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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10 vivibear(现代)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的那个随从忽然咳了几声。
  男子的脸色微微一愣,立刻放低了声音,“就叫我阿史好了。”
  “原来是阿史大哥。”恒迦的眼中微光闪动,笑容却愈加温柔。
  “大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阿史身边的随从低声道。
  阿史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两位小兄弟,我还有事在身,以后有机会再畅聊一番。”说完,他就匆匆离去了。
  恒迦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
  “这几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一般商人。”长恭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恒迦笑了笑,“从看到他们在楼下出现时,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突厥人了。”
  长恭哦了一声,“怪不得你忽然大声说起那道菜谱呢,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吗?“
  “我也只是试试而已。不过这道菜又叫离别羹,是他们远行时,家中母亲必然要烧的一道菜,远离家乡来到长安的突厥人,对这道菜应该更有感触吧。”
  长恭心里倒也有点小小的佩服,想不到狐狸懂的还真多,刚才听他说起大漠的一切来也是头头是道。
  “那你猜那个男人是谁?”
  恒迦轻轻扣了一下桌子,“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说他叫阿史,”长恭的脑中闪过了刚才那个随从的神色。
  “没错,”恒迦笑着看了看她,“不过你应该听说过吧,突厥贵族的姓氏?”
  “阿史那!”长恭惊讶的脱口道,“难道他是……”看那个男人举头投足之间,的确带着贵族气质。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人多半是突厥的贵族。”他微微眯了眯眼,“也很有可能和我们要查探的消息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来周国说不定就是……”长恭蓦的站起身来,忽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扶住了椅子,差一点就摔倒了。
  “恒迦,屋,屋子怎么在转……”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一头趴在了桌子上。
  恒迦望了一眼桌上的空酒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一直不好吗?刚才没有留意,她居然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杯,不醉倒才怪。
  他低头看了一眼醉倒的长恭,心里不由抱怨了一声,真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此时在斜对面的一间酒楼上,一位少年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俊逸非常的脸上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略带点不为人知的悠远,英气逼人中带了几分内敛,眼中的成熟却绝非这个年纪所有。
  “阿耶,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妥。”少年忽然开了口。
  他身边的侍卫面带疑惑的问道,“四殿下,这两人有何不妥?”
  四殿下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般汉人对于突厥人多是避之不急,这两人年纪轻轻,却能和阿史那弘聊上这许多时候,再看他们容貌气度,显然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莫非是前来探听消息的……”
  四殿下的嘴角微微扬了扬,“谁知道呢,反正,”他若有若无的瞥了窗外一眼,“那也不关我的事。”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
  几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为首一位上前了几步,行了行礼,面色上却没有半点恭敬之色,
  “四殿下,您怎么又出宫了玩耍了,宇文大人正在找您。”
  四殿下已经换上了一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神情,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原来是王侍卫,是叔父找我,我,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宫。”
  “那四殿下还不走?”王侍卫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
  “这,这就走。”四殿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恭顺的表情,被王侍卫满意的收入了眼中,但是心里又不由有些鄙夷,宇文护大人的几个侄子里,也就是这个四殿下宇文邕最为平庸了,不过,这也是他能一直活到现在的原因吧。
  这边,恒迦也好不容易将长恭带回了房里,刚将长恭放在床上,就听她传来了轻微的熟睡声。他不禁有些想笑,这么安静的长恭倒也是少见,抬眸望去,只见在淡淡的烛光下,长恭的额上微微沁着细汗,脸上带了一层娇艳的红色,美丽而不失纤细,纤细却不显柔弱,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比一般女子还要动人几分。
  不男不女的家伙……他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也不知道父亲大人为什么这么宠爱这个家伙。
  就在他准备回自己房的时候,忽然听她在那里喃喃低语,“水,水……”
  他正打算无视她,没想到刚起身,就被她无意识的拉住了衣袖,“狐狸,水,我口渴……”
  恒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扯开了她的手,起身去拿了茶壶和茶杯。
  他坐在床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正打算倒水的时候,不料她晕乎乎的一抬手,正好撞翻了茶壶,里面的茶水还不偏不倚的全倒在了她的胸口上。
  这个家伙!恒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浑身湿乎乎的长恭,犹豫了一下,只得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虽然不大情愿动手替她换衣服,但是如果让她生病的话,父亲一定不会饶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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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撩开了长恭的衣襟,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脖颈,手下只觉微微一凉,心里不禁有些惊讶,明明是个少年,肌肤却偏偏好似扶子花般清凉,仿佛是从月亮上落下的露水,在他的手下蒸发成含着微雨的浮云。
  长恭若是个女子,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促狭的笑容,手指轻扬,解开了长恭的内衫。
  在看到内衫下的层层白色绢布时,他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仿佛有许多记忆的碎片在他脑中闪过,拼接,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恒迦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然后,他一脸冷静的将她的衣衫重新系好,站起身来,快步出了房间。
  一阵凉风掠过,带来扶子花开放的芬芳气息,也让他有些纷乱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接受这个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实。
  长恭她----------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调皮少年,竟然是个女人?
  如果没有猜错,恐怕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他回头望了仍在屋里沉睡的长恭,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淡漠的神色,既然她不想这个秘密被揭穿,那么他也不必多管闲事。
  就当作,他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反正,这是她的秘密,与他无关。
  当长恭终于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揉了揉额头,头,还有些微微疼痛,怎么回事?只记得昨天和恒迦一起去凤凰楼,然后遇上了几个突厥人,然后就喝了很多酒……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的一跳,立刻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只见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装束,只是胸口多了一片淡黄色的茶渍。
  还好,还好,衣服没有被换过……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朝阳微薄的光线淡雾一样淡淡弥漫,勾勒的那个人如轻风舒缓,似清茶悠远,尤其是唇边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更为他增添了几分优雅。
  “恒迦?”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因为还不能确定这只狐狸会不会趁她醉酒的时候发现什么。
  恒迦慢慢走进了房间,抬眸望去,只见长恭垂下了头,几缕长发如百合花一样轻轻在她面颊边漾开,孩子气的柔顺天真,男子的清华,女子的妩媚,一齐在她身上同时绽放,令人心神一荡。
  她是个女人……恒迦的脑海里又冒出了这个念头,平静的心中淡淡泛起了一丝涟漪,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以后酒量不好就不要逞强。”他随手扔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过去,“换了衣服,今天你就在客栈里待着吧。”
  长恭接过了衣服,犹豫了一下问道,“昨晚,昨晚……”
  “昨晚你醉的不成样子,我将你扔到这里就回去休息了,怎么?难道还指望我伺候你换衣梳洗吗?”恒迦挽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长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不过,再想想这只狐狸哪会这么好心嘛。
  “昨天李叔有消息,说是有几个突厥人去了王宫。”恒迦望了她一眼,“我会借着办货的名义去王宫附近看看。”
  “我也去!”长恭刚站起身,忽然身子摇晃了一下,只得又重新坐了下来。
  “你这个样子就算了吧。”恒迦抬脚出了门,回头又瞥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有些郁闷。这个家伙,居然能瞒大家这么久,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恐怕连他自己也要一直蒙在鼓里了。
  在看恒迦离开后,长恭又站起了身来,这次她的身体丝毫没有摇晃,眼神也是一派清明。自从到了长安以后,恒迦一直和她同进同出,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做那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今天正好借着醉酒这个机会,单独行动一次。
  换完了衣服,用了些简单的早饭,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飞快地溜出了客栈。
  不远处的枫树下,正站着两个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斛律公子,高公子他……”旁边的中年男子脸带困惑的说道。
  “随她去吧,李叔。”恒迦的唇轻轻勾出了一个弧度,“她的这点小伎俩,我早就知道了。”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微微一笑,“不过,李叔,可别再忘了,你要称呼我为唐公子。”
  长安城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笑容满面的商人们,挑着各种小玩意走街串巷的小贩们,奔跑戏闹的孩子们,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曾改变过。
  孩子们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内,“看,看,那个捏糖人的小哥又来了!”
  听到糖人这两个字,她的身子微微一震,仿佛尘封很久很久的记忆又被唤醒……仿佛被什么驱使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捏糖人的摊子旁。
  捏糖人的是个年轻男子,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中年大叔。不过他的手艺青出于蓝,那些糖人个个栩栩如生,一个赛一个的灵动。
  “我要这个。”她走上前,指着摊子上那个最漂亮的糖人说道。
  捏糖人的小哥憨笑着,正要将那个糖人取下给她,冷不妨有人扔了一串铜钱过来,还不客气的撂下了一句话。
  “这个糖人,我要了。”那人很不客气的撂下了一句话。
  长恭听到这个声音,不有微微一愣。虽然有些恼怒,但无可否认,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如冬日里滴落在冰上的水滴,又像是月光的碎片落地的声音,虽然她没有听过,但总觉得如果月光的结晶坠地,就该是这样的声音。
  “这是我先看中的。”她转过了头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不识相。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俊逸少年,秋日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射下微妙的阴影,和那美妙透明的声音相悖的,却是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海洋,略带点不为人知的悠远,让人永远都无法触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少年似乎也微微一愣,一丝惊讶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怎么,没有听见我家四殿------?”少年身边的侍卫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阿耶,住口。”少年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时候,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长恭眼疾手快的拿起了那个糖人,转了转眼珠,迅速的伸出舌头在糖人上舔了一下,笑咪咪的递了过去,“这位公子,你还想要吗?”
  少年低下了头,轻轻笑了起来。
  “这次怎么没有不小心把糖人摔成两半了?”
  长恭大吃一惊,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好几个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小时候和一个小男孩抢糖人的画面上。她再次抬起头,仔仔细细端详着那个少年,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那双内敛成熟的眼睛却还是似曾相识。
  “啊,是你!”她愣在原地。怪不得觉得刚才的场景有些熟悉,这也太凑巧了吧。
  “你也想起来了。”少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真是凑巧。”
  “可是,你怎么每次都和我抢糖人,以前是小孩子,现在怎么也……”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一款糖人,我母亲生前总是买给我,所以,每次看到总会想买。只是不知道,这么凑巧每次都会遇上你。”他低下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怀念。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涌起了一丝小小的内疚,原来是这个原因,要知道这样的话,就不和他抢什么糖人了。
  “我不知道是这样……”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有些后悔刚才用那种手段霸占了那个糖人。
  “小哥。这个糖人能不能再做一个?”她急忙问那个小贩。
  小贩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位公子,今天的糖已经全用完了。”
  “那么明天呢?明天你来吗?”
  看到小贩点了点头,长恭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对少年道,“明天就是这个时候,你来这里等我好吗?我送你那个糖人。”
  少年犹豫了一下,“我看不必……”
  “不管你来不来,明天我一定会来这里。”长恭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四殿下,明天您不会来吧?”阿耶低声问道,心想如果对方知道这位少年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四殿下宇文邕的话,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宇文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神色,“为什么不来?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在刚才一瞬间,他忽然认出了那个之前在凤凰楼看到的少年,竟然就是小时候和他抢糖人的孩子时,他也有一刹那的惊讶。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敌国派来探听消息的……事情好像变得比他想像的更有趣了。
  比起那时,现在长大了的这个孩子,似乎更加惹人注目了。那近乎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美丽,倒是有几分特别。
  “可是,四殿下……”
  “反正在大家眼里,我也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闲人,不是吗?”宇文邕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阿耶忙摇头,“属下知道四殿下胸怀大志,如果……”
  “阿耶,”宇文邕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大志之前,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这也是现在我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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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哥哥,别看你现在够冷静,将来等着被虐得死去活来吧,哦呵呵……
  夜探王宫
  秋日间略显单薄的阳光缓慢地延伸,直到透过树木稀疏的新叶在长安城中一所庭院中投下细碎的光斑不断跳跃,泛起镏金的涟漪。古老的青灰瓦瓴在阳光下愈显出沧桑,无言地诉说着过往。院子中的池塘波光粼粼,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朝阳的光照下,一位眉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无边的天际,绯色的胡服染上了阳光的颜色,混合着本来的色彩,变成一种跳跃着不可捉摸的光。
  “殿下!”一位同样身穿胡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了庭院,朝他行了一个突厥礼。
  他那湛蓝色的眼中微光一闪,“于勒都思,怎么样?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吗?”
  于勒都思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殿下,之前的消息果然没有错,他可能就在长安附近。”
  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正是突厥的太子阿史那弘,听了于勒都思的话,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欣喜,“好极了,你继续派人去查,等我商议完和宇文护结盟之事后,亲自去找他。”
  “可是,殿下,您是我突厥的太子,还是让属下去……”
  “于勒都思,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能找到他,也算了解了父王的一桩心事,你也知道,父王他的身体……”他的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
  ”这么多年来,可汗倒是一直对那个孩子念念不忘。“于勒都思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又接着说道,”殿下,这次虽然我们和周国结盟对付齐国,但是宇文护此人深不可测,心狠手辣,连自己立的皇帝都敢杀,殿下还是小心为快。”
  阿史那弘哈哈一笑,“此人狼子野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次和我联手无非也想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对付齐国,等齐国一灭,恐怕就轮到了我们了,不过,反过来,我们也正好利用他的力量,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殿下说的是,”于勒都思钦佩的望了一眼阿史那弘的爽朗笑容,看着从小太子长大,他一直深信太子一定会成为突厥最出色的可汗。
  朝阳穿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在两人的身上洒下一片跳跃的金色光斑。
  此时的长恭,一大早就来到了长安街上,可是找了一大圈,却没有发现那个捏糖人的小贩身影,问了好几个人,却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一想到自己要失信于人,长恭的心里不禁有点郁闷,忽然感到对面的枫树下似乎有人正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她抬头望了过去。
  枫树的叶子早已染上火一般的色彩,金红夹杂映着秋日明朗的阳光,投下斑驳的光斑绚烂夺目。一树红叶摇曳在秋风里,在树下投下大片的暗色,将树下少年的表情涂写成暧昧不明的一团。
  “是你,你真的来了?”长恭先是一喜,随即又露出了一丝沮丧的神色。
  “昨天不是你说的吗?要送我那个糖人。”宇文邕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从树底下缓缓走了出来。
  长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是的,可惜那个捏糖人的小贩不在……”
  “哦,真是扫兴,我还特地为了这个糖人走一趟。”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特意加重了扫兴这两个字,满意的看着长恭的脸上布满了抱歉的表情。
  “这位公子,是你在找那个捏糖人的刘齐吗?”一个挑着两箩筐橘子的小贩忽然在长恭的身边停了下来,开口道,“他是我的邻居,昨天回家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今天开不了工了。”
  “啊?怎么这么凑巧?”长恭皱了皱眉,忽然眨了眨眼睛,“那么你带我们去他家吧。”
  小贩面露难色,“可是,小的还要做生意……”
  “没关系,没关系,你的橘子本公子全买下了!”长恭笑眯眯的说道。
  小贩大喜,“好,好,小的这就带公子去。”
  长恭望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宇文邕,拉起了他的衣袖,“还愣着干什么,一起走啊!”
  在东转西转之后,小贩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简陋的住处,长恭望了一眼宇文邕,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位贵公子似乎对这里的简陋并不以为然,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从刚才到现在,宇文邕一直等着想看看她倒底想做什么,然后,他就看到长恭仔细的询问着制作糖人的方法,在刘齐的指点下熬起了糖浆……
  难道她想……宇文邕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小小的惊讶。
  也许是因为熬制糖浆的关系,她白皙的肤色上慢慢渗出一种鲜艳得好象快要从肌肤里滴出来的红色,在淡淡的阳光下,青涩而妩媚,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谐。
  他的眼前却好像渐渐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每一年的生日,母亲都会特地让舅舅从宫外带来他最喜欢的糖人……疼爱他的父母,慈祥的舅舅们,亲切的哥哥们,这一切,在叔父宇文护掌权之后就消失殆尽……
  他只能眼睁睁的见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远去。
  而他所做的,只有继续活下去……忍耐着活下去……
  “哈,大功告成!”长恭得意的看着手里的完成品,刚想递给宇文邕,却见他低下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怀念,也有些悲伤,眼里弥漫着深不见底的伤感。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他是想自己的娘了吗?
  直到长恭将一个捏的歪歪扭扭的糖人递到了他的面前时,宇文邕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做的不好,可是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要做到。”长恭笑咪咪的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她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很丑。”他低低说了一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长恭擦了擦额上的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
  接过糖人的瞬间,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若有似无的暖气便懒洋洋地从手指间升腾而起。
  “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
  “当然是个美女啊?”
  “美女……我怎么看不出?”
  “你看,有胸部的……”她还特意指了一下。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长恭笑着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丝释然的表情,这下子心里舒服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宇文邕低低开了口。
  “我叫---唐雨,你呢?”
  “叫我弥罗好了。”
  “弥罗,原来你是鲜卑人。”长恭恍然大悟,听说鲜卑多美女,果然是真的,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倒是个翩翩美少年。
  不过,在长恭的眼里,这个世上,永远都不可能有人比九叔叔更美。
  宇文邕并未否认,他的身上确实流着鲜卑族的血。
  “等等,公子,那小人的橘子……”一直在旁边暗暗着急的小贩见她要走,连忙出了声。
  “哦,”长恭往怀里一摸,诶?早上出来的太匆忙居然忘了带钱。糟了,如果说自己没带钱岂不是很没面子,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宇文邕身上。
  “你的橘子啊,当然是这位弥罗公子付钱了。放心吧,他一定会买下你的橘子的,”长恭朝他眨了眨眼,“另外,糖人的钱也由他付哦。”
  “你不是说送我吗?”宇文邕轻轻一笑。
  “可是我付出了劳力啊,要知道让本公子亲手动手是多么难得,这个糖人简直就是价值千金!”长恭一边狡辩着,一边迅速溜出了房门。
  宇文邕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那个小贩拽住了衣袖,“公子,您可一定要买下小的这些橘子……”
  “行了行了。”他刚想从怀里掏钱,却摸了个空。对了,每次从宫里溜出来,都是阿耶付钱的,他根本没有带钱的意识。
  “公子……您一定要买下小人的橘子啊!”小贩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就像抱着一个钱罐子。
  宇文邕哭笑不得的用手抵着额头,头上浮起了一个大大的十字纠结。
  那个家伙,不会是故意整他的吧?
  长恭此时一定想不到,这位弥罗公子居然也会犯了和她一样的错误。她从那里出来之后,就朝着一条熟悉的路走去,那条路通向她以前在长安的故居。
  秋日里的风忽然变得大起来,穿过树枝叶梢的缝隙,带起“哗啦哗啦”潮水一般的声音,穿过屋宇青瓦之间的空隙,被挤压的力量在平地卷起飘落树叶刮起小小的旋风。
  一切都改变了,之前的废墟,如今已经建起了新屋。
  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无意识握成了拳头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那人越走越近,长恭定睛一看,依稀辨出那人竟然是旧时的邻居-----王婶。
  虽然心里有些激动,但想到自己这次来的任务,她还是忍耐着没有出声,刚想转身,只听王婶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你是长恭?”
  长恭大吃一惊,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是长恭没错,”王婶的脸上涌起了一丝喜悦的神色,“你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比小时候更好看!”
  “王婶……”她没有再隐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好孩子,你活着就好。”王婶欣慰的问了她一些近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长恭,之前你走的急,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有件事我心里一直犯疑。”
  “什么?”
  “那场大火之前,有个女人来找过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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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的脸色一下变了,神情激动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有个女人找过我娘?是怎样的女人?”
  王婶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说道,“都这么多年了,我只记得是个衣着华贵的夫人。”
  衣着华贵的夫人?长恭一愣,一时想不起娘是否认识这样的人。
  “王婶,你再说得清楚一些,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大概多少年纪?是怎样的人?”她提高了声音,一连串的追问下去。
  “哦,对了,那位夫人长得很美,其他的我实在记不清了。”王婶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娘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夫人……”
  长恭握紧了手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也许和这场大火有关,可是,这个女人又会是谁?
  现在的她,心里实在是过于混乱,冷静,她需要冷静。如果有这么一个女人的话,为什么之前斛律叔叔一直都没有查出来?
  “王婶,失火后你一直住在这里?”长恭低声问道。
  王婶摇了摇头,“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我就去了南方老家,这几天才回长安,这不,说来也是凑巧,竟然一来就碰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长恭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正因为这样,所以斛律叔叔的人才漏过了一个这么重要的讯息。
  “唉,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要不是郑家那个孩子顽皮,又怎么会……”王婶叹息的摇了摇头。
  “我听人说火是从郑家着起来的,不和,他们全家也……”长恭想起了之前斛律叔叔探来的消息,郑家一家五口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王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妙的神色,轻声道,“不过,我听说那个孩子还活着,不过好像疯了。唉,真是造孽啊。”
  还活着?长恭心里微微一惊,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激动起来,“王婶,知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婶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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