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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作者:顾雪柔【番外全】

_15 顾雪柔(现代)
  “对不住。”游淼说。
  赵超一笑置之,带着点淡淡的失落,也不知是笑游淼还是笑他自己。游淼心中有鬼,只好乖乖跟着赵超又回了王府。然而刚一进王府就见摇光在院里等着,游淼知道是送家书来的,忙道:“家里怎么样了?”
  摇光脸色不太好,游淼心里便郁闷了,怎么摇光每次来都是报忧不报喜的,这名字就没起好,下次得叫乔珏改个。果不其然,摇光开口就说:“李治锋已经上路了,跟小的前后脚走的,就差两天。”
  游淼当即就懵了,追问道:“走的南路北路?”
  摇光道:“锋管家走的北路,舅爷那会还不知道,这次让小的走了南路。”
  北路是正梁关、延边城一带!快马加鞭的只要十天!上次李治锋回家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怎么现在还没到?
  “北路被封了。”赵超说:“现在连军报都过不来,不过鞑靼人不敢惹犬戎人,你放心就是。可能他绕路从东梁关出去了,子谦,你别担心!”
  游淼脑子又有点昏,赵超道:“进去说,别都在这杵着。”
111、卷三 满江红
  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游淼头昏脑涨,只觉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老皇帝要跑路,这意味着什么?鞑靼人已经打到黄河边上了,万一唐晖抵挡不住,胡人大军便会全线入侵京城。而朝臣们私底下都明白了老皇帝这么做的意思,京城一旦危险,就只有迁都。
  太子则封他随军御史一职,也就是说,让他与赵超,太子一同留在京师。老皇帝跑了,太子和三皇子不能跑。以游淼的身份还没到能上朝的程度,数日里也一直留在赵超身边,不轻易出府,现在想起来,连日早朝中必定是人心惶惶。已经快不可收拾了。
  更要命的是,李治锋已经上了京城!
  “还有哪条路是能进京城的?”游淼说。
  赵超示意他看地图,指了指长城以北的区域,游淼自己也能看懂——毕竟这些时日里他几乎都与地图兵力调动相伴。李治锋既然走了北路出东梁关,再绕回南路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从被鞑靼人占领的延边城出塞,沿着长城走,绕过上千里路,兜兜转转一路向西,再从梁西的雁门关进来。
  这种情况下游淼只能留在京师等他了,否则万一自己回去,李治锋千辛万苦,绕过大半条曲折的长城进来找他,却扑了个空,后果只会更严重。
  赵超却道:“他是犬戎人,犬戎都是来往塞外的好手,自打十来岁起就熟悉长城以北的地形,你不用为他担心。”
  游淼道:“我不回去了。”
  赵超蹙眉道:“不行!我让人留在京城,你写封信给他……”
  游淼说:“万一到时真要迁都,你派的人又没见过李治锋,怎么找他?更坏的可能,鞑靼人打进来了,京师里的人都死了,你又怎么办?”
  赵超眉头深锁,暗道麻烦。
  游淼说:“我留下来在京城等他。”
  “好罢。”赵超深吸一口气,知道以此时的局势,最好的选择确实是让游淼留下,只要唐晖能守住,一切就自然好说了。
  赵超怕,游淼比他更怕,万一李治锋来了,整个京城里被胡人侵占,李治锋以为他死了……必定会发疯……游淼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了,无论如何自己都得留在京城。
  当天晚上,游淼自己到吏部去了一趟,领到就任文书,又去兵部取印,回来坐着马车,心绪极其复杂,现在他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三年前根本就想不到现在的风光。然而这风光背后,却又有着太多的危险。
  “少爷。”赶车的程光武问:“回王府么?”
  “不。”游淼果断道:“去长隆巷,李丞相家。”
  游淼朝李延家里去,却不见其人,家丁规规矩矩道:“少爷出去了。”
  游淼看着李宅里收拾的一堆东西,心里便略略有数了些,问:“你家老爷要出门?”
  家丁不敢说,游淼便知李丞相肯定是也知道风声,要跟着老皇帝去南巡了,又问:“李延去了什么地方?”
  “少爷没说,入夜就与二管家出去了。”家丁答道:“游少爷要么里面坐着吃茶。”
  游淼一听就知道了,遂吩咐道:“去万花楼。”
  程光武将车赶到万花楼外,游淼一见李家的车停在那处,便上前不客气去揭车帘,里头正坐着李延的管家,一见游淼便要下来。游淼摆手示意,径自进了万花楼,去找正在嫖妓的李延。
  老鸨一脸喜逐颜开地上来迎,游淼却道:“找人。”于是轻车熟路上了二楼,龟公色变慌忙拦阻道:“公子留步,这里住的是个大人物……”
  游淼道:“没事我几句话与他说……你让开。”
  几个龟公过来拦着,里头李延的声音怒了,大声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一句话未出,游淼已一脚踹开了门,里头女孩惊慌避让。李延正要发火,一见游淼却是硬生生地把那话吞了回去。打发了身边的柳纱绫,招手示意游淼进来。
  游淼却嘲道:“朝廷命官,正当国事之时,流连花街柳巷,像什么样子?”
  李延嗤的一声笑了,说:“派你职了?官印拿来我看看。”
  “今天刚去吏部领的印。”游淼递给他官印,说:“太子殿下让我担任随军御史,本来今天这官儿都不想当的……”
  李延略有点诧异,问道:“怎么说?”
  柳纱绫将门带上,剩下李延与游淼二人,游淼便将赵超让他离京一事朝李延说了,他心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而这次过来他的目的也很明确——探听迁都的事。果然李延默不作声,边喝茶边听着,听到赵超让他回去的话时便怒了,险些要找游淼的麻烦。
  “升官发财重要,还是你那犬戎奴重要?!”李延怒道。
  游淼与他对着嚷嚷道:“我这不还没走么?”游淼嘴上这么说,心道妈的当年我被我爹扔到江波山庄那会你们这群家伙都在哪里,还不是就剩下个李治锋陪着我。
  “我退一万步说。”李延冷冷道:“按你先生教你的仁义礼智孝,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也没有卷铺盖自己跑路的道理。”
  游淼叫苦道:“我没有要走!”
  李延不屑道:“原来赵超也就这点志气,倒是我高看他了,我告诉你,游子谦。”李延压低了声音,把游淼扯着衣服一把拖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当小爷不怕?现在是万万不能跑的,身家性命,全压在唐晖肩上了。眼下留在京城,只要这次撑过去,来日封官加爵,前途不可限量,赌也要这么赌一把,懂么?”
  游淼终于把话给套出来了,马上追问道:“那你爹,六部尚书他们都走么?”
  李延满不在乎道:“他走,我留下。”
  游淼又问:“其余人呢?会迁都么?”
  李延莫测高深地看了游淼一眼,缓缓摇头,游淼知道这件事就连他也说不准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李延吩咐道:“回去罢,回去跟着赵超,现在不是要找他麻烦的时候了,太子眼下都没空难为他,但京畿军你得给我好好盯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给我说,知道么?”
  游淼连忙点头,李延又说:“府里短了你吃的用的,派个小厮上我门来拿就行。”
112、卷三 满江红
  游淼嗯了声,离开听雨楼,回到王府时又有太监来了,带着宫里太子的旨意来赏游淼,吃的用的各给了些,赵超只是悉数收下。太子又赏了游淼一块腰牌,需要的时候可以持牌入早朝去。
  当天游淼接过兵册,正式开始了他的官场生涯,李治锋杳无音讯,游淼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却又无法离京去找,只得派人送信到梁西军聂丹的部下军营中去,请人注意打听着。
  三天后,帝君启程南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定是为了躲避战乱,一时间整个京师人心惶惶,游德佑亲自到王府来了一趟,依旧是那脑满肠肥的模样,只是这次语气恭敬了不少,进来便满脸堆笑,称道:“哎呀游大人!”
  正值赵超上早朝,游淼皮笑肉不笑,在王府里坐着,一副当家的派头,说:“堂叔好,这可好几年不见了。”
  游德佑嘿嘿笑,进来便在一旁站着,游淼知道游德佑虽不微观,但财可通神,游德佑在京城经年所积,于官场内也颇有点根底,不好怠慢了他,便道:“叔请坐。”
  游淼泡了茶招待他,游德佑喝了口,叹道:“京师的人爱喝乌龙,比不上咱们家的绿茶好喝。”
  游淼已不复三年前那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公子哥儿模样,笑道:“堂叔有什么事?有话就直说罢,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就是。”
  游德佑一听这话满脸堆笑,说:“叔这几天正好想下江南一次……”
  游淼心里一凛,果然,游德佑上门来也是为的京中风声,外头都在传不到几日就要迁都了,京师豪族人心涣散,都变着法子往外跑。游德佑正想收拾东西,跟着商队有事没事回江南去,开春等北方战事定了再上来。
  游德佑与户部素来有打交道,弄到一纸文书不难,然而要举家南下,却是说不过去的。毕竟如今乃是非常时期,朝廷下了严令,不许京城士族擅自南下。何况要往南逃,一路上要经过重重兵隘,没有京畿军的通行纸,从中原到粱西,再入川蜀的官道上,是万万不能通行的。
  游德佑一心想跑,走投无路下赫然想起还有个便宜侄儿在京城,又是中的探花郎。然而当年游德川在江南另立嫡子一事游德佑早就知道,却从未告诉游淼,便相当于是帮着游德川瞒着游淼。游德佑混迹多年,自知这侄儿记仇的本事素来是一等一的。听说他中了探花,心里只叫苦不迭,谁知当年这小混混如今会有这般出息?昔年他管的,骂的,赫然都成了游淼的资本。
  那时游德佑嫌游淼花钱多,可游淼也正是出手阔绰才认识了李延这等公子哥儿,那时游德佑、游德川都苦口婆心劝这不长进的家伙,别跟三皇子赵超搅和在一处,结果到头来,最后还要求着与三皇子一伙的游淼。
  游德佑心里那点鬼主意,游淼比他更清楚。来了京城这么久他从不上门拜访,就当做是没有这个堂叔,毕竟他也是被游德川扫地出门的那个,大家心里互相清楚得很,游淼索性也不与他演戏了,懒懒道:“四叔,我爹可都把我赶出游家的门了。”
  “哎哎”游德佑忙不迭地赔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你爹那人就不是个东西,更何况了,你生下来就是游家的子孙,这血脉能是他说了算的么?”
  游淼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游德佑一时又有点忐忑,游淼本拟刁难他一番再说,奈何现在的事实在迫在眉睫,也没空和他耍太极了,遂道:“四叔是要京畿军的通行文书?”
  “嘿嘿是是。”游德佑又说:“刚听得你上京来,备了点东西,准备给你,没料前几月跟着商队出去了,就没空上太学来看你。”
  说着游德佑身边那管家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匣子。
  这下游淼终于服了这堂叔,既赔笑又送银子,帮他这次就是了。欣然起身,游德佑便会意跟着游淼一路进内屋书房,游淼提笔写了文书,盖上自己的官印,又去径自取了赵超的京畿军帅印盖上。反正赵超的东西都允他随便动用,接着则是三皇子的私印。
  游德佑看得咋舌,游淼写就文书,喊道:“光武!”
  程光武进来,游淼将文书给他,吩咐道:“你带着我堂叔上兵部去找平奚,让他盖个通行印。叔,你顺路帮我带个人回去,今年与我同乡,也点了进士,叫张文瀚的就是。他还住国子学里待官职,我近日忙着有事,没空去见他。你给我带个话儿去,就说让他先回山庄里,帮我打点些家事,来年开春了再回京来。”
  游淼始终有点担心,又想把光武等小厮也送出去,游德佑自知其意,忙不迭道谢,接过文书去了,游淼回到厅内坐下,莫名地感觉到了几分得意,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读书人削尖了脑袋朝宦途上挤了。果然掌权掌印,既得银子又得权柄的感觉非常不错。
  他得意了一会,又取出游德佑送来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赫然傻眼了。
  足足二千两的银票!
  游淼从山庄上京不过也就带的二千多两,这么写一份文书,就能赚二千两?游淼震惊了,看了一会,发现长垣也在旁边看,便吩咐道:“别出去说,知道么?”
  长垣忙点头道:“叔老爷也真有钱。”
  “民脂民膏,都是些行商的血汗。”游淼道:“你先收着,过几日让光武回家一趟,带回江南去。”
  二千多两银,游淼看了委实心里忐忑,又想到正好老皇帝要南巡,不如就把小厮都打发回去,反正李治锋也快来了。
  刚这么打定了主意,外头又有人上门,赵府的管家通传道:“游大人,李府的人登门拜访。”
  “请他进来。”游淼道。
113、卷三 满江红
  这一次上门的是丞相府二管家,先前常常跟着李延的那中年人,与游淼虽无往来,却也算老相识了。游淼心道奇怪,李延有事找自己,派个管家登门做什么?果然两人寒暄片刻,李府管家便提出来意:也是求一张通行的文书,却不是为的自己,而是让家中妻小迁去江南,投靠母舅家。而兵部出列的掌印空白文书已备好,自然是李管家自己去弄到的。
  游淼看在李延的面子上一口答应,在文书上盖了自己的官印与赵超的帅印,李管家回去后,府里又送来一千两银票。游淼知道这是一半看在李延的人情上给办的事,又不住唏嘘李府当真有权有势,连个管家都能随随便便掏个千儿八百两出来。
  夜里赵超回来得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吃晚饭时游淼把白天的事说了,毕竟李家那事未经赵超点头,游淼还有点拿不定他的主意。孰料赵超只是嗯了声,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超:“近几日我父皇南巡,到时会有更多京城大户上门来求咱俩的印,你看着给盖就行了。”
  游淼蹙眉道:“让他们走没问题么?”
  赵超说:“本来到我手里,我是不放人的,人一走,还谈什么士气?只怕京城里就没人愿意打仗了。但不放也不行,这边不放人出去,估计就要找我大哥去闹了,骑虎难下,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然怎么说让你居中策应呢?”
  游淼缓缓点头,明白到朝廷虽不远让京城大户举家南迁,但总不能全拦着。
  “真的会有危险?”游淼又问。
  赵超摇头道:“谁也说不准,若真要迁都,咱们这波人也是最后一批走的……我看要不你还是……”
  游淼眉毛一挑,赵超便告饶道:“好好,不催你回去了,免得又挨你耳光,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两人都乐了,游淼想起日间收的银钱,说:“这么盖几下印,约莫着能收个好几千两呢,我分你一半吧。”
  赵超哭笑不得道:“你留着就行。”
  游淼又提了要把小厮们送回去,赵超自然一口应允,让程光武,长垣与摇光跟着南巡的队走,随便安插进去就是了。翌日起,果然京城大户琳琅不绝,派人登门来拜,都拿着盖了兵部掌印的空文书,求游淼的官印与赵超的帅印。求人办事也都送了钱来,
  游淼料想平奚也收了不少,只怕有上万两了,于是凡来者都老实不客气地敲上一笔,两天半下来,竟是收了银票万余,签出去近十份文书——反正天启帝君一旦迁都,这些大户都得跟着走。而就算京城守住了,这些人也将陆续迁回来,不如乐得赚一票。
  三天后,赵愗起驾南巡,京城内登时空了一小半,游淼留下三千两王府中花用,将程光武等三名小厮都打发走,起初程光武死活不愿,最后还是游淼逼着他回去,不走就卷铺盖滚蛋,程光武这才无奈下江南了。
  游淼送走小厮们后便开始着手安排京畿军防务,一时间朝廷里大部分人都走了,剩下国子监大学士,及不少年轻人,和兵部的一些老臣。太子监国,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却都不敢明面上说。
  前线下来的伤兵一天比一天多,战况也一天比一天紧急,直到前线传来消息,鞑靼人增援五万塞北铁骑,一举入侵中原。所有人登时就惊慌了,看样子鞑靼人这次并不是只打算在河北劫掠一番,目地居然是中原!
  “马上把聂丹调回河北!”赵超在早朝上道:“让他接手唐晖的兵!”
  群臣面面相觑,早朝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气氛,太子勉强镇定下来,说:“唐晖还能守住,现在要火速从扬州,流州等地抽拨兵员支援河北战线。京畿军有多少人了?”
  游淼答道:“这几日陆续入军八百余人……”
  “报——”午门外探子快马加鞭,一路冲进大殿,群臣登时色变。
  那是跟随帝君南巡的信差,探子跪伏于殿外时,所有人的心跳登时漏了半天。
  赵超与太子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震惊,身体微微颤抖,望向殿外,探子开口道:“粱西一路已被五胡截断!陛下南巡时于汉阴碰上胡人兵马!”
  “幸有聂将军护驾!陛下正起驾归朝……”
  众臣都是松了口气,但随之陷入了更深的震惊之中,老皇帝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南路被彻底截断,登时京师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早朝后赵超却无心多问,与太子前往御书房,召集李延等人议事,朝信差询问汉阴县的情况,这一次进入御书房的几乎全是双方心腹,大家都顾不得这么多了。信差断断续续地转述了南巡的情况——帝君刚出京城辗转进了梁州地界,便在汉阴骤然遭遇了鲜卑族的攻击,护卫南巡队伍的御林军副将手下只有千余人,便马上朝聂丹求援。
  聂丹根本不知老皇帝南巡一事,赵愗也不敢多说,待得聂丹得知帝君经过自己辖区南下,居然是想去寻仙,登时就气炸了肺,悍然兵谏,派部下将老皇帝押回了京城。
  赵愗无声无息地回宫,风声也越传越厉害,江南等地新兵源源不绝地派进京来,又经游淼的手编入京畿军,再送上前线去。直到腊月初三,李治锋还没有抵达京城,而河北守军,也遭遇了自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大败。
  这一次大败在于唐晖的指挥失误,寒冬腊月,千里飞雪,唐晖心急欲速战速决,却不慎中了鞑靼人的冲击与伏击,黄河边上淹死了近两万新兵,唐晖带着剩余的部队狼狈撤回黄河南岸,河北全线失守。
  溺水而死的新兵将近两万,再加上被鞑靼军射死的,自相践踏而亡的兵员,足有三万数,重伤的更有上万人,冰天雪地里被送回京城,京畿军营地里呼天抢地,尽是伤兵。
  游淼是在床上被赵超揪起来的,赵超只留下一句话:“唐晖的兵败了,你去军营!我上早朝!快!”便匆匆出了王府。
  游淼站在军营外时方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自接任监察御史一职起,京师与前线的军报来来去去,内里无非都是死几人,伤几人,然而一旦伤兵大规模地下了前线,面前出现这触目惊心的景象时,游淼才意识到,这些都是人,和自己一样的性命。
114、卷三 满江红
  营帐里尚难以收纳上万名伤兵,三九寒冬,不少人便被放在露天的酷寒里大声呻吟,游淼挨个检视,有人又抓着他的手痛苦地大喊:“快跑啊!打不过的!鞑靼人要杀过来了——”
  “别在这动摇军心!!”一名裨将吼道。
  “游大人!”
  几名将领终于找到了游淼,游淼吩咐道:“派个人去户部,让他们把没地方挡风伤兵送进城里去,先安置在皇宫西边的别殿里,就说是我说的,快!”
  游淼分配完事,又前去点校队伍,领了兵册分派,从京畿军里给唐晖增发两万援兵,又将粮草等一应事物汇总,上报兵部。
  “游大人,户部让我们先发兵……”一名将领道:“粮草说随后就到。”
  “没有粮草都别发兵!”游淼怒了,说:“我去催,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游淼翻身上马,在小雪中一路奔向兵部,兵部自从三天前起就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外头还站着不少讨抚恤,求派事的小吏。游淼推开人进去,去找主簿,主簿被一群人围住不能脱身,游淼便大喊道:“平奚在哪里?!”
  “平侍郎在内厅……”一名官员忙着找名册,喊道:“现在没有时间……你先……游大人?”
  “我来讨粮草的。”游淼道:“我知道户部的文书还压在你们这里……”
  游淼正跑进内厅时,险些与平奚撞了个正着。游淼急匆匆道:“粮草的文书呢?”
  “没有粮草。”平奚神色凝重道:“今天接户部的风声,粮草都还没到京。”
  游淼火了,拿着兵册道:“两万人!没有粮草你让人怎么上前线去打仗!”
  平奚也顾不上别的事了,站在走廊里就和游淼吵了起来:“粮草没送到我有什么办法!”
  游淼:“我手头有圣旨!”
  平奚:“你听着!不是我们不拨!是实在拨不出来……”
  两人稍稍平了气,游淼道:“这样,我去吏部,让他们把今年官员的俸粮都扣下,先充了军粮。”
  平奚无奈道:“那么你还得进宫跑一趟。要太子殿下的手谕,我倒是无所谓,可别的官员……”
  大军就在城外正要发兵,粮草还没到,游淼心道这下就算再快,也得等到天黑才能出军了,平奚想了想,又道:“前线刚送下来个探子,你随我去一趟,一会我收拾了这边跟你去吏部……”
  游淼一想也行,便与平奚出了后厅,这群纨绔虽说平日明争暗斗,和当兵的没几天对付,但真要碰上紧急时期,却是谁也不含糊,游淼也正因为这点才愿意与李延等人打交道。各自小节虽说有亏,到大事上还是拿得准注意的。
  平奚又问:“你家的人都送出京去了?没跟着陛下回来?”
  游淼答道:“就几个小厮,汉阴县那里遇了胡人,要回家的都被聂丹护送走了。”
  平奚点头道:“那就好……”
  正说话时,一名前线的信报浑身污血,踉跄冲进走廊里来,大喊道:“唐晖将军壮烈牺牲了!前线败了!”
  游淼脑子里嗡的一声,登觉一阵天旋地转。
  平奚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与游淼面面相觑许久。
  平奚:“看来不用派兵出去了。”
  游淼:“唐晖死了?!唐大哥就这样死了?!!”
  那信差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原来昨夜黄河沿岸下了场大雪,河面封冻,鞑靼人以麻布裹着马蹄悄悄渡河过来,夜袭天启军大营,唐晖骤然不备遭了敌袭,却不朝后撤。而是率军仓促迎击,双方在黄河南岸鏖战一夜,待到清晨时河面冰破,落水的,冻死的士兵不计其数。而唐晖在河面上中箭,落水身亡。
  游淼只觉背后一阵阵地发抖,背脊一阵恶寒,鞑靼人已越过了黄河,京城距黄河南岸只有四百里路,也就是说……
  平奚尚顾不得说话,慌忙冲出了兵部,游淼紧随其后,出了兵部便朝跟的人吩咐,并解下官印,交给那校尉道:“拿着这个去传令,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京,让郑勇马上加强京师外四门防御,京畿军回防!”
  那校尉还有点懵,问:“游大人,不支援前线了?”
  游淼摆手令他火速前去传令,平奚那头已上了马,两人一路上都没交谈,心里的念头却都翻了天。及至进得皇宫时到处都是侍卫,一过御花园便有太子身边的侍卫上前呵斥:“太子殿下在书房议事……游大人?”
  游淼:“有急事!来不及通传了!”
  侍卫道:“不行!不管是谁都不能进去!”
  书房内隐约传来太子的破口大骂以及赵超愤怒的争执声,游淼心里一凛,太子一直以来在群臣面前都和颜悦色,从没见过他暴躁骂人的时候,事情似乎很严重?
  平奚不敢硬闯,只得道:“还是在外面等吧。”
  “不行!”游淼上前就推门,侍卫不敢拦游淼,只得让开两边,游淼二话不说,闯进了御书房,情况却吓了游淼一跳。
  “你这是犯上……”
  声音戛然而止。
  从外面听上去,还以为只有赵超与太子两人,没料到却是黑压压站了一地,以赵超为首的武将和以太子为首的文臣各站一方。太子脸色黑得可怕,赵超则吵得面红耳赤。
  一时间房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游淼。
  “唐晖死了。”游淼沉声道:“鞑靼大军已经渡过黄河。”
  太子的声音里发着抖:“很好……这下谁也走不了了。”
  赵超深吸一口气,竭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游淼跟我来。”
  腊月二十,黄河的败兵撤回京城,一瞬间整个京师全是伤兵,从南门回望,寒风里军营林立,到处都是哭声,旗帜猎猎飘扬。太子严令封锁消息,军队严筑城防,派出十四路兵马下江南,发出勤王令。
115、卷三 满江红
  当天夜晚皇宫灯火通明,军报流水般出去,京畿军出了城外挖战壕,设陷马坑,城里全是在架设防御设施的兵士,一罐罐火油从城中运上城楼,整个城墙上一列排开,燃起了巨大的火盆。游淼亲自带兵守在城门处,城门处聚集了大批的百姓要出城。
  “不许走!”游淼顶着寒风朝城下怒喝道:“谁也不能出城!给我架弓箭!”
  城楼上弓箭手就绪,以箭矢指向城下百姓。
  下面当即炸了锅,有人大吼道:“有能耐就上阵杀敌去啊!谁敢用兵器指着父老乡亲!”
  游淼心脏砰砰跳,他知道鞑靼人已经进入中原,现在逃出城去无异于送死,只有留在京城才能保住性命,但他却又不能说。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聂丹正率领军队杀回来,虽然聂丹手下人不多,却都是常年游走塞外,抗击胡人的骁勇队伍,个个以一当百。南方诸州县的勤王军正在赶来,只要能守住京城,待勤王军一来,城中开门杀出,鞑靼军腹背受敌,定会被杀得狼狈逃出塞外。
  更何况京城乃一国之都,前朝建都此处时便作了大量的布置,只要守将不出昏招,何至于弃城而走?然而京师百姓却仿佛并不领情,叫嚣声越来越大。
  “杀了他!杀了这个奸臣!”
  “国将不国!奸臣为祸我天启!”又有人嚷嚷道。
  游淼瞬间就怒了,倏然间想到了什么,奸细!一定是有奸细挑拨作乱,他凝神看了片刻,发现人群里确实有人在领头高喊,喊出来时周围又有人应和,造成一呼百应的声势,遂弯弓搭箭,一箭射去,人群中响起惊叫。
  “休要听从胡人奸细妖言惑众!”游淼怒喝道:“谁要开城门,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人群静了。
  “干得好。”赵超低沉的声音响起。
  赵超从城外回来,正碰上游淼在城楼上站着。
  赵超睁着通红的双眼问:“怎么不留在皇宫里?”
  游淼也被折腾得甚累,答道:“皇宫里没事派我,连大臣都想跑,李延怕压不住,我就来了。你们今天吵什么?”
  “他要调集京畿军护驾。”赵超如是说:“把我父皇送出去。”
  游淼:“……”
  赵超:“父皇一走,整个京城的士气就垮了,不能让他走。”
  游淼嗯了声,局势变得太快,一夕间兵败如山倒,唐晖战死,整个京城陷入了恐慌之中,虽前线消息未到,百姓却都知道要败了,更麻烦的是鞑靼人潜进京师的奸细还在煽动民众。
  赵超道:“你去皇宫一趟……”
  两人正说话时,黄昏夕阳如血,远方一阵大地震动,登时城楼上,城内鸦雀无声,游淼与赵超停了交谈,只见黑压压的鞑靼大军占据了整个平原,逐渐推向城门。
  “还要去么?”游淼颤声道。
  “不用了。”赵超道:“等他们过来罢。”
  鞑靼大军不住接近城门,城中百姓从那隆隆马蹄声中隐约察觉了什么,于是一哄而散。鞑靼军中派出一骑奔向城门,手执羊皮卷,以汉话喊道:“天启王接令——”
  赵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城楼上没有人回答。
  那信使游走片刻,又喊道:“鞑靼大帝敕——!着尔等速速开城投降!可免屠城之厄!若冥顽不灵!破城后教你全城鸡犬不留!”
  游淼:“是个汉人?”
  赵超冷笑道:“中机营的偏将林九,多半是投敌了,好大的口气。”
  “不要轻敌。”游淼低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游淼在孙舆处学习兵法与国策时便读到过,从前也听李治锋提到塞外的民族,都知鞑靼人生性最狠,也最是嗜血。占一村必屠一村,攻一城必屠一城,百年前边塞战乱,被鞑靼人占领的城市几乎全无幸免。
  “叫你们的王出来!”信差又喊道:“再不应话,别怪鞑靼大王不仁义了!”
  正说话时,李延匆匆几步登上城楼,轻轻摇头。游淼微一蹙眉,李延道:“死守。”
  赵超喝令道:“取我弓箭来!”
  赵超一发话游淼便知要糟糕,马上匆匆跑下城楼,吼道:“通知全城!百姓全部隐蔽!”
  游淼的命令刚下去,赵超便在城楼上弯弓搭箭,一箭犹如流星般射去,登时将那信使射落马下!顷刻间鞑靼军大哗,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却无人策马冲来。
  赵超射杀了那前来劝降的信差,在城上怒吼道:“有胆便来攻城!”
  “妈的……”赵超气得不住发抖,转头道:“等他们再靠近点,就从城楼朝下放箭……游子谦,游淼?人呢?”
  鞑靼军如潮水般后退,后阵变前阵袭来,却并不靠近城下,散开队形后分布为近两万人的方阵,各分前后两队。前队士兵动作整齐划一躺倒,双脚朝天,将脚蹬弩猛地一踹,后队迅速架上箭。
  赵超登时回身喊道:“掩护措施!”
  与此同时,鞑靼军阵营中隐约响起指挥官下令的高喊,京城方圆十里鸦雀无声,火红的夕阳中时光的流逝宛如停驻。
  数息后,上万根弩弦同时嗡的振动,一万根铁箭平地飞起,射向云端!
  游淼骑着马在街道上狂奔,命令一传十十传百,让百姓尽快回家疏散,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鞑靼人的铁箭飞上高空,继而扯出一道弧线,覆盖了整个京城!箭矢从天空冲向大地,一阵箭雨凌空落下,遇瓦穿瓦,遇木断木!
  到处都是哗啦啦的箭雨落下的声音,百姓慌张呐喊,根本无处可逃,跑不及的人便被一箭钉在地上!与此同时,天空中飞下一箭,射中游淼坐骑的马股,游淼登时一阵天旋地转,被掀得直飞起来,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头,撞在路边的墙上。又一根箭射烂了屋顶的砖瓦,哗啦啦的碎石落下,侧旁冲来一个人,有力的手臂抱着游淼一滚,避进了房屋内。
  “你不要命了!”李延在游淼耳畔吼道。
  游淼摔得眼冒金星,被李延拽进了屋内,掀起瓦缸罩在二人身上。
  同一时间,箭雨飞向皇宫,射破了金殿窗格,正在议事的群臣恐慌大喊,无数侍卫护着太子躲到柱后,金銮殿上琉璃瓦碎落,尘灰满布。
116、卷三 满江红
  声音终于静了下来,京城内哭声,叫声此起彼伏,游淼晕头转向,推开水缸出来,打了个喷嚏,定了定神说:“我记得……老师告诉过我鞑靼人的弓箭攻城……”
  李延灰头土脸,甚是狼狈,揪着游淼,说:“小心点,先顾好自己小命再带兵。”
  游淼喘息道:“没事……距离他们第二波飞箭攻势还要一段时间……”
  正在这时,城外响起擂鼓声与呐喊,鞑靼人开始攻城了。
  山呼海喝,京城外的平原霎时成了战场,李延到处找马要回皇宫去,马匹却早已被射死,游淼匆匆奔回城门处,刚要上去却被赵超护着,拖了下来。
  四周是源源不绝冲上城去的士兵,场面混乱无比,火盆,滚油被端上城楼,赵超在他耳边喊道:“你给我回皇宫去!”
  游淼充耳不闻,朝赵超喊道:“不行!现在得把百姓全部带到内城里去!”
  “外城能守住!”赵超吼道:“现在不能撤百姓!”
  城外又开始射箭,游淼喊道:“你听我的!”
  鞑靼人一开始攻城,游淼便猛然回想起从前李治锋提到过的,关于鞑靼人的战斗习惯,犬戎人与鞑靼人常年在塞外交战,对他们的作战套路了如指掌。攻城时敌方犹如饿狼一般,先以箭雨震慑敌军,但铁箭造价昂贵,数量有限,无法一波接一波地连发。而紧接着下一步就是驱赶降兵前来攻打自己一方的城市。真正的鞑靼主力军则在后方养精蓄锐,直到敌人精疲力尽后方发动最后的总攻击。
  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务必要把百姓全部撤进内城,否则攻城一方是投降了敌军的汉人,而死在京畿军的手下,鞑靼军又会将己方将士的头颅用抛投机投进城内,势必引起京师军心震荡,人心不稳。
  游淼飞速解释了几句,赵超不住喘气,蹙眉道:“都是谁告诉你的?”
  游淼道:“李治锋!现在别问了!马上!将百姓撤进城里!等到这批攻城军都死完,明天早上,第二波箭雨又要来了!”
  赵超火速解下将印交给游淼,游淼备马进皇宫,皇宫里一片混乱,扎在地上的铁箭随处可见,太子脸色十分难看,问:“万一有奸细混进皇宫怎么办?”
  游淼道:“让人带兵看守,否则第二波箭雨一来,就挡不住了。”
  “不可!”有文官色变道:“皇宫内城何等重地!怎能轻易开放?陛下还在后宫养病,万一进了奸细……”
  太子道:“不行……这不行,太冒险了,游爱卿,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而是……”
  游淼勃然大怒,喝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殿下!”
  太子被这一喝,登时清醒过来,君臣二人相视良久,殿内一片死寂,谁也不敢说话。许久后,太子轻轻点头。
  “说得对,照你们的办法。”太子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游淼一躬身,答道:“臣家中有一名犬戎人,是他告知我的。”
  朝臣议论纷纷,太子道:“那犬戎人在何处?”
  游淼说:“正在上京的路上,过来寻我。”
  太子叹了口气,替帝君写下圣旨,让游淼带着御林军去开城门。
  腊月二十一日子时,城所有百姓开始集中,皇宫大门开放,让人进入内城。外城城墙前是犹如过江之鲫的天启降军,在鞑靼人的箭矢与皮鞭下开始冲击京城。城墙上满是火把,滚油一瓢瓢地浇下去,游淼快步跑上城楼,赵超正在率领京畿军守城。
  “这样不行,物资很快就会用完的。”游淼眉头深锁,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不少降兵已被射成了肉泥,更有兵士被滚油浇得熟透,火焰烧灼尸体的臭气,血腥的刺鼻气味飘向城中。
  “鞑靼人一个未死,现在死的都是天启的降兵,妈的!这群胡狗真他娘狠!”赵超愤然道:“得想个办法!不然等到鞑靼人上阵时,落石和滚油都要用完了!”
  游淼叹了口气,朝城外看去,攻城的先头部队足足有四五万人,简直是拿着汉人的尸体朝城墙下填,背后又有鞑靼军的弓箭手虎视眈眈,凡是敢逃的便乱箭射死。
  “前面是自己袍泽的滚油和火石。”游淼喃喃道:“背后是鞑靼的利剑。”
  只有攻下了京城,这些降兵才有活路,否则一旦撤退,依旧是死,游淼与赵超对视一眼,要解决这个困局,只有一个办法——让天启帝君上城楼,以君威镇压降兵,说不定能唤醒兵士们的热血,再次抢到主动权。
  “我去劝说父皇过来督战。”赵超说:“只有他站在这里,降兵才不敢再攻打京城。”
  游淼道:“他未必会来,太危险了。”
  游淼对赵愗的勇气不抱多少希望,否则帝君也不会以南巡之名逃难了,但赵超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先到角楼下面休息一会,我进宫去。”
  天快亮了,外面战局稍停,虽还在攻城,呐喊声却渐弱下去,赵超让副将督战,游淼也累得不行,随处找了个地方,皮甲未卸,就地一躺,闭上双眼。耳边仍是厮杀的声音,声音离他逐渐远去,他梦见李治锋回来了,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兵在城外横冲直闯,杀得鞑靼人大溃。
  不知睡了多久,游淼被大喊声猛然惊醒。
  “游大人!”有人在他耳畔喊道:“快躲起来!”
  城内兵士一片混乱,一名裨将把游淼架起来,推到城墙下,几个兵士一起护着他,数声乱响,游淼不明状况,大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石头开始飞进来,鞑靼军的又一波攻势开始了,这一次混在石头里的是成千上万的死人头颅——先前唐晖带兵,在黄河边上几次交战后,被俘虏或是被杀的天启军将士头颅。
  “赵超呢?!”游淼又问道。
  裨将大声答道:“三殿下正在西门督战!那里也在守城!”
  飞石砸垮了屋顶,烟雾飞起,鞑靼人又在北门外烧起狼粪,呛得人睁不开眼。游淼在黑烟里不辨方向,跑出一段路,找到一匹战马奔向西门找赵超。
  果不其然,帝君没有前来督战,腊月二十三夜,赵愗将帝位传给太子,昭告全城。天蒙蒙亮时,北风带来的黑烟里,鞑靼人发动了第二次箭雨。
  这一次的箭雨足有近十万支,都是黄河一战中缴获的天启军的铁箭,箭雨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京城。
  腊月二十四,降兵终于死完了,鞑靼人派出使节叩城。
117、卷三 满江红
  “游大人!”京畿军一名武官在内城喊道。
  一人碰了碰熟睡的游淼,游淼已是浑身尘灰,满脸污脏,昨夜他忙了一整夜,核查伤亡,重新编排京畿军部队,困得无以复加,被叫醒后揉了揉眼睛,问:“什么事?我在这里!”
  武官看了半天才认出游淼,忙道:“陛下传游大人进宫议事!”
  游淼还在奇怪帝君终于出来了,然而转念一想才记起赵愗已让位,现在的帝君是太子赵擢了,便爬上武官准备好的马进太和殿内去。
  抵达太和殿外时,殿内十分安静,游淼一整战甲,从侧旁入内,也无人拦他,文官以李延领头,武将以赵超居首,李延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游淼不要说话。
  游淼会意,站到文臣队列内,长久的静默后,昔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赵擢冷笑道:“你鞑靼可汗倒是好大的胃口。”
  使节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侧旁带来的汉人额上冒冷汗,战战兢兢道:“启禀……启禀陛下,鞑靼可汗说……若陛下不愿……不愿和谈,只怕要伤及城内百姓……可汗要的……”
  使节看了汉人翻译一眼,又开始说话,边说边冷笑,嚣张至极地比划,殿上人等都看懂了那一二三四的条件,使节说完后,又催促汉人翻译。
  “说吧。”太子道:“什么条件?”
  汉人翻译颤声道:“一:向……可汗称臣,奉鞑靼部可汗为天子,令天启王随军起行,朝拜可汗,并派五名皇子为质,质于塞北。”
  群臣大哗,翻译开了个头,索性也不藏着了,又道:“二:以……绢……千匹,黄金三万……三万两,白银十……十万两,美女……三千名,蟠龙玉壁……修两国之好。”
  “三:岁岁纳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
  “四:天启人不得再过黄河以北……”
  “五:放回犬戎人小王子……沙那多。”
  大臣们纷纷小声议论,游淼登时火起,按着剑的手不住发抖,简直是辱人太甚!
  “你们……”太子失笑道:“你该不会是以为……”
  孰料太子一句话未完,那使节又冷笑着说了一大通,汉人翻译看看使节,又看太子。太子察觉不妥,蹙眉道:“他说什么?”
  汉人翻译道:“他说……可汗知道陛下在等聂丹勤王,鞑靼与鲜卑,羯等五胡部落已结为同盟,贵国聂将军已被常瑶王在林山击杀……”
  刹那朝堂上就慌了,赵超暴喝一声道:“妖言惑众!”
  那声震响时使节竟是微微一震,却不住冷笑。
  汉人翻译看看赵超,又朝太子说:“江南等地兵马,也因正梁关风雪所阻,三个月内陛下都等不到勤王军了,京城孤立无援,劝陛下三思。”
  说毕那使节扔出两物,当啷落地,回音在殿内久久萦绕不去。
  铁物正是聂丹的护腕与腰牌。
  赵超直至此刻方为之彻底震撼,游淼亦久久难言,殿内所有大臣都懵了,连聂丹也死了?!这怎么可能?
  太子蓦然起身,李延马上使眼色,示意此刻千万不可冲动,开口道:“请使节先下去休息。”
  一名官员将使节带了下去,殿内肃静,半晌无人敢先开口,游淼环顾周围,赫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朝廷上全换成了自己熟悉的人。太子沉吟许久后开口道:“秦卿,你负责守着那厮,尽量多套点消息。”
  秦少男领命离开,太子坐回龙椅上,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在殿内回响。
  “众卿觉得如何?”太子沉声道。
  漫长的静默后,李延答道:“岁帛,岁贡一道古来有之。”
  赵超冷冷道:“依李大人的意思,这等要求,这等条件,竟是还有和谈的地步?”
  “三殿下。”平奚道:“聂将军的军队不可能再回来勤王了。”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一时间目光都驻留于聂丹的护腕与腰牌上。七夕夜里和自己喝过酒,还亲自做了顿饭的聂丹,一眨眼半年间,就这么死了。
  当年那个到山庄里来,笑着与游淼称兄道弟的唐晖,也这么死了。
  游淼有点晃神,怔怔看着聂丹的遗物。
  朝臣又开始争执是战是和,赵超吵得面红耳赤,石破天惊一声吼道:“谁也不许走!否则怎么对得住赵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游淼回过神,见赵超已长剑出鞘,就要上前与李延拼命,忙上前抱着他,李延怒而推开赵超,整理自己被扯得凌乱的衣袍,不再与他多说,转而朝向太子。
  “第四条。”李延脸色犹如寒冰一般,冷冷道:“鞑靼人是游牧民族,他们不可能在中原生根,黄河以北的土地就算是他们的了,蛮子们又怎么管得过来?只要派出咱们这边的官员,去帮他们打理,归根到底,这还是天启的地方……”
  “割疆裂土!李延你这畜生!”赵超怒吼拔剑!
  “把他带下去!”太子怒而起身,左右侍卫要上前,游淼忙拦阻道:“陛下!有话好说!”
  看赵超那架势,恨不得就要上前刺杀太子,游淼只怕真出乱子来,忙架着他的胳膊朝后拖。
  “第五。”李延道:“犬戎三王子是什么人,在何处,臣也不知道,只怕早已死了,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交不出来的,陛下若愿意,臣愿意独自往鞑靼大营议和。臣家中三世为我皇尽心竭力,如今国家有难,只盼李延这条命,能为陛下换得喘息之机。”
  游淼拽着赵超,把他按在墙边,李延却丝毫不惧,又说:“三殿下想取臣的姓名,待臣议和归来,定将人头送上。”
  夕阳斜照,从太和殿的窗格外射入,李延孤零零地站在殿中,修长的身形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之意。殿外,赵超将佩剑朝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宫。
  腊月二十四清晨,京师下起了小雪,李延单骑匹马,出城与鞑靼军议和。赵超在城上目送他离去,神色间似有触动。
  这是最绝望的一年寒冬,江南增兵迟迟未至,城中缺粮少食,太子即位,改年号为南诏,聂丹率领的部队杳无音讯,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江南的兵马。
118、卷三 满江红
  游淼目送李延出城去,这一刻他给自己的印象似乎有所改变,他忍不住又看赵超,实在说不清这个中滋味。
  赵超自昨日鞑靼使臣走后就没有再进过皇宫,见游淼上来,便问道:“他们怎么说?”
  游淼答道:“想议和,答应了第二条和第三条。李延带着文书去交涉了。”
  赵超嗤笑道:“我那皇兄,不答应规规矩矩地朝可汗叩首称臣,派点皇家子孙去当囚犯么?”
  游淼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要让帝君朝鞑靼可汗称臣,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就算皇帝自己愿意跪,兵士与百姓也绝不能容忍,战死了这么多军队,皇帝一跪下去,只怕士兵全部要哗变。
  “割让土地的事呢?”赵超说:“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又要把河北送给他们?”
  游淼答道:“我告诉他们,河北绝不能让,鞑靼人要的只是钱,给他们土地他们也不懂耕种,不如把税给他们。否则中原没了屏障,以后都别想生存了。可是赵超,你倒是告诉我,如果必须得让,咱们得怎么办?”
  鞑靼军让开一条路,李延骑着马,消失在敌军大营之中。
  赵超说:“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办?”
  游淼也说不出来个办法,以现在的局势,不议和的话……
  “是我的话。”游淼说:“开城门,大家轰轰烈烈地冲出去一战,死就死了。千百年前这世上本无什么天启,千秋万岁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小雪遮没了他们的视线,温柔地覆盖了京师,京城仍沉睡在大战间隙中疲劳的沉眠里,赵超喃喃道:“可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
  确实是,游淼这才意识到,两天前鞑靼军驱赶战俘前来攻城那时,若帝君太子愿意亲自上阵,以赵超为臂膀,挟着帝威杀出城去,定能让战俘再次倒戈,或许一战能决胜负。赵超前去皇宫所提也无非此事。
  但太子迟迟不应,原因正是将希望寄托在聂丹身上,等待勤王军来援。如今所有的希望破灭,李延又肩负着整个朝廷的重任,前去议和。
  这一天,京城上下笼罩在一片阴霾里,朝廷已剩不下几人,太子虽未说话,却看得出明显的焦虑。
  “三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户部侍郎道:“启禀陛下,国库连着去年的亏空,现下只剩黄金八千余,白银倒是有十二万两。还要绢千匹,江南一地的钱税还未入库,根本不够呐陛下!”
  太子疲惫地以手指头揉捏眉心,说:“先找京官借,来年收了税再挨个还回去。”
  天家开国库,清点余钱并等着李延归来,但整整一日,鞑靼军没有任何消息。赵超几次派出人前去打探消息,却都无功而返,鞑靼人封锁了几乎所有的出京路线。游淼对着地图端详,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夜深了,朝中来了一名太监朝游淼讨钱,游淼叫苦道:“哪有钱?剩下二千两了,要的话就全拿去罢。”
  游淼的银票都交付小厮带回了江南,剩开战前兑的一千两白银,赵超点了五百两给那太监,让他带回宫里,欠条也不打了。
  “李延可能被扣住了。”赵超忧心忡忡道。
  游淼蹙眉看地图,问:“京城有密道通向外面么?”
  “有是有一条,但是水道。”赵超指向皇宫后的水渠:“通往黄河边上的一处悬崖,是以前排洪用的,非常狭隘,几乎无法通行了,只能勉强容纳一人钻过去,你想出去求援?”
  游淼摇了摇头,一时间也说不出个究竟,他总觉得说不定李治锋就在城外等着进来救自己,然而千军万马如此声势,他武勇纵使再强,也不可能独战五万大军。
  只不知道为什么,游淼单纯地想在这个时候见他一面,不管明天是活着还是死了,能再见面,总是好的。
  腊月二十五,天际一抹残月,远方隐隐约约飘来笛声,游淼收起地图,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继而缓缓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寒风吹来,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去睡吧。”赵超一只手搭在游淼肩上,说:“说不定在你睡着的时候,一切都解决了,鞑靼人也都走了。”
  游淼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记得小时候我跟娘回扬州去,那年发大水,娘就告诉我让我睡觉,睁开眼的时候,大水就退了,一切都好了。”
  赵超嗯了声,说:“你也别太担心。”
  就在这时王府外又来了人,匆匆道:“三殿下!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赵超听到这话又疲了,问:“究竟又要做什么?”
  传令的是个侍卫,赵超知道这种时候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以眼神示意游淼,自己出去一趟。
  游淼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遂道:“你等等。”
  他回房找了一会,找到一把李延昔日给他的短匕首,递给赵超说:“你留着护身。”
  赵超:“你留着。”
  “别废话!”游淼道:“你带着!”
  赵超看了游淼一会,只得把匕首塞进靴子里,跟着进了皇宫。
  外头的乐声隐隐停了,游淼回到房内躺下,一夜辗转反侧,这短短半年多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只能说睡罢,睁开眼的时候,鞑靼人就走了。但在他睡着的时候,总得有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他游淼,也不能总当个乖乖睡觉的小孩。
  不知不觉的,他又想起了李治锋,想起了自己在江南的家。
  梦回吹角连营,或许说的就是此刻的心境。
  他又梦见了李治锋带着兵在战场上厮杀,耳畔全是喊杀声,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
  游淼迷迷糊糊地入睡,直到巨响将他惊醒,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快跑!”那人的声音在游淼耳旁焦急吼道:“游大人!鞑靼人打进城了!马上出城!”
  游淼还有一半陷在梦里,伸出手漫无目的地乱抓,喊道:“怎么回事?!赵超呢?”
  几个兵士不由分说把他抱上马,将袍子一卷把游淼裹着,又有人喊道:“小心!”
119、卷三 满江红
  “啊——!”士兵一声惨叫,被飞来的羽箭的穿心而过,城中燃起的火光映红了天幕,游淼被黑烟呛得睁不开眼,背后又有人大声喝骂,战马冲出了王府后的巷子,毫无方向地乱跑。沿途到处都是狂奔的百姓,鞑靼人从大街小巷各地中钻出来,以弓箭一顿乱射,游淼避过箭矢,几名鞑靼兵士冲向他,他忙策马狂奔,找到了朱雀门的方向,奔向皇宫。
  大火连绵不绝,从内城烧起,覆盖了大半个京师,天启士兵正在与鞑靼人交战,游淼一路冲过去,吼道:“赵超呢?!”
  士兵无暇回答,在鞑靼人铁骑的冲击下尸横就地,血液溅了游淼一身,游淼刹那终于清醒,意识到城破了。
  “赵超!”游淼冲进了皇宫,四处全是尸体,他驻马养心殿前,御花园已被烧成了火海,平奚率领侍卫边战边跑,一见游淼便吼道:“快逃!”
  游淼看得心惊,鞑靼人却越来越多,平奚吼道:“别留在这里!朝后门逃!”
  京城破了,所有人都在逃命,游淼策马狂奔,冲过了玄武门,凡有追兵冲来,他便不由分说架箭上弦,扯开弓不辨目标的一箭。他伏在马背上,奔出了外城,黑烟滚滚,京城火光一映百里,鞑靼人正在源源不绝地冲进城去。
  南诏元年腊月二十六日,京师沦陷。
  游淼尚不知自己在睡梦中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策马狂奔,天地间下起鹅毛大雪,冲到京师北方的将军岭下,看到一队兵士正在与鞑靼人交战,忙驻马放箭。
  “跑——!”天启军的领军大喊道。
  那股士兵被鞑靼人屠戮殆尽,追兵又冲了过来,游淼只得调转马头朝西边没命狂奔。四面八方的追兵越来越多,渐渐的,一队十余人的鞑兵在雪原上散开呈扇形,包抄上来,游淼驭马朝树林里一冲,稀里哗啦地激起飞扬的雪花。
  侧旁一人冲出来,抱着游淼朝地上一滚,游淼的头朝地上一撞,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又一阵喝骂惊醒了他。游淼尚且置身梦中,却听到声音道:“子谦,醒醒!”
  游淼睁开眼,全身冷得剧颤,太阳苍白的光芒刺得他眼睛不住流泪,紧接着有木棍猛捅过来,捅正他的腹部,直捅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啊——!”游淼目次欲裂,抓着那木棍,却又被迎面捣中鼻梁,登时鼻血长流,倒在地上。
  “别冲动!”赵超吼道。
  游淼听到那声音,渐渐地安静了不少,捂着流血的鼻子朝外看去,看到自己置身于一个笼子里,周围被关着的全是人,有男有女。
  四周鞑兵肆意大笑,身影挡住了阳光,几个五大三粗的鞑兵解开裤带,朝着笼子里撒尿,一个孩子的声音尖叫起来,游淼忙伸手搂着身边的孩童护住,背朝笼外,被浇了一身尿。
  木棍又从笼子外伸入,把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游淼从未挨过这么重的打,登时被打得眼冒金星,不住呕吐,却始终护着怀里那少年。少年看得吓傻了,大喊道:“救命——救命——!”
  “别说话……”游淼艰难地说。
  “鞑狗!过来!”赵超怒吼道,在另一头抓着笼子猛撞:“听到没有!”
  鞑靼兵正要过去教训赵超时,远处却传来一声哨响,笼子动了,于是鞑兵们顾不得再折辱战俘,纷纷上马,押着囚笼上路。
  游淼总算缓了口气,倒在笼内地上,那少年爬过来,要检查游淼伤势,却又怕脏,颤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游淼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少年又道:“我我我……我是工部纪尚书的儿子,纪……纪光……”
  游淼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安抚下来,纪光又道:“我让我爹……”
  “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少爷……”游淼蜷缩在笼子内,喃喃道:“我也是少爷……”
  风呜呜地吹着,带来了冰天雪地里的哭声,车队启程,全是关押着汉人的囚笼,游淼不知道他们去向何方,从他醒来的这一刻开始,车队就一直在行进。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京师沦陷了。
  这队鞑靼人或许是想把他们带到北方塞外,充当奴隶又或是当人质,让汉人拿钱来赎。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还活着,跑出了京师。也就意味着迁都江南,顺利迁都后,说不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赎回去。
  极目所望,除了雪还是雪,连着在雪地里行进了足足一天,没有一口吃的,游淼身上的尿都结冰了,冻得浑身发抖,眼皮不住沉下去。
  “别睡……”一个声音传来,游淼猛地抬头,眼前一片模糊,发现是赵超。
  “睡了就死了……”赵超竭力低声道:“撑着……”
  游淼点点头,中午时眼睛刺痛,在阳光下不住流眼泪,车队停了。几名鞑兵大声呼喝,让他们下车在雪地里跪着。并手持皮鞭,挨个抽他们,边抽边大笑。
  那鞭子抽在头上脸上,犹如刀刮的一般,游淼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张文瀚。张文瀚被抽得最重,脸上全出了血。鞑兵拿他们取乐一番后,又用绳子把他们捆成一串,给了点面饼,游淼艰难地用手捧着,就着雪吞咽下去。不到一个时辰的休息后,他们开始跟着绳子,排成一队,在雪地里艰难行走。
  “文翰……”游淼踉踉跄跄,小声朝排在自己前面的人说:“文翰!”
  张文瀚被打得昏昏沉沉,倚在游淼身上,脸色呈现出痛苦的灰色,说:“少爷。”
  游淼:“文翰!你怎么也被抓来了?不是让你先回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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