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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全集

_10 藤萍 (现代)
屈指良微微侧头,让毕秋寒的剑尖毫厘之差在眉尾划过。在他一侧头的时候,毕秋寒已经感觉寒风微测。低头一看屈指良的“烛房剑”乃是古剑,长得出奇,虽然自己手中剑先行出手,但屈指良后发先至,已经一剑抵上自己的小腹。一惊之下毕秋寒扣指在屈指良剑上一弹,一个大翻身闪开他这一记直刺。“哈”的一声吐气,他出拳如鞭,一记马步扎扎实实的一拳击中屈指良的左肘。
“我已经二十七年没有见过能和我打到这个程度的人了。”屈指良的手肘被他击中也麻了一麻,只能用右手还击。突然间雄心骤起,他暴喝一声,同样一拳击出。
毕秋寒双眉耸动,这就是屈指良名震江湖的“楚神拳”!他剑刃连续震动,剑柄、剑锷、剑刃、剑尖一连四处撞击屈指良右手四处大穴。
好功夫!这一剑四穴的功夫他也是苦练到十八岁才得成。屈指良一声长笑,左手麻痹恢复,一记横扫空手抓住毕秋寒的剑。“喀啦”一声,毕秋寒剑刃碎裂,他右手拳毫不容情,笔直往毕秋寒喉头击去。这一下要是击中了,必然喉结碎裂而亡。
毕秋寒大骇,右手剑碎,他以左手劈了出去。
“啪”的一声如中败革,他的左掌截住了屈指良的右拳。屈指良拳力沉实,一股沉重的压力直传入毕秋寒手臂。“哇”的一声,毕秋寒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能一拳之下让他重伤如此的人,世上能有几个?毕秋寒第一口血吐了出来再也忍耐不住,第二口鲜血又夺口而出,眼见刹那之间他就要吐血而死。屈指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再不容情,左手剑当头高举,便要一剑砍下来。
“住手!”树林那边骤然传出一声急叱,一个人影箭一般直掠了过来。
圣香……毕秋寒心中一喜,不知为何,他明知圣香的立场和屈指良一样都在掩饰当年的真相,但临死前见他来了,他心中依然一喜。那一喜就如看见初春新花绽放的那一恸,让他虽然濒死,却依然欣喜若狂。
但烛房剑当头砍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圣香手中折扇硬生生架住了屈指良一剑,“你是什么人?”
他居然不知道屈指良是当年杀手?毕秋寒的愕然一闪而过。
圣香架住那一剑定睛一看,也愕然叫道:“屈指良?!”
屈指良一言不发,他若不是要求光明磊落不肯把毕秋寒一下打死,今夜绝不会让圣香发现他夜半杀人。此刻既然被撞破,除却连杀两人别无选择!“嚯”的一声,他那剑身古朴厚实的剑刃,居然被他内力逼得如软剑击空发出风声。以屈指良的武功成就,这一剑直劈凌厉之极。一股做了亏心事被撞破的狂怒隐然欲发,激得他眉发俱张面目狰狞。
“等——”圣香似有一肚子话要说,却被屈指良剑风逼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折扇方才硬架一招,扇骨已然裂纹,万万不能再来一次。但毕秋寒人在屈指良指掌之间身负重伤,他却不能不救!猛一咬牙,他一低头从屈指良剑下穿了过去,直扑屈指良怀里,不争什么求胜之机,只争能够大叫一声:“救命啊——”
屈指良对敌千万从来没见过这种接招方式,不出手应敌却拼命找个时机大叫救命。圣香猛地扑进怀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人武功不弱行事乱七八糟。他微微一忿,“啪”的一声甩下外衣。这一甩不管圣香扑入他怀里有什么诡计,都让他一衣荡开了去。
圣香只求他这一甩,刹那之间屈指良甩衣,圣香顺势扑了出去一把抱起毕秋寒,一个翻滚远远离开屈指良身侧。
原来如此。屈指良一个不察,欲杀的两个目标双双落空,心下微微一震,后生可畏的感觉刹那自心头掠过。他性子虽然孤傲,但经历过众多大风大浪早已淡漠,圣香应变申诉让他微觉诧异,但第二剑依然顺手砍下。
毕秋寒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剑自圣香身后砍来,圣香抱着他喘息,“呃……”的轻微吐气让毕秋寒悚然一惊——圣香撑身欲起,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顿了一顿。
圣香的心脏——
那感觉刹那间如同一剑划过毕秋寒的胸口——不跳了吗?霎时间他有一种圣香已经死去的错觉,仿佛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才等到那轻轻的一跳。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全身发冷,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圣香的心脏仿佛特别慢……
圣香一撑没有起身,屈指良剑眉微皱,他为什么不闪?
刚才那一扑一滚生死就在刹那之间,过度紧张终于诱发圣香的心脏宿疾,他扑在毕秋寒身上急促地喘息,脑子里短暂的一片空白。
“嚯——”剑风犹然在耳,而那剑刃已经堪堪触及了圣香的衣襟,远处一声沉声乍喝,“圣香!”
容容?圣香大叫救命本就是叫给容隐听的,生死之际心头一惊,他现在不能昏倒……耳边却听剑刃已在身后,就是他有一千条计策也一条都施展不出来——正在他心头轮转了无数念头却一个念头也没有用的时候,突然“嚓”的一声骨肉摩擦的刺耳轻响,他蓦然睁开眼睛——只见他身下的毕秋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温热的新血自他背后滴落下来。
那不是他的血。
圣香全身一震,他没有回头。
“圣香……”背后的人伏身在他背上代他受了这一剑,那人原本被他抱着滚了出去,却在生死只际替他挡了一剑,“他是杀死李成楼的……真凶……”
颈边一阵温热,圣香知道是血流了下来,毕秋寒的头也垂了下来。
“你不是……最讨厌我吗?”刹那间圣香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只有一片寂寞如死的空白,“你不是还要威胁我不可以隐瞒真相吗?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
“我答应过……”毕秋寒仿佛微笑了一下,也可能是苦笑了一下,“我答应过做你的……保镖……毕秋寒说过的话绝不……食言……”他犹然坚持到说出“绝不食言”四字,才长长吐出最后一口气,闭目而死。
圣香的眼里没有眼泪。
他从来不哭。
他也没动,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喃喃地说:“傻瓜……我是开玩笑……唬你的……”
屈指良一剑之下,毕秋寒心肺颈骨都被他古剑震碎死去。但他也没有再下一剑,就握剑静静地看着身前缓缓坐起来的圣香。
毕秋寒还在他背上,圣香背对着屈指良,月下他身上和地上毕秋寒的血越来越多,只听他静静地说:“你其实不用杀他,因为他早就知道……是太祖皇帝下令暗杀李南冷叶四家,而且他不知道下手的人是你。”
屈指良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是太祖与我的约定,他怎会知道?”
“我告诉他的。”圣香寂然回答。
“你?”屈指良剑眉微微一立,“你怎会知道?”
圣香不答,过了一阵答非所问,“屈指良……宫中秘史,太祖有位绝顶高手为他排除异己潜伏杀人。太祖讨潞州杀李筠、李重进,因事牵连国舅杜审肇暗杀姚恕、令其着官服投尸于河,贬泰和军节度使石熙载,以及后来连杀李南冷叶四家……你都出了不少力吧?”他低声说,“屈指良啊屈指良,你究竟欠太祖什么,可以为他杀人放火不要颜面不要自尊,连这种夜半杀人背后偷袭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不是威震四海学武之人无不高山仰止吗?为了什么?”
屈指良脸色变了,他没有说话。
“为了什么?”圣香背负着毕秋寒的血,缓缓闭目问。
“你知道得太多了。”屈指良淡淡地说,“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死得很快的。”
“为了什么!”圣香骤然闭目乍喝一声,“为了上玄吗?他说一句话你就可以来杀毕秋寒?赵家究竟掌握了你什么秘密,要你这一生一世听令服从甚至老子儿子儿子老子死了两代还没有完结?”
他这一骤然一喝,屈指良真的变了颜色,“你……”
“你不要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当真可以瞒天过海!”圣香胸口气息起伏,他抓住胸口的衣襟,“武当山下和你吃饭说话的是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本少也看他看了二十多年了!虽然一直都看他不顺眼,但是就算赵上玄穿上十层八层人皮,练成七八十种神功,本少爷还是一眼看得出来!你回去问他——问他本少爷知道了他祖宗的混帐事、本少爷还是他嫡亲的叔叔——你回去问他是不是要连我都杀?”
屈指良悚然地看着地上遍身鲜血闭目的圣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地上这个人泣血的愤怒和痛心疾首的悲哀……比苍穹还重的痛……那样的圣香影子和另一个人重叠,同样比重生一次更痛的痛,同样是不会哭的人……
“屈指良。”旁边淡淡传来一个声音,“我姓容,单名一个隐字,告诉上玄,我还没有死。”
那是一个气度森然的人,屈指良“嘿”了一声提剑倒退两步,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以毋庸置疑的命令口气和他说话——即使是太祖也不敢!
容隐在圣香身边单膝跪下,扶起毕秋寒放在地上,他没有伸手去扶圣香,淡淡地说:“起来!”
圣香闭着眼睛急剧地喘息,一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虽然站得不好看,却牢牢地站住了没有倒下。
屈指良就看到这里,“铿”的一声扣剑就走。
“容容……每个人要守卫自己以为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一定要杀人吗?”圣香慢慢地问,“我看到了屈指良和上玄在一起,可是我没有想到过事情会是这样……”
“是我的错,我来迟一步。”容隐出口认错。
“没有是谁的错,我从不那样想。”圣香慢慢地摇头,轻声说,“人……要不为死人而活,原来是那么、那么的难。”
“想哭就哭吧。”容隐背过身去,“没有人会看见的。”
“为什么要哭呢?”圣香依然慢慢地摇头,低声说,“小毕是为了我死的,那么我就该活得高兴些,不是吗?”
容隐没有回答。
“我的出生……我的活着……有那么多值得哭的事,所以我才要活得快乐,不是吗?”圣香慢慢地说,“所以——我是不能哭的。”
“圣香。”容隐背着他淡淡地说,“你要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浅淡,我没有话说,只是你不会哭,也就不知道高兴到哭的滋味。”
圣香默然。
“走吧。”容隐抱起毕秋寒的尸体,“秦王爷自尽之后,上玄想必很伤心,他不是存心要和我们过不去,只是他不能放下他爹要他登基做皇帝的遗愿……所以召集他爹的旧部在准备谋反吧?谋反此事兹事体大,也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们当先取李陵宴,再谈上玄。”
圣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容隐怀里苍白的毕秋寒。那双澄澈乌黑完美无缺的眼睛,大大地映出毕秋寒身上的血迹,看不出悲喜的清澈,是一种无以言喻的冰凉,“不,容容。”他低声说,“你想过没有,屈指良才是杀死李成楼的真正凶手。以李陵宴的聪明,屈指良出现在武当山,今夜小毕身死,他难道就猜不出是谁杀了小毕?小毕他近来也没有做什么招惹恩怨的事,他只是在查李成楼身死的疑案而已。”
“你是说……不宜和李陵宴正面冲突,我们联吴抗魏——联合李陵宴和上玄为敌?”容隐微微一惊,圣香的确聪明,“只要李陵宴知道两点,他就会和我们合作。”如果能够连李抗赵,那么就是一石二鸟,同时应对了两个敌人。
“第一,杀死李成楼的是屈指良,第二,屈指良是上玄的人。”圣香慢慢地说,“或者还要加一点:上玄是秦王爷的儿子,屈指良的武功江湖之中近乎无可匹敌。”
“上玄……”
圣香很快地借口:“他和配天不知道怎么样了。”
容配天是容隐的亲妹,上玄的心上人。两年前容隐身任大宋疏密院疏密使的时候,容配天与上玄自京城私奔,自此下落不明。而后宫廷政变,容隐助太宗逼死意欲谋反的秦王爷,上玄身处仇人妹子与亡父之间,不知作何选择?
容隐淡淡地说:“那是他选的路,即使不快乐也不能后悔。”
“你只是假装不担心,不是真的不担心,对吗?”圣香笑了笑。
“我只担心赵德昭死后,上玄究竟有几分诚心要做皇帝。”容隐答非所问,淡淡地道。“如果只是不甘怨恨——那不妨恨我,不必牵连江山百姓一起下地狱。”
“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圣香低声说,“所以特别容易偏颇,我只想阻止他做出让他后悔一生的事,还有……造反这档子事太容易被人利用,我很担心——因为他也是一个很容易被骗的单纯的男人。”
“回去吧。”容隐没有回答圣香的低语,淡淡地说,“诸事繁杂,一时怎么都理不清楚的。你没事吧?”
圣香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已经从寂灭变回正常,粲然一笑,“没事。”
但容隐却看见他抓住胸口的手依然未曾松开,有心疾的人不该愤怒焦虑,所以赵晋一直都顺着他胡闹。未想自出江湖来,让他担心忧虑计划烦恼的事不可胜数……他却依然那样笑,那样胡闹,“你瘦了。”他淡淡地说。
圣香愕然,挑起眉毛看着容隐的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大笑出来,“你要请本少爷吃饭吗?”
容隐皱了皱眉头,“回去吧,露水对你身体不好。”
“是是是,容大人下令我怎敢不从?对了容容,你告诉上玄你还没死,你不怕他到京里宣扬告你一状,说你欺君犯上?”
“我不妨欺君、他不可谋反。”容隐淡淡地说。
“他会恨你的。”
暗夜之中,两个人抱着毕秋寒的尸体离开,不愿想到眼前的令人悲伤的事,那就尽扯一些过去的、将来的……
香初上舞再上 返回
藤萍
 
系 列:「九功舞」系列
扫:康桥 校:我是一只鱼
文案:
少侠毕秋寒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被丞相公子圣香粘上并带他行走江湖。
带圣香上路绝对是祸不是福。
但是甩又甩不掉,抛又抛不开,但为什么他追查的线索渐渐朝圣香靠拢。
难道纨绔弟子身上真是别有隐情?
更有不可思议的身世之谜隐藏其中?-香初上舞——九功舞终极BOSS圣香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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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藤来了
一为藤作树
我在最近才晓得上网,到上周才由网友告诉我:有关“温瑞安”有两万多个网路。
坦白说,我不管闭关、出关、破关、过关,都算是个忙人。不忙写作,也忙读书。不忙办文社,也忙交朋友。不打坐,就旅行。忙公事,忙私事,忙公司事,也忙私人公事。相关网站,能常去浏览的,不过二三耳。
不过,上网后令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交了许多朋友,其中最值得交的一位赏心悦目的同道,最任侠述情的女子,就是藤萍。
藤萍是位名作家,她已出版了的几十部作品,从我读过的《锁琴卷》、 《锁檀经》到《姑洗徵舞》、 《太簇角舞》、 《祀风师乐舞》和《钧天舞》,无不反映了这位女作家日后在中文文坛上必定有令人惊艳的成就,更显示了她对写作各类相关题材、形式与技巧的用心之深,以及消化糅合圆融之妙。她对文字真是情到深处,她对写作才是大爱无言。才情对她而言是挥洒即就的,反而并不出奇,但难得的是她那一种别人拟摹不来的侠意奇情。
坦白说,我在上网之前,还未读过藤萍的作品,只知道“小楼”论坛上有位同志叫“藤”。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一位和大伙儿一起上来为我登坛鼓掌的网友而己。不过,很快地,我发现她的跟帖有怒剑有狂花,但都以一种小桥流水的理性方式叙述出来,说服力极强;她的发帖也有滑稽有突梯,但常在文理中透悟了枯荣与无常,是个有耐力有底气的写手,而且善于情知交糅,更难得的是:她性任侠。大凡哪个论坛“遇袭”,朋友遭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与非难时,她必挺身出战,就像一位飞跃驰骋而不需蛛丝的网上奇女子!
在网上,“藤来了”,就好比是一位女侠出现:有她在,或及时赶到, 即能生起一种平定大局、安定人心的信服力。虽然,我认为她那么年轻。爱玩,正是光彩花哨的年龄,这样的寄望和孚众对她而言,是不是太超载了一些?但还是为她的任侠情怀非常欣喜。
于是,我为了我的好奇,真的发愿去看了藤的大作,从而知道她就是女作家藤萍,而且知晓她年轻而多才,还真的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以她的所学、所知和所写、所长的去济世助人,或与知音共鸣。
我跟她是侠道相逢,网上相惜,总算,不枉我忙里抢闲,到网上一行,慕其容而折其眉,倦里闻筝,灯下看剑,识藤而知树,寄萍而逐流,侠女写侠情,阅之人生一大快事,不虚此行也。
序二
待省容华心已困
我一直喜欢那个叫藤的女孩儿。
2004年的广州,拥拥堵堵。我们见面的那天阳光很强,流花的椅子上,她告诉我说,她喜欢老人。
后来又重新各处一城时,她在QQ里发给了我一句她小说里要用的歌词: “请你为我霜华如旧。”
我本能地觉得有点半通不通,可半通不通中却也另有会意。她给我的印象是在网络与现实的交叠中乱七八糟的重合。网络里,她是那个叫藤的女孩,写过很多书、有个我很喜欢的书名: 《锁檀经》一把一种木本植物自有的香气印入经卷不说,还要锁到泛黄,锁到记忆都模糊时,再翻出来像新的一样的读。人世太过平常,又如此反复难测,哪个女生没有一点点蕙心呢?欣喜的是她终于找到一种方式,锁一点檀香而入故纸荒经,将之保存下来。
而现实中,她是一个喜欢宣称自己平凡的女子。常常觉得:这种自称平凡其实是某种变态的标志。广州的烟雾灰灰,她在这里读大学读了两年,四周如她般年纪的女子一个个都在张红颤艳地笑着。急速的,夸张的人流在中大外面汹如潮涌,那时她躲进字码的空间里耽红谜绿,写竟了,书总有完时,在屏幕前一睁眼,回到现实时,可能如一场烟花散尽,灰滞滞的生活中,她眼无所寄,只开口说:我喜欢老人。
老人是一种安然,她年轻而厌倦的眼里,闪起一点渴念暮色的安然。
藤有时说话是很有趣的,记得有一次她说起某女友的男朋友: “身高一米六,气焰却足有一丈六”,印象很深刻,觉得形容很到位,人好似被她一句话就拖到眼前了似的。
她在广州两年了还不会坐地铁。今年五月,我、藤,还有一位外地来的朋友在广州小聚,我因为急着赶车先走了。回来后她电邮里告诉我,拖着那位朋友在烈日下走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我跟她说可以坐坐的那个人民公园。她用了“传说中的”四个字来形容: “传说中的人民公园”。我一下感觉到我这个正常人在一个路痴眼里形象的高大——我所常驻足小憩,离我跟他们分手地方也不过十来分钟步程的一个地方,在她印象中竟具有这种神话般的传奇性。跟这样的女孩子相识,真长咱们男儿的自尊心呀!呵呵。
她也常说起她版子里那些小女生的叽叽喳喳。在那里,她是“藤姐”,一个一听就很有一种久泡江湖、像《十面埋伏》里的宋丹丹式的威风。她也常常潜水,神秘莫测一因为一年中起码要宣扬十余次潜水避居、不闻世事。我还没看过她写的武侠小说,不过,就这一点而言,她已足具有一代高手行动不依规则的江湖风范了。还有,听她说有次她们几个女生约好广州版聚,愣是把天河的地铁站弄戍了个现实版的古墓迷城,几个女孩握着或欠费或没电的手机,在那个只有两三个出口的地铁地下城里找呀找,找了一两个小时,最后惊喜地发现:啊!莫愁前路无知己,纵是天涯也相逢!然后热泪握手,怆然相见,恍如隔世。这种能把必然的一见都化做小概率事件来惊喜的本领,确实已有足够能力做好武侠小说中的经典场景一一呵呵。
不好,我唠叨得太多了,这只是—个小序。我只是要给读者们介绍一下我眼里的“藤”。
结尾时,最后总结一句:她其实是个跟现实、时代与社会都很有那么点脱节的女子。常听她惊叹比她小两三岁的那些小女生的想法, “这些小女生!”迅速把自己划入了跟 我一样“高龄”的行列,让我大有一种“李代桃僵”的知遇之感,所以我才会听令写序。
记得她有一个网名叫“炉烟酒晕”,我很喜欢,还特意用这四个字敷衍成过一首词。合不合仄先不管它了,抄在这里大家看看吧,毕竟她要送我书的,先贴个我送过她的东西在这儿,以示不必感恩,不打算领情。
那是在网络深宵,时光在身边噼里啪啦地溜走,而我们浪费得毫不可惜时:
记得当年残酒晕,
鬓欺皙颊,
容易归来闷。
小字书成溪茶韵,
霜瓷裂得冰雪纹。
如今憔悴谁相问?
旧酒新垆,
倦眼炉烟衬。
待省容华心已困,
尺素裂笺终寸烬。
好不好不去管它吧,聊录在此,记彼此蜉蝣生中,万维网际、相逢一键的日子吧。
小椴
2004年9月14日
藤注:那个“外地来的朋友”同为路痴的某人叫做“相信意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时未寒”,望天——
楔子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定都开封。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梁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
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权
是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
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和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第十二回 杀气空高万里情
武当道观。
容隐依然潜伏在道观顶上,观下除去被困在火中的一百一十三名黑衣人,剩余五十九人仍在与武当道观内的道士和伤势渐愈从君山撤下来的乌合之众激战。
形势一时难分优劣,这五十九人武功纷杂,显然也是师承不同的临时之军。此时喊杀声震天,两边武功阵势半斤八两,居然战了个平手。但稍微再僵持一阵,必有死伤。容隐潜伏观顶,有些人虽然知道他在上边,却无暇兼顾,倒也一时没人详想那许多。
容隐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不信李陵宴深夜来袭只有这一百七十二名乌合之众。这些人数量虽多,但是如果遇上了南歌、毕秋寒之类的高手却不堪一击,有何用处?李陵宴聪明狡黠,决然不会用这种没有效率的法子。他指挥这些人上山大闹一场,必有所图!也许是声东击西,也许是虚张声势。他必须有冷静的态度和头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黑夜之中也许只有一瞬的破绽。
“好厉害的人才。”武当道观之外树林之中,一个人充满赞叹地呵出一口暖气,“两百条人命危在旦夕,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一声不吭,好狠的‘白发’。”
“他占住那地形,会误了我们的事。”另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说,这个声音非常软。宛郁月旦的声音已经很轻柔,但这个人的声音软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听声音的来源,却是在地上。
漆黑的林子里站着一个人。
布衣长袍,灰色软鞋,一张下巴尖尖近乎娇柔的娃娃脸,正是李陵宴。
他身边是一张奇怪的软榻,榻上躺着一个人。
躺着的男子年约三十五,有一股子浓郁的书卷气。他的眼睫微抬,眼睛里微微的血丝让那双眼睛显得并不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种含血的清俊。
他便是唐天书,叶先愁的义子,乐山翁宝藏的主人,大概也是天下最富有的男人。
他却甘心屈居李陵宴之下。
“那证明他不负盛名,和那些随便离开道房的老道不一样。”李陵宴含笑,“他现在是一条盘起来的蛇,只要我们有一点动静,他立刻就会看见的。”
“既然是蛇,就会有七寸。”唐天书含糊地说,
“复真观就是他的七寸。”
“嗯,他潜伏在观上,致命的是他看不见复真观里面的变化。”李陵宴轻轻叹了口气, “那可是…… 那可是天书你的安排。”
“陵宴你不是打算横扫武当山吗?”唐天书声音并不大,说话的内容却很骇人, “不杀‘白发’,不能取武当山。他潜伏在那里,对我们‘阵驯’的计划影响太大了。”他慢慢地说: “他最好死,否则日后必是我唐天书的大敌。”
“你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聿修。”李陵宴低声笑道,“‘白发’观大局、聿修定小节,这两个人一个雄才大略、一个明察秋毫,要打赢这一场仗,必先要将这两个人拆开。”
“话说到这里,堕月使也该到观顶了吧?”唐天书含糊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堕月、怀月双使都不能把他从上面赶下来,我对他的评价会更高一些的。”
李陵宴笑笑,改了话题:“我只怕……”
就在他说话之间,一个人影疾掠而来,落在了李陵宴身前,满脸愠色,“陵宴你居然拿我作饵,诱走毕秋寒!你不怕我一旦落在他们手中,就变成了你的累赘吗?万一他们杀了我怎么办?”
唐天书叹了口气。李陵宴要说的话被打断,他也叹了口气,柔声说:“我信得过大哥的武功,不过如果大哥万一失手,我会立刻放弃今晚的计划的。”
“李侍御你不必说了,在陵宴心中你比武当山重要,今夜只是他当真信得过你的能力。”唐天书和李陵宴说话时温言细语,小心翼翼地看李陵宴的眼色,和李侍御说话却不假辞色, “陵宴哪一日能放得下你们,哪一日他就算是我心服的主子。”
“你这对陵宴摇尾乞怜的废人,说话之前最好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换了平时,李侍御必然拔剑相向,今夜他却只是脸色铁青地顶了一句。
“你这么莽撞地冲过来,观顶的人想必已经看见了。”唐天书的声音含糊却出奇地透出一股寒意来,“如果不是陵宴把你当做宝,你已在我手中死过十七次了。”
李侍御脸色变了变,唐天书说话向来坦白,他很少虚言欺诈,因为那对他来说根本不必要。他既然如此说,决然是事实。看了李陵宴一眼,却见他只在一边站着微笑。李侍御重重地“哼”了一声,“有朝一日必杀了你这目中无人的瘫狗!”正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纵然是刚刚从毕秋寒剑下脱身,仍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的李侍御,也感觉到了一股目光停滞在他们三人身上。
那目光一开始并不特别冰冷,也不特别惹人注意。但停留越久,那股森然的寒意就越清晰,仿佛身边的空气都局促不安起来。李侍御猛然回头,只见遥遥武当复真观顶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青衣白发,衣袂飘飘,那人正看着这里,负手站着,遥遥夜空下如铜浇铁铸的神像一般。
“那是……谁?”
李陵宴的目光慢慢对上容隐的目光,
“‘白发’——”
这就是终结姑射那种清云流觞仙子风度的男人李侍御凝视着夜中矗立的影子,一股强烈的敌意自心底烧了出来。
突然之间,那男人足下站立的屋瓦爆裂,一记刀光、一记剑光自瓦底迅然无声地砍向男人的双腿。
李侍御目光一亮,那是堕月刀、怀月剑!正是李陵宴身边的“四裂月”之二。
他兴奋的情绪刚刚提升起了一点,就乍然看见堕月、怀月两人刀剑齐空。随即背后“啪啪”两声,两人刚刚从瓦底探出的身体被各踏上了一脚,身不由己地从屋顶的大洞跌了下去。但堕月、怀月毕竟是李成楼一手自孩童调教出来的一流人才,刀剑落空之后两人默契对击一掌,阻住下跌的势头变为横飞,分东西从复真观顶层的两边栏杆斜飞了出来,落身在屋顶上。
但显然——暗袭已经失败。
但值得欣慰的是,暗袭之所以失败并不全是因为容隐——容隐只是冷冷地闪开站在一边而已,在他们身上各踏一脚的人白衣飘飘,却是南歌。
他们回来了。
聿修对容隐低声说了些什么,南歌临空一踏就把爆起突袭的两人踩了下去,宛郁月旦却在呼吁大家灭火救人。
堕月、怀月眼见形势不利,顿时飘身逃离。容隐也不追,依然目光炯炯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武当道观。
这下李陵宴叹了口气,突然“嚯‘’的一声振了一下衣袖。
这这一声微响出来,突然黑暗中四周响起了轻微骚动的声音。容隐的耳力何等了得, 目光一扫之后长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果然是围歼之计,李陵宴今夜倾巢而出,打算横扫武当山!”他说的声音不大,无意影响观下激战人群的信心,“这第一阵是毒虫阵。”
“他调虎离山、虚张声势,都是为了他在观外布阵,牵引我们的视线。”南歌也看着漆黑的武当,“武当山夜晚无灯,布阵之人只需足踏‘春风十里独步’,便无人能够发现。”
聿修却脸色肃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他只说这两个字,却不解释。
“李陵宴不会冒此风险。”容隐一字一字地说,“这些毒虫……如果聿修方才所见不差,乃是扑光之虫,都是给我们的火光引来的。他只需在山下丢下几箩筐毒虫,然后到道观来等就可以。如果这些毒虫还被人驯化能听指挥,那就更加可怕……这是第一阵,至于第二阵,如果我是李陵宴,我当在你们应付毒虫之际再布。这就是李陵宴的聪明之处,他并不事前动手,却依旧可以用层层陷阱困死武当。”
“敌劳我逸,只攻不守。”聿修淡淡地说,“李陵宴深谙兵法之道。”
南歌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幸好我们占住了阵眼。”
聿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容隐是什么人才?即使事先不知李陵宴有横扫武当之心,也深知这复真观顶是兵家必争之地。人只有在这里才能纵观全局,随时救援应变。李陵宴若要阵外布阵,在此一目了然,想必失去此有利阵眼也带给他不少麻烦。
“开始了。”容隐突然提声喝道,“大家小心飞来的毒虫,请速入火圈之中!”
此时林野深处传来丝丝纤细的哨声,空中突然“嗡嗡嗡”一阵蜜蜂振翅声。刹那之间满天都是犹如黄蜂大小的黑色小虫,细看却是翅有鬼脸的细小蛾子,劈头盖脸地往激战双方飞来。一时间大骂纷起,李陵宴敌我不分,他竟将那一百七十二名手下全部放弃,一起推入了毒虫的范围之内。幸而宛郁月旦方才呼吁灭火救人,火圈刚被压制,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时人人迫不及待地;中入火圈之中,黑色蛾子扑到火边便被大火烧焦,但是来势不绝犹如下雨一般,煞是惊人。大家余悸犹存、面面相觑,都觉今日若无火圈,只怕早已被这恐怖蛾子爬得满身了,顿时冷汗直冒。
复真观顶也有少数蛾子扑上,但数目远远少于火圈之外。
南歌握碎瓦片,闭上眼睛,听声辨位,把飞上来的少数蛾子纷纷击落。聿修凝目看着漆黑的树林,“箭阵!”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容隐听见了树林里有人群走动的声音,微微变色,“这是请君入瓮之计,糟糕!”
聿修微一沉吟,决然道:“大家入观!”
“入观亦是死路!”容隐沉声说,“只有我们入彀越来越深而已,要阻止李陵宴于阵外布阵,必要反攻一击致命。否则就算避入观中,他在外放起火来可就当真无一幸免了……你去还是我去?”他问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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