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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日记》(完)+作者:春十三少

_3 春十三少(现代)
  “……嗯。”
  “……”
  “不过只有一点点……”她急着补充。
  项峰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感到自己的胸腔起伏得厉害。电话两端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他们之间很少出现这种情况,有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在电话里挖苦起对方来,他们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安静。
  “梁见飞,”他说,“能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的目的吗?”
  “……”
  “你不是来催稿的。”他一针见血。
  她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也许还一脸苦笑:“真不愧是本年度最卖座的侦探小说家啊……”
  “……”
  “你骂我吧。”
  “?”
  “嘲笑我、讥讽我……或者什么都可以。就像你平常对我的一样……要更变本加厉。”
  项峰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脚下布满灯光的城市。原来,这就是她的目的,原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她来说竟有如此大的“作用”。
  “你还忘不了他?”他替她说出来,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
  “……”
  “一顿饭就唤回了你对他所有的感觉吗?”
  “我……我不知道。”
  “你要我骂你什么?骂你傻,骂你贱?这样你真的会觉得好受一点?”
  “……”
  “听着,”他说,“那个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他带给你的快乐或痛苦,所有这一切都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别人帮不了你。”
  “……”
  “我不想骂你——不想在这件事上骂你。现在你最好锁上门,洗个澡,然后睡觉。等你清醒了如果还愿意跟我谈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再继续。”
  “……好。”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被他点醒了。
  “再见。”
  “再见……”
  但她忽然又叫住他:“喂!”
  “?”
  “谢谢。”
  “……”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我清醒了以后绝对不会跟你道谢,所以我想我最好现在先说出来……”
  “……不客气。”
  项峰挂上电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他说他不想骂她,但他说了谎。
  他想骂她,想骂得她狗血淋头,骂得她体无完肤,骂到……她脑子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愚蠢的念头!
  第二天是周日,项峰睡到中午才起床,他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周围以及下巴上的胡子都是精心修剪过的,有一种落拓却精致的错觉,头发有点蓬乱,不过他喜欢这样,等一会儿只要戴一顶黑色的呢帽就可以出门。
  他用烤面包机烤了两片吐司,抹上巧克力酱和草莓酱,与之搭配的是一杯冰牛奶,他的肠胃也像他一样特立独行。
  两点过五分的时候,他穿上黑色的呢大衣,戴着帽子出发了。今天下午有一个电影的试映会,是根据他的热门小说改编的,影片制作方一早就跟他打过招呼,请他务必出席。
  这一周的下半周,雨停了,但是气温却降到了冰点。他驱车来到举办试映会的电影院,就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座大厦里。在地下车库等电梯的时候,他还在思考着连载小说的情节,忽然有个女人在他身旁轻声说:“你好。”
  他转过头,惊讶地抬了抬眉毛,礼貌地回应:“你好。”
  是……梁见飞的表姐?还是表妹?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穿了一件火红的呢外套,外套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高跟过膝靴子,他不知道那两只鞋跟有多高,不过总之当她穿上它们之后,他用不着低下头看她。
  “我叫汤颖,是梁见飞的表姐——尽管她看上去比我年纪更大一些。”美人微笑着说。
  “哦。”他扯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十分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上次跟见飞一起去参加了你的座谈会。”
  “我知道。”他又点头。
  “你记得我?”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梁见飞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苦笑:“我想你不是那种让人留不下任何印象的人。”
  她眨了眨眼,然后笑起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
  “你给人的印象有点冷淡。”
  “冷淡?”他不禁皱了皱眉。
  “是的,”汤颖的眼睛很有灵气,“尽管你常常在镜头前笑,不过总让人觉得眼神空洞了点……”
  项峰没有想到她会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便干脆保持沉默。
  “我表妹是个有趣的人,”她忽又直直地看着他,“我听过你们主持的电台节目,很有意思。”
  “谢谢。”
  她还是看着他,双手插袋,一点也没有被他的沉默打击到的样子:“为什么你对别人都很冷淡对见飞却不太一样?”
  她的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还不如说是自言自语。项峰怔了怔,面不改色地说道:
  “也许因为我们都很厌恶对方。”
  汤颖想了想,勉强接受地耸耸肩,没再说话。
  就在他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的时候,她又忽然转过头盯着他:“你有女朋友吗?”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确很有魅力,跟她在一起,仿佛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人害怕却也着迷。然而此时此刻,他感到的只有些许窘迫:
  “没有。”
  “为什么?”她还是盯着他。
  “这需要理由吗?”他也看着她,侦探小说家的本能促使他冷静起来。
  “要的,”她满脸微笑,表情友善,言词犀利,“女人总是迫切地想知道一个对她来说有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为什么迟迟没有伴侣。是因为他要求太高吗?还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项峰抿了抿嘴:“恐怕两者都不是。”
  “那么是什么?”她睁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了,一阵寒风吹过,他没有迟疑地走进去,汤颖还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看着他,等待答案。
  “认真看我的书吧,答案就在里面。”
  说完,他对她露出一个灿烂而温柔的笑容,就像每一次闪光灯亮起时一样,直到电梯门迅速地关上。他好像从门缝中看到汤颖惊愕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秒,稍纵即逝。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轻易地说谎,因为谎言一旦开始,就很难圆满地结束。当真相被揭开的一霎那,惶恐、痛苦、挣扎、迷茫都有可能接踵而至。
  我是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成功的作家,早就过了会对世界感到惊讶的年纪;我其实很内向,不善言词,很少跟别人一起分享内心的感受,却享受一种不受约束的我行我素;我爱我的家人,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但不愿意成为他们的羁绊;我对所谓的爱情毫无幻想,可是我笔下的人物一再为了“情”字铤而走险;我热爱自己的生活以及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平静的力量,它让我不寂寞;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希望被打扰,却渴望大众的回应……
  那么,以上这段话中,哪一些是谎言呢?
  Beta】
【快乐理论】
  三(上)
  【12.21 快乐理论
  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直光顾某一家水果店,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认为这家是最好的,可是忽然有一天,另一家水果店打出买一箱苹果送一瓶果汁的标语,就毫不犹豫地冲到另一家店去,结果是买了一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的苹果,同时果汁又是最讨厌的菠萝口味。同理的还包括牙膏、香水、杂志、甚至是卫生巾。
  当然,也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原本很讨厌任何菠萝味果汁的我,某天偶然看到卖果汁的专柜竟然摆满了可爱的绒布公仔,为了把公仔带回家,买了几瓶果汁,回家后心想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所以就硬着头皮喝起来,最后竟然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喝,甚至爱上了菠萝……
  我想以上这些奇妙的现象是想要对我说明:人是可以在愉快的环境中改变自己的习惯,促销标语也好、绒布公仔也好,这些都是让人能够产生愉悦心情的东西,当人本能地可以感知到快乐的时候,是谁也无法阻止他(她)往那个方向发展的。
  这被称为“快乐理论”,一种……其本身就含有着有趣元素的原理。并且这个原理可以来解释很多现象,比如——婚外情。
  Alpha】
  周一的早晨,梁见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她的头还是有点疼,不过比起昨天早上要好了许多……想到这里,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竟然在喝到半醉的时候打电话骚扰项峰——噢,是的,那就是骚扰,赤*裸*裸的骚扰!
  咏倩泡的咖啡在办公桌上冒着热气,见飞怔怔地发着呆,思绪不可抑制地回到了两天前。
  如果说林宝淑的那一句“池少宇回来了”让她感到惊讶的话,那么当那个人确实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恐慌。
  他还是一脸迷人的微笑,用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语调说:“有空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她正穿着邋遢的睡衣,没有洗脸喝没有刷牙,头发更是乱七八糟到了极点……但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池少宇就用脚抵着门,说:
  “我在楼下等,给你半小时。”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她……
  说真的,他对女人很有一套。
  最后她还是下楼去了,就在半小时以后。他对她的习惯如此了解,以至于可以精准地计算出时间。
  他换了一辆车,不是高调的红色,而是内敛的黑色——跟项峰的车一样的颜色。
  她怔了怔,为什么是项峰?
  “上来吧。”池少宇探过身子从里面开了门。
  她坐上去,用早就酝酿好的、平静的口吻说:“去哪里?”
  他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一言不发地上路。她这才有时间仔细地打量他,他变黑了,理了一个短且精神的头发,身体的轮廓没有什么改变,可是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
  她和池少宇相识于十六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相恋,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结婚。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对样貌、家世、才学都旗鼓相当的男女,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于是决定共度余生。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她很少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什么人,但她不吝于把这个词加在他身上;他身材很好,热爱运动,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他打篮球都有许多女生在场边为他加油;他也勤奋好学,成绩虽然不能说是拔尖,可是也算优秀,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想要做好的事都十分认真,比如他说过长大后要开着飞机载心爱的人回家,后来他就真的成了民航的飞行员;他也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浪漫的爱人,体贴、总是把她捧在掌心。
  没错,在那时的她看来,池少宇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不可自拔地深深地爱着他,直到某一刻,世界在她面前崩塌。
  一个再完美的人,如果无法保持忠诚,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连一团空气也不如。
  所以说事情总是有它的两面性,当她认为他完美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认为他完美,当她为他痴迷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为他痴迷,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那些女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对他来说,她就是那家原先一直光顾的水果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新鲜感过去了,会想要去另一家水果店看看罢了。
  她试着原谅过他,很多次。但最后没有成功。
  她决定要离婚的时候,妈妈哭了,她知道不是为她的解脱,而是担心她今后的路。一个26岁的、离过婚的女人,接下去该怎么走?
  但她没有迟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唯一想到的只是终于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做一个忠于内心的人。
  他说他不愿意离婚,还爱着她,但是他也没纠缠多久。因为他知道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头的人。于是他们以一种看似和平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婚姻。但结束的又何止是婚姻?
  离婚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她去了公司驻清迈的办事处,他去了阿德莱德的飞行员培训基地,从此再无交集。所以,当他忽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知所措,就像是某一种默契、某一种平衡被打破了。
  他载着她去了以前他们约会时常去的餐厅,店堂早就装修一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服务生穿着崭新的制服,对他们微笑、点头致意。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见飞感到自己的局促,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还是点原来那些菜吗?”池少宇一手拿着菜单,看着她的眼睛问。
  “随便。”其实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随便?”他抬了抬眉毛,像在说“这可不像你”。
  但她没有在意,把难题留给他,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于是转过头看着他。
  “你最近……过得好吗?”
  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悻悻地笑起来。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好或不好,似乎都不是最佳的答案。
  “你找我有什么事?”所以她没有回答,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他。
  池少宇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苦笑,眼角似乎有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皱纹,可是这一点也无损于他的魅力:“我以为过了四年,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我了。”
  梁见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坦然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恨你,我是那种如果曾经爱过就没办法恨的人。”
  “……”一向擅于言辞的他竟说不出话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他还是微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改变。”
  “哦,当然有,”她抿了抿嘴,颇有些自嘲意味地回答,“皮肤暗沉,黑眼圈加重,脸上多了几道纹路,身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甚至于肠胃功能也开始退化……”
  他讶然失笑:“你还是那么直接。”
  “嗯,”她点头,“这点恐怕没变。”
  “那么……你……”
  “?”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的风流倜傥忽然不见了,像是等待发放考试分数的男孩。
  梁见飞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有。”
  “哦……”他松了口气。
  “……”
  “你没有搬回爸妈那里住?”
  他说“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还是一对夫妻,从没分离。
  “嗯,”她垂下眼睛,“我已经有点……不能习惯我妈的唠叨。”
  他笑起来,像是很了解她的意思,却又不愿多说什么。
  她闭上嘴,一心一意等待上菜。
  “你不想问我的情况吗?”他看着她,忽然说。
  见飞摇摇头:“我觉得我们最好做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可是非常短暂,短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抓了抓头,苦笑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虽然不恨我,但是也没有原谅我?”
  “……可以。”
  “那么,”他又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特有的魅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原谅’就代表你还没有忘记我?”
  她想脱口而出说“可以”,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好吧,我保证不再乱说话,好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恳求的成分,于是她心软了。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辛苦,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认真听池少宇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不可抑制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回想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但却不敢回答。
  吃过饭,他送她回去,两人在她家楼下告别。
  “喂,”池少宇看着她,小心翼翼,“我们以后还可以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吗?”
  “嗯……”她回答地含糊,或者根本就是在敷衍,她只想快点离开,一个人呆着。
  回到家,她蜷缩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电视机的遥控器,直到兴起了喝一杯的念头。于是她翻箱倒柜,终于在橱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瓶没开过的葡萄酒,开瓶塞颇费了点时间,所以她允许自己多喝一点。
  其实她害怕,非常地害怕,一个可恨而愚蠢的想法钻进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她想要打给那个人,让他骂醒自己……
  最后,她真的这么做了,那个人就是项峰。当第二天早晨她睁开眼睛看着有点泛黄的天花板,想起昨晚的种种时,懊恼的情绪才逐渐将她淹没——
  噢!为什么是项峰?!
  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可她的心情还是无法好起来。桌上放着一本杂志,上面有一张黄色的报事贴,咏倩的字很漂亮,一眼就能认出来:主任,这是李主编送来的样刊,说给你参考。
  她扯开报事贴,一排大大的粗体字引入眼帘,她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项峰”两个字。
  “噢……”她痛苦地用手捂住脸哀叫了一声,心情跌落谷底。
  有人轻轻敲她的办公室的门,门没有关,所以她一抬头就看到李薇站在门口。
  “样刊收到了吗?”
  “哦……嗯。”梁见飞垂下眼睛,发现李薇所说的东西正被自己捧在手上。
  “你看完的话麻烦转交给项峰,周三左右就可以出了。”
  “……好。”表情先是苦恼地停顿了两秒,接着裂开嘴,露出一个看上去很尴尬的微笑。
  李薇转身打算走了,可是忽又转回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下一期的稿子什么时候可以给?月刊的制作周期很短,他是大牌,我才肯答应分段交稿。”
  梁见飞挑了挑眉,很想说:我又不是你的杂志编辑,要追稿你自己去追啊!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李薇那张如冰山一般的脸上出现了疑惑——或者可以称之为怀疑的表情,不过她像是并不想把这种心情表达出来,轻声说了句“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梁见飞又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用杂志挡住脸,龇牙咧嘴地低吼:
  “天呐……饶了我吧!”
  这天晚上,见飞独自回到家里,安静地吃完方便面,忽然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找个人好好地聊聊。她拿出手机,先选了几个号码,逐个打过来,但她那些好友要么在加班,要么忙于煮晚餐,更有甚者,正手忙脚乱地帮孩子洗澡。她有点泄气,三十岁的单身女人,连一个可以好好聊天的对象也找不到吗?但她又觉得实在无法苛责她们,一旦结了婚,甚至于有了孩子,人的精力就变得十分有限。朋友的闲聊或是倾诉早就被排到了最末的位置。
  她又在手机的电话簿里翻找了一会儿,才无奈地拨了一个号码。
  “喂?”汤颖的电话难得没有任何背景音乐。
  “你在干吗?”
  “看书、发呆,总之很无聊。”
  梁见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就像在地球上发现了同类的火星人:“我也是——我是说,很无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太可悲了,我竟然沦落到……跟你一样的境地!”
  “……”
  “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聊聊天。”
  “别骗人,梁见飞,你不是这么感性的人,你一定有话要说。”
  见飞抬了抬眉毛,这跟她感不感性有什么关系?
  “……好吧,”她下定决心,“但你千万不能告诉你妈,不然她一定会告诉我妈。”
  “哦。”既然有八卦新闻可以听,汤颖答应地毫不迟疑。
  见飞开始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但最后还是把池少宇回来,以及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事告诉表姐,但关于后来项峰的那一段没有说——因为根本没有必要说。
  “你想说你又对他心动了吗?”电话那头汤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
  见飞没想到她会这么一针见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甚至不知道要承认还是否认。
  “我觉得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是很愚蠢的,你难道已经忘了受过的伤害吗?”
  “没有……”
  “我知道,他很有魅力,说实话以前我也挺喜欢他的,但他背叛你、伤害你,很多次了——见飞,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我不知道,”梁见飞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
  “?”
  “他代表的是我曾经美好的那段时光,跟他分开之后,美好的时光就离我越来越远。”
  “为什么?”
  她苦笑:“为什么?别忘了,虽然我们都是‘黄金剩女’,但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可你还是男人们追逐的对象,所以……你甩开我不知道多少个身位。”
  她以为汤颖会得意地笑,也许还要象征性地安慰她几句,可是汤颖没有,而是尖声道:“这都他妈的是谁跟你说的啊?”
  这还用得着别人来对她说吗?
  “见飞,我跟你没什么分别,”电话那头的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我的确是长得比你漂亮,身材比你惹火,也比你更讨男人喜欢。”
  “……”
  “失败的婚姻算什么?只不过说明你被一个男人彻彻底底地骗了,他不适合你,他不是你想要的人,他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仅此而已!”
  “可是……”可是有多少人真的这么以为?
  “你用不着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这到底是你的生活还是他们的生活?如果有人因为你离过婚而歧视你,你应该吐他口水。”
  “……”这一点,恐怕她很难做到。
  “所以忘掉池少宇吧,他不是个好梦,而是噩梦。”
  尽管汤颖言词激烈,而且有点偏执,但见飞还是轻声笑起来,由衷道:“谢谢。”
  “对了,”汤颖话锋一转,“你这里有项峰所有的书吗?”
  “……我手上只有我任内出版的这几本。”她惊讶于怎么忽又提到了项峰。
  “哦……那么,你觉得他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见飞愣了愣,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真的难倒她了。
  “你也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好吧……”汤颖像是勉强才接受这个回答,“那你下次帮我问问他,不过要悄悄的。”
  “这……这种事也太强人所难了……”
  “你就帮我问一下嘛,求你!”
  “好、好吧……”见飞知道如果现在不答应,这位烦人的表姐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迫使她就范,与其自讨苦吃还不如先敷衍地答应下来。
  两姐妹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了一会儿,才挂上电话。
  见飞把餐桌收拾干净,然后泡了一杯蜂蜜柚子茶,靠在沙发上。她不是真的想喝,其实只是想闻蜂蜜混合柚子的香味,以及感受热气漂浮在脸上的温暖。
  项峰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这真的是个……很诡异的问题。起初她一直觉得他对女人有偏见,可是随着认识的深入,她承认那也许不能称之为偏见,只能说尽管他有很犀利的洞察力,却不擅于了解女人。但他也不讨厌女人,相反的,他有点害怕女人,对她们敬而远之。
  所以她很难想象他会爱上什么人,或者说,什么样的女人会对他有吸引力?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还是那句话:“那个不幸的女人是谁?”
  三(中)
  “欢迎再次收听‘地球漫步指南’,北半球终于迎来了寒冷的冬季,本周气温下降得厉害,我们直播室里的空调正以最大的风量吐出热气,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到那种‘突突突,突突突’的声音……”彦鹏的本意是要模仿风声,但是真的演示起来,却像在开机关枪,“坐在我身旁的这两位地球人都变得很本分,一人捧一杯热茶,死气沉沉。”
  大概为了反驳他,梁见飞和项峰异口同声地对着麦克风说:“各位下午好。”
  “哈哈,”彦鹏的笑声很爽朗,“冬天果然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连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人都这么有默契。”
  两人听到这句话,又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好吧,见飞你可以开始读本周地球见闻了。”
  “本周的见闻是关于‘快乐’和‘有趣’。斯德哥尔摩一个地铁站的进出口楼梯,日前被大众汽车公司改装成了一个巨大的钢琴键盘,人们在上下楼梯的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创’音乐带来的快乐。
  “这条‘钢琴楼梯’是这样运作的:工作人员在这条楼梯上安装了压力传感器,然后把楼梯刷成黑白两色,就像钢琴键盘。传感器与扬声器相连,当人们走上楼梯,每走一个台阶,就相当于按下一个琴键,扬声器就会播放出相应的音调。这条式样新颖的‘钢琴楼梯’出现没多久,进出地铁站的人们就喜欢上它了。上上下下之间,同时享受到了运动与音乐的乐趣,根据统计,使用楼梯而不是自动扶梯的人多了66%。
  “设计这条‘钢琴楼梯’的初衷,是想找出‘别出心裁’的方法,鼓励人们放弃自动扶梯,多运动。发言人说:引申之,使平常事物变得有趣能够明显改善人们的行为方式,我们称之为‘快乐理论’。”
  见飞一读完,彦鹏就迫不及待地说:“噢,这个很好,能把原本枯燥的事情变得有趣,让人由被动变为主动。”
  “但,你不觉得这其实就是一种欺骗吗?”见飞摇头。
  “?”
  “因为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一条楼梯罢了,楼梯是用来赶路的,而不是其他的用途。”
  “但我从中得到了乐趣啊!”
  “难道说为了乐趣其他的东西就都不重要了吗?”她瞪大眼睛。
  徐彦鹏被她说得有点愣住了,一直安静地喝着热茶而没有开口的项峰忽然说:“等等,你确定你现在讨论的只是一条地铁的楼梯吗?”
  “当、当然!”
  但项峰和徐彦鹏的表情显然说明他们不是这么认为的。
  见飞别过头去没有理睬他们,继续读道:“据英国《太阳报》12月3日报道,近日,一名日本的电子游戏玩家与自己在游戏中的虚拟女友正式结婚。这名玩家的真实姓名尚不得而知,上周末,他和自己的‘新娘’在美国关岛的一所教堂里举行了婚礼。‘新娘’的名字叫Anegasaki Nene,是一款游戏中的3名女主人公之一。自从这款游戏9月份上市以来,无数玩家便为之疯狂。
  “这应该是所知的第一个男子和自己的虚拟女友结婚的案例。据了解,这对‘新人’之所以选择到西太平洋中部的偏远小岛上结婚,很大程度上与关岛是全世界少数能够为非本地居民提供合法婚姻注册的国家有关。在关岛,许多酒店就可以为游客们提供方便的婚姻登记服务,所以在这里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情侣们成双成对,不过估计跟游戏人物结婚的人,他们还是头一回遇见。”
  彦鹏先是发出惊讶的感叹声,接着郑重地考虑了几秒才接着道:“所以说,刚才见飞说得对,不能仅仅因为乐趣就作出这么……这么荒唐的事嘛!”
  “为什么不可以?”见飞反问。
  “……”徐彦鹏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跟另一个人结婚,只要他们没有伤害到别人,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许多国家尚且赞同同性结婚,那么跟虚拟的人物结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结了婚之后双方是否意识到有义务、有责任把婚姻关系好好地维持下去。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是一旦分手,伤害的又何止是两个人。不要以为跟虚拟人物结婚就可以摆脱男人应尽的责任,虚拟人物也有虚拟形象、虚拟思想,甚至是虚拟感情!”
  “怎么可能有虚拟的感情——”
  “——男人从来只看外表,根本不在乎对方脑子里的东西。”
  “……”
  “请问,”在一段沉默之后,项峰忽又开口道,“你确定我们现在讨论只是一个日本网友娶了网游人物的事情吗?”
  见飞瞪了他一眼:“不然还有什么?”
  他给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示意她继续。
  “最后,也是一条有关于‘快乐’的新闻,我想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快乐的消息,因为他们将有机会获得快乐,唯一感到不快乐的恐怕只有这位……本·绍索尔——‘世界上最好工作’的获得者。因为他那份为期半年的降灵岛护岛人的工作马上就要届满了。
  “绍索尔今年5月打败了全球3.4万名申请者,幸运地赢得了这份‘世上最好工作’——探索大堡礁、尤其是惠森迪群岛地区的各个岛屿,喂海龟,清洗泳池,担任兼职信差等。每周他还需要通过更新博客和网上相册等方式,汇报工作和生活情况。这份工作的薪水相当丰厚:平均每周只需工作12小时,半年就能拿到15万澳元,市值约合人民币90万元。”
  说到这里,见飞停下来,看着彦鹏,后者双手抱胸,耸着肩一脸郁闷地说:“噢,我没有任何想法、意见或感想,没有!”
  “怎么可以呢,彦鹏……”她很老友地用力拍了拍搭档的背。
  徐彦鹏却一脸惊恐,认真地回想自己刚才哪里又说错了话。
  “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呢,”她满脸堆笑,“你开朗、热情、聪明又具有探索精神——真是这份工作的不二人选!”
  “真的?”彦鹏被她说得有点轻飘飘起来。
  “不过,”她又接着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的英文很烂,所以你能当选的几率很小……微乎其微。”
  “你……”
  “所以我们还是来听歌吧。”她笑嘻嘻地打开录音文件,在音乐响起的一霎那暗自松了口气。
  基本上,节目里既定的跟梁见飞抬杠的人应该是项峰,但今天她却拼命地拽着徐彦鹏,目的只有一个——避免跟项峰作对,或者准确地说,她没脸跟项峰作对——在经历了那通骚扰电话之后。
  项峰不知道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发言,只适时地说了两句话,把节目带入下一个环节。她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几乎不敢正视他,怕自己看到那张脸就说不出话来。
  从直播室出来的时候,徐彦鹏还一脸疑惑,像是不太明白她吃错了什么药,她唯有给他一个抱歉中带有安慰的笑容。
  项峰紧跟在彦鹏身后走出来,见飞连忙匆匆告别。
  车子驶出广播大厦的时候,她看了仪表台一眼,已经是七点了。她往家的方向驶去,忽然又想起要先去买一袋吐司,便在路口调头。才转过弯来,就有一部黑色的吉普车在她面前驶过,她大吃一惊,刹车还没来得及踩到底,就撞了上去。
  梁见飞看着自己的车头,以及那辆吉普车的左侧车尾,两者现在应该是亲密地、不分彼此地连接在一起,她不禁有点错愕。
  吉普车的车主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走到她窗前,用力拍了几下,大声说:“你会不会开车?!”
  她皱了皱眉头,尽管觉得是自己地错,但还是忍不住对那男人心生厌恶。她放下车窗,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们报警吧?”
  “报警?”男人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等交警来起码要一小时,我没那种闲工夫。”
  “那你想怎么样?”她拿出耐心。
  “私了,各自做单车事故,但是你撞了我,浪费我那么多时间,得给点车马费。”
  “要多少?”
  男人在车尾左右看了看,说:“800。”
  “……先生,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见飞有点气愤,可是对方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她不便发作。
  “小姐,修一修起码要两天,”他比了个手势,“我不止要自己出交通费,还很辛苦,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我不会给的,800太多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被人讹诈了。
  “最少600。”男人很“爽快”。
  她还是摇头,那男人就瞪她,像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她。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一辆黑色越野车驶过来停在路边,司机从车里下来,脚步从容地来到她身旁,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挡在路中间很招人厌?“
  见飞抬头,看到来的人是项峰,抿了抿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猜他多半又要开始奚落她,她不想听,至少现在不想听。
  项峰双手抱胸,问:“怎么回事?”
  她不情愿地开口说:“我调头,他从旁边上来,我撞了他。”
  “先生,我看现在这个时候等交警来起码要一个小时,不如私了吧。”他转过头,一脸和蔼地对那吉普车主说。
  吉普车主赞同地使劲点头,见飞恨不得下车割了项峰的舌头。
  “1000吧。”他又说。
  吉普车主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并且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爽快,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不、不……800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项峰不着痕迹地瞪他,“修理起码要两天,这两天里面的车马费、辛苦费收你1000算便宜了。”
  “收我?!”
  吉普车主和见飞同时变了脸,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先生,”项峰指了指路口,“这里是‘丁’字路口,直行和左转是分道行驶的,她从这里调头过来的时候,除了跟在她后面的车之外,不可能有其他车会从旁边上来,如果有,就是闯红灯。”
  “……”
  “看到那里的摄像头没有?”他又指了指,“这个路口的情况都能被拍下来,你是不是违规马上就能查得一清二楚。”
  “……”两位肇事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吉普车主很快走了,是灰溜溜地。项峰看了看见飞的车头,说:“没有修理的必要,只是擦掉一点漆,而且以你的技术,修也是浪费。”
  “……”
  “还发什么愣?”
  “没有……”她咽了咽口水,“只是忽然又想起了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真是太刺激了。”
  项峰双手抱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见飞先是自言自语地说:“咦,我为什么要说‘又’……”接着看了看他,懦懦地开口:“谢谢。”
  “你说什么?”他故意问。
  “我说,谢谢!”她没好气地吼,想起几天前的晚上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心情又不由地低落起来。
  “哦,不客气,”他点头,“晚饭还没吃吗?”
  “嗯……”
  “带你去个好地方。”
  “?”
  “跟着我开,别跟丢了。”说完,他跑回停在路边的越野车,不一会儿就发动车子上路了。
  “喂,喂,别自作主张……”她喃喃地抱怨,却还是跟了上去。
  原来项峰所说的好地方,不过是一家很不起眼的茶餐厅。
  “这里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其实菜的味道不错。”他坐下来,把餐牌递给她,低头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你作主吧,既然你请客。”她故意说,刚才受了一点惊吓,现在吃一顿白食想来一点也不过分。
  “哦。”他收回餐牌,对旁边的服务生报了几个菜名,就低头继续倒满自己面前的茶杯。
  见飞忽然有点后悔,说到底,他帮了她呢……可是转念一想,以他的个性,说不定又盘算着什么作弄她的计划。
  “放心吧,”项峰微笑着说,“我点的菜里没有你最讨厌的腰果和芹菜。”
  她愣了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最讨厌这两样?”
  他又是淡淡地一笑:“你不是也知道我吃小馄饨最讨厌在里面放葱吗?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无奈地想,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做仇人做到这个份上,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帮一个差点被欺负的女人,男人不应该欺负女人,也不应该看着女人被欺负。”
  他说得那么坦然,让她不禁有点刮目相看。她第一次觉得,撇开那令人讨厌的个性不说,其实他是个不错的男人,有他自己的处事原则,并且自始至终自律地执行着——比起那些毫无底线的人来说,算是好太多了!
  菜很快送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见飞觉得味道不错,两人专心地吃着饭,偶尔讨论几句,她从背包里拿出李薇托她交给项峰的杂志,他翻看起来。这也许是迄今为止他们两人吃得最平静的一顿饭,没有挖苦、没有讽刺、没有针锋相对,有的只是相互之间的坦然。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像是为了得到赠品买了一箱讨厌的菠萝汁,可是到头来发现,其实菠萝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
  甚至,可以称之为好喝。
  三(下)
  周末的中午,梁见飞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很少有人会打她家里的座机,所以她猜想应该是父母。然而电话那头的人,是汤颖。
  “不会吧,”汤颖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大呼小叫起来,“已经十一点了,你还在睡觉?!”
  “……不行吗?”
  “没什么,只是很佩服你的生物钟,我通常七点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最后那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
  “我刚看了项峰新的连载,那杂志是你们公司出的?”
  “嗯。”
  “能不能透露一下后面的内容。”
  “不行。”
  “你怎么就一点也不顾念我们三十年的姐妹情……”汤颖哀求的声音听上去很假。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交稿——甚至于,我连他连载的第一期内容都没看过。”
  “什么?你这样也可以做他的编辑?!”
  梁见飞很无奈地翻着白眼,汤颖也好、李薇也好,她很想大吼一声:这原本就不是我的工作啊!
  她刚想挂电话,汤颖忽又放柔语气,说:“他写得很不错呢,我在专栏里推荐了他。”
  “……那是个什么故事?”
  “又是一个关于魔女的故事,类似于‘女王蜂’。”
  “女王蜂……”她想了想,才想起那是横沟正史的作品,说起来,那也是一个常常用女性来代表罪恶的作家。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多长,可是我觉得要是篇幅够的话,做新书来推也不逊色的。”
  “汤颖,”见飞忍不住说,“你真的成了他的书迷?”
  “说不上,其实我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只是想通过他的书了解他的人罢了。”
  “他的人?……”她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听上去有点暧昧。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他就是那种明明对我很有吸引力,但是我却不愿意碰的男人。”
  “你的说法很自相矛盾。”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
  “我对他很感兴趣,但不是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而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我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但我明白他不适合我。”
  “……难得你脑子还算清醒。”
  “谢谢!”汤颖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最后下了一个结论,“他是那种,要么像处男一样单纯地爱着你,要不干脆就能把你玩死的男人。”
  “这真是……很诡异的比喻。”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对他毫无欲望。”
  见飞失笑:“你说得就好像,感情是可以控制的一样。”
  “是可以的……”汤阴淡定地回答,“很多时候,是可以的。”
  “……”真的吗?
  “所以,不要再去想池少宇了!”
  见飞哭笑不得:“在你提起这个名字之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
  “哦,那很好。”汤颖说这话时的口吻,竟然有点像霍格伍兹的优等生格兰杰小姐。
  “你的骚扰结束了吗?”
  “勉强算吧。对了,我要的签名呢?”
  “……我问过他,但他不肯给我签。”
  “你是说,作为他的责任编辑你竟然连一本他签过名的书也没有?”汤颖大吃一惊。
  这是很值得惊讶的事吗?见飞想起项峰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禁茫然。
  “……喂,”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觉得他是在跟你闹脾气吗?”
  “什么?”
  “你都没有保存他签名的书,所以才不肯签给你。”
  “……”会吗?
  “啊……”汤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兴致勃勃却又不肯多说。
  这个诡异的问题因为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所以两人果断地挂了电话。
  梁见飞放下听筒,思考着表姐的话,项峰会真的在气她没有保留他签过名的书吗?但……他绝对不像是会做如此孩子气的事情的人啊!
  一个会生闷气的项峰?!
  她无法想象,通常会做这种事的人是她才对吧,他常常惹得她火冒三丈却又敢怒不敢言。
  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三本书,都是这几年她亲自编辑制作的项峰的畅销书。她翻过封面,在书的第一页、印有书名的那一页上,有人用黑色水笔写了一句话:
  给吃小馄饨还要放葱的人。 项峰
  她又翻开其它两本,在同样的地方也有同样的笔迹,只不过内容不同。她怔怔地看着,然后苦笑起来。
  早知道,她应该告诉他:她有保留的,不过,只有这三本而已。
  这天下午,见飞去好友宝淑和余正的家看望夫妇两人以及他们一岁的女儿。
  她以前一向对于孩子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们是麻烦的代名词,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对孩子的喜爱油然而生,她常常买些小礼物去看望他们,不过也许是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吧。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报一个什么学习班,像是陶艺或者拼布之类的,虽然听上去有点凄惨,但她已经对自己的生活有了认命的念头,说不定,再也不会出现什么对的人,说不定,她就是要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
  “真的吗?”宝淑听到她的想法,把女儿往沙发上一放,转头说,“我也一直想去学拼布呢。”
  “那是什么?”如今已是颇有名望的设计师的余正疑惑地问。
  “就是把不同颜色、图案、面料的布经过设计缝在一起,组成各种图形,有的甚至可以达到像壁画那样的效果。”见飞解释。
  “听上去很……无聊。”这就是男人的结论。
  “你懂什么,”宝淑嗔道,“不止是靠设计,也要看手工,一块大师级的拼布床罩作品甚至可以卖到十几万呢。”
  她的意思是,不要小看女人的创造力,可是余正却淡定地回她一句:“就算再有艺术感,那也只是一块床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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