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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海青拿天鹅)

_7 海青拿天鹅(现代)
  “初雪……”我惊喜难当,才叫出她的名字,突然捂起嘴巴。
  阿芙就在不远处躺着,现在可不是大呼小叫的时候。
  “无事,爷爷施了法术,她醒不来。”灰狐狸得意洋洋地笑。
  我放下心来,看着她,激动又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可真想你们。”我把脸蹭在灰狐狸毛茸茸的脖子上,喃喃地低声道。
  灰狐狸咯咯地笑。
  这时,我看到妖男也站在外面,夜色中,他看着我们,一贯的唇角微弯。
  我朝他身旁看出,出乎意料,若磐竟不在。
  “若磐呢?”我问灰狐狸。
  “阿墨?”灰狐狸讶然看着我,又看看妖男,语声茫然:“阿墨不是同你在一起么?”
  
  清冷的月光照在窗台,室中,我和灰狐狸坐在榻上,妖男坐着胡床,皆神色沉凝。
  “那罡风下来之后,爷爷被吹得一阵发晕,待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几千里外,身旁只有这臭方士。”灰狐轻轻摇着尾巴扇风,一边回忆一边说:“爷爷和臭方士都以为你和阿墨在一处。偏偏爷爷落地时腿受了伤,臭方士带着爷爷休养了几日,才回来找你们。”
  我听着她说,没有作声。
  妖男坐在胡床上,眉头微拧,亦一语不发,指节轻轻叩着宝剑。
  “待回到京城,我等就听到了你要嫁给北海王的事。偏偏又遇上梁王发丧,官府暗地抄查梁王苑,京兆尹从栖桃弟子口中捉了臭方士的影,画像贴得满街都是。”灰狐狸看看我,咽咽口水:“我等只得昼伏夜出,现在才寻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
  “我醒来就未见着若磐。”我低声道,手指轻轻抚着腕上的兽牙:“此物摔过几次,若磐也从未现身。”
  灰狐狸歪着脑袋想了想:“阿墨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可是被左相府的人藏起来了?”
  我心里也没底,片刻,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妖男:“公子之见如何?”
  妖男将宝剑放在一旁,缓缓道:“女君在这府中多日,可觉察到有身怀法术之人?”
  我想了想,摇头:“不曾。”如果有的话,想让我精神萎靡,何需费这么大劲找来紫荼花的偏方。
  妖男颔首:“某方才潜入之时,也曾暗暗观察,未见左相府中有异常之处。若磐虽兽身,修为却不可估量,想困住他,无高深至极之法力不可为。”
  室中一阵默然。
  “尔等可还记得那时将我等分散的罡风?”妖男问。
  我和灰狐狸相视一眼,点点头。
  妖男道:“那罡风之劲猛,某生平所见绝无仅有,恐怕就连某师祖太清真人在世也做不到。”
  “你是说,那使罡风者与困住阿墨的乃是同一人?”灰狐狸道。
  妖男点头:“正是。”
  灰狐狸睁大眼睛:“他要阿墨做什么?阿墨那臭脾气,当狗来养定是不成,难道要抓去剥皮么?”
  妖男苦笑:“这某就不知晓了。”
  我低头不语,手指困苦地捏着兽牙,只觉心焦不已。
  “说到京城,女君果真要嫁给北海王么?”这时,妖男忽而问我。
  我看看他,摇摇头:“那是左相一厢情愿,我必不遵从。”话音刚落,灰狐狸欢呼了一声。
  “甚好甚好!”她扑到我的怀里,高兴地说:“爷爷这几日还在想,若是阿芍做了什么北海王妃,将来可不能与爷爷到处逛了呢!”
  我摸着她的头,哭笑不得。
  “北海王。”妖男沉吟着,少顷,笑笑:“怪不得左相这般执意抓你回来,他这是押宝呢。”
  “押宝?”我不解。
  妖男颔首,道:“今上多疑,太子至今未立。众多皇子中,唯长子卫王与三子北海王最是得势,而今上又向来最爱北海王,将来的太子之位恐怕非他莫属。”
  “是这样。”我明白过来。
  心里却不怎么感兴趣,这些事本就与我无关。我对妖男说:“你们来了就好,我并无行李,现下就可离开。”
  妖男却摇头:“现在不可。”
  我讶然。
  他指指外间:“你凭空消失,那侍婢怎么办?”
  我怔了怔,心里一阵愧疚。没错呢,我已经对不起阿芙一次,这回可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
  “不急。”妖男悠然道:“我见女君在这府中也过得不错,安排好再走不迟。”
  我点头,忽然想起那时在老宅里初遇妖男的情景。
  “你倒是还记得她。”我冷瞥。
  妖男愣了愣,片刻,嘴角一弯:“自然记得,她虽瘦了些,长得却还不错。”
  
  老天到底还算眷顾我。
  第二天,夫人那边遣人来传话,说夫人过明日到贤真观进奉,要带上我。
  我微笑地颔首,表示我很是乐意。
  “贤真观呢!”阿芙又是好奇又是憧憬:“据说那是京畿最好的庙宫,四周山水都是名胜哩。”
  我问她:“阿芙可想去?”
  阿芙点头:“想。”
  我含笑:“可有要祝祷之事?”
  阿芙想了想,忽然脸颊微红,点头:“有。”
  我看着她,含笑不语。还在老宅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提过她那个在抚州行商的表兄,每次都是这个表情。年初时,她还羞赧地偷偷对我说过,她表兄已经快攒够了钱,年末就去求父亲让他为阿芙赎身成婚。
  
  第二天清晨,几辆牛车安安稳稳地载着左相府的女眷们出了府,往城郊而去。
  我和那个叫慧的女孩同一辆车。
  一路上,她眼睛抬得高高的,看我仍然只用白眼。
  我不管她,或透过竹帘看车外景色,或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贱妇养的,妖媚相。”她终于按捺不住,低低地骂道。
  到底不肯让我安生。
  心里叹口气,我睁开眼睛。
  “可偏偏妖媚相的人才能嫁给北海王呢。”我看着她,嫣然一笑。
  慧神色骤变,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要飞出刀来,嘴唇紧抿着,颊边微动。
  突然,她朝我扑了过来,咬牙恨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
  我猛然接住那双臂,身体向前,一下将她摁倒在身下。我发觉我的悟性实在不错,和若磐他们经历过险恶,不必练习也知道怎么拆招了。
  慧睁大了眼睛,满是不信与惊恐,嘴里骂着难听的话,身体和双腿用力地踢打。
  我不理会,只用力将她稳稳地摁住,目光冷冷:“你看清楚,要当北海王妃的人是我不是你,莫在我面前使那套撒泼脾气。你若不信喊吧,看谁理你。”
  慧瞪着我,嘴里仍然骂着,手脚却渐渐不再挣扎。突然,她眼圈一红,“哇”地大哭起来。
  “女君,出了何事?”外面传来侍婢惊讶的声音。
  我放开慧,理理身上的衣服,转过头对外面和声道:“无事,方才说了个笑话,慧女君笑翻了呢。”
  
  牛车行走缓慢,将近日中才到了贤真观前。
  我下了车,往前方望去。只见树林如海,远处浓密的树冠掩映中,隐约可见层叠的飞檐露着尖角。
  夫人由着侍婢整好衣裳上的皱褶,由一名妾侍虚扶着,慢慢沿着石砌的台阶向上走去。
  路上,夫人和妾侍们说这话,声音不断。
  我在后面文静地跟着,并不出声。慧的脸阴沉得发黑,一声不响地朝前面快步走去,脚“嗒嗒”地踏在台阶上。
  “怎这般粗鲁。”夫人回头,皱眉看她。
  慧不搭理,径自快步向前,把其他人都抛在了身后。
  “这孩子。”夫人轻叹一声,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我扫过来。
  我回视她,神色平静。
  心情却是一片大好。
  从小到大,我从不知仗势欺人是何感觉,如今从这姊弟身上找到了,很是愉快。这么想着,心中有些惋惜,如果我真的嫁给北海王,将来这样的机会一定还多的是。
  
  到了贤真观,只见果然气派。重顶飞檐下,勾心斗角。墙上和梁柱上绘得绚丽,仙鸟神兽姿态各异,真人大小的神仙们衣袂飘飘,像是随时能从墙上飞下来一样。观台四周,花树缤纷满目,山林中凉爽,许多晚春的花朵现在还有。
  观中真人与夫人相识已久,亲自招待。众人在堂上拜过神,真人引着走到观后,说桃花开得正盛。
  果然,只见面前一大片桃林,粉白的花开满枝头。
  众人惊诧不已。
  “果然名不虚传,已经夏初时节,谁知竟还能看到桃花。”一名妾侍叹道。
  “自是宝地有灵。”夫人微笑。
  真人让童子在桃林中铺设茵席,摆上案几,又打来泉水煮茶。
  他们说的话都是些神仙玄理,我不感兴趣,在旁边听着很是无聊。正在这时,真人饮一口茶,微笑道:“这茶虽好,若是采些花瓣来煮,味道更是清雅。”
  我闻言,心道正好,微笑道:“如此,阿芍去采来。”
  夫人没有反对,却让慧同我一起去。
  慧的脸色登时更黑。
  我微笑,答应着一礼,起身离席。
  
  这桃林果然大。
  我借口着要去找开得更好的桃树,快步走着,没多久,慧和跟随的侍婢甩得不见了。
  繁花在四周开得满目绚烂,我张望着,却许久也没看到灰狐狸或妖男的影子。
  没来么?
  心里琢磨着,有些失望,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不易,他们也该来鼓舞鼓舞。
  鸟鸣声阵阵传来,微风拂过枝头,时而有落英飘下,地上粉红与草青相映,甚是美丽。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种许多人一起吟唱的声音,甚是悦耳,凝神再听,却又只剩下风声,那些歌唱似乎只在脑海间缭绕。
  我脚步缓移,并不打算采什么花瓣,只陶醉地望着四周。
  忽然,我发现头顶上方有一根枝条生的别扭,嫩嫩的,却弯曲得不甚自然。仔细看去,原来夹在了邻近的枝干之间,也许是鸟儿嬉戏时做下的好事。
  我似乎能听到它在委屈地抱怨。
  被欺负了呢。
  我心里道,不禁微笑,踮起脚去给它解围。
  桃树密密的枝叶被我拨开,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事似乎熟悉得很,好像经常会做。
  “花君亦爱花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陌生的气息,醇厚而悠然。
  我一惊,猛然回头。
  一人锦袍玉冠,立在桃树下看着我。俊美出尘的脸庞上,双目映着繁花的颜色,愈加流光潋滟。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勤劳~~
第二十四章
  北海王的看着我,神色似笑非笑。片刻,他抬起手,“啪”地,青枝脱离束缚,一下弹开,几点花瓣纷纷落下。
  我已经回过神来,拂开肩上的两瓣桃花,向北海王一礼:“拜见殿下。”
  “免礼吧。”北海王道,声音似从胸中透来,带着些沉,却很是好听。
  我抬头,神色自若。
  方才他口中的那声“花君”的确把我吓了一跳,我们见面不止一两回,恐怕他已经把我认出来了。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朝北海王的腰上瞥去。那块样式奇怪的灵玉仍挂着,还是我偷走那时的样子。
  不知为何,我看到它,忽然觉得有些奇异的久违之感,明明是早已经见过的东西,看在眼里竟有些移不开目光,好一会才转开眼睛。
  无妨。心里道。认出来便认出来了,要是他能够如蒙奇耻地满天下嚷嚷左相的女儿当过优伶他不愿娶,那是最好。
  可惜这人不知在想什么,起了个花君的头,却没接着说下去。
  “寡人见前方树下甚是热闹,女君离席,想来是要取花烹茶?”只听他开口道。
  称呼都变了。
  我颔首,不紧不慢地答道:“正是。”说着,看看他的衣装:“殿下也来拜神进奉么?”
  北海王淡笑。
  他没有回答,却将双目注视着我,片刻,伸手过来,低声道:“勿动。”
  我不禁一僵。
  只觉鬓边上传来轻轻的触碰,北海王收回手,指间拈着一片花瓣。
  脸微微发热,我触到他的目光,觉得那玩味的笑意中暗含得意。
  “咔”地一声,似乎什么人踩断了地上的碎枝。
  我望去,慧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面上通红,似羞窘又似慌乱。
  北海王看了看她,漾起微笑。
  “想是左相夫人着急了呢,寡人先告辞。”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头微微凑近,声音随和而亲昵。说罢,他转身,步履款款而去。
  那笑容仍留在眼前,似蕴着无限风情,晃眼得很。
  我望着他渐渐被桃树挡去的身影,缓缓松了口气。不愧是北海王,做派比妖男还要妖孽。心中暗道。
  待转过头来,只见慧还望着那边,神色有些痴痴。忽然,她看向我,表情倏而变得更加阴鹜。
  我淡淡一笑,并不多加搭理,径自朝桃林外走去。
  
  饮过了茶,真人一捋拂尘,向夫人道,今日恰逢十五,后观先尊羽化之处启门迎瑞,问夫人可要前往。
  夫人颔首:“正有此意。”
  真人即命童子备好舟楫,引众人前往。
  事情正如计划中一般,似乎曙光在望,我心中渐渐地雀跃起来。
  贤真观分前观和后观。前观就是方才拜神饮茶之处,后观却神秘许多,建在一座四面环水的江心孤岛之中,只能以舟楫相通。据说这后观里,曾经先后有三位真人在此羽化,灵气甚足。观中殿阁亦时常关闭,只待每月十五开放迎瑞,且只允许常年虔诚供奉之人前往观拜。在京城中,亦是仙道名闻一件。
  据说夫人每回来这观中,捐奉的数目从未下过万钱,“虔诚”之列自然有她。而既然挑着十五这次来此,我料着夫人必定要到后观观拜,便与灰狐狸和妖男商定了计划。
  真人领着众人出了桃林,踏着石阶。缓缓地下了山。未几,果然闻得水声哗哗,只见道路一转,已经到了江边,一艘大船泊停靠着,几名身着方士衣冠的童子侍立在旁。
  “夫人请。”真人一甩拂尘,向夫人行礼道。
  夫人颔首,由妾侍搀着登上船去。
  一名充作舟子的方士撑开竹篙,船渐渐离岸。
  水波有些湍急,船行在江上,时而左右轻摇,女眷们站立不稳,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真人忙命童子去仓中取来茵席,向夫人解释说,附近山林中雨水充沛,昨日才下过大雨,故而江上水势有些大。
  夫人和妾侍们在茵席上坐下,望着周围水势,脸上神色仍有余惊。
  “阿芍不坐下?”夫人捂着胸口,朝我看过来。
  我笑笑,扶着船舷道:“江景甚美,阿芍未坐过船,想观望片刻。”
  几名妾侍听我这话,相觑着交换眼神,露出嘲讽之色。
  夫人摇头:“这有什么可观望,当心落水。”说着,闭起眼睛,不知默念什么。
  我朝远处望去,江上水色茫茫,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十余大船,似乎都是特地去后观看迎瑞的。遥望江心处,一座小岛孑然伫立,长满了树木,形如盆栽。苍翠的树冠中,露着观台楼阁上的鎏金,远远地也能看到闪光,果然宝气逼人。
  这时,我看到前方另一边的岸上,墨绿的江树间,赫然出现了一簇红叶,甚是显眼。
  我心中暗暗一喜,那是妖男和灰狐狸与我约下的暗号。
  依着谋划之计,待大船行至那红叶处,他们施术让江水起浪,届时船身必定摇晃,我只要站在船边站立不稳跌下江去就行了。
  此计虽冒险,却很是合适。
  我是当着夫人的面落水的,她带我出来,与别人无关。阿芙昨日发热头晕,疑是染了风寒,留在宅中没有出来,这事就自然免了牵连。
  灰狐狸向我保证,落水之后我必无痛苦,只消闭着眼睛,醒来我就会在岸上。从此天南海北逍遥自在,什么左相什么北海王,统统与我无关。
  心里想着,我望着远处树丛中那抹落霞般的红,不禁漾起笑意。
  “阿姊在笑什么?”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我转头,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旁。
  “慧!还不快坐下!”夫人严厉的声音响起。
  慧朝夫人道:“我腿脚麻了,起来走走。”说罢,她又将目光看向我。
  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了脸色,此时心情正好,也不予理会。我唇角弯弯:“无他,不过见江景甚美,觉得欣喜罢了。”
  慧看着我,没有说话,脸上神情莫测。
  我移开目光。
  前方的江面上出现了许多细小的漩涡,掌舟的人朝这边道:“前方暗滩,船要转开些,女君们可须坐稳。”
  夫人闻言,又叫慧和我赶紧坐好。
  我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袖子却忽然被扯住。“你休想嫁给北海王!”一慧的声音在耳旁低低恨道。
  这时,船身一偏,背上被一个猛劲推来,我猝不及防,朝江面上翻了下去。
  一阵惊呼声响起。
  死女人,还没到时候!我心里大骂,身体却已经重重跌入水中。
  
  江水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我的手脚用力挣扎,才抬起头,又被浊浪淹没过去。
  “救命……”我不会凫水,想大声呼喊,却喊不出来,鼻子和嘴里进了水,呛得难受,似乎一路灌进了了胸口,呼吸不得。
  眼睛被水迷得睁不开,黑暗中,绝望的恐惧袭来。
  谁来救我……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卷起,水波在眼前破开,呼吸重又回到胸口。晃神间,我的腰带忽然被用力提起。
  “哗”的一声,我从水中出来,身体落在了地面上。
  我双手撑着地面,低着头不住地猛烈咳嗽。胸口想要咳爆了一样,水从鼻子里、嘴里和身上淌下来,浑身湿淋淋的。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这里已是岸边,我趴在一段栈桥上,四周绿树葱郁。
  “花君当成这样,可真丢人呢。”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似带着嘲弄。
  我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天光入眼,刺目不已。一人立在面前,身上锦袍正是桃林中所见的颜色,双目看着我,似笑非笑。
  是北海王。
  我瞪着他,喘着大气。
  少顷,北海王蹲下来,头微微低着,与我双目平视。
  “落水逃逸,此法可舒适?”他缓缓开口。
  话音入耳,我心中如掀起骇浪一般。
  我拍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说:“谁说我要逃……我是被人推下的。”
  北海王看着我,树荫下,双目黑若浓墨。
  “是么?”他唇边慢慢弯起;“狐妖与方士在那边江上布下法界,又是为何?”
  我心中一绷,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觉身上的湿衣正变得冰冷。
  “你怎知……”我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似乎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北海王笑起来,唇间齿白如贝,眼睛微微上扬,泛着淡淡的漆光。
  “女君以为呢?”他问。
  有些事情似乎在脑海中慢慢连接,又不甚分明。我将脸上湿贴的散发掠起,将衣袖裙裾稍稍绞干,看着北海王,冷笑一声。
  “殿下莫称我女君,小女子一介平民,折杀不起。”我站起身来,向北海王一礼:“得殿下相救,白芍感激在怀,今日在此别过,来日定当报答。”
  北海王没有挪动,看着我,神色一贯的淡然。
  我不理他,朝前方走去。
  “小娘子似乎忘了些事。”才走两步,北海王的声音在身后悠然传来:“若磐,你也不管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早上原本打算到了单位就更新的,没想到才到地方就被抓去开会鸟,现在才开完。。。。内牛满面
PS:鹅会常常跑回以前的章节里改错字,所以如果内容提要里没有特别说明的话就是伪更,请无视~
PPS:再次感谢辉藏强大的心为形役大人再次送来的长评,飞吻~~~~
第二十五章
  脚步猛然收住吗,我转回头。
  树荫上,北海王看着我,似乎将我的所有反应都料到了一样,唇角淡定地弯着。
  心砰砰地撞着胸口,我盯着北海王,惊疑在心中翻滚扩大,好些事情似乎瞬间通透。
  “那罡风是你使的?”我愈发觉得此人可怕,盯着他,喉咙发紧:“你到底是什么人?”
  “寡人是谁无甚要紧。”北海王神色平静,却道:“女君是谁,不知女君可知晓?”
  心中一沉。
  “我有名有姓,我的身世我自然知晓。”我按捺着心绪,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
  “如此。”北海王微笑:“女君可信?”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想必你近来愈加安眠不得。”
  我神色骤变,睁大眼睛:“你……”
  话音未落,突然“轰”一声,雷电在眼前闪过。
  几段碎枝落在栈桥上,北海王却安然无恙,眼睛瞟向我身后,微微冷笑;“人都齐了呢。”
  我转头,果然,灰狐狸和妖男都来了。
  “阿芍!”灰狐狸跑过来看着我,急切地问:“你可还好?”
  我点点头:“无事。”
  灰狐狸脸上一松,随即转过身,叉腰瞪眼地指着北海王:“呔那妖人!爷爷不管你乃何方妖孽,阿芍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心好了!”
  北海王将目光扫她一眼,又看向我,似笑非笑地扬起玩味的神色:“哦?”
  灰狐狸“哼”一声,“臭方士,你也来说两句!”
  妖男却没有说话,双眼看着北海王,神色似复杂不已。
  “女君考虑如何?”北海王没理会他们,只看着我。
  我一动不动,直视着他的眼睛,各种思绪飞快地掠过心间。
  “若磐在你手上?”少顷,我问。
  “正是。”北海王道。
  “你知晓我身世?”
  北海王唇角微勾。
  “为何告诉我这些?”我盯着他的眼睛。
  “寻人。”北海王淡淡道。
  我怔了怔。
  “寻人。”脑海中回想起那时,若磐也这般对我说。
  牙齿在唇间轻咬,片刻,我低声道:“我跟你走。”
  “阿芍!”灰狐狸吃惊地看着我。
  我摸摸她的头,看看她,又看看一脸沉思的妖男,唇边露出苦笑。片刻,我抬头直视北海王,重复道:“我跟你走。”
  北海王看着我,美若玉雕的脸上缓缓浮起笑意。
  “女君聪慧。”他说,声音清朗。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在路上,车厢中沉静一片,只有嘈杂的声音。
  湿答答的衣服和头发已经被灰狐狸使个法术弄干了,发髻却有些散乱,我伸手整理着,把簪子插稳。
  我看看与我同车坐着的灰狐狸和妖男,问:“你们跟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着阿芍你。”已经变作人样的灰狐狸撅着嘴道:“阿芍这么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爷爷可不放心。”
  这话虽损,我却听得心中一阵欣慰,不禁把她搂过来往脸上猛亲了一口。
  灰狐狸脸红,却“咯咯”地笑。
  一直闭目养神的妖男微微睁眼瞟来,弯了弯唇角。
  “阿芍,乘那北海王不在此处,我等溜走吧。”灰狐狸眼睛转了转,对我说。
  我摇摇头,道:“不可,若磐在他手上,有些事也须问他才知晓,走不得。”
  灰狐狸不以为然,“哼”一声:“你怎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法力深不可测,若是想困住阿芍,用不着说谎。”妖男缓缓开口道,他斜一眼灰狐狸:“你忘了那罡风?我等便是要逃也难走远。”
  灰狐狸张张嘴,似不服气,又说不出反驳的言语,少顷,朝妖男瞪起眼睛:“臭方士,你不是说把阿芍从左相府里救出来你就要去那个什么浮山么?如今还跟来做甚?”
  “浮山?”我惊奇地问。这个地方我听过,据说是东海上的仙山,不如蓬莱名声响,确也是一等一的修仙之地,且只有那些修为深厚到快要登仙的人才能去到。
  “正是。”妖男颔首:“某出世间云游也有了些时日,天裂之时将至,须回去准备。
  “天裂之时?”我不解。
  妖男看看我,道:“可知女娲?。”
  “当然知晓。”我说。
  妖男道:“当年共工撞断不周山,天空开裂,女娲采五色石弥补,方救得大地生灵免遭灭顶。然天虽修补,却到底不如未裂之时,每隔千年就要裂出一次缝隙。”
  “还有这等事?那如何是好?”灰狐狸听着他说,也眼睛发直。
  妖男笑笑:“也无甚大事,天庭神仙自会全力应付,每回大地上也不过落半月暴雨。某回浮山,乃是为防万一。”
  灰狐狸想了想:“话是这么说,可如今句龙不是不见了踪影?天庭只有子螭一位神君呢。”说着,她摇摇头,笑道:“不对,句龙是共工之后,这时他不在也并非坏事。”
  “也不能这么说。”妖男莞尔:“句龙虽共工之后,其法力却纯正无邪。当年他降生时,曾在增城历经神火淬炼,故而其虽为罪神之后,却仍委以重任。”
  我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神君句龙还有如此渊源。
  灰狐狸瞥妖男一眼:“说了这么多,你到底留下来做甚?”
  妖男眉梢微扬,继续闭目养神:“自然也是担心阿芍太笨。”
  灰狐狸不屑地“嘁”一声。
  
  北海王府地处京城北边,附近似乎都是些高门大户的家宅,很是僻静。
  暮色中,只见王府正门高大气派,白玉石砌成的台阶宽阔,门前神兽姿态威武。门楣上,“北海王府”四字端正大气,檐下的椽头都雕着花,漆光生辉。北海王也不愧是个声名远扬的人,下了车就有七八个美貌侍婢迎候在前,我和灰狐狸看得咋舌。
  随着他走入府中,只见四处已经点起了灯笼。朝四周望去,各式屋舍楼阁或宽敞大气,或玲珑雅致,园林中花树芳草点缀如画,在傍晚的光照中若隐若现。北海王脚步没有停留,一路引着我们往前,穿过回廊和庭院,最后在一处水边的小楼前停住脚步。
  暮色中,里面的灯火倏而亮起,映着北海王优美的侧脸。
  他看我一眼,推开门。
  我跟着走进去,只觉心跳隐隐,似乎蛰伏着什么。
  灯烛静静燃烧,纱帘挽着,光泽氤氲。
  内室的一张镶钿漆床上,一人躺在正中,那身形,甚是眼熟。
  “阿墨!”灰狐狸低呼道,她话音才出,我已经快步走到了那床边。
  只见他双目紧闭,神色却安详,身上穿的还是我那时给他的衣服。
  真的是若磐。
  我注视着他的脸庞,鼻子突然涌起些莫名地酸涩,目光留在那脸上,久久不能离开。
  不过,我心中立刻察觉到不寻常之处。若磐往日沉睡,都是化作兽身,如今却完全变作了人形。
  想到这些,我转向北海王,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北海王看着我,没有回答。
  “你该知晓。”他说。
  我怔了怔,片刻,我冷笑:“殿下此言有趣,我若知晓,何必再问。”
  北海王注视着我,唇边在灯光中微弯:“你自然知晓。”
  他的声音清醇而缓慢,很是悦耳。我想再反驳,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双目幽远而深沉,又似蕴着无限的辉光,教我忍不住盯着看,转瞬间,意念在慢慢沉沦……
  “你做甚……”灰狐狸惊惶的声音传来,似乎想阻止,被妖男拉住……
  脑海中的声音渐渐被隔绝,只有那双瞳仍在眼前,心神正慢慢飘离身体,似乎在无尽的迷雾中飞奔……
  
  我是撷英,悬圃灵气汇聚而生的花神。
  我初生之时,重和黎已经打断了天梯,我太稚弱,被留在了天庭。
  我年少时心性懒散,每日在天庭游逛,常常捉弄那些比我年长的仙人,看着他们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我乐得哈哈大笑。终于有一回,我惹到了嗜酒且脾气暴躁的火神囹吾,他一怒之下,把我抓起来送到了神君句龙面前。
  句龙没有罚我。
  他让我留在他的宫中,每日随他处理天庭事务。
  渐渐地,我学会了许多处事之道,心性也安静下来,我觉得句龙是最值得我敬重的神君。可是这时,句龙却不再留我了,他让我回到天庭的仙苑中去做花君,还将悬圃上采来的神土赠给了我。
  我把仙苑打理得很好,珍贵的宝霓花只有我这里开得最美,来游览的仙人们赞不绝口,我仍然记得句龙来观赏时脸上露出的笑意,比宝霓花的盛开还让我高兴……
  “这是何处?”我向句龙问道。那是我跟着句龙在他的宫中游玩时,发现一处幽静的去处,空旷极了,却只有一座殿台,残旧不已。
  “这是我出生之地。”句龙望着那殿台,目光深远。
  “出生之地?”我讶然:“怎这般残旧?”
  句龙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这才想起句龙是共工之后,他的父母曾被软禁,生下他之后双双散神而去。心中一阵内疚,我偷眼看看句龙,很是不好意思。
  “此处你不该来,回去吧。”句龙却似没放在心上,淡笑着轻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正要走开,又停住脚步。
  “等等。”我对句龙神秘一笑,默念祝词,伸手朝那空地上一拂。
  顷刻间,鲜花绿草从地上长出来,遍野皆是。青翠的藤蔓攀上殿台,绽放出朵朵美丽的花。风从远处吹来,花草如波浪漾动,生机勃勃,似乎天空也变得明亮起来。
  我得意地转头,句龙看着我,脸上噙起的笑意和煦如春……
  “这就是你那曲子里的花君?”这时,一个缓缓的声音传来,清朗而悠然。
  我讶异地望去,只见一个人立在不远处,光采潋滟的双眸看着我们,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在领导眼皮底下偷闲码字的日子又开始鸟。。。。
第二十六章
  “子螭。”句龙看到那人,微笑道。
  我听到这名字愣了愣,原来他就是神君子螭。
  自从重和黎打断天梯,上古众神们随着悬圃和阆风的飘离而渐渐远去,天庭中真正的神君只剩下了句龙和子螭。
  子螭不像句龙那样是神的后代,他是像盘古那样诞生于天地之间的神,也是天上的最后一位新神君。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子螭也不像句龙那样总规矩地留在天庭之中处理事务,他生性不羁,喜欢到处闲游,上至九霄下至黄泉,行踪不定。
  故而我在天庭中许久,直到今日才见到传闻中的神君子螭。
  我打量着他,目光落在那面容上。以前我见到姮娥的时候,觉得那姿容即便放在神仙中也是极致了。不想如今见到子螭,才知道极致的美貌不只女仙才有。他衣袂飘飘,衣裳光泽如虹。那是仙女们采瑞气织就的霓锦,只有神君才能穿。句龙不爱奢华之物,霓锦织就的衣裳,我在子螭身上才第一次见到,果然精美夺目。
  “撷英,可见过子螭?”句龙温和的言语传来。
  我回过神来,微赧地对他笑笑,向子螭一礼:“拜见神君。”
  子螭没有答话,片刻,我忽然觉得面前一暗,抬头,子螭已经站在面前。他的目光扫来,似乎也在将我打量,似笑非笑地眼睛里,眸色深若浓墨。虽美,却似含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教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我面上不禁一热,往句龙那边微微退开步子。
  “子螭,这是撷英。你可见到了仙苑中的宝霓花?那是撷英种下的。”
  子螭看着他,扬起一抹淡笑,不置可否。
  “听北斗星君那老叟说,你仍日日坐在宫中批阅简书?”他悠然道。
  句龙莞尔:“正是。”
  子螭眉头微皱:“不是我说你,天庭中仙官不少,你这般落力,他们该做什么?”
  句龙脸上噙起一抹苦笑:“我岂不知晓,只是重托在身,不敢怠慢。”
  子螭瞥他一眼,不以为然。
  这时,几名句龙宫中的仙人飞来,向他们拱手禀报,说筵席已经设好,请二位神君前往。
  我知道今日句龙只能陪我至此,知趣地告辞。
  句龙没有挽留,和声对我说得闲的话可再来这宫中。
  我满口答应,离去时,却使了个小小的法术,让花草们留了耳朵偷听。
  不出所料,句龙和子螭路过宫中的一些花树景致时,又说起了我。
  “她么,”我听到子螭语气不羁:“花是种的好,只是长相差了些。”
  ……
  天裂之时将至。
  天庭中的仙人们谈到此事,无不忧心忡忡。据说此次天裂比历来任何一次都严重,偏偏子螭离开天庭去神界述职,只剩句龙一位神君来应付。
  “无事。”句龙对我微笑,神色一如既往的洒脱:“天裂千年一回,天庭中早有应对之法,无甚可怕。”
  我望着他,也笑笑,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终于到了天裂之时,洪水带着戾气,似瀑布一般从天空巨大的裂缝中落下。仙人们合力围挡,却仍止不住那滔滔的势头。大地上已是泛滥一片,似乎将被汪洋吞没。危难间,我看到句龙手持五色石冲入那凶恶的水势之中。
  “快走!”他的吼声传来,震荡寰宇。
  我望着他的神光被洪水吞没,失声尖叫……
  
  我从黑暗中惊醒,喘着粗气,冷汗涔涔。
  “阿芍!”灰狐狸的脸出现在面前,满是惊喜。
  我却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旁边,一张面容落入眼中。
  北海王,不,子螭静静地看着我。
  “句龙……句龙在何处?”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干涩的喉咙沙哑不已。
  子螭淡淡道 :“这该问你。”
  我怔了怔。
  “天裂过后,我从神界匆匆赶回,句龙却已经不在。我问遍天庭,无人知晓。天裂时,最后见到句龙的是你,你倒是告诉我,句龙去了何处?”
  天裂之后?我回忆着,那时我朝着水中的句龙喊叫,之后的事却像裹着重重迷雾,无论如何再记不起一星半点。
  头又开始阵阵地胀痛,越来越厉害,像要被什么挤爆一样。句龙的声音和我的声音交杂在一处,胸口疼得刀剜一般,
  我痛苦地蜷起身体,只觉浑身阵阵颤抖,泪水迷蒙了眼眶。
  这时,头上忽然被什么轻轻触摸,一阵清凉的感觉如水淌过,舒缓了那些逼人疯狂的抽疼。
  我睁眼,子螭的脸出现在面前,看着我。
  “想不起来么?”他低声问。
  我张张嘴,喉头却像被堵着。心如坠冰窟,我支撑地起来,手仍然紧紧攥着他一角衣袂:“句龙……句龙难道……”话说了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心中分不清恐惧还是悲痛,更多的泪水却涌出眼眶,顺着颊边流下。
  子螭没有立刻回答,却将腰间的玉拿到我面前。
  “你该认得它。”他说。
  我看着那玉,过往如水边的滩石,在潮水退后渐渐显露。
  那玉我是认得的,不是因为前番偷窃,而是我曾在巨龙那里看过与它一模一样的的玉。
  昆仑璧,乃神界交托天庭的信物,句龙与子螭各执一半。
  “此物交到我与句龙手中时,便与我二人命脉相连。若句龙死去,其手上所持半边玉璧必毁,我这半边亦毁。”子螭开口道,声音缓缓。
  没错,句龙也曾经这样同我说过。
  心中一下透过气来,欣喜难抑。
  子螭的玉既然完整,句龙就必定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事更让我激动。
  他在去了哪里?我拼命地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中的迷雾像黑夜的颜色一样厚重,根本无从寻找他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我愣愣的,头又一下一下地发胀,越想越痛。
  “还是记不起来么?”子螭的声音再传入耳中。
  我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按着发疼的穴位,心中焦急不已,记忆变得越来越迷蒙,我想寻找,却方向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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