
注⑧正义括地志云:“渐台在长安故城中。关中记云未央宫西有苍池,池中有渐台,王莽死于此台。”
注⑨索隐汉书云:“上曰‘邓犹登也’,悦之。”
注⑩正义言赐通巨万以至于十也。
案:荣经□严道。
注⑿正义钱谱云:“文字称两,同汉四铢文。”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①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臱,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②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③一簪不得着身。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④竟不得名一钱,⑤寄死人家。
注①索隐唶,仕格反。吮,仕兖反。
注②集解韦昭曰:“景帝姊也。”索隐案:□馆陶公主也。
注③索隐吏辄没入。谓长公主别有物赐通,吏辄没入以充赃也。
注④索隐谓公主令人假与衣食。
注⑤索隐按:始天下名“邓氏钱”,今皆没入,卒竟无一钱之名也。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①仁宠最过庸,②乃不甚笃。
注①索隐案:汉书称“周仁”,此上称“周文”,今兼“文”作,恐后人加耳。
案:仁字文。
注②索隐宠最过庸。案:庸,常也。言仁最被恩宠,过于常人,乃不甚笃,如韩嫣也。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①宦者则李延年。嫣者,弓高侯②駆孙也。今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善佞。上□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于邓通。时嫣常与上卧起。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傍。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韂,③比韩嫣。”太后由此嗛嫣。④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而案道侯韩说,⑤其弟也,亦佞幸。
注①索隐音偃,又音于建反。
注②集解徐广曰:“韩王信之子颓当也。”
注③索隐谓还爵封于天子,而请入宿韂。
注④集解徐广曰:“嗛,读与‘衔’同,汉书作‘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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