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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花 完结

_4 陆知遥(现代)
“你开车。”他低声说。
然后他们站起来,男人也许是喝了酒,脚步略浮,女人全身躲在他的怀里。
孙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身边,她没喝多少,怕回去被婆婆发现,但是和那些老朋友玩猜拳打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嗨翻了天。
她惊讶地咦了一声,不确定地问:“那是,封医生吗?”
又啊了一声。
“那女的……哎呦那女的是这里的常客啊,一身的骚病,封医生怎么会看上她?啧啧啧……”
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我突然跳起来狂奔出去。
撞到了几个桌子,听声音还撞翻了人家的东西,孙婷在身后吃惊地叫我,还有帮我道歉的声音。
我不管不顾了。
我追他而去。
外面的街很冷,再多幻丽的霓虹也挡不住这冬夜的冷。
封信和那个女人走向停车场。
我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没有搂住女人肩的那只手的衣袖。
“等一下!”
他停住脚步,抬眼看我,更吃惊的却是那个女人。
真的是他。
可是,我不敢相信那是他。
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怎么那样陌生。
我记忆里的封信,无论是八年前还是重见的八年后,都是如同秋日阳光般温暖的人。微笑里有着淡淡的萧瑟,但不会冰凉。看人的眼神充满专注,但不会残酷。
记得高中那时候,有一次,有个很胖的女生,被她们班的同学起哄逼迫,在走廊上向封信表白。那女生本来就很自卑,经常被大家捉弄,却不敢得罪任何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那些恶劣的同龄人要她在封信路过的时候大喊“封信我喜欢你”。
那女生喊了,喊完以后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声地哭。
得逞了的人恶意大笑,笑她是只癞蛤蟆。
封信没有笑。
他伸手把那个女生拉起来,认真地对她说:“谢谢你。”
他用他的行为和表情把那个女生被同伴打碎的自尊一点点还给她。
后来周围的笑声就变得尴尬起来,再后来就没有人笑了。
我当时正好去打水,目睹了整个经过。
那时候我就确信,我喜欢的少年,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暖的少年。
但是,眼前的男人,如任何一个在夜店寻欢的堕落生命般,笑容虚浮,麻木腐朽,游戏人生。
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如果说下午听闻他结婚离婚只是预期中的失落与疼痛,那么此刻见到的他,才让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心如刀割。
封信,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经历了什么?
女人迟疑着发难:“你们认识?”
我盯着封信的眼睛,努力不让自己逃跑。
“你认识我吗?”我问他。也许天气实在太凉了,我的牙齿都在颤抖。
他看着我,不可置否,像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甚至也没有挣脱我的手。
“小姐,就算犯花痴也有个先来后到吧?”女人见封信不出声,调子焉然高起来,竟伸手来 我的手。
我被她拉扯,一时情急,也用上了蛮力。
“是要讲先来后到。”我听到自己脱口而出,“这个人,我八年前就已经预约过了。”
那女人怒了,从封信怀里直起了身子发狠地掐向我的手背。
封信突然伸手挡了一下,隔开了我们。
“别闹了。”
语气里,明明白白的嫌恶,却不知是对谁。
我胸口钝痛难挨。
孙婷已经追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她仅有那点酒劲应该全醒了。
她身后还有几个朋友,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他们本能地觉得先帮我再说。
那女人见封信无意护她,再加上孙婷他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顿时明了局面,冷笑几声拔腿就走。
“车钥匙。”封信沉声说。
女人顿了顿脚步,扬手把他的车钥匙扔过来。
附送一个怨毒眼神。
封信被我抓住袖子,动作迟缓,任车钥匙掉在面前的地上。
我听到孙婷尴尬地喊“封医生”,然后不停地问我“怎么了程安之你怎么了”。
封信看着被我抓的手,又看向我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的眼神,似乎比开始更清醒了些,那种犀利的目光,在夜色里灼灼如电。
像用光了所有力气的逃兵,他低下头,虚弱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我的手指。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他无视孙婷的招呼,平静地开口问我。
我摇头,又点头。
我喃喃地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或许,我是想告诉他,不记得我也没关系。
可是你还记不记得那时的花、那时的树、那时的云朵、那时的桂花香。
那时的,你自己。
你怎么能忘记那时候的你自己。
这呓语像足醉话。
他没有回答我,弯腰拾起地上的车钥匙,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停车场走去。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哭泣。
半夜出来喝水的七春被我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怪叫跳过来。
“你搞什么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睡着了,打你手机也不接。”她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我的边上。
我抱着她的脖子哭出声来。
终于有一个知道故事始末的人,可以在这样充满包容性的黑夜里,听我诉说。
听到我今夜的遭遇,她微微动容。
“程安之,你到底爱他什么?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多年来,你爱的只是一个你想象出来的幻梦?”她问我。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千百遍。
“七春,爱是什么呢?我只知道,这么多年,只要想到他,我就觉得幸福。因为想靠近他,所以我变得勇敢,变得优秀,变得坚强,忍受寂寞,甚至在没有希望的时候仍然坚持着...你以为我痛苦吗?不,我并不痛苦,在爱着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不可怕,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美好,所有的伤害都可以原谅,是他让我感觉到每一天都充满希望。今晚我哭,只是因为替他难过,难过他带给我那么多,我却不能为他分担一点点,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寂寞。”
其实爱是很简单的事吧。
你爱着的人,他存在的地方,整个世界都在发光;他失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下雨。
能够避开的,就不是命运,能够放弃的,就不是爱。
爱和命运,都是上天的事情,我清醒地沉沦了,却无能为力。
“七春,看到他那样,我好痛。”我呜咽着总结。
“我也好痛...”
“你也心痛?”我成功地被她吸引。
“不,我 痛...我刚准备去尿尿,看你在这儿哭,结果没尿成...一直忍到现在,不敢打断你抒情...”
“噗!”
我就知道,孟七春是治愈系的啊。
15..十六岁的记忆像大群蝴蝶一样霸道的奔涌进脑海
安之啊!你下午有空没有?陪我去一个地方!”何老师的大嗓门从电话里清楚地传出来。
我把话筒移开耳朵远一点。
“下午...”下午没空。
“我过来接你!我有个老朋友从北京那边淘了一个田黄印章来,硬说是皇帝用过的,我得过去亲眼瞧瞧,你也陪我一起去!”何老师完全不需要我的答案,已经自作主张急吼吼地安排。
我含混不清地推脱。
其实还因为心虚,以前在香港,和何老师通信,碰到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彦一,久而久之,使得何老师把我当成了古玩专家。
但我自己清楚,我那点东西实在比他高明不了多少,现场卖弄丢脸事小,坏事事大。
但何老师可不管不顾,一把挂了电话。
我只得加紧做完手上工作。
果然午餐时间一到,何老师的电话就来了,我匆匆交代了几句,下楼随他而去。
路上我来开车,听得他在副驾位上坐立不安。
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唾沫横飞。
不外是:
“专门买赝品的老家伙,能有什么眼力劲,肯定又栽了!”
“哼,上次屁颠屁颠地抱来个明代珐琅碗来给我看,我就说是高仿,他偏不信,拿去给故宫博物院的专家看,果然是高仿,他还不服气,说我是碰中的。”
“不过皇帝印章可不是等闲物,安之你说,这封老头不会真得了个宝吧...”
我听得封老头三个字,怔了一怔。
我想,不会这么巧吧。
你那么思念一个人,却怎样都遍寻不获他的身影;而一旦重遇,他的名字身影却时时处处出现在身边。
难道我积攒了八年的缘分,都在这一个月用尽了。
车子开进一个小别墅区。
封家在院子上开了一个门,从院子进去,是密密的葡萄架,有古朴的石桌、石凳、精巧鱼池,靠墙处开了一片菜土,雪季快来了,但院子里依然有不少绿意,看得出主人很下功夫。
还未进院,就听到一阵响亮的狗叫声,一只毛色油亮的金毛犬猛扑过来,却在发现何老师之后立刻改吠为哼,热情地前爪搂腰猛摇尾巴。
须发皆白的老人大步迎上前,他身材高大,虽然年近八十却仍然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笑声像打雷一样。他随手拨开那只金毛大狗,一掌拍到瘦小的何老师肩上,我的心都惊得跳了几跳。
何老师却不以为意,同样的大嗓门招呼回去,原本有些安静的小院里有了这两个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老人的声音加上一只大狗的声音,瞬间变得像闹市一样。
进得屋中,暖意扑面而来,空气里充盈着淡淡的草药香。
那只金毛仍在我们左右跑动这会儿已经放开了何老师,好奇地对我嗅来嗅去。
和老师对我说:“这是他们家的老狗,叫郭靖。”
我看着那狗一脸憨厚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
何老师又一把拉过我做介绍:“封老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程安之,我在香港碰到的那个姑娘,这方面可懂得比咱俩加起来还多!我儿子上次结婚时我才发现,她居然是我媳妇的姐姐!你说巧不巧,哈哈!”然后又对我说,“安之,叫封伯伯!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老朋友,看货眼光差,看病倒是一流!”
封老爷子把眼睛一瞪:“封爷爷!”
何老师争起来:“你个死老头,她是我媳妇的姐姐,叫你爷爷,那我不是要叫你叔?”
封老哈哈一笑:“谁让你四十岁才生何欢?”
眼见两个岁数加起来超过一百五的老顽童还没落座,就已经对吵开来,我暗暗好笑,趁机偷偷打量周围的环境。
客厅里有一张照片墙,多数是封老给多位大人物看病的纪念照片,那些曾是他病人的人中,有些是曾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熟悉的脸,还有几个外国人,看起来身份都不凡。
见我在仔细打量那些照片,封老顿时嘴也不斗了,凑过来跟我讲故事。
不外是些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相见恨晚感激涕零的传说。
这都是老爷子一生的荣光,说起来就仿佛生命再重燃一次般整个人都变得耀眼,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大开眼界,估计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何老师却很快不耐烦,连连催起印章的事,老爷子只好住嘴,意犹未尽地瞪了老朋友几眼,特意跟我说有时间独聊,要好好给我上一课,我连连点头。
终于进入今天的主题。
封老已经小心翼翼地捧出他的锦盒,打开处,果然是一枚黄色印章。
何老师迫不及待地捧起来细看。
我也凑过去。
这印章的印纽是瑞兽形,体型硕大刀工精美,封老爷子说是乾隆之印,也并非不可能。
我依稀记得,乾隆皇帝酷爱以田黄石刻章,传说曾有三百多枚田黄章流传下来,但多数流于海外,最有名的应是现在藏于故宫博物院的三链章。
如果说封老这种业余收藏爱好者,机缘巧合竟收入一枚乾隆的田黄章,那确实是一件圆满的事情,其价值和意义都难估。
也难怪何老师如此激动,不敢置信。
何老师还在那儿仔细 端详,封老爷子已经不耐烦地一把抢过章子来,小心地放在我的手上。
“小姑娘来说说看。”他似乎胸有成竹,目光炯炯地看定了我,分明只是考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
“这枚印章从材质上看,实属上佳,血丝盘格明显,萝卜纹细密舒顺...”
我索性把脑袋里关于上好田黄石的特征背了一遍,其实我也分不清这枚章的材质是否具备那些属性,但是看到封老爷子连连点头,显然龙心大悦,自觉算是蒙混过关。
私心里,很可耻地有一种在讨好家长的感觉。
最后再坦诚说一下自己水平有限,并无法认证古物真伪,但是封老爷子心中已经笃定,也并不在乎何老师的泛酸和我的无知,只是一心高兴。
性质大好的封老爷子又邀请我品鉴了他的其他若干宝贝,还给我们沏了功夫茶。在两个老头时不时的斗嘴声和茶香里,一下午的时间飞快流逝了。
喝茶的结果就是我想去卫生间。
封老爷子挠挠白头发。
“楼下卫生间的马桶昨天坏了,叫人来修今天还没来,你去二楼用我孙子房间里的卫生间吧,二楼右拐第一间就是。”
我只好自己爬上楼去。
二楼右拐第一间,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套房,穿过书房和卧室,尽头是卫生间。
郭靖跟在我的后面蹭来蹭去,似是领路,又似是玩耍。
干净简单的房间。
我连呼吸也放轻,只怕惊扰这个梦。
没有乱扔的杂志,没有 的杂物,墙上没有照片,全屋连一件挂在外面的衣服都没有。整个房间和楼下一样使用深色的家具,而深蓝色的床上用品,几乎是这极素空间里唯一彩色。
如果不是书桌上一本摊开的医学书和横在书上的一支钢笔,简直看不出这房间有人居住。
这就是封信的私人世界。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隐隐掠过什么,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那感觉却像一闪即逝的流星,抓不到重点。
我贪婪而留恋地看着这空间里的一切,却不敢伸手触碰。
封家的别墅住于近郊,算是最靠近市中心的别墅区,应该价值不菲。但这小小世界里,似乎只有封老爷子和封信两个人居住。
阳光照在窗子上,有小鸟在窗外鸣叫,只伴着郭靖呼呼喘气的声音,静得让人心虚。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桌上那本摊开的书。
目光落在书页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那书页已经不新,却干净得没有一个笔印。
就像这个房间一般,没有丝毫有一个年轻生命居住着的痕迹。
但我却知道,高中时的封信,会在书上做各种笔记,会偷偷地调皮地画小鸡吃米,会有掩饰得很好,但仍然不经意流露的各种少年情绪。
那些,在这个房间里,全部看不见了。
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恐慌惊惧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改变,我曾经在失去他所有消息后都不曾绝望,但这一刻,却有一种无能为力感暗暗的侵袭了我。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茫然四顾,却突然看到书的下面压着一张纸,露出一角。
我轻轻 来。
忽然愣住。
那张纸上,用我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程安之。
后面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着出了那个房间的,出房间的时候,眼角瞄到书架上一样东西。
和这房间很不相称的一样东西。
十六岁的记忆像大群蝴蝶一样霸道的奔涌进脑海。
圣诞晚会上,我连送给他礼物的勇气都没有,只得趁乱将手里的一直丑怪小恐龙放进替他捡礼物的女生手里。
那恐龙被捏肚子,会发出可怕的大叫: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
我爱你。
现在,它就静静地站在书架的角落里,看着我的失魂落魄。
我伸手捏它一下,再捏它一下,它已经不会发出声音。
回去的时候,我异常沉默。
何老师几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
送他到家的时候,他终于还是迟迟疑疑地问了出来。
“安之啊,我记得你在香港的时候有男朋友的是不是?那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我知道他说的是彦一,我摇头。
“那个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一个朋友。”
何老师眼睛一亮。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没有?”
我又摇头,最近问这个问题的长辈好多。
何老师啊了一声,下定决心似的说:“你要是不嫌我多事,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就是封老头的孙子,上次小素婚礼上不知道你见过没有……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我家何欢还有出息,就是……”
前面有车突然插道,我一时慌乱,差点追尾。
何老师见我没吱声,大概以为我在催他下文,想了想一咬牙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离过一次婚……你看要不约个时间让你们见见?”
我手脚发凉,心乱如麻。最近发生的戏剧性转折太多,我原本就不玲珑,只觉应接吃力。
但是,至少我听懂了,何老师说的,是封信。
看我还是不出声,何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自我解嘲道:“我也知道你肯定心气不低,条件又好,怪我多嘴,都是封老头,非要我问问……”
“不是的!”我急着打断他,一时间差点喉紧语塞。
“只要他同意,我没问题!”我只能这么说,矜持尽失的态度反而换来何老师的惊诧莫名。
封信,封信。
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怎么会不愿意。
我不管前方是风是雨还是晴,我只知道,如若是你,随时随地,我会如约而至,哪怕赌上一生的运气。
第六章
flower?赴约
封信,有时候我想,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另外几个我,也这样爱着另外几个你。
如果有的话,我多希望他们都是圆满结局。
[楔子?一场豪赌]
“我可以跟你签这个协议,但有这个条件。”
“我早想到了,我爸可以出手救你爸。”
“不,你绝对不要救他。并且要把他其他经济罪名落实。”
“为什么?那是你爸啊?一旦落实,他至少要关十年,他的公司也会因为巨款罚款而资不抵债面临倒闭。”
“我知道。”
“那……成交。”
那是封信二十二岁那年的一场豪赌。
赌上的,是他自己的人生。
那一年,爸爸的公司,因为引进风投失败,反而加速暴露了在税务等方面的巨大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爸爸一夜间面临公司破产自己入狱的人生反转。
就在那时,叫姚姚的漂亮女人找到封信,要与他谈一场交易。
她是市某政要的独生女,自小骄傲任性,国外名校毕业,归国不到一年,就未婚先孕。那大概是一场惊心动魄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爱情,但遗憾的是,男人是个浪子,并不想人生尘埃落定。
姚姚放手得洒脱,拿出她官家女儿的手段,她一手为自己安排好后路。
向父亲摊牌,誓死保胎,迅速寻找一个合适她身份的形婚配偶,为这个孩子的出生买单。
这是一个短暂的契约,孩子出生后至两岁,双方将以感情不和为由,解除婚姻关系。
所有人都获得相对有限的体面。
如果要保住孩子,还要给他未来的坦途,这大概是最好的方法。
她相中为她搭过一次脉的医生封信。良好的家世,初露的才华,美好的外形,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即将入狱的父亲。
经济一罪可左可右,关系为大,如果她父亲愿意出手,他没有理由不做交换。
自小跟着父亲,她自信抛却感情,一切皆可算计。
但她到底是算错了他。他与她签下荒唐协议,却只是为了阻她出手,坚决要将他的亲生父亲下狱。连那原本该由他继承的市值上亿的封家公司,也不惜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看不懂他,那一瞬间曾经心生退却。
“他要领的,远不止这一点罪。”这是他给的唯一一句答案。
说这话的时候,他垂下目光,语声缓慢。
每一个字都不怨毒,只是那么沉的悲伤,却让人心惊肉跳。
一个月后,姚姚 自己还未有 的小腹,与封信举行盛大婚礼。
婚礼上,男方没有父母出场,他那德高望重的爷爷是C市人人敬上三分的中医界老泰斗,理所当然坐了男方上亲。
老人家不知实情,是封信特意要求隐瞒。
虽然对孙子突然间的婚礼难以接受心生疑虑,但终究还是妥协。
而知情并参与了这场交易的姚姚父亲,在将女儿的手交到那个面色沉静的年轻男人手中时,曾经试图用眼神给他一个含义深刻的警告。
你已经没有机会回头。
隔着朦胧的面纱,姚姚抬眼看了看封信,当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时,一阵异常的寒意从相触的肌肤上传来,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他的犹豫。
他分明容色未变,但她知道他在犹豫。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狠倔在一瞬间扼住了她,没有任何先兆,她反手一把扣紧他的手。
层层叠叠的白纱掩盖了这小小的角力,她极热的手掌和他极冰的指尖纠缠在一起,精致修饰过的甲片狠狠划破他的掌心。
他的眼里清楚地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但转眼安静。
他们的目光如冰雪压城,在交换誓言的一刻冷冷相遇。
礼成后,她伏在他的肩上,假戏真做地开始哭泣。
16. .程安之!到底是小清新还是重口味你给个干脆的!
“今天好运气,老娘请吃鸡!一只别嫌少,两只笑嘻嘻!”七春一边猛啃鸡腿,一边朝我大抛媚眼。
我拼命地玩手机来忽略肚子的强烈抗议。
“你真的不吃?”她把油糊糊的嘴凑到我面前。
“不吃!”我悲愤地呐喊。
“我跟你说啊,我查过资料,饿肚子最先瘦的,是胸!你就算饿上几天,也只能把你的B罩成功饿成A罩,你本来就没什么料,这下你的男神会更加失望的。”
“不是吧……”我动摇地低头看自己的领地。
“所以嘛,来,陪姐姐啃个鸡腿,反正是你买单……对了,咱还是继续用内在美征服他!”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外在美?”
“你当然有!谁说你没有我和谁急!来,吃腿吃腿!”
……
和七春吃完鸡腿后直奔今天的目的地,某商场。
我从试衣间里出来。
“哇!好萝莉,适合你的小清新脸!”
“男人会不会喜欢成熟点的?”
“那试试这件。”
过一会儿。
“程安之,我真诚的收回刚才的目测数据,原来你有C罩杯!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纠正你……”和七春在一起石头也会变滑头。
“嗯,这件衣服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欲望都市!我很喜欢!”
“可是我觉得第一次约会,也许穿保守点更合适。”
……
在鞋柜台。
“这双吧,细高跟,有女人味,显腿长,反正封信也高。”七春递过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会不会他喜欢娇小点的……”
“那平跟?”
“呃,但是女人味和长腿什么的是所有男人的最爱吧。”
……
五个小时后,商场里七春的咆哮振聋发聩。
“程安之!到底是小清新还是重口味你给个干脆的!要死要活就这一把定输赢!这一下午老娘的鸡腿都已经被你消化干净了!”
……
最后终于还是按平时的着装风格,买了条米色羊毛小裙子,一双中跟小靴子,再外搭一件大衣。
当我一起刷卡的时候,七春对着小票上的总和超过五位数的单据直接崩溃了。
“程安之,人家说,女人看考外表得到男人一时,靠内在守住男人一世。我看你这几年真的是脱胎换骨,内外兼修了……要是你的男神不要你了,你就娶了我吧!求娶!”
我暴汗。
“七春大小姐,我是何时征服了你的芳心?”
“刚才你刷卡的时候,那气定神闲的霸气……”
“哦……我工作两年还是存了点钱。”
“存了多少?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
“还好啦,我也没什么地方花钱,大概就存了个小户型的首付……为什么招也是死不招也死?”
“因为同样工作了两年的我,对比自己空荡荡的行囊,忍不住流下了黯然的泪水……今晚我要喝死,别拦我。”
“喝死之前,陪我再去修一下头发……”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想要早点睡,免得明天有黑眼圈,却越是如此,越是无法入眠。
七春真的跑出去了,说是找朋友喝酒,大半夜的才听到回来的门响。
而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
时而想起最初在校园里的种种;
时而想起在香港时的各种意外与跌宕;
更多的是想明天的第一次约会,他知道是我吗?他听到名字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熟悉?如果他不记得我,我该怎么说;如果他记得我,又记得多少,记得的是哪一次的我……
胡思乱想中,眼皮逐渐变得又涩又痛,我愈发辗转不安。
一直熬到下半夜,终于才睡去。
夜里有梦,梦里不知身是客。
17、恰好我记性很好,所以应该记得全部
西餐厅里的音乐舒缓,像情人间优雅而试探的呢喃,封信先到,他选择了靠窗的一个卡座。
像多年前去送明信片的那一次般,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千百次,最后却仍是一片空白。
上午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温柔而清冷。
“我是封信,把地址和时间发到你手机上好吗?”
我讷讷地答好。
明明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却怎么能在这里止步。
服务员看我站在路中间不动,走过来轻声询问,我指指封信,示意已经约人,而他恰好在此时转过脸来,我们的目光不经意间就撞上。
虽然我的附近还有很多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在看我。
一秒。
两秒。
三秒。
……
他就那么看着我,不出声,也不招呼。
渐渐地,他坐在那里沉静等待的样子,和八年前的少年微笑的脸重合起来,他低下头轻声对我说:“加油。”
服务员再次催促的声音终于把我拉回现实。
我横下心,眼皮一垂,迈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好。”我鼓起勇气微笑。
“坐。”他优雅地站起身来,手指对面的座位,我看到他的嘴角轻轻弯了弯,那双墨如夜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意外表情。
他没有问我是谁,也没有问我是不是他在等的人。
这才是我记忆里的封信,不发一言,就已成竹在胸。
我再次疑心那夜在酒吧相遇是不是一个梦。
我们都坐下。
我微低着头,想着应该怎么开口。
封信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衬衣,但 却是搭的牛仔裤,略紧的设计显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修长。我注意到这几次见面,他仍然只穿黑白灰色系的衣服,但并不显得冷硬,只让人感觉这个男人的精美而从容。
我呼吸困难。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这里午餐时间上菜很慢,所以还是先点了。”他倒是很自然,不疾不徐地说,声音那么近,似乎气息都能感知。
“嗯。”我僵硬地点头。
“先喝点热茶?”他很有耐心地把桌上用蜡烛加热的玻璃壶轻轻提起来,取过两个晶莹的小杯子,金黄色的柚子茶从壶嘴汩汩流出,空气里腾起细微的白色热气。
他把一只杯子轻轻放在我的面前。
我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却沉稳有力。
我觉得自己这二十四年都白活了,明明在外面已经锻炼得不说明眸善睐也算大方得体,但怎么一面对这个人,就只有白痴般的反应。
在这样自责而羞愧的心情里,我默默地端起面前的小杯茶喝了下去。
“喂!”一只手及时伸到我嘴边迅速夺下了杯子,但沾到嘴唇的热茶仍然烫得我一个哆嗦。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封信近在咫尺的脸。
我一时间连疼痛都忘记了,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
他把杯子放远一点,但是并没有立刻收回前倾的身体。
他就那么隔着一尺的距离对着我的脸。
“程安之,你看着我。”他鲜有情绪波动的声音里有着我所陌生的不悦感。
“我到底有什么可怕,让你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永远那么视死如归?”
我就真的看着他了。
其实是因为震撼得失去动弹的力气了。
他记得我?
他记得我!
他记得我!
……
他记得的,是哪一次的我。
大概过了十秒,他缓缓收回身体,回复正常坐姿,目光也终于离开了我的脸,气氛随着他的表情变化而瞬间柔和下来。
我松了口气,刚感觉自己恢复了说话能力,服务员已经开始掀帘上菜了。
居然是红烧肉、水煮鱼、猪肚墨鱼汤。
我以为我们应该在西餐厅里吃牛排。
但是,是我真正喜欢的几道家常菜。
“先吃吧。”封信恢复淡定地先拿起勺子盛汤。
我机械地拿起筷子,满心的疑问却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你……记得我?”我试探着问。
“嗯。”他平静地答。
“呃……那你记得我是谁……”这句真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他停住勺子,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还是平静的声音。
“学校,婚礼,酒吧……恰好我记性很好,所以应该记得全部。”
我瞬间石化。
带着更多的疑问埋头喝汤。
偷眼看封信,只觉得他吃中餐的样子也优雅得不像话,每一个动作,都有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风华。
这样美好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得到过又放弃呢?
脑袋里不自觉冒出这样的疑惑,我赶快自责地甩一下头,把它丢回角落。
封信察觉到我的小动作,朝我看过来。
我赶快低头吃菜。
头一次觉得香喷喷的肉含在嘴里,怎么嚼都觉得不对。
“你前天去我家的时候,动过我桌上的东西?”他慢慢地说。
“啊?”我正 一口肉,惊吓间直接把那块肉完整吞了下去。
“我记性很好,我爷爷又从来不会碰我的东西。问一下爷爷有谁来过,就明白了。”
他又强调了一次记性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你写了我名字。”肉终于落进肚里,我心一横,不知死活地小声反击。
他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挟了块青菜,似乎笑了笑。
“我只是奇怪,怎么最近在哪儿都能遇上你。”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涌动着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语速很慢的说:“程安之,你让我知道,原来时间可以让一个单纯的女孩变得这么有城府有心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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