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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11 vivibear(现代)
  王婶很快和她告别了,长恭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原本强烈得不能直视的阳光仿佛减弱了几分,洒满阳光的空地上投下几片淡淡的阴影,她抬头往天上看,原来是几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云,变幻着形状遮住了阳光。
  回到客栈的时候,她一进房间,赫然发现恒迦正坐在哪里。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她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李叔死了。”他脸上反常的没有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
  长恭大惊,“李叔怎么会死?”
  恒迦看了她一眼,“这次也是李叔过于鲁莽,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潜入王宫探听消息。”长恭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伤感,毕竟,李叔也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
  “李叔已经打草惊蛇了,我看宇文护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所以一切必须终止。我们先回去。”恒迦神色淡然的说道。
  “那怎么行!”长恭立刻反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什么都还没查到。怎么能轻易放弃!怎么向皇上交代?”
  恒迦的唇边又浮现出那个笑容,“那也未必。我们查到的已经够交代了,突厥人的异动已是事实,而突厥皇族的出现更是说明了结盟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猜错,一旦结盟成功,他们很快就会向我国发动进攻。”
  “但你也说了,只是可能而已。”她瞪了他一眼,“我要----确定的消息。”
  “确定的消息吗?”他微微一笑,“比起这些,我更在乎我自己的命。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在长安。”
  “斛律恒迦,你还算是斛律家的人吗?这么贪生怕死!”长恭恼火的看着他。
  “贪生怕死……”他轻轻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我拿自己的命来冒险。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忽然低下了头,带着一丝微凉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吹过,“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自己。”
  长恭蓦的抬起头,只见他那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虚无的光,望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在长恭的眼里,对他的印象已经从一只狐狸变成了一只贪生怕死的狐狸。
  “明天。”
  长恭没有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她才不会像他这么贪生怕死,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李叔既然是在宫里遇害,难道宫里有什么秘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如就干脆夜探王宫!
  她的心里不停转着念头,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如果被这个只狐狸看出一点端倪的话,这个计划就会彻底泡汤。
  “明天走就明天走,我先睡了。”她瞥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想在这间房里过夜?”
  她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恒迦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完全不知道此时恒迦的脑海中又冒出了几个大字: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你早些休息吧。”恒迦轻轻咳嗽了一声,连忙退出房来。
  今晚的夜色浓得深沉,只有几颗不知名的星子闪烁着微光,二更刚过,一身黑衣的长恭就出现了王宫外,在隐蔽处静静等待着。之前听李叔说,在外巡逻的侍卫们大约每晚这个时候会和在内巡逻的侍卫们换岗,要想混进去,只有这个机会了。
  也是运气不错,正巧这时在外巡逻的侍卫里有人要解手,趁着他刚到阴暗处,还没等他脱下裤子,长恭就将他一掌放倒,匆忙换上了他的衣服,还不忘将头上的护甲拉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由于是半夜,再加上众人也是疲惫不堪,倒也没人发现自己人被调了包,长恭顺顺利利的跟着那班侍卫进了宫。
  借着昏暗的光线,长恭只看到周王宫的大致轮廓,似乎比齐国的宫殿更为简朴,但唯一相同的是,这重重楼阁之下是数不清的暗流涌动。
  她找了个机会,甩开了那帮侍卫,悄悄朝着王宫深处走去。
  毒杀
  没走了多少路,她忽然看见不远处正有人端着什么匆匆走进一间房内,看样子似乎是宫内的太监,心下不由有点好奇,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她从墙根处探出了半个脑袋,偷偷往里张望着,只见房里灯火通明,有两位男子正坐在案几旁,似乎说着什么。面向她的哪个男子大约有三十来岁,还算端正的眉目间带着一股阴骛之气,而背对她的那个男人穿着胡服,看不到他的容貌。刚进门的太监将几盘点心放在了案几上。
  “太子殿下,你我结盟之后,必定所向披靡,齐国灭亡之时指日可待。”那男子笑了起来,指了指那些精致的点心道,“来,先来尝尝我周国最出名的点心。”
  “晋国公,你打算何时发兵?”那位突厥太子显然对点心没有兴趣。
  听到这个称号,长恭大吃一惊,她知道,在周国被封为晋国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宇文护。不过更令她吃惊的是,居然误打误撞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而且,这个太子殿下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太子殿下,你们突厥先从北方进攻,而我大周会派杨忠将军带领两万大军从南路包抄,攻他个出其不意,你我两军到时在齐国晋阳会师,你看可好?”
  太子殿下思索了一下,“也好,就按晋阳公所说的办。”他站起身来,“那么,我也要告辞了。”
  “殿下,慢走。”宇文护也起身相送。
  突厥果然和周国结盟了,而且很快就要攻打齐国,这可是确确实实的重要消息!长恭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只觉手心里全是汗。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位突厥太子转过身来,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那人竟然就是凤凰楼上遇到的阿史!
  虽然猜到他身份高贵,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突厥的太子,未来的突厥可汗!
  正处于震惊中的长恭,脑袋不小心碰到了墙上,发出了极轻的扑的一声。虽然是几不可闻的声音,但阿史那弘是习武之人,听觉比常人都灵敏,立刻大喝一声,“什么人在偷听!”他的话音刚落,身形已经晃到了房外,只听嗖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剑直冲她的面门而去,冷冽的刀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
  长恭在心里哀叹一声,连忙一个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势。顺势抽出了佩剑,迎了上去。
  “快,快抓住这个奸细!”宇文护在一旁大喊着,只见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长恭一边招架着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边寻找着退路,此地不可久留,如果再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恐怕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她应付从斜地里冲过来的侍卫时,阿史那宏找准了一个破绽,一刀砍下,她头上的护甲顿时飞了出去,整张脸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在看清她容貌的一刹那,阿史那宏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吐出了两个字:“唐--雨?”
  趁着他分神,长恭立刻发动了反击,长剑一扬,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他急忙一低头,只觉那冰冷的剑锋贴着自己的头皮而过,心下也是一惊,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几十根发丝正在空中飘扬,轻轻飘落在地。
  “好功夫。”他不禁佩服的赞叹了一声。
  长恭朝他眨了眨眼,趁着大家愣住的瞬间,一个翻身隐没在了层层楼台之间,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去追!”宇文护大怒道,“无论死活,都要给本王找到他!”说着,他又转向了阿史那弘,一脸关切的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阿史那弘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心里涌起了说不清的感觉,这个像女人一样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出色……
  长恭跑了没多久,就听着后面追兵渐渐逼近,再这样下去就会大事不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闪身,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房间。一踏进那个房间,她立刻扣上了房门,转身抬头,不觉一愣,只见屋子中央有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从她的这个方向望去,只能见到对方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和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她唰的抽出了剑,指住了那人的后颈,“这位姐姐,我不会伤害你,不过如果你要是叫喊的话,我的剑就不长眼睛了。”
  那人似乎并不害怕,只是慢慢转过头来,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跑到我房里?”
  在看清这人的一瞬间,长恭手里的剑差点掉了下来,这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她认识的男人。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弥……弥罗?”
  宇文邕见到是她,心里也是暗暗一惊,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来自己的猜测不假,这个家伙果然是敌国的奸细。
  不过这个奸细也真够大胆的,不但夜闯王宫,还竟然威胁他……
  外面忽然响起了侍卫们杂乱的说话声,“快去这里看看!”
  “那里也去看一下!”
  长恭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动,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
  “进来。”宇文邕指了指自己的木桶。
  她愣了一下,“我……”
  “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宇文邕皱了皱眉,“不想死就进来。”
  长恭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咬牙,只好拎着剑爬进了木桶,刚一下水就碰到了对方裸露的皮肤,她惊得一缩,背部立刻撞上了桶壁,换来了对方的一声斥骂,“不要乱动!”她不由大窘,只觉得脸上好像烧着了一般滚烫滚烫的。
  高长恭啊高长恭,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莽撞行事了……
  “我……”她刚想说话,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几乎是同时,宇文邕把她的头使劲摁进了水里。
  “四殿下,刚才有奸细好像跑到了这里,不知四殿下看到没有?”为首的侍卫大刺刺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半分敬意。
  “不曾见过。”宇文邕露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低低回了一句。
  此时的长恭由于正被摁在水中,所以什么也没听见,在狭小的木桶里,她的身体正与他的紧紧相贴,身体与身体无意识的摩擦带来的温度从腿一直传达到大脑,平生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就在她遭受“酷刑”的时候,终于被他哗啦一声拉出了水面,她赶紧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他们走了。”他松开了手,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比绯色的红叶更鲜艳的红色渐渐爬满了她脸颊白皙的皮肤,甚至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消失在衣衫的领口处。细细的水珠从她半长不短的黑色发丝上一粒一粒的滚落下来,在她的肌肤上慢慢的晕染开。水珠洒落在她的肩头、发上,绽放的是如此绚丽,如此妩媚……
  这个家伙,真是个男人吗?宇文邕的心里忽然有点怀疑起来。
  “谢谢你,”她急着想要离开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也顾不了那么多,用极不雅观的姿势迅速从桶里爬了出来。
  “唐雨,”他低低笑着,“原来你是敌国的奸细。”
  长恭迟疑了一下,“很抱歉,我是骗了你,不过你不也一样吗,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你会出现在宫里。”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他扬起了嘴角。
  长恭的脑中飞快转着,住在这里的男人只有三种。第一种,也算不得男人,那就是太监,但是太监不可能住在这样的房里。第二种,皇子。这个男人气质的确不错,但是刚才侍卫居然可以直接推门进来,可见此人地位一点也不高,而且这样的房间,对皇子来说又未免太简朴了些,那么,这样的美少年住在宫里,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
  “难道你是---”她迟疑的开了口,“皇上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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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邕的身子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在石化了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长恭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过,清澈微凉,带着水漾的温柔。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长恭怕无意中伤害到了他,急忙解释。
  “唔……”他并没有急于否认,既然这个家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干脆就将错就错吧。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宠!”她还不失时机的加了一句,不过,她好像也只见过这一个吧。
  “呃……”他在心里郁闷了一下,一个男人被说美丽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也该走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窗外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灯火隐隐晃动,看起来似乎还有不少侍卫。
  “现在你恐怕是走不了了。”宇文邕的嘴角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微眯的双眼在跳跃的烛光中散发出不明意味的色彩。
  长恭微微蹙起了眉,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太莽撞,如果不是弥罗,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而且现在的状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先在住弥罗这里躲避一会再说。
  “弥罗,”她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明媚的笑意,仿若梅子酒一般剔透醉人,“人家说帮忙帮到底,怎么说我也给你做过糖人哦,你也不忍心看我白白送死,对不对?”
  看着她眨着眼睛的模样,宇文邕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做出了为难的样子。“让你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哦……哦……难道你等会儿---要侍寝?”长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宇文邕的身子轻轻一晃,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说实话,他现在很后悔刚才救了这个家伙。在轻咳了一声后,他指了指那个木桶道,“再过半个时辰,宫女们就会来收拾这里,也就是说,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哦……”长恭忽然眼前一亮,如果冒充宫女出去倒也是个好办法,虽然要穿女装,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吧?他们也一定想不到刺客会是女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似乎又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忽然落到了墙上的一副美人图上。画里的美人姿态优雅,容颜娇美,就像一朵飘浮在尘世中的烟云。
  “这个女人真美。”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在我见过的美人里,可以排第二了。”
  宇文邕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么排第一的是?”
  “当然是我娘啊。“长恭思及母亲,不由脸色黯淡了几分。
  对于长恭说的话,宇文邕不是不信,看长恭的容貌,就能猜想她的母亲必定是绝代佳人,不过,他也一样啊,无论看遍多少美人,只有母亲是永远排在第一的。
  所以,在他眼里,这副画像里的女人是最美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和这个少年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不过是副一般的美人图而已。”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更多,就在这时,又听到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诶?这画是不能移动的?”
  “那画已经砌入了墙里。”他刚说了一句,忽然见到长恭伸手去摸那副画,不由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想去拉他,谁知一急之下,反而重重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不稳,正好撞到画上,脑袋还不偏不倚的重重磕在了美人的右手上。
  只听卡答一声,挂着美人图的墙竟然慢慢分成了两半……墙内自有一番天地,还有阶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你这里居然还有秘道?”长恭目瞪口呆的望了一眼宇文邕,只见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惊愕之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秘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宇文邕低低说了一声,他已经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画像有这样的玄机,但是,有这样的发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条秘道通向哪里?”长恭脱口问道。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勾起了嘴角,一脚踩在了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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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下了几级阶梯,借着火折子,长恭看清了原来这是一条幽长狭窄低矮的通道,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
  两人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忽然,长恭的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死老鼠。
  “你说这秘道会不会通向宫外呢?说不定是以前的皇上为了经常出宫玩……”长恭刚说了一半,就被宇文邕的目光阻止了。他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头顶。
  长恭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晋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晋国公,不就是宇文护吗?她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邕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眸,斑驳的光影半遮半掩着他的脸,让人看不分明。
  “臣是来给皇上送夜宵的。”宇文护的声音冷冰冰的。
  长恭听到这句话,更是吃惊,难道这秘道之上,竟然是当今皇上的房间?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夜宵,朕也不想吃。”皇上的声音听上去也只有二十左右。
  宇文护冷笑一声,“皇上,这可由不得你!”
  “宇文护,你还是等不及要动手了吗?”皇上的声音倒平静起来,“如果朕没有猜错,这碗夜宵里,你下了毒吧?”
  新皇
  长恭大惊,正想和宇文邕说句什么,就听见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不要说话。”
  头顶上方似乎沉寂了片刻,很快,又听到了宇文护冰冷的声音,“皇上,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让臣为难了。”
  皇上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自从三弟死于非命,朕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宇文护,你到底要杀多少个皇帝!”
  宇文护似乎也笑了起来,“皇上,臣实在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所以,下一任皇帝,臣会好好再选。那么,请上路吧,皇上。您的三弟和父亲都等着您去团聚呢,”
  “宇文护,你若是再伤害我的弟弟,我宇文毓做鬼也必不会放过你!”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接着就听到了酒杯坠地的声音……
  宇文护竟然又杀死了一个皇帝,长恭心里一悸,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紧紧的绞在手里,那么用力的抓紧着,他那手指上的薄茧几乎要烙进她的手腕,让她的肌肤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弥罗……”她忍不住轻轻低唤了一声。
  “不要----说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晋国公,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看我们还是要立刻新推一位皇帝。”另外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宇文护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太聪明的人不适合这个位置,你觉得四皇子宇文邕如何?”
  那人立刻接了上来,“四皇子为人懦弱胆小,胸无大志,这样的人,自然更容易被您所控制,依老夫看来,他的确是新皇的好人选。”
  “我也是这么想。”宇文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明天一早,立刻宣告皇上突发急病驾崩的消息,对了,还有,告诉众位大人临终前皇上下旨皇位由四皇子宇文邕继承。”
  头顶上方的声音渐渐远去,长恭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掐断了,刚想回头,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不要--回头看我。”他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让人从心底发寒。
  长恭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了他那冰冷的手上,按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差点忘了,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难过伤心也是难免……
  宇文邕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脸贴靠着冰冷的通道,血液里却有什么在滚烫沸腾着,只觉得那少年的手越来越热,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流转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再难以抑制的刺痛着灼热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大一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想要变得更强,更强……
  没过多久,宇文邕忽然站起了身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长恭略带惊讶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他一脸平静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说,跟着他继续往前摸索。
  在暗道里拐了几个弯后,终看到了不远处的阶梯。长恭跟着宇文邕沿着阶梯往上爬去,只觉得四周的石壁狭窄潮湿,带着一股霉味,伸手摸去,似乎还能摸到一层青苔,感觉似乎像是以口废井。快到阶梯尽头的时候,宇文邕往上顶了一下那个盖子似的东西,却是纹丝不动,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了靠近出口处有个小小的石环,于是伸手一拉,只见顶上的那个石盖居然慢慢移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繁星闪耀的夜空。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长恭轻声道。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面露诧色,然后慢慢从井里出来。
  长恭急忙也爬出了井口,一看之下,顿时大喜,原来这真是一口废井,而且,看这里完全不像是王宫,倒颇像个破庙。
  “我的房间里竟然有通道宫外的秘道……”宇文邕眼眸中带了一丝困惑,又喃喃自语,“为什么?”
  “秘道在你的房间里,你怎么会一直不知道呢?”长恭侧头问道。
  他摇了摇头,“这秘道的机密是在那副画上,而那副画,我是绝对不会碰的,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他母亲的画像,为了表示尊敬,他都是远远观看的,从不近身。
  “不过真的没想到,竟然能通到宫外!”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老天助我。”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弥罗,”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们的皇上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不想待在那里的话,就跟我回去好了。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你一定也会喜欢他们。”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家人吗……这个词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长恭扬起了一抹好象露水一般美丽的微笑。“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望着她真挚的笑容,他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男宠,说不定真会跟她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他在她的面前继续维持着镇定,“你还不快走。”
  长恭也不再勉强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她又折转身来,月光就在抬头的瞬间泻入她的眼中,流成银色的浅影,勾上嘴角温和的笑。
  “谢谢你,弥罗,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记得来邺城的琉璃庄找我。只要向店主说出你的名字,他就会转告我。”琉璃庄的店主是她私交甚好的朋友,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一番话。
  宇文邕点了点头,“答应我一件事,秘道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看长恭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又下到了井里,心里隐隐有些空虚。其实,之所以他这样帮助她,更多的原因是---让她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到齐国,这样一来,也能让宇文护手忙脚乱,更加放松对他的警惕。
  长恭一直看着那井盖再次合上,才离开了那里。穿过那个庭院,她发现这里还真的是座荒凉的破庙。
  谁也想不到宫里的秘道居然会通到这种地方吧。
  正想着,脚下忽然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她踢到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身边还放着一个破碗,只一眼,长恭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乞丐。那人被她这么一踢,倒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的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嘴边还挂着一丝傻笑。长恭微微一愣,又再次确定了他的身份----傻子+乞丐。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人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膝盖,抬起了头,一个劲的朝她傻笑。长恭本想推开他,但无意中看清了他的脸时,不由又是一惊,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长恭装出了恶狠狠的样子。
  那个乞丐吓了一跳,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杀我,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他的眼中又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喃喃道,“火,好大的火,爹……娘……姐姐快来救我……”
  听了他的话,长恭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拎起那个乞丐,撩起了他的衣服,只见在他的手臂上有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郑远!”她低呼出声,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喜,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竟全不费功夫。王婶所说的郑家小儿子竟然一直躲在这里,她敢确定这个乞丐就是郑远,那块伤疤还是小时候他们一起爬树时落下的。
  “郑远,是什么人要杀你?”长恭因激动而拽紧了他的衣服,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放火?
  郑远看了她半天,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个劲的呻吟起来。长恭只好先放开了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难不成这个郑远知道些什么?
  又或者,这场大火并不是意外?
  就在她一分神的时候,郑远忽然惊慌失措的跑出了破庙,她赶紧追到了门口,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可恶……”她低低咒骂了一声,忽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发白,心里又是一凛,还是先赶回客栈吧,不然要是被恒迦发现的话……
  长恭赶到客栈的时候,天边周围一圈渐渐白亮起来,几颗依依不舍的星子还在天幕的一角绽放出微弱的光芒,有些淡紫也有些橘红的云彩飘浮在那里,单薄的身姿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蹑手蹑脚的像条小鱼似的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魔音。
  “早啊,长恭。”
  ==========================
  长恭的身子一僵,眼前立刻出现了完蛋了这几个大字,她缓缓地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倚在躺椅上悠然喝茶的恒迦,他的神情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唇角边依旧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虚伪的笑容。
  “早啊,恒迦。”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
  “这么早去哪儿了啊。”恒迦微微笑着,黑色的眼眸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长恭眨了眨眼,正想说话,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宫里好玩吗?”
  诶---------长恭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目光掠过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暗叫不好,怎么给忘了,身上穿的居然还是宫里侍卫的衣服!这下可是物证确凿!
  反正是被揭穿了,干脆就承认好了,再说,她也从宫里打探出了重要的消息呢。
  “不错,我是去宫里了,虽然是莽撞了一些,但也不是全无收获。”长恭迎上他半明半昧的眼眸,“你一定会有兴趣知道我到底打听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在凤凰楼和我们一起饮酒的阿史那,原来他就是突厥的太子。还有,他们果然结成联盟……”
  在听她劈里啪拉说了一大堆后,恒迦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神情,好像她所说的事完全和他无关。长恭心里倒开始没底了,因为从他的神情根本难以判断,这只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完了吗?”他放下了茶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长恭忽然觉得有些困惑,狐狸的反应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吧!
  “你--不生气?”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生气?”恒迦微微一笑,“你打探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而且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一点没事。我又为什么要生气。不过,”他的目光一敛,“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从宫里溜出来的,听说昨晚宫里热闹的很呢。”
  长恭心里一凛,“你怎么知道?”
  他扬了扬眉,“昨晚半夜起来见你不在房内,依着你这性子,我就寻思着你是偷偷去了王宫,于是我去打听了一下,正好听到他们说宫里闯入了奸细,我猜多半就是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长恭愣住,“就这样?”
  “就这样。”恒迦的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难不成还要我冒险进宫救你?”
  “可是你就这么回来也太没义气了吧,”长恭有些郁闷,虽然不指望他救她,可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痛快。
  “哦?”恒迦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口茶,“虽然父亲吩咐过让我看着你,可我是不会冒险用自己的命救人的。而且,就算你有个好歹,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长恭似乎感觉到了那丝被完好隐藏在他的笑容下的隐隐怒意。
  她的眼珠子咕噜一转,长睫下蓦的流泄出一抹狡黠,忽然笑了起来,“恒迦,原来你在生气……真是的,生气就说出来嘛,每次都这样,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假惺惺的装出一副笑脸,你累不累啊!”说着,她欺身上前,还伸出手不客气的扯了扯他的脸,“哈,这层面具好厚哦。”
  恒迦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僵,一侧脸躲过了她的魔爪,“行了,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出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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