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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肝(完结+番外)

_7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现代)
  再装作认真的与你谈恋爱,也无法爱上你。
  就像那么努力的去忘记,他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心上。
  回到酒店已是第二天,房门一开,白色的大床上,散了满满一床的Black Rosevil,直刺的她眼发热。
  床中间摆着她眼熟的盒子,打开来,果然与她昨天铰碎了的那条白裙一模一样。
  辛甘吸了一口气,从喉到肺,全部是冰冰凉的。
  她颤着手拨通他的电话,他在那端沉默着,她亦然。明明已经是阳光普照的白天,这一床的黑色玫瑰,那一端的无声沉默,生生的将辛甘拉进无边的黑色里。
第十五章
  翩翩从未见过见大哥这个样子:沉默不语的持着手机,看似面无表情,身体的姿势却透露出一些他极少有的情绪起伏。
  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此,翩翩顿时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了。
  “大哥,喝水。”她乖巧的坐到他身旁,“小辛姐她还好吗?”
  郑翩然接过水杯放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却安抚摸了摸她头。翩翩顿时有落泪的冲动。
  他微笑捏了捏她脸,轻声责备:“哭什么?这么担心她啊?她是谁,怎么会委屈自己过得不好?”
  翩翩本忍着,这下却当真落下泪来:“可她一直受委屈,从来过的都不好啊。”
 
  这是个阴天,室内也没有开灯,郑翩然坐在沙发深处,摆弄手机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翩翩啜泣着,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心。
  “别哭了,一会儿叔叔的检查就快做完了,被他看到你像什么样子。”郑翩然轻描淡写的说。
  
  “你爱小辛姐吗?”翩翩捂着眼睛,嗓子哑哑的问。半晌得到的仍是沉默,她放开手,红着眼睛,疑惑的看向大哥,“为什么在爸爸和她之间,你总要委屈她呢?”
  郑翩然时不时按一下掌心的手机,小小的屏幕亮着荧光,他沉沉看着,忽反问她:“你希望看到另一个结果?”
  翩翩黯然,半晌摇头,“我知道爸爸的病情很严重,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是啊,这很难选择,对我而言都这么难,你一定更加难过……”
  “翩翩,但凡能做选择的事情,绝不会让我为难。”郑翩然面无表情,慢慢的说。
  更加不用说为难至此了。
  小丫头还小,她不懂,一种委屈若能被看到、被理解,总好过有苦难言。
  而有苦难言,又比无从选择好过不知多少。
  郑安桐这辈子除了守着郑家,毕生心血都用在栽培他身上。从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远远超出郑家长子的规格,得到的教育栽培,不要说继承家族企业,操纵一个王国都足够。
  如今每个人都赞美他郑翩然是白手起家,叱咤华尔街,那么年轻就赚下了几百个郑家的财富。却很少有人想过:他没有拿郑家一分钱起家不假,但他这一身气度,满腹才华,是郑安桐倾尽了几乎整个郑家,再搭进全部的自己,才造就的。
  一面,是这样的郑安桐,另一面是她。
  郑翩然每一次忍耐时都会反复回想郑安桐的种种,使得自己继续忍耐下去,可却好像从未认真衡量过她。现在,此刻,等在叔叔出院体检的门外,在翩翩幼稚的怀疑与不平之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到底这个叫做辛甘的人,凭什么,站在叔叔的对立面,使得他郑翩然艰难了十年、无从选择了十年?
  手机仍一下一下亮着,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翩翩却觉他那个角落里,光线出奇的黯淡,她默了半晌,小心的轻声叫他:“大哥?”
  “恩?”
  “你不能做选择,所以要她陪你一起痛苦吗?”翩翩不能理解这种逻辑,既然爱她,既然为难,那么只剩一条路:放她走。为什么不各自重新来过呢?
  病房的门这时从里面被打开,郑安桐与主治医师一同走出来,郑翩然按灭了手机,站起来向他们走过去。
  “我放不过自己,所以不可能放开她。”他经过翩翩身边,淡淡的说。
  因为她是他要的人,因为这世上只有她配与他并肩,因为她是辛甘,是另一个郑翩然,他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没有凭什么也不可能放过,人从来不问自己凭什么为自己做任何事,也没有人能放开他自己。
  **
  辛甘不喜欢白色,衣柜里很少有这个颜色的衣服,这样一件飘逸又纯白的裙子,要不是因为当时某种垂死挣扎的心态,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太干净的颜色,衬的脸色更加苍白,辛甘对镜细细扫腮红,又涂了最烈的一款红色唇彩,墨黑的发披在肩头,浓烈的红与黑略略抵挡着那纯白,这才让她稍稍安心。
  黑发红唇的白衣绝色,第一时间惊艳了会场门口的记者,待发现竟是她,人群中低呼声一片,闪光灯接二连三,白光连成耀眼的一片海。辛甘在这海洋中,垂着眼徐徐向前走。
 
  “您今天是受邀前来的吗?是谁邀请了您?郑先生还是顾小姐?”
  “传言说郑翩然先生即将与顾小姐订婚,是真的吗?”
  “辛小姐看这里!”
  “辛小姐……”
  前路被堵住,她正缓缓抬头,手臂被一人拖住,只听那群记者发出有好戏看的惊叹声,然后“咔嚓”声比方才更猛烈起来,拖住她的那只手转而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被护进一个怀抱里。
  “你真的来了。”她听到他的叹气声,在她头顶上方,这嘈杂环境里清晰可辨。“辛甘,你怎么就那么拗。”
  辛甘轻推他,崔舜臣无奈的跟上,替她抵挡越来越多的镜头。
  会场的保安们手拉手挡开一条路,崔舜臣护着辛甘急步走过,也就在这时,第三轮的惊呼声潮水一般的响起,闪光灯亮起的频率疯狂,连这黑夜都被闪烁的白光照亮。
  是郑翩然,黑衣冷然,领口与袖口的白衬衫绣着奢侈金线,人从那道路顶端拾阶而下,每一步都从容,每一眼都只有她。
  辛甘站住,遥遥看着他,夜风吹乱她的散发,黑色发丝迷离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身后崔舜臣低低的声音,带了绝望:“辛甘……不要过去。”
  郑翩然闲闲站定,万众瞩目中,平静的看着她。
  人群沸腾。
  她往前一步,被崔舜臣一把拉住。辛甘偏头看他,他皱着眉摇头,“不要去!他是你所有痛苦的源头,你再沉沦下去,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辛甘,冷静点,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崔舜臣,别傻了……”她抱了抱他,笑着轻声说:“我的心啊,早就被狗吃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向那人走去。
  她在夜风与璀璨白光中走近,郑翩然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就在触到她冰凉指尖的那一刻,被拍下了那张之后从未有人见过的照片。
  记录这一晚的图像与视频数不胜数,唯独有一幕,无论平面或者影视都不见。它被秘密的垄断买下,被悄悄的洗出来后,存在郑翩然最重要的一只保险柜里。很多年之后,很多人都已白发苍苍,很多事都已被遗忘,但年轻男人一生当中难得的一次眼底泛湿,永远鲜明的对着那黑发白裙的烈烈红颜。
  **
  回去的车上她抱着他腰昏昏欲睡,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手一下下抚着怀里的人。
  “我要喝酒。”她忽然坐起来,催他开了一瓶车上存着的红酒,也不等酒醒,兴冲冲的灌下去。
  郑翩然皱眉拦她,雪白的衬衫前襟被她泼的酒红一片。
  “发什么疯!”他毫不客气的冷声叱,劈手来夺酒瓶。辛甘借势骑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她妖娆的笑,捧起他的脸,红唇散着酒香,从他额头一路若即若离的吻下来。
  他的喉结很明显的上下耸动,语气却仍然听上去自制冷静:“你确定要在车上?”
  辛甘笑,在他下巴上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他痛的吸气,却不怒反笑,眯着眼看她的神色越来越邪气。她咬着唇附上去,从他耳垂亲到脖子,细细密密。
  郑翩然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忽听她在耳边乖巧又魅惑的轻声叫他:“给你我的心,要不要吃呀?”
  他睁开眼,带着几分诧异与其他情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辛甘顿时笑的在他怀里打滚,方才车内的旖旎气氛,此时已荡然无存。
  郑翩然嘴角抽搐着,被气的脸色都变了,推开她在一旁,他降下车窗只顾吹风。
  辛甘乱七八糟的倚在座位里,笑吟吟的看着他生气的侧脸。
  就该这样才对嘛,他们之间。
  那些什么爱啊离开的,她自寻烦恼而已。
第十六章
  **
  在庆祝郑安桐康复出院的Party会场外面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郑翩然事后是如何平息的,郑安桐没有再度气倒入院,顾沉沉也没有发疯。辛甘尽量的规劝自己不去想那些,未来如何走她不知道,只知道眼下要她离开郑翩然,太难了,做不到。
  五月刚过,辛辰回国了。辛辰是辛甘舅舅唯一的孩子,舅舅是个记者,很多年以前因公殉职,舅妈重组家庭,再嫁给了大学时的恋人,那以后辛辰就离开了,一个人在国外半工半读,连寒暑假也不愿回来。
  郑翩然听说小辛辰回来,少见的多嘴问了一句:“你通知你舅妈了没有?”
  辛甘摇了摇头,“所以我安排她暂时在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
  她欲言又止,郑翩然叠着长腿坐在沙发里,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反问:“能有什么问题?”
  辛甘润色了一番,说:“她以前总喜欢和你抬杠,你……这回让着她一点吧。”
 
  陈伯这时走过来,恭敬的在郑翩然面前放下茶,起身时,用“您表达的太明显了”的表情,无声的责备了辛甘。
  辛甘收到,懂事的闭上了嘴。
  郑翩然茶端起到一半,优雅的愣住,眯起眼缓缓打量这两人。杀气扑面,顿时陈伯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辛甘吹着口哨头也不回的出门。
  **
  到机场时辛辰的航班还有二十分钟,正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有人却自动送上门提供消遣。
  辛甘叹了口气才问她:“顾沉沉,你一天到晚除了挖空心思自取其辱,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你这种身份见不得光的女人,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当然就无法想象我要为出嫁做多少准备,有多么忙碌。”被丢上火线与高手过招这么久,顾沉沉口才总算有进步,辛甘欣慰的点点头:“那你忙着吧,祝你嫁的愉快。”
  精致的小脸一抽,顾沉沉这时的神色像极了她家忍者老爸,辛甘被她拦住,顿时用对待弱势群体的表情看着她。
  顾沉沉冷冷的笑。
  “实话告诉你,我也烦透了每次都对着你这张脸……但我必须习惯——我一定会嫁给郑翩然,你又赖着不肯走,那这辈子我和你都要这样相处下去了,所以我从现在起就要强迫自己习惯。”
  
  她的话,让辛甘的心倏地一紧。她胸闷的话都说不出,定定看着顾沉沉。
  
  顾沉沉心里却得意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在辛甘手下完败。可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人从后狠狠的巴了一掌。
  她不敢置信的尖叫着向后看去。
  是辛辰,不知什么到的,比几年前更高了些,棕色短款大衣翻了极大的领,泛白牛仔裤收进利落军靴中,乌黑的发剪的短,柔软的贴着耳朵,一边耳垂上戴着方钻耳钉,活泼又抢眼。
  庞大的行李箱两个叠在一起,被遗弃在身后,她抄着随身单肩包过来,直接招呼上了顾沉沉的后脑勺。
  “卧槽你大清早的脑袋被门夹了吧?你他妈顶着张Coseplay的假脸都敢上街了,谁还能比你更见不得光?脸上挨了几刀胸口挂了硅胶,终于骗了个瞎眼的娶你,值得这么嚣张?你是真二百五呢还是真二百五呢?别人同情你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人来疯倚残卖残了,脑残了不起啊?!我点三炷香拜拜你好不好?”
  顾沉沉一手捂着脑后,一手指着辛辰,“你、你……”她想撂几句狠话,却气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妹啊!”辛辰步步紧逼,“趁我眼下没有杀生的心情,向后转,圆润的,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顾沉沉被她手指戳的往后直退,一个不留神摔坐地上,疼的眼泪都出来。
  辛甘忙过去扶起她,柔声细语的提醒:“得向后滚才回的去,快起来快起来,换个方向。”
  顾沉沉崩溃,哭着骂了句“神经病”,推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
  辛辰回头,遥遥对着表姐挑眉,“我上飞机前就想:你这不争气的,该不会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吧?在飞机上看了几份报纸,啧!果真还和那厮鬼混着呢!然后这刚下飞机,就被我赶上这一出——我说,你没出息,原地踏步也就算了,就那么个水货你居然两分半钟还没弄死她!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你经脉尽断、武功全失了?”
  辛甘忍不住的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才十年如一日啊。”
  “谬论。”辛辰白了她一眼,利落的将包往肩上一甩,回身一手一个提起半人高的行李箱,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
  **
  为了避免战事太过难以收拾,辛甘将洗尘宴安排在了外面餐厅,当着外人,那两个总能收敛些。郑翩然不愿意去机场,先行出发在餐厅等她们,辛家两姐妹进来时,他正挑剔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辛辰快步进来,可有可有的向他“嗨”了一声,权当打过了招呼。
  辛甘坐下,就着他的被子简单的品了那支酒,点头说了声“还不错。”
  郑翩然扬了扬手,“就这支。”
  辛辰捏桌上的小甜点吃,叹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哇——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象,拜托你们别研究吃不饱的东西了,先点菜好不好?”
  郑翩然抬了抬眼,向一旁的餐厅经理:“那就点菜吧——我们随意,那位辛辰小姐要一头大象。”
  那经理能上来服侍郑翩然,当然是见过些场面的,淡定不已的躬身:“好的,我这就通知泰国分店准备。辛辰小姐,请问您比较钟意哪一种烹饪手法?”
  辛辰拿菜单挡住脸,“嘭”一声面朝下倒在桌上。
  可当真上菜时,辛辰面前华丽丽的摆了一盘象拔蚌刺身,那经理长得恰好又是辛辰的款,眼角带笑端上来,辛辰白嫩嫩的小脸热的与杯中拉菲一个颜色。
  郑翩然若无其事的切着牛排,眼神闲闲撩过去,而辛甘撑着额,忍笑忍的几乎内伤。
  
  辛辰忍气吞声吃着,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闲聊了几句国外趣事,忽关心起表姐近况,天真无邪的关切:“听说你和崔家小公子有一腿?”
  辛甘很谦虚的否认:“一小腿,一小腿而已。”
  郑翩然的餐刀划在盘子上,刺耳的一声,辛辰的神情便更兴致勃勃。
  “不过我差点被配给崔舜华。”辛甘淡淡的追加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你的初恋?”
  象拔蚌刺身布了牛排的后尘,在盘中打了个滑。
  那两人各挨了五十大板,气氛顿时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辛辰绝口不再提崔家,郑翩然也态度出奇友好,三人这才吃了顿和乐融融的洗尘宴。
  **
  不过郑翩然是多么幼稚又记仇的人,当晚回家一关上卧室门,就把场子找了回来。辛甘被他折在光滑冰凉的洗手台上,各种姿势对镜折磨。
  “你……还不好吗?”她头晕眼花,咬着手指难过的哼。
  郑翩然将她像小孩一样把着,对着镜中细致的出入,不紧不慢,兴味十足。辛甘挨了一阵,吃不住,又一次颤抖紧缩起来,浑身肌肤泛着漂亮的粉红色,比方才刚出浴时还要热气蒸腾。
  
  她意识模糊的扭,那湿热紧裹,软软咬着还不断抽搐,他享受极了,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腾出手来慢条斯理的揉她,折磨的她更久久不能停下。
  “……心肝,”他咬着她红扑扑的耳垂,笑的志得意满,哄着她:“睁开眼睛。”
  
  辛甘才不。熬过那一阵魂飞魄散,她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有多么一塌糊涂,才不要睁开眼睛看镜子,遂了他的恶趣味!
  郑翩然低头吮她眼睛,将她就这样团着抱在怀里,还未消退的炙热,鞭挞着她,一下比一下狠,辛甘软软哼着往他怀里缩,靠在他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话,赞美、撒娇、求饶,他这种时候爱听什么,她太了解。
  “其实小辛辰回来也没什么不好,”他看着镜中靡靡美景,声音低低的,“有她在旁衬托,我发现你竟然显得温柔淑女。”
  喂!
  辛甘下意识瞪他,刚一睁开眼就知中计,镜子里他笑的邪气,正将她被他疼的地方捧的高高……辛甘哀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郑翩然!大变态!”
  **
  事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安静的夜与身旁的他,一同入好梦,美梦里她无意识的翻了个身,郑翩然立刻醒了,伸手过来轻轻替她拉好薄被。她似微醒,哼着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低头寻她的唇,一点点的轻轻的吻。
  心里比这夜更安静。
  可其实这没有一丝光的夜,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同,她离开的那些天,他在这样的夜里同样能安然入眠。只是偶尔睡的太沉时,总会惊醒,再等更醒一些,他摸着身旁空空位置,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辛甘。”他轻声叫她,她模糊应了一声,转眼便又呼吸声绵长,他在黑暗里,唇边泛起温柔笑意,磨着她鼻子,很轻的喃了几个字。
第十七章
  第六章、“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辛辰一住下就是半个月,她在国外自力更生多年,能挣能花,精打细算,能网购绝不进商场,郑翩然这里以往一年到头没有几个人接近,如今快递一天来三四趟,个个与陈伯都混熟。
  终于,在辛辰为她暂住的房间添置了一个五门可步入衣柜、两个大汉抬着上了楼、迎面遇到午睡初醒不见辛甘的郑翩然、对他大声吆喝“这位小哥让一让哎!”之后,郑翩然忍无可忍了。
  
  辛甘从菜场回来,便见到郑翩然端坐客厅,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有事出去?”她疑惑的问。
  “我们去巴黎住一阵。飞机已经在等了,走吧。”
  辛甘愣了,看向一旁陈伯,陈伯急忙望天。
  郑翩然不耐烦,催促她:“快一点。”
  辛辰这时从楼梯上蹦跶下来,脸油油的,歪歪架着副黑框眼镜,刘海用一片苍蝇拍一样的东西黏在头顶,双手插在肥大的睡裤袋里,汲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跑过来问:“姐!晚上吃什么?”
  
  郑翩然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触及她,扭着脸嘴角隐隐抽搐着。
  辛甘顿时明白了。
  “你要吃的那家炸鸡,给你买回来了。”
  辛甘打发走欢天喜地的表妹,转而安抚郑小朋友,小朋友生气表示安抚的不要,非走不可。
  “可是我特意去买了菜,晚上下厨。”她说完停住,看着他。
  郑翩然沉默了半晌,用脚踢了踢地上装菜的袋子,居高临下观察了一下菜色,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却还是默默的转身上楼去了。
  辛甘将精心挑选的菜倒进水池里洗,抬眼看他正走到楼梯中间,慢吞吞的一步一步,闲适懒散,是外人绝对没有机会见到的郑翩然。
  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前夜姐妹夜谈,辛辰要她列举郑翩然的优点,她只笑不答。辛辰直撇嘴:“一个连女朋友的表妹都不能大度包容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优点?”
  “那是郑翩然——如果你不是我表妹,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辛辰听了一骨碌爬起来,黑暗里眼睛瞪的老大:“你是说,因为他平常对人苛刻无礼,所以他对我没有那么苛刻,我就该谢天谢地?辛甘!你的逻辑怎么会这么卑微?!”
  辛甘按下她塞进被子,“是你太年轻,不能理解。”
  辛辰沉默了一下。
  “照你那样说,当初崔舜华那头种猪到处乱搞,但是呢,他对其他女人始乱终弃,对我却还算长情,所以我就应该自降身价,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一比,然后充满感恩的继续待在他身边当圣母?”辛辰拍枕而起,“我得吃多少化肥,才能把自己催成那样的‘成熟’女人?!”
  
  当时辛甘没有和她再争论下去。
  舅舅早逝,但留给了辛辰整个童年的美好回忆,以及因公殉职的那份正气浩然。舅妈是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后嫁的大学同学有钱有修养,对辛辰极好,辛辰一直被爱着呵护着,所以她无法理解。
  
  就像这一刻一样,他只用这样的一个散漫背影,就能让她觉得安乐。
  这个叫郑翩然的男人,的确又贱又混蛋,但是再贱再混蛋,这么多年来,只有他给过辛甘爱,即使淡薄飘渺、难以捉摸,也已是她弥足珍贵的唯一。
  她这一生注定沉沦黑暗,他是无尽夜空唯一的星,再远、再冷,也是她唯一的光明。
  
  **
  辛甘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菜一汤,因为郑翩然同学之前忍气吞声表现良好,她在开饭之前先盛了一碗汤,端去犒赏他。
  她走到门外,听到他正打电话,与郑安桐。
  “……不是,不是带她离开,法国那边有些事本来需要过去处理,现在不用了……叔叔,这个问题不要再谈,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你答应过的,也请一定算数。”
  辛甘静静站在门口。
  “不会,”她听到他低而清楚的说,“没有她我不会死……会活的没有任何意义。”
  手里的托盘一颤,调羹轻碰瓷碗,一声清脆,里间立刻没了任何声响。她敲敲门,笑着探进头,“在干嘛?”
  郑翩然捏着挂断了的电话,转身对她笑。
  “好喝吗?”她靠在沙发里,托着腮一眼不眨盯他喝完整碗,明知故问。
  郑翩然轻描淡写的“嗯”了声,想到什么又抬头,对她说:“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辛甘忍俊不禁:“你实在看她不爽,可以赶她走啊,我没意见。”
  他听了这话直冷笑,用“你骗鬼啊”的表情直打量她。她看着他,忽然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同以往的温柔与眷恋。郑翩然挑着眉看向她,她笑起来,眼神停留在他脸上,那种说不出的温柔眷恋,让她一向洒脱放肆的笑容,竟透出几分苍凉之意来。
  她笑的郑翩然心里很不舒服。
  他伸手把她抱过来,搁在怀里当抱枕,揉了几下,问:“晚上吃什么?”
  她掰着手指报了菜名,说:“那边有事的话你就去吧,我等你回来给你做宵夜。”
  “那边”当然指的是郑安桐。
  郑翩然顿了顿,摇头说不用,明天再回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忽然抬头,看着他说。
  郑翩然安静看着她,她仍旧笑着,手指流连他眉眼轮廓,轻轻的抚,忽的罩住了他眼睛。
  
  “翩然……”
  “恩?”
  “……就算没有了我,你也要活的很好,拜托。”
  
  晚霞斜了一大半在屋前湖泊中,那颜色从落地窗的玻璃染进来,淡金色的壁纸被染的淡淡血红,像盛开了整屋的酴醾之花。
  沙发里静静的两人,郑翩然拿下她的手,在一室晚霞中沉默无语的看着她,一双黑眸如深潭,令辛甘周身生寒,她靠进他怀里,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
  辛甘第二次踏上郑家老宅,距离上一次已经十多年,记忆里庞大的城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处年久的老房子。
  顾太太正站在门口迎客,见郑翩然的车进来,满面笑容的回头对屋里招手:“沉沉!翩然回来喽!”
  可等到郑翩然下车,身后跟着辛甘,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辛甘挽了郑翩然,视那僵住的人于无物,径直进屋。途中遇上顾沉沉,穿着飘逸的裙从台阶上扑下来,欢快轻盈的像只小白鸽,却在见到辛甘的那一刻,一秒钟变鹌鹑,还是被雷劈过了的。
  郑安桐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只愣了一秒,便对她点点头,“小辛也来了。”
  辛甘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郑翩然这时握住了她的手,她便也握紧了他手指,与他并肩而立。
  
  这真像一场为爱而生的对峙。可辛甘知道不是,郑翩然并不可能为她舍弃一切,而他们携手面对的,不是他的家长,而是她的生父。
  多么荒诞的对峙。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三人的沉默里,辛甘开口说道。
  郑安桐温和的笑,对她点头,“我早料到。”他将目光移向了她身旁的郑翩然,“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辛甘抬起头。
  郑翩然在他们交谈时一直沉默着,等到郑安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如释重负,揽了揽辛甘,“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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