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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全集

_22 藤萍 (现代)
闻人暖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能帮他,也不打算救姐夫?”她凝视宛郁月旦,“你只是来接我回家?其他的事……真的不管?”
宛郁月旦柔声道:“阿暖,你怎能要求碧落宫幸存的一百三十三人为姐夫去死呢?”
他此言一出,闻人暖黯然语塞,低低地道:“那为什么……圣香能……”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宛郁月旦越发温柔地道,语调有点幽忽,却很伤感,“他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不必为其他人的死活负责。”
这句话说完,闻人暖轻声说:“月旦你真的很冷血,冷静得很可怕,我想……你会是个比我想象中还好的首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有一天你真的能独——霸——天——下,可是……”她展颜微笑,眼泪直滑了下来,“我只想问你真心话,我不说局势和责任,你真的不愿救圣香?”
宛郁月旦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是闻人暖说出“独霸天下”四字让他震动了一下,那一下似乎让人等侯了很久,“不愿。”他答得很平静。
“为……”闻人暖“为什么”三字还没说出口,宛郁月旦已经回答:“因为你爱他。”
五字一出,闻人暖蓦然呆住,她像受了五雷轰顶,世界一刹那全然颠倒了一样。玉崔嵬“啊”了一声,吊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宛郁月旦。只见玉崔嵬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似乎也很烦恼,“阿暖,回家吧。 ”
闻人暖没听到他说话,愣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问他:“月旦你疯了吗?”
宛郁月旦不答,闻人暖脸上泛起了更茫然失神的郁郁之色。“我——发誓——”她低声说,“嫁给你的时候,我会忘记他的。”
宛郁月旦眉心蹙得更深了点,随即舒展开来微笑,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手掌,门外缓步走过四匹骏马,身后是一辆马车,“回家吧。”
“我发誓我嫁给你的时候,一定会忘记他,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陪他?”闻人暖的眼泪直滑过脸颊,微笑得凄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宛郁月旦低声道:“带闻人小姐回家!”
马车里掠出两道人影,把站在那里不动的闻人暖掳上车,随即马车掉头而去,竟把宛郁月旦留在庙里。玉崔嵬有些意外,扬了扬眉,“你不走?”
宛郁月旦脱下貂皮披风,垫在地上坐,坐的姿态看着似乎很舒服。他说:“我坐一会儿,很快也要走了……”他坐着仰着头看庙门外的风雪,很是萧索地道:“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赶路。”
“你——对暖丫头是真心的?”玉崔嵬用一种嘲笑和调笑并在的口气在笑。
宛郁月旦对着玉崔嵬似乎也放松了些,他缓缓用左手的指尖轻触着嘴唇,一下、两下……突然斩钉截铁地、语调很硬地道:“我、从、来、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玉崔嵬大笑起来,“可我听你姐姐说,你喜欢的却是个姓杨的老姑娘。”
宛郁月旦缓缓摇头,再缓缓摇头,“我只是没有拒绝……我从来也……没有说过爱她。”他的声音即使生硬听起来也很柔和,“我欣赏她、敬佩她、顺从她……但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我怕过她、恨过她、对她有愧……就是从来没有爱过她。”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只爱过阿暖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玉崔嵬大是意外,“扑哧”一笑,“你为何不告诉她?”
“我怎么……知道……”宛郁月旦幽幽地道,“我才十八岁,姐夫,我才十八岁……”
玉崔嵬倒是怔了一下,“你不敢?”
宛郁月旦点头,那双眼睛里百味陈杂,又似什么都很茫然,别有一种特别年轻的苦涩。
他才十八岁——玉崔嵬倒是常常忘了这位铁血酷厉的温柔小舅子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年华,有些才华可以特别早熟、有些天性可以特别锋利、有些智慧可以特别灵敏,但也有些东西他和同龄的孩子一样,特别青涩、特别害怕失望——尤其他是一个好胜心强的孩子…。“
“我要走了。”宛郁月旦喃喃地道,门外又传来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玉崔嵬移坐在他留下的貂皮披风上,见他缓步走出门口,登上另一辆马车离开。他真的没有留下等候遇到大敌的圣香,没有帮助他,没有带玉崔嵬,就如此带走闻人暖走了。马车在风雪中渐渐消失,蹄印被大雪掩去,不救圣香、不救玉崔嵬,碧落宫选择独善其身,远离风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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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崔嵬看那马车消失,突然转过头来,城隍庙的后门一个人站在半开的门板后,见他回头随之灿烂一笑,眨了眨眼睛。
圣香……
他的轻功太好,宛郁月旦没有听见他的足音。
一时之间,饶是玉崔嵬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对圣香挑了个媚眼,他叹了口气,“你如像他一样,岂不更好?”
圣香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也坐在那张貂皮披风上——玉崔嵬自动让给他坐,他拍着满身碎雪瞪眼,“我如像他一样,你早就死了,正好多个鬼!”随后圣香喃喃自语:“我说嘛……死丫头那么有钱,原来是阿宛的老婆。他确定在他娶老婆之前家产不会给他老婆败光?……”
等圣香碎碎念了好一会儿,玉崔嵬咬唇笑,“我死了有什么不好?”他的眼神有些缥缈,“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救。”
“喂。”圣吞没有看他,“你真这么想?”
“假的。”玉崔嵬依然咬唇笑。
“你想死?”圣香再问。
“不想。”玉崔嵬叹息。
圣香久久地凝视着庙门外越下越大的雪,突然淡淡地笑了,缓缓地、深深地呵出一口气,化成了雪一样的雾。“像大玉这样无论经历什么都要活下去的人,我想……不会问心有愧的……”他的眸色变深了些,变得空淡广阔,“心里应该有着想活下去的理由,或者是一个梦想……一些愿望……”
玉崔嵬突然颤抖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圣香说到“想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梦想……一些愿望……”他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他握住了自己的衣角,指节雪白。
“我想……他们一直都在冤枉你……他们说你是淫贼、是恶魔、是妖怪、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人妖……”圣吞的眼睛一直没有看他,“他们冤枉你,是吗?即使身体和别人不一样,那又怎么样呢?你只不过是和许多害怕你的人一样的平常人,也会作恶,当然……也会行善。”
玉崔嵬不答。
“是吗?”圣香又问。
玉崔嵬仍然不答。
“是吗?”圣香缓缓回头看他。
玉崔嵬看见了一双他从未见过的圣香的眼睛,清澈、透明、空旷、寂灭,像在他眼里有一片凌驾于莽莽红尘之上的世界,荒芜而充满灵性,温柔而色泽暗淡。圣香也同样看见了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玉崔嵬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血丝,像刀刀剑剑戳刺的伤。
然后玉崔嵬说:“是。”
这一个字答得果断而简洁。圣香缓缓眨了眨眼睛,“我从不信你真能作大恶……他们已经冤枉你十年,如果还因为他们加在你头上的罪……要你死——”他说到这里停住,顿了很久,“那算什么?”
那算什么?
玉崔嵬无言以答。
“我想看见一些……让人快乐的东西。”圣香索然地说,“这世上让人快乐的东西本就不多,坏人受到惩罚、谎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赞美……我只不过想看见一些让人快乐的事,很奇怪吗?”他问:“什么叫做‘你如像他一样,岂不更好?’”
玉崔嵬再次无言以对,多年未曾温热过的眼眶突然热了起来,再次有了心潮澎湃的激动。“坏人受到惩罚、谎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赞美”,想看见这样的事,很奇怪吗?圣香是一个从眼到心都很澄澈的人,他并非看不穿世事的艰难,却一直都怀着很简单的心情,期待身边的每个人都好。
他想看见一些让人快乐的东西,他能为此而牺牲而努力而坚持,之所以有这种期待,也许就是因为他自己并不快乐……期待身边每个人都好,他为此无论怎样都甘之如饴,也许就是因为他自己经历了那些不好的往事……
“你如像他一样,你会比他做得更对,走得更准,”玉崔嵬说,“也活得更久。”
圣香淡淡地笑,“我一直都很期待阿宛能做些什么,做些什么给我看……”他转过头去凝视宛郁月旦离开后那些被雪淹没的蹄印,“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会成就可怕的事业,他会长大,变成一个完美的领袖,享受从没有人能够集于一身的荣耀、财富、权力、名誉。他能扶持正义,但要等到他足够强大之后。”他的笑意从浅淡变得灿烂, “他会活很久, 我……不想要那么多。”他现在笑得很灿烂可爱了,“本少爷只想自己和亲戚朋友全都快活而已,你是本少爷的朋友,而且本少爷觉得你是个好人,好人嘛——就是不该被冤枉的。”
“听到兵器声吗?”玉崔嵬含笑指了指东边,“我听说‘白发’、‘天眼’带着武当山下来的一批武林豪杰,和十一门派在汴京城外对峙,你听,大概已经动上手了。”他慢慢地道: “虽然你只是一个人,却无法真的做到特立独行,除非你为世所弃……否则,还是会有许多人,因为你和我的连累,死于非命。”他柔声问:“怎么办?”
圣香听着风雪中传来的兵刃交加的声音,几乎是有些困惑茫然,“他们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和他们是朋友,他们虽然不相信我,但是相信你。”玉崔嵬含笑,气质很沉敛,竟然看起来很可亲,还有点可靠,“这个人世虽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很多,但也有些傻瓜会做些蠢事,让这人世偶尔也有些可爱的。”他拍了拍圣香的肩膀,“走吧,见你的朋友去。”
第二十七回 九月寒砧催木叶
兵刃交加之声来源于朱仙镇口,玉崔嵬和圣香赶到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容隐、聿修、铜头陀、 “祁连四友”、清和道长等等和另一群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斗在一起,那群人里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也都是一脸正气。两人赶到的时候只听容隐正在冷冷地道:“我已再三说过,玉崔嵬即使罪恶滔天,杀人无数,大明山一事他确在救人,并无侮辱之意。各位前辈执意追杀,是否要白某与众位当面为敌?”
打成一团的人群里,诸葛智也冷冷地道:“我等追杀玉崔嵬,本为江湖除恶,大明山发生何事老夫不知。‘鬼面人妖’淫荡好色,‘白发’贤侄也说他罪恶滔天,我等众人为江湖除害,有何不可?贤侄与我等为敌,是否也被那人妖迷惑,受他指使?”
此言一出,铜头陀哇哇大叫:“老头你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要杀人灭口……”
“莽和尚,”另外有人冷笑,“你被人愚弄,全然不知善恶是非,阻拦我等为江湖除害,对你有何好处?”
铜头陀气得挥起月牙铲乱砸乱打,只听诸葛智身后另有人道:“这恶和尚也不是出身正道,‘白发’、‘天眼’虽说名声响亮,皆悉来历不明,谁知是不是‘鬼面人妖’裙下之客?说不定也是秉烛寺出来的恶徒之后,才如此隐藏行踪,讳莫如深!”
容隐、聿修闻言都是眉心微蹙,果然薛卫明也是个莽性子,闻言大骂:“胡说胡说!谁不知‘ 白发’、‘天眼’二人少年英雄,侠义过人!出身师承绝非秉烛寺。”此言一出,诸葛智立刻拿到话柄,微微冷笑看着容隐、聿修,“两位英雄年少,绝非出身秉烛寺,不知师承如何?不如当众说清,以免大家误会,如何?‘容隐出身当朝枢密院枢密使,聿修曾为大宋御史台御史中丞、,两人一人诈死一人辞官,岂可当众说出?聿修辞官而去倒也罢了,容隐诈死乃是欺君大罪,却是绝不可说。诸葛智此话一出,两人沉默,倒似当真出身秉烛寺一般。
薛卫明与铜头陀都是一呆,不解为何事到如今两人仍然不肯说出师承出身,正在这诸葛智暗自冷笑得意,容隐、聿修沉默之际,有人一声轻笑,“这两位大老板手下锦楼十座美女如云,岂是我秉烛寺可比?难怪诸葛前辈不识,我来给众位介绍介绍。”
众人纷纷住手回头——说话的人妖娆妩媚笑得花枝乱颤,不是玉崔嵬是谁?倒是大家都诧异:容隐、聿修在这里拼死拦路不让人追上他的行踪,他却自己回来了?
只见玉崔嵬笑吟吟地往诸葛智面前走去,指了指容隐,“这位是洛阳城‘白袖珠’的大老板容老板。”说着他对聿修抛了个媚眼,“这位是汴京‘百桃堂’大老板聿大老板。诸葛前辈尽可与两位亲热亲热。”
“白袖珠?”铜头陀茫然问薛卫明,“那是什么?”
薛卫明咳嗽一声,“那是洛阳第一大妓院……”铜头陀瞪大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容隐,喃喃地道:“***……”
圣香在玉崔嵬身后,听他这么介绍容隐、聿修的“出身”,一边捂嘴笑到肚子痛。容隐、聿修倒是表情淡然,不以为忤。诸葛智心里悻然,玉崔嵬之言他也只信三分,“刷”地拔剑出鞘,“玉崔嵬,你淫荡好色,杀人无数,今日恶贯满盈,老夫等人替天行道,以手中三尺青锋取你项上人头!”他一声令下,手下男男女女应声而上,容隐、聿修闻声招架,刹那间在玉崔嵬身周两边人手兵刃对峙,一触即发。
“等一下I”圣香挡在玉崔嵬身前,面对诸葛智的长剑,扬眉大声说:“统统住手!”
数柄长剑瞬间指到了圣香颈项胸口几处要害,诸葛智才捋须道:“年轻人为美色迷惑,实属难免,看在你年幼无知,老夫不责怪于你,还不退下!”
圣香充耳不闻他的教诲,提气振声道:“各位英雄好汉给我听着!施棋阁等十一门派追杀玉崔嵬,以诸葛前辈所言纯为江湖除害,与他们大明山脱困一事无关!”他突然一口气说出这些,众人顿了一顿都觉诧异,只听他换了一口气继续说:“各位门下高徒弟子,听这几位江湖前辈所言,将他们从大明山救出之玉姓少年绝非‘鬼面人妖’玉崔嵬,乃是另有其人。”说到这里十一门派里不少人点头,对本门前辈笃信有加,圣香再提一口气沉声道:“玉崔嵬究竟是否救助众位前辈脱险,各位前辈是否自觉受辱要杀人灭口——”他闭目一睁,睁目如刀,语势凌厉强硬,“只有囚禁各位前辈的莫言山庄刘妓最清楚!究竟是谁从她手里救人——除了刘妓无人能取信诸位。我以一月为限,生擒刘妓为证,各位可愿容我一月,使此事大白于天下?”
诸葛智口齿一动,刚想说话,圣香提气说话。嵩息未定,怒瞪他一眼,“你闭嘴!”他按着胸口喘气,方才情绪激动,今夜身心劳瘁,再次引发心脏宿疾。
诸葛智被他一喝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容隐已然淡淡地接下去:“各位前辈立身正派出身名门,想必比我等更加愿意查明真相,何况生擒刘妓,我等也自会交给各位前辈处置。”
话说到这份上,诸葛智饶是一肚子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我怎知生擒刘妓是真是假?”
他身后的老者也冷冷地道:“要是各位逃入秉烛寺再躲个十年八年,我等还是真没有办法。”
“如此,以命抵命如何?”遥遥的地方有人慢慢地说,随即一件东西“啪啦”一声跌在诸葛智身前,雪地里红丝耀眼,青铜赫然,乃是一块符配。
此人开口说话,圣香蓦然抬头,“则宁你……”
距离众人四丈之外一人站着,容颜清贵苍白,掷出那东西之后脸色淡漠,竟是浑不在乎一般。
诸葛智凝视着那块符配,只见它仅是双配之一半,铜铸雕为虎形,上面隐约刻着四个篆体,突然脱口而出:“虎符……”
这两字脱口而出,众人皆悉变色,认出这位年轻人正是在大明山遣散众老的朝廷官员,不知怎地如此雪夜竟然出现在荒郊野外。这虎符一掷,开口“以命抵命”究竟是何意思……
“我以这遣兵虎符作抵,如果一月之后圣香不能生擒刘妓归来,你拿它去大理寺击鼓。”则宁淡淡地道,“如此你可放心?”
安抚使遗失虎符乃是杀头大罪!诸葛智竟手心有些出汗,这年轻人兵符一掷,开口以命抵命,竟是以他自己性命前程,保玉崔嵬一月不逃,“‘鬼面人妖’竟有官家作保……嘿嘿,你竟如此信得过他……”
则宁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明净地凝视诸葛智,那目光把诸葛智的心虚惶恐照得清楚,然后笔直逼了回去,他没说什么,掷出虎符之后对容隐淡淡一笑,看了聿修一眼,掉头就走。
“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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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止的是聿修,只见他眉头深蹙,“当朝大将岂可故意遗失虎符,你将两广八路官兵安危置于何地?”
则宁充耳不闻,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容隐冷冷地道:“聿修!” 聿修终未再说什么,看则宁笔直地踏出一条雪道,登上等候多时的马车,往汴京城内去。则宁曾为深爱之人于战场临阵脱逃,为圣香弃符又算什么?在他而言,情义重逾江山。聿修不是不知则宁重情,但亲眼见他弃符而去,再次将他身家性命付诸一掷,仍忍不住喝止。
圣香喘息地看着则宁踏出的那一条雪道……他的朋友,他有许多朋友,即使他舍弃他们,他们也不曾舍弃他……
玉崔嵬此时出奇地安静,没有说话,笔直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诸葛智把当朝虎符握在手心,心惊胆战的感觉依然清晰,既有这虎符在手,他已无话可说。围剿玉崔嵬的十一门派相视几眼,缓缓退开,几位元老走到远处交谈。
容隐一拍圣香的肩膀,几人退回己方阵容,铜头陀几人都松了口气。
圣香满身是雪,虽说满身是雪,他却更像刚被从水里捞起来。发鬓是湿的,额头是湿的,手心是湿的,身前背后都是湿的。容隐点了他几处穴道,突然冷冷地问:“听说丞相把你赶了出来?”
闻言玉崔嵬一震,圣香边喘边笑,“嗯……”
容隐没有再问,聿修却开口道:“如此大事,你为何不说?”他的目光虽然冷静,却是深含愠怒,早已嘱咐过如有需要必要开口,圣香却还是一个人走了。
圣香还在喘气,白了聿修一眼,不高兴地说:“我干吗要告诉你?本少爷……”话说到这里骤然中止,他按着胸口突然说不出来,连喘气声都没有了。
容隐大吃一惊,猛地拉起他的脉门,在这刹那之间圣香的心跳骤停,整个身体内气血流转全悉中止,竟就像个死人一样。容隐握拳猛然在他胸口一击,圣香应手惊醒,“你干吗打我?”他转了口气过来,心跳恢复,瞪了容隐一眼,“好痛,你知不知道?”
容隐和聿修相视一眼,都是心情沉重,玉崔嵬悄然退出两步,看着圣香。
方才如果不是容隐及时发现不对,稍微多耽搁一会儿,圣香当真会气绝而逝,他自己却不知道。他的病情如此严重,岐阳却不知身在何处,以如此身体,莫说生擒刘妓,他能安然无恙活到什么时候都是未知数……
“丞相……实不该让他下江湖……”聿修不善说话,素来极少主动开口,突然说出这一句,短短一言之内,实是黯然无限。
圣香……从小到大都最怕死了,如果他没有江湖奔波没有殚精竭虑,以他怕死怕苦懒惰爱玩的性子,绝不可能把自己弄到真的……无法负荷的这一步。
他不是大侠,他想要一些简单快乐的东西,他希望上从太宗皇帝下到身边的小云、泰伯人人都好,人人都平安健康吉祥,他不管身边这些人是否伤害过或者伤害着他……他也并非对每个人用以深情,只是以他寂然的慈悲,平均地期待人人都好。他为此努力为此牺牲为此殚精竭虑,甚至为此愤怒为此激动,可是他终究不是神……
他、终究、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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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修,上天入地,把岐阳给我找出来!”容隐终于森然开口,以极度愤怒的声音冲破了他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稳定深沉,“还有通微、降灵,无论是神是鬼,统统都给我找出来见人!”
“容容你生的什么气……”圣香坐在地上看容隐隐忍多时的怒火爆发,缩了缩脖子还真有点害怕。通微、降灵都是和圣香在开封一起长大的朋友,通微善异术,降灵更是另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容隐与这二人交情都不算深厚,此时怒言开口,却是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岐阳身为大宋御医,口口声声担保圣香的心疾并不严重,如今病情恶化至此,容隐怎能不怒?
“一月之内。”聿修淡淡地道,“一月之内,我和试眉必不令你失望。”
容隐冷笑一声,他尚在愤怒,转过头去看雪景,一言不发。
玉崔嵬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们的担忧愤怒,一动不动,站着就像被雪夜冰封的石塑。
谁也不知道,江湖传说任性歹毒的玉崔嵬,在此时此刻,下了平生第一个不会改变的决定,他第一次自省人生自此,有些事不可不做,不可做不到!
很快聚集在雪地上的许多人渐渐散去,既然约定一月之后,许多人本是远道赶来,此时便告辞而去。
另一边诸葛智为首的近百来人也缓缓撤走,几辆马车从树林中出来,容隐、聿修、圣香和玉崔嵬登上马车,往南而去。
容隐与聿修的目的地为容隐的住所梨花溪,从开封到梨花溪约莫要走一天路程。但在马车上圣香开始生病,他开始发烧,可能是受了除夕雪夜的风寒,发烧过后身体极度虚弱,脸色苍白。他还是很怕死,容隐沿路请大夫看过,说他受劳碌风寒,身心俱伤,大病一场是必然,加之心疾恶化,不知熬不熬得过这场大病。圣香被众人数落得噤若寒蝉,乖乖在马车里养病,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天傍晚,马车停靠在梨花溪容隐住所,圣香爬上容隐和姑射的床睡觉去也,空留下几个人满眼忧虑。施试眉寄信聿修,说有种奇药称“麻妃”,能起死回生,不知对圣吞有无帮助。“麻妃”、“麻贤‘,乃是同一种药物的局部,传说女子濒死,以”麻贤’,为主,“麻妃”作引,无论何病足以起死回生;若是男子濒死,以“麻妃”为主,“麻贤”作引,亦可起死回生。此药听说乐山宝藏中有,如此必在唐天书手中,但容隐和聿修都觉祭血会青竹红墙被姜臣明夷为平地并掳走李夫人,碧落宫掳走李侍御,那如果药留在青竹红墙,必在这两方一方手中。
传说中的奇药,能救圣香吗?如果能,它在哪里?
这日大家看着圣香,都有无穷无尽的担忧恐惧。
闻人暖被辅平、辅汉掳上马车,点了穴道,往洛水赶去。
等这一日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在碧落宫中。宛郁月旦端着一碗药汤,旁边站着晓秋,晓秋正在给她喂药,也是满脸担忧,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宛郁月旦伸手往闻人暖脸颊上摸去,她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凄凉:月旦是越发看不见了。随后是痛苦,她毕竟还是没有理由留在圣香身边。微笑了一下,她柔声说:“我好了。”
“辅平点了你穴道,结果昏迷了两天。”宛郁月旦轻声说,“阿暖,不舒服要说。”
闻人暖点了点头。自从他说出“因为你爱他”五个字以后,闻人暖觉得自己已经看不穿这个人了……
他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更加过分或者更加暖昧不明的言词,只是很温柔地关心了下她,放下碗便起身走了出去。晓秋悄声说小月这两天都坐在这里等她醒,话说到一半,门外有个人影一晃,闻人暖一怔,“那是谁?”
那是个个子高挑容颜秀美的女子,晓秋似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阿暖你还没见过吧?那是小月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听说是秋寒哥的女人,却整天跟在小月后面,水性杨花!”
闻人暖与宛郁月旦差不多同时出门游历,本是一路,却在路上错过了。于是宛郁月旦与毕秋寒在一起遇到了圣香,闻人暖却和唐儿四处游荡,到最后乘船到了大明山。宛郁月旦因为毕秋寒被杀,带着李双鲤提前回宫,闻人暖却直到此时方才回宫,自然不知道李双鲤是谁。听到她“整天跟在小月后面”,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却是想笑。晓秋忿忿不平地捶她,“笑什么笑?小月要是被她抢走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谁要和她抢了……”闻人暖笑了起来,“我把月旦送你,我不要。”
“你胡说什么……”晓秋爬到她床上和她滚在一起笑。
宛郁月旦走出闻人暖的房间,李双鲤跟在他身后。顿了一顿,他微笑问:“李姑娘有事吗?”
李双鲤脸上一红,连忙摇头, “我……我……”
她低头弄她的衣角,宛郁月旦却已经走开,她吃了一惊抬头想要挽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圈一红,十分委屈。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晓秋和闻人暖透过窗户看见,在房里窃笑,李双鲤低头慢慢走开。
“我觉得她很可怜的。”闻人暖哧哧地笑,“好害羞的姑娘。”
“我不喜欢她,长得漂亮又怎样?秋寒哥死了,她除了哭只会吃白饭。”晓秋哼了一声,“还听说是碧大哥抓来的那个什么李侍御的妹妹,谁知道她跟着小月留在咱们这里是、不是想要救人?依我看就是应该把她也关起来……”
闻人暖“扑哧”笑了, “让你做宫主定是个暴君,可怕、可十白,我还是离你远点安全……”
“死阿暖!”何晓秋叫了起来,抓住她的头发,“快告诉我,出去外面看到什么了?有没什么奇遇?遇见什么白衣公子没?”
“白衣公子吗?没有见到。”闻人暖笑道,“遇见了很多老头子。”
“唐儿呢?”何晓秋问。
闻人暖仍在微笑,“唐儿死啦。”
何晓秋蓦然怔住,“什么?”
“唐儿死啦。”闻人暖慢慢地说,“晓秋,我遇见了一些……永远没办法忘记的事呢……”
“唐儿怎么死了?”何晓秋脸色苍白。
“被屈指良砍死啦,”闻人暖幽幽地道,“就像秋寒哥一样,被屈指良……杀死了……”她轻轻地说,“我——恨那个屈大侠……他太残忍、太残忍……”
“小月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何晓秋握住她的手,牢牢握住,语气坚定充满信念,“小月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你要相信他!绝对!”
闻人暖露出一个虚浮的微笑,“嗯,我相信……”她相信宛郁月旦一定会给毕秋寒和唐儿报仇,一定会!可是她在其中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姐妹一个唐儿,她遇见了毫不容情的杀戮,遇见了绝不放弃的挣扎,遇见了毫无保留的收容,遇见了一种……特别澄澈的拯救,遇见了一种特别任性小我的大爱……她遇见了圣香。
然后失去了她自己,和她所有的闲适懒散,所有的。
宛郁月旦走出黄蝶村,在太清村半路上收到一封辅平飞鸽寄回的消息,上面寥寥几字,说到圣香病重,似乎只有“麻妃”能治。身旁的闻人壑读信给他听,读完了,宛郁月旦问:“种下去的‘麻贤’如何了?”
闻人壑回答说正在结子。
原来“麻贤”、“麻妃”是一种叫做“帝麻”药物的根茎和果实,唐天书夹在书里状若树叶的东西正是“帝麻”的叶子,这种药物养于水中种下地里会发芽生长,最后长出救人性命的“麻贤”、“麻妃”。
但一株“帝麻”只得救一人,其叶不经过百年不能发芽生长。闻人壑读完信忍不住说:“宫主,此药关系重大,暖儿她……”
宛郁月旦撕破了那封信,“我知道……”
一株“帝麻”只得救一人,闻人暖与圣香……他要救谁?
对于从不出错的宛郁月旦,答案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会一会姜臣明,还有他座下李陵宴和屈指良……”宛郁月旦转了话题,“这是我如今在想的事。”
他渐渐成为一方霸主,不久之前和圣香玩耍吃饭喝酒的往事,仿佛于他都已忘却了。
闻人壑觉得欣慰,宛郁月旦定能将碧落宫带到从所未有的高度,成就前所未有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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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梨花溪。
“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十年焉在东,十年焉在西,心为磨剑石,剔透一剑知……今日把拟君,谁为不平事?为善者以赞之,为乱者以逐之,为谣者以辟之,为恶者以惩之。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今日把拟君,谁为不平事……”
玉崔嵬拨着容夫人姑射的乌木琴,在窗外乱弹琴。
圣香的房中,圣香垫着被褥坐在床上,聿修这日不在,着手联络岐阳几人去了。容隐充耳不闻窗外玉崔嵬乱弹琴,缓缓地道:“姜臣明自大明山兵退,必不能走远,定是躲在大明山附近。”
“大明山往西都是大山,入了蜀地要出兵中原很难。”圣香高烧未退,笑了笑,“诸葛亮死掉的故事告诉大家,躲到祁连山后面是不对的。”诸葛孔明六出祁连最终兵败的众多原因之一是蜀地环山,军队越山而出攻打中原,到达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粮草不继体力不支,岂能得胜?这道理姜臣明怎能不知?因此圣香料他不会傻得躲入四川。
容隐颔首,“李陵宴的诗能说明一点。”他转过身来面对圣香,“‘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姜臣明所住的地方开有姜花,此花生长流水之畔,气候温暖之处。”
圣香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小宴凑的?”
容隐不理他,只淡淡地道:“而姜臣明既然有上万残兵,要能进退自如, 自不可能躲在十分偏僻的小溪小河之旁,要移动万余兵士,川贵之地丘陵、树林、水道众多,不宜骑马,只宜坐船。”顿了一顿,他缓缓地说: “所以——该有一条大河。”
“大明山附近大河很多。”圣香叹了口气,暂时不和他计较“如果‘姜花’两个字是李陵宴凑的怎么办”这种问题,“但是往西是四川和好多大山,往南是大海,姜臣明应该往大明山北或者往东的一些地方走。”
“‘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容隐语气微微沉了下来,“我猜测——”容隐很少说出“猜测”二字,圣香眉梢微扬,只听他沉声道:“姜臣明如今所处之地,有庭院画梁,又该是一处富庶人家。”
圣香“哗”的一声叫了起来,笑道:“那就说明——”
容隐眼眸深处有点笑,接口森然道:“不外乎马平、桂林、零陵、曲江四地之一!”
“先从零陵着手!”圣香笑意盎然。
原来自大明山红水河一带,虽说水脉不计其数,但能行大船的河道不多,都为红水河支流。在此极南蛮荒之地要找到有“庭院画梁”的府邸,必在县城繁华之地,而有大河经过且有繁华县城的地方不过马平、桂林、零陵、曲江,此外不是太远就是无河。且这四地之中,马平、曲江虽说有大河经过,但马平之河只能往西,曲江之河顺流只能入海。只有桂林、零陵二地从红水河支流接湘江,如果姜臣明躲在这条道上,倒可以从湘江到洞庭入长江然后转运河直入大宋腹地。桂林、零陵二地之中, 自是零陵偏僻,因此圣香笑说从零陵着手,查姜臣明是否躲在那里。
“但如果小宴的诗是他凑的呢?”圣香瞪眼。
容隐冷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
圣香拉开脸皮对他做鬼脸,“赢了我请你吃饭。”
容隐不答,静了一会儿他缓缓转了个话题:“你爹……”
圣香的眼眸动了一下,“怎么?”
“皇上请你爹出武胜军节度,为讨幽蓟。”容隐道, “这几日就动身了。”
圣香静默了一会儿, “那就是——罢相——”
容隐“嘿”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爹兼检校太尉、侍中,位列三公五省,仍是一品贵员。只不过出朝离位,明升暗贬而已。”
圣香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容隐的手落在他肩上,“以你爹的功勋地位,皇上能做的,不过如此而已,放心吧。”
圣香还是笑笑, “爹当年也做过很多傻事,皇上真要他死,也不是没有借口……皇上还是……讲情面的。”
容隐凝视着他,缓缓地道: “你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圣香吐了吐舌头,本想笑得更灿烂些,最终没有,倚在枕上淡笑,微略扯了一扯他锦绣华贵的衣袖,没再说什么。
离开丞相府……那地方虽然未必最令圣香开心,但离开了那里,他很容易……遍体鳞伤……那是他的家。选择离开,是希望它不因为自己而覆灭,他遗弃了家,就像离群的孤雁,提起家,那是挫肤生痛的伤。容隐肃然凝视圣香的眼瞳,那眼瞳淡笑的时候完美无瑕,甚至有些许愉悦,看不见任何痛苦。看了一阵之后,容隐岔开话题:“如无意外,明日此时我们便要启程往湖南,你……”
“我也去。”
容隐点了点头,希望圣香留下养病的话没有说出口。圣香于好恶之间分得很淡,但决定了的事一向执拗,不让他去,不过是让他想出更多古怪的办法达到目的而已,不如从他。
窗外玉崔嵬还在乱弹乌木琴,姑射进来说聿修传来消息:有人在零陵转绸缎货的时候见到了零陵做珠宝生意的周老板,这周老板早年摔跤跛了一条腿,这次见到竟然行走自如,让这位朋友吓了一跳。周老板发妻早丧,这次见面娶了个新妇,年纪极轻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极其标致,身边还有位年轻公子生得文秀,三人十分要好,常见同进同出。施试眉说这必是姜臣明潜伏的地方,只是不知他万余残兵藏在哪里。
她安排明日此时众人乘舟南下,嘱咐众人一切小心。
此时的零陵周家庄却是喜气沸腾。
假扮周老板而腿不跛的自是姜臣明,他杀了周老板给自己做了副人皮面具,只可惜他一时不察未曾量一量周老板左右两腿长短,使“周宝生‘’此人突然间健步如飞,十分硬朗。
周老板的新妇自是刘妓,文秀公子当然是李陵宴。这一日周家庄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姜臣明居然破天荒地穿了身大红吉袍,原来是刘妓经大夫确定已然有孕在身,姜臣明老年得子,十分得意,踌躇满志,喜气洋洋。
周家庄内锣鼓喧阗,李陵宴独自坐在房中仔细地看一串石头,那是串大小不等光彩照人的钻石,这么十五六个镶在同一条金丝上,价值不止连城,说不定连数城。他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在他眼里这似乎不是一串财宝,而是吸引他花费心思注意的谜题。
他当然不是在看钻石,他在想刘妓肚子里的孩子。
那究竟是谁的孩子?
姜臣明的?他的?他想就算是刘妓自己也搞不清楚孩子究竟是谁的吧……烛光下,钻石光芒四射、熠熠生辉,钻石边角闪烁着少许蓝光,他拿锉子小心翼翼地给它锉锉,再看看、再锉锉,如此过了好一会儿,他张开自己的五指——那指尖上也在烛光下闪烁微微熠熠的淡蓝色光辉,他的指甲透明手指白皙煞是好看,沾着点蓝光,那好看的手指蓦地变得诡异了。
“会主。”房门外小丫头杏杏端着杯参茶进来,见李陵宴在摆弄那钻石,脸色变了变,咬了咬嘴唇,“茶来了。”
李陵宴端茶浅呷了一口,“坐。”他对待身边的家人侍仆都很体贴。
杏杏坐了下来, “怀月姐说,唐大哥和冷姐姐已经找到碧落宫囚禁悲月哥和会主哥哥的地方,双鲤姐在那里能自由走动,救援的事情唐大哥正在安排,请会主放心。”
“宛郁月旦可不是个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的角色……”李陵宴微笑, “要小心啊,那孩子心狠手辣,一个不小心都能让他挫骨扬灰了。”
“唐大哥好聪明的,听说宛郁月旦这几天都在他未婚妻房里。”杏杏说,“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病了,所以碧落宫里没人注意双鲤姐,好像他们都不大喜欢也不关心双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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