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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海青拿天鹅)

_6 海青拿天鹅(现代)
  我讶然,看看若磐。他一动不动,一贯的死睡模样。
  他也会几日不眠么?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心情却倏而明亮不少。那时,还是若磐及时赶来救了我呢……
  我思索片刻,问灰狐狸:“那些弟子如何了?”
  灰狐狸歪歪脑袋,道:“那些被鼠妖害了的自然是救不回来了,活下来的只有阿沁和阿絮十几人。臭方士将她们救醒,又从梁王库中取出钱财给她们每人分了些。再详细的事,爷爷却不知晓。”
  “如此。”我颔首。那时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恐怖,不过阿絮她们还活着却无疑是万幸,我的心一下安定许多。
  “话说回来,”灰狐狸一脸好奇:“爷爷听你那啼哭揪心得很,究竟是为了何事?”
  何事?
  我回想着,却只记得些浮光掠影,唯一清晰的是梦里那男子对我微笑,亲切的感觉现在还留在心间。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想着这些,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像有什么在里面拉扯着,绷绷的难受。
  又是这样!我低下头,双手用力按着额边。
  “阿芍……”耳边传来灰狐狸担忧的声音,忽然,她声音一亮:“啊,臭方士回来了。”说着,她跑出屋外看了看,又折回来。
  “臭方士买了鱼肉回来,”她笑眯眯地说:“阿芍你且歇息,煮好了就来叫你用膳!”说罢,朝门外跑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过了会,我缓缓地重新躺下。
  腕上似乎被什么硌着,硬硬的。我看去,只见手掌上缠着布条,那夜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腕上,若磐的兽牙系在那里,洁白如初。
  我看着那兽牙,又看看若磐,将身体转向他那边,窗口投来一束阳光,照在那皮毛上,白得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能听到细微的呼吸起伏。头脑还在胀痛,却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我轻轻闭上眼睛,只觉此刻,心底正生出些柔软的东西,踏实而温暖。
  
  灰狐狸来叫我用膳的时候,若磐还在睡。
  我不想吵醒他,换好衣裳,随灰狐狸到堂上去。
  妖男对于我的到来,只淡淡地笑了笑,却一个劲招呼我吃菜。
  “臭方士自己做的,虽不十分入眼,但味道不错。”灰狐狸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笑笑,埋头用膳。
  这厅堂,虽比不上老宅的大,却也算得齐整,看得出是个殷实人家。
  “听灰狐狸说,这是你的京城宅院。”用过膳之后,我问妖男。
  妖男看看我,道:“此乃辟荔先师素泉真人旧产,先师羽化之后,这旧产便传到了辟荔手中。”
  我颔首,看着他,在席上端正一礼:“白芍谢过公子再救之恩。”
  妖男愣了愣,看着我,眉梢微微扬起。
  “阿芍谢他做甚?”灰狐狸瞪着眼睛看我,很是不满:“他为的就是那鼠王的妖丹,当初可是爷爷去找他来的,阿芍要谢也该谢我……”
  话没说完,她的脑袋忽然被什么砸中,“哎哟”地痛呼一声。
  “灰狐狸,”妖男斜睨她,手里将一枚核桃“啪”地捏破,缓缓道:“也不知是谁哭着喊着来求某救人,如今却是不记得了?”
  “爷爷叫初雪!”灰狐狸涨红着脸,一下变作兽样跳起来。
  “公子早就察觉了那栖桃馆之事,可对?”我怕他们又要起冲撞,忙拖住灰狐狸的尾巴,岔开话题。
  “嗯?”妖男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亮光,无视灰狐狸的叫声:“女君怎知晓?”
  我把灰狐狸抱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说:“不过些许直觉。”
  妖男笑笑,将手中的核桃丢到旁边。
  “梁王甚爱方术金丹,与在下先师有些交情。先师过后,某去年经过梁王那私苑入内拜访,见梁王形色,已觉有异。某暗地查访,发觉梁王与洛阳这栖桃馆来往甚密。栖桃每年到梁王宴上演一回宝霓天,都要留下许多弟子,却一夜间消失得无声无息,着实教人深思。”
  原来如此。妖男为何到了在洛阳,为何总神神秘秘的消失又出现,又为何及时到了梁王苑,所有事情都连接了起来。
  我语气低落:“以前的弟子,果真都被吃掉了么?”
  妖男看看我:“女君可见那地宫中的大鼎?污秽不堪,当时常年人血浇淋所致。”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京畿之地,鼠妖这般猖狂,莫非无人所觉?”
  妖男摇头,道:“梁王常年醉心此道,旁人早习以为常,且荒芜政事多年,无论他如何挥霍,今上亦从不过问。”说着,他唇角微弯:“再深些就是朝中之事,某也不说了。”
  我颔首。
  “说到朝中,”妖男看着我:“某这几日在京中逗留,得知了一些左相的往事,不知女君可有兴趣?”
  心头微动,我直直盯着妖男,没有说话。、
  “女君可知先帝时的太尉白崧?”妖男问。
  我摇摇头:“不知。”
  妖男缓缓开口:“白崧出身河东大族白氏。先帝一朝,太尉之职数次更替,白崧乃是最后一任。当时,今上还是郑王,白崧曾任太子太傅,继而升任太尉。当时左相还是一名中书谒者,其祖上与白氏有些交情,又得太尉赏识,招为女婿。”
  “……这位娘子姓白,说不定是那被先帝满门斩首的河东白氏……”那时舞伎弟子们议论我的话犹在耳旁,我望着妖男,心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告诉我,当时先帝对太子颇有成见,偏爱郑王;而朝中也渐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郑王。白崧曾任太子太傅,自然站在了太子的一边。先帝日益衰老,猜忌之心也越来越重,终于有一天,他听到消息,说太子意欲谋反,白崧府中已造好了登基的冕服。先帝立刻派人搜查太尉府,果不其然,搜出了十二旒的冕冠和十二纹章冕服。
  先帝大怒,拘禁太子,诛杀太尉九族。次年,先帝晏驾,郑王顺利登基为新帝。
  “今上登基同年,那中书谒者的元配夫人因恶疾被休,而中书谒者数次升迁,最终当到了左相。”妖男道。
  我听着他说,没有插话,手掌中汗腻生凉,指头不觉地紧紧攥起。
  “……母亲知晓你不爱这里……母亲也不欲受人眼色,可母亲无处可去……”一个忧郁的声音萦绕,似近似远。
  鼻子酸酸的,眼睛起了潮,却无论如何掉不下泪来。
  堂上一阵安静,灰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也不再挣扎,静静地卧在我的膝上。
  “多谢公子相告。”过了许久,我低低地说,看向妖男:“白芍离家之时就已决意不再回头,那里的事情与我无关了。”
  “如此。”妖男微微地笑了笑。
  
  日头温煦地照在小小的庭院里,我坐在一棵老榆树下,将手中的衣服缝补。
  我对妖男和灰狐狸说想静一静,他们就不见了,留我一人坐在这里。
  霞山上遇到父亲一家之后,我就曾在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他与自己无关,今后再遇到他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往心里去。
  可今日听到妖男这番话,我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心里悸悸地发痛,不是为了别人,全都是为了母亲……
  想那人的事做什么!伤感过后,我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额角仍然有些隐隐的胀,我却一点一不想睡。
  我揉揉穴位。那些梦的事,方才曾问过妖男。
  妖男问我梦到了什么,我却说不清楚。那些人那些事,我一件也记不起来,却觉得实实在在有过。
  “只怕某无能为力。”妖男坦言道:“前世今生,虽灵肉更替,有的人却能梦到前世幻境。女君昏厥时,某曾试图施以入梦之术,无奈女君异于常人,无论如何不得相通。”
  我看着手中针线,轻轻叹口气。
  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可谓跌沓起伏,就连做下来,能让我发呆的事也着实不少。
  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我看去,只见灰狐狸手里捧着一篮樱桃,躲在树后面朝我探头。
  “怎么了?”我问。
  灰狐狸嘻嘻一笑,将樱桃捧上前来,道:“方才在外面有人卖这个,爷爷觉得不错,就买来给你吃。”
  我笑笑,接过樱桃。
  “阿芍在缝补呢。”她凑过头来:“这般宽大,谁的衣服?”
  我弯弯嘴角,没有答话。
  灰狐狸却同情地看着我:“阿芍,你心事挺多哩。”说着,她叹口气:“可惜呢,若你是在想男子的事,爷爷说不定还能给你开导开导。”
  “男子?”我看着灰狐狸,觉得又惊讶又可笑:“你多大,知道什么男子?”
  灰狐狸瞪起眼睛,神色认真:“你们怎么都这样?爷爷法力是差了些只能变作小童,可爷爷已经两百岁了呢。”说着,她面上露出落寞的神色:“想当年,爷爷也是美狐一只,夜夜都有公狐狸在洞外对爷爷叫唤。若不是爷爷一心修仙,如今也不知道是多少孩儿的曾曾曾祖母了。”
  我感到有趣,正想再问多一些,忽然看到地上多出一个人影来。抬头望去,一人站在我们面前,挺立的身形遮着一角天空,阳光碎碎地扎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加班,更新大约在傍晚。
第二十章
  “阿墨!”灰狐狸朝他打招呼。
  若磐站在树荫下,碎金般的光照打在他脸上,只觉那眼睛无比清澈。
  我好笑地扯扯灰狐狸的耳朵:“怎还叫阿墨?”
  “阿墨好听么。”灰狐狸揉揉耳朵,委屈地说。
  我不理她,看向若磐。如灰狐狸所说,他穿着我送的衣服,细白的絺布映着阳光,显得他俊朗的面容愈加明净,而身形愈加挺阔。
  脸颊忽然有些热气。
  果然小了点。心道。
  不知是不是我盯得太久,若磐眼睛闪了闪,疑惑地朝身上看去。
  我笑笑,道:“穿上衣裳可觉舒适?”
  若磐抬头,道:“不觉。”
  倒是直接……
  我微讪,笑意不改:“无妨,再久一些便习惯了。”说着,我将手中缝好的衣服看了看,折好了,双手递前:“给你。”
  若磐看着那衣服,似迟疑片刻,看看我,伸手收下。
  “又有新衣。”灰狐狸羡慕地嘀咕。
  “你身上这套是我在街上买回来的,尺寸到底不足;现在这套是我自己做的,应当合适些。”停了停,我补充道:“你可以换洗。”
  “阿芍会做衣服呢。”灰狐狸讶然看我。
  我莞尔,心中有些得意。
  做衣服并非难事,我自己的衣服都是母亲做的,她做的时候我在一边看,几次以后就学会了。上回匆忙去街上给若磐买衣服不过是应急,想了想,又顺便扯了些布回来。若磐的身形我大致留心了一下,布买到就即刻动手裁好。原打算在去洛阳的时候得了空就缝好,没想到缝了一半,却遇上那等事……幸而妖男他们细心,取回了我的包裹,这衣服终于得以完成。
  若磐看着我,忽而别过头去,把衣服卷起,塞在腰间。
  灰狐狸看着他的动作,睁大了眼睛。
  还要给他做个包袱才是。我心道。
  “我去看臭方士在做什么。”灰狐狸忽然道,说着起身,朝堂外跑去。
  树下的长石条多处一半位置,我往旁边又让了让,示意若磐坐下。
  若磐看看那石条,走过来。
  他坐下的一瞬,某种气息淡淡传来,干净而温暖,就像我伏在他背上感觉到的一半。我看向他,只见他一如既往的缄默,只看着前方,侧脸上表情淡淡。
  “吃些么?”我把樱桃捧到他面前。
  若磐看看那些樱桃,神色似不为所动,片刻,却出手来。他拿起一枚樱桃,看了看,放进嘴里。
  我也伸手到篮子里,将一枚樱桃放入口中。果皮裂开的清脆声在齿间响起,甜丝丝的滋味带着些酸,散在舌间,浓郁而可口。
  旁边的高大身影是那样的不容忽视,我微微抬眼,只见阳光中,鲜红的汁液洇开在那唇上,闪着宝石般的色泽。
  风悠悠吹来,带着些微醺的气息。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异样,不大自然地转过头来。
  “若磐,”踌躇片刻,我对他说:“我今夜想回蒲州看我母亲,你带我去可好?”
  若磐侧过头来我,脸颊的轮廓在树荫下泛着蜜金的光泽。
  “嗯。”他擦擦嘴唇,答应道。
  我弯弯唇角,微笑起来。
  
  半边月亮挂在天上,夜空清澄,巨大的云朵在月光中泛着银白的边,层层分明,后面,星汉一望无际,难以言喻的广阔。
  我坐在若磐的背上,望着天空中的奇景,仍然觉得新鲜不已。
  经历过梁王私苑的惊心动魄,再坐到若磐的背上,我已经不再觉得紧张了。凉凉的夜风迎面出来,我的两袖鼓起,裙裾舞动,几乎像庙宫壁画上的仙娥们那样高高地飞扬起来。
  京城早已消失在身后,月光下,地上万物似乎在狂奔一样迅速往后退去,若磐飞过原野和江河,有时经过大些的城邑,还能看到耸起的高楼上点着灯笼,一闪一闪地在风中摇曳。
  若磐在一片宁静的田野上空停下来,我朝下面望去,夜色浓重,只觉迷茫得很。
  月光如银,忽然,我发现一所宅子的墙头上,有棵树头很是眼熟。让若磐飞低些再看,没错,那正是我和母亲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树。老宅四四方方,没有一点灯火。我望着它,心里起了些复杂的思绪。现在看来,老宅可谓又小又不起眼,但是在过去,它曾经包容了我的所有,让我觉得它就像天地那么大呢……
  找到了老宅就好办许多,我朝四周望了望,一下就望见了母亲埋葬的山坡,让若磐飞过去。
  月亮在云间穿梭,荒芜的山坡上,母亲的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若磐在山坡上着了地,我从他背上下来,走到母亲的墓前。
  墓碑静静立着,上面只有“白氏之墓”几个字和生卒年月,如碑上的光泽一样清冷。
  “母亲……”我抚着墓碑,觉得喉咙哽哽的,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鼻子里阵阵发涩,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水,却许久也落不下来。
  “母亲,阿芍不但话说不好,连哭也不会了呢……”我苦笑着低声道。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轻轻吹过。
  坟包上早已长满青草,因无人打理,有些已经长得老高。我举袖拭了拭眼睛,伸手去拔。那些草根很深,我飞了好大力气才拔下一棵。正要再去拔旁边的,忽然,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几棵野草连根拔起。
  我转头,若磐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人形。他弯腰低头,只三两下,坟包上的高草已经清理干净了。
  “多谢。”我说。
  若磐把手中的草扔到一旁,没有搭话。
  我转向坟前,把带来的祭品一一摆上,弄得整整齐齐。
  “母亲,你常同阿芍说起京城里的吃食,今日阿芍给你带了些来。”我望着坟包,停了停,道:“阿芍知你心思,将来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母亲在那边,也……”话说了一半,泪水忽而决堤一般涌出眼眶,我再也说不下去,低头大哭起来……
  
  许是哭了一阵,路上又吹了许多凉风。回到京城之后,我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暖。
  想了想,我披衣起身,推开房门。
  月亮仍挂在天上,若磐趴在廊下,似乎没了忌讳,恢复了巨兽的身形。
  我拿着一块茵席走过去,垫着坐下,轻轻靠在若磐的身上。
  毛皮上的温暖透过背上的衣裳传来,果然一阵舒坦。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缓缓而沉稳,过了会,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
  方才在母亲墓前,若磐坐在我身旁,我哭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待我哭完,他又负着我一路飞回来,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那番啼哭大概是我懂事以来哭得最要紧的,鼻涕眼泪擦得到处都是,回来洗过脸。眼睛还是红红肿肿,把灰狐狸吓了一大跳。
  但是发泄之后,我发现自己竟是轻松了许多,便如现在这般平和的心境,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这样想着,我把头小心地向后,枕在若磐的背上。头顶,屋檐在夜空中映着黑黑的轮廓,似乎正同身后这身躯一起包围着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里,这温暖似乎已经占有了许多分量。假若有朝一日失去它,不知道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般想法着实教我茫然。
  我微微侧身,看着那片浓密雪白的皮毛,不禁喃喃低语:“若磐,将来你即便找到了要找的人,也不要走开,再陪陪我可好?”
  那背上似乎动了动,我把以为它醒了,心中小小地吃了一惊。
  抬眼看去,那眼睛闭着,仍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日子过得很是悠闲且无所事事。
  妖男仍然行踪不定,或者在房中看书,或者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但用膳之前必定回到宅子里,到庖厨中为大家做饭;灰狐狸时而跟着妖男,时而跟着我,时而自己到街上去,吃得满嘴油津津的回来。
  若磐仍然爱睡,无论房中、廊下或是院子里,张眼望去,总能见到他睡得死沉的样子。但不要看他总是睡,若是醒来与我们一起吃饭,食量可大得惊人。头一回的时候,妖男得意地对他说不必客气,有菜有肉尽管吃。若磐没有出声,只不停地吃,菜吃完了就光吃饭,最后把新添的一桶米饭也吃个精光。我们三人目瞪口呆。
  相比之下,我可做的事情实在不多。
  这宅里的书不少,我翻了一下,却全是方术神仙之类的书,我能看的实在寥寥无几。于是,我迷上了做衣服,打算给若磐多作几套,妖男和灰狐狸也要做些。想法定下来,我干劲十足,到街上买了许多布料回来,给他们量过了身,就每日待在房中裁裁剪剪。
  拿到新衣裳,妖男很是欣慰,灰狐狸很是欢喜,若磐则仍旧一脸无所谓。他有时变回大兽在院子里睡觉,我就靠在他身上缝缝补补,觉得这样实在惬意。
  我仍惦记着若磐的包袱,也惦记着自己的新衣还没有着落,他们的衣服做完之后,我决定再去扯些布料回来。
  打开行囊,我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钱。原本过了这月,我就能找柳青娘领钱的,现在自然不可能了,那幻想中的小宅院和田产也随着破灭。
  想到钱,我心里不禁一阵惆怅,幸好现在还有一些,能支撑些时候。
  心里想着,我把行囊收拾好放起来,让若磐看家,带着灰狐狸一起到街市上去。
  京城的街市很大,人也很多,一眼望去,到处是攒动的人头。我和灰狐狸走走逛逛,她一到了人堆里就开心得很,买了许多油饼,嘴里永远塞得满满的。
  布铺实在不少,我挑了些适合夏天的衣料,又扯了一块结实柔软的麻布,就催促灰狐狸回去。
  二人走走停停,才到宅院的巷口,忽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小人见过女君。”一人微笑地看着我,上前作揖。
  
  那人陌生得很,我看着他,心中却被“女君”二字着实惊得震响。
  “咦?”灰狐狸看看那人,又看看我:“你认得他?”
  “不认得。”我笑笑,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那人道:“小女子不是什么女君,足下想必认错人了吧。”说罢,拉着灰狐狸的手向前走去。
  “小人并未认错。”只听那人跟上来,脸上仍微笑:“女君下落,主公倾全府之力寻找了许久,今日终于寻到,主公甚盼女君归家。”
  我心中冷笑,道:“足下此言好生无礼,足下口中女君,小女子实不认得。”说罢,继续往前。
  那几人却将身形移来,将我们的去路堵住。
  我皱起眉头:“尔等……”
  “表妹,出了何事?”话未说完,忽然,一个缓缓地声音传来。我看到妖男站在前方,倏而大喜。
  “表兄!”我脸上浮起笑意,用力推开那些人,快步朝他走过去。
  那几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是疑惑。
  妖男看看我,又看向那几人,拉着脸走上前去。
  “诸位意欲何为?”他冷冷地说,眼神凌厉扫过:“光天化日,莫非强抢民女不成?”
  几人看看他,又看着我,神色疑惑。
  方才说话那人首先缓过神来,站出来向妖男一揖:“某奉主人之名,出来寻人,见这位娘子与画像相似,故而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足下见谅。”
  妖男“哼”一声,不理他,转身走开。
  那阵势透着怒气,倒真像是个为表妹出头的表兄。我和灰狐狸对视一眼,忙跟在他身后。
  “敢问公子名姓,某回禀主人,也好登门请罪!”只听那人在后面高声道。
  妖男头也不回一下,只领着我们径自往前。
  
  “快收拾东西,即刻离开此地!”回到宅院里,才关起大门,妖男沉着脸对我们说。
  “现下?”灰狐狸一脸不解:“他们不是走了么?”
  妖男冷笑:“你以为他们真信了?他们走乃是为了搬救兵。”说罢,快步朝庭中走去。
  我和灰狐狸见他这般说话,也不多言语,赶紧去收拾行囊。
  所幸若磐没有在死睡,听到动静就出了来。我七手八脚,把房里的所有东西塞到包袱里。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院子,才要出门,忽然,门上传来“笃笃”的声音。
  我顿住脚步,跟他们相视一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好用术呢。”妖男无奈笑笑,说罢,他将袖子一拂。云雾平地而起,我只觉脚下忽而腾空,赶紧一把抱紧了若磐。
  突地,上满吹来一阵凌厉的罡风,我只觉身体几乎飘起,突然,怀中一空,我尖叫地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鹅打开网页,忽然被一个长评晃到了眼,险些以为开错了文。心情澎湃中,撒花~~~谢谢心为形役大人!!!!
补充了一小段,不好意思,鹅又把她写晕了。。。。
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最后补充了一小段。
明天学校开学,打杂的鹅又要开始忙了。日更不会断,更新时间定在每天晚上,钦此~
  我来到了左相府。
  没错,就是我从小想象中的那个母亲曾经作为主妇住过的地方。
  那天,我从空中落下,再醒过来,若磐、灰狐狸和妖男不见踪影,而我已经躺在了左相府的榻上。
  真冤孽。我心想。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竟又回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们把我安置在一间陈设不错的房子里,门窗关得死死地。
  我没有哭没有闹,因为没有精力。头很沉很沉,自从在这屋子里醒来,它就一直这样,比以前严重得多,就像一口快要被挤爆了的箱子。大概是这个原因,我的身体也乏力得很,像被什么抽去了半边元神,每日只能躺在榻上。
  “女君。”一个快要哭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阿芙担忧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她望着我,眼圈红红:“女君,你已经睡了一整日了,再不用食如何得了……”说着,举着袖子去拭眼睛。
  我笑笑,没有言语。
  醒来之后,阿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至今唯一见到的人。她看我醒来,就扑到我身上大哭,说我走了以后,她日日担惊受怕,左相还把她叫到了京城,亲自过问我失踪前后地事。幸好我终于被找了回来,否则她不知有多么自责。
  我看着阿芙消瘦的脸,心里很是内疚。出走前几日,我以阿芙家中母亲生病为由,说服管事让她回家探亲,为的就是不连累她。不想到底还是给她带来了麻烦……我苦笑,在她面前,心里再多的恼怒也发泄不出来。
  左相把她和我关在一起的用意,大概也正是在此。
  我心中想着若磐他们,就问阿芙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阿芙说她也不甚清楚,只听家人们说在城东的一座小宅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我……
  思考着事情,脑子又胀疼了些,似有无数的声音在说话,嗡嗡一片。我闭紧眼睛,双手用力地夹着头的两侧,那些声音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要是若磐在就好了……心底低低叹道,忽而觉得失落得很。
  “女君……”阿芙担忧的声音传来。
  “无事。”我咬着牙,好一会,才觉得那昏胀过去了些。
  说来奇怪,我平日里只是脑子发沉,来到这个地方,却开始觉得浑身乏力。想到方才阿芙说我已经昏睡整日的话,心中惊异,自己不过闭了闭眼,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我觉得这样实在不行,不管头上如何沉重,支撑着坐了起来。
  “女君要起身?”阿芙惊喜地说。
  我“嗯”了声,道:“阿芙,搀我四处走走可好?”
  阿芙笑意绽开,点点头,突然,神色又为难:“可周氏阿姆吩咐过,女君身体不好,除了沐浴如厕,都要躺在榻上才好呢。”
  周氏?我想起那张刷白的脸。
  “无事,”我笑笑:“只散散步。”
  阿芙颔首,过来搀我起身。
  
  第一次起来走动,我觉得脚下虚虚浮浮,像个大病了一场的人。
  我忍着不适,缓缓地走动,屋子里的摆设落入眼中。这里的装饰的确不错,摆设的物件不多,却看得出做工考究,不是一般人家的用物。
  引起我注意的,是我卧榻旁的一盆花卉。
  那花长得很是美丽,低矮的枝条生得婀娜,上面椭圆的叶片碧绿如玉,粉紫相间的花朵绽放其间,甚是好看。它的位置正好在枕头后方,故而我虽时常闻到香气,却一直不曾察觉。
  “这花是主公送来的。”阿芙见我盯着那花,解释道:“周氏阿姆说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有些晦暗,摆些花卉才有生气。”她说着,笑笑:“婢子觉得好看,可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花。”
  我也笑笑,朝那花走过去。
  丝丝香气沁入鼻间,花朵颜色美丽,很是赏心悦目。我伸出手,慢慢地抚过花瓣。娇柔的触感碰在手心上,很是舒服。
  紫荼。心底一个声音说。
  我愣了愣。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我转向自己睡的榻,走过去,摸摸那木头。
  是黄檀。
  “阿芙。”我转头看向阿芙,道:“我方才看到你那外间有一盆春兰,换过来可好?”
  “春兰?”阿芙怔了怔,道:“可是周氏阿姆说这花贵重的很,不能随意搬动哩。”
  “无妨,”我微微一笑:“稍微搬动伤不了它,这花香嗅了许久,有些腻了呢。待外面有人要来,再换回来不迟。”
  阿芙听我这般说,点点头,道:“女君稍候。”说罢,弯腰去搬那花盘。
  我在旁边一张胡床上坐下,看着阿芙搬着花离开的身影,心底隐隐发寒。
  紫荼生在东南之地,美而不易得。此花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与黄檀摆在一起,因为气味交汇而生微毒,虽无害,却能使人浑身乏力。
  春兰与黄檀并无冲突,阿芙住的外间没有黄檀,紫荼在那里不会生毒,正好可以交换……额边的穴位忽又隐隐作痛,我伸手按着,心中满是惊疑。
  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女君,婢子再去盛些肉糜可好?”案前,阿芙笑吟吟地问我。
  我摇摇头,拭拭嘴角:“不必,盛些水来就好。”
  阿芙颔首,起身去为我添水。
  把紫荼移走之后,我又睡了一会,醒来,果然觉得身上不想先前那样乏力了,头脑的胀痛也随之消散了些。
  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用膳,这次醒来,我觉得腹中饥饿得不行,就让阿芙去取来饭食,一口气吃了好多。
  阿芙看我这个样子,高兴得不得了。
  “女君这样才是,”她把我的水盏放在案上,道:“不好好用膳,怎做得新妇……”话才出口,她忽而掩口。
  我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看着她:“新妇?什么新妇?”
  阿芙神色尴尬,红着脸,吞吞吐吐:“女君,婢子听这宅中的人说,嗯……主公将女君许给了北海王做王妃哩。”
  北海王?我的心猛然一提。
  想起来了。那时父亲要接我进京城,就是要把我嫁人;我出走之后,听阿絮她们提起北海王与左相的联姻不知何故作罢了。这两件事交叠在一起,父亲当时要把我许配的人就是北海王么?
  怪不得这样费劲也要把我找到,怪不得连紫荼花黄檀这样偏门的招数都用上了,大概是怕我再逃走,干脆让我萎靡无力好等到那良辰吉日直接送给北海王呢。
  我心里冷笑,想得倒是美。
  “女君勿忧虑,”提到北海王,阿芙收起讪讪地神色,笑眯眯地对我说:“婢子打听过了,那北海王是个极英俊的人呢,才华满腹又极得今上宠爱,别人提起他可都赞不绝口,说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他呢!”
  她说得绘声绘色,我笑而不语。
  想到那如玉的面容和翩翩风姿,阿芙这话倒并不夸张。只可惜他是父亲要我嫁的人,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我没有多话,只叮嘱阿芙千万不要把今日搬动紫荼的事说出去。
  “为何?”阿芙不解。
  我笑笑:“周氏不是同你说过那花贵重搬动不得?若让她知晓了,岂不责罚?”
  阿芙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心思。这个左相府我是决意不会待下去的。他们希望我乏力无神,我自然要遂了他们的愿,暗地里养精蓄锐,才能伺机再逃出去。
  
  第二日,父亲来了。
  阿芙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心中虽惊异,却并不慌乱,让阿芙把花换过来,自己则躺到了榻上。
  门“呀”地响了一声,阿芙低头行礼,只见几人走进了屋内。
  当前一人,正是父亲。
  他身后跟着两名一名妇人。一个是周氏,另一个,妆容衣饰精致,正是那日在霞山竹林里与父亲坐在上首的美妇。
  父亲缓缓走过来,看我的神情与在老宅里一模一样,只是此时相见,我心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敬畏。
  我看着他,没有动弹。
  “女君……”阿芙在旁边小声地提醒我,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惊讶,少顷,她忙向父亲行礼,畏畏缩缩地解释道:“女君身体不好,这几日都在卧榻,这……”
  父亲没有说话,后面的周氏却一笑,嗔怪地对阿芙说:“既如此,还不快搀女君起来。”
  阿芙唯唯连声,忙上前来扶我坐起。
  我任凭着阿芙摆弄,身体软软地靠着她。待终于坐起来,我垂目,语气孱弱:“阿芍身体昏沉,不能给父亲行礼,”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乞父亲恕罪。”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在审视,有一瞬,我怀疑这是他打量我最认真的一次。
  “你身体不适,就免了吧。”他淡淡道。
  “多谢父亲。”我说。
  周氏让侍婢抬来两张胡床,放在我的榻前。
  “这是府中的夫人,按说你也该叫一声母亲。”父亲在胡床上坐下,对我说。
  他指的是旁边那衣饰精致的妇人。
  妇人看着我,与周氏一般擦着厚粉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含嗔地看了父亲一眼,走过来,挨着我身旁坐下。一阵粉香迎面扑来,她语气亲切:“阿芍头一回来京城,难免生疏,唤夫人便是。”
  我看着她,,顺着台阶唤一声:“夫人。”
  夫人颔首而笑,拉起我的手,面露怜惜之色:“我儿面色不佳,回到家中,该好好进补才是。”
  我看着她涂着朱脂的薄唇弯得高高,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我离家出走几月不回,他们为了把我抓回来大概也是费尽了心血,换到哪一家,估计见面也是要吃几个耳光。面前这两人倒是与众不同,一个神色冷清,一个温声软语,只字不提我离家之事,这是学优人搭配着演戏么?
  可惜我不打算顺着他们的意,有些事,捅破比不捅破要好。
  在栖桃,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是优伶们的演技。
  我低下头,双眉含怯:“阿芍一时糊涂,离家多日,教父亲与夫人担心……”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拭拭眼角:“内心实在愧疚。”
  果然,话说出来,夫人的脸色微微僵住。我看到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父亲那边瞥一眼。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只听父亲道,他看着我,声音缓缓:“宫中聘礼昨日已到,你与北海王的婚事已定下。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你生母若有知,亦当含笑。”
  心头似被什么一刺。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唇边弯起笑意,颔首一礼:“谨记父亲教诲。”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最后补充了一小段。
明天学校开学,打杂的鹅又要开始忙了。日更不会断,更新时间定在每天晚上,钦此~
第二十二章
  我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有些用处,父亲离开时,让阿芙开窗透气,还说我可以到屋外的花园里走动。
  当然,他们也不会因为单单因为我做出顺从的样子就信了我。
  室中的紫荼仍然怒放,周氏叮嘱阿芙每日浇水,不可让它干枯。
  既然有了父亲的允许,我当然不会浪费。想要逃出去,周围长什么样子总要知道。于是午后,我让阿芙开了门,踱出了房门外。
  外面果然是个花园。夏日时节,只见花草浓郁碧绿,虽过了百花竞放的时节,枝头上却也姹紫嫣红。
  阿芙看到这般风景也很是欢喜,在花丛中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兴奋得很。
  “婢子来到这府中许久,还是头一回来花园里玩耍呢。”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阳光下,脸庞被一丛月季映得红扑扑的。
  我笑笑,往周围望去。这花园不算大,一眼望去,除了我住的屋子就是长长的白墙,把四周围得严实,只有一扇园门可供出入。
  这般情形可有些难办呢。心里暗道。想起若磐他们,又有些心焦,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手腕上,若磐的兽牙还在,被肌肤贴得温热。我曾将它摔在地上试了许多回,若磐都没有出现,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或许若磐那时未与我说清楚,这兽牙只能用一回呢……担忧得深了,心里又不禁侥幸地想。
  走了一会,我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寻着树荫下的一块青石坐下。
  午后柔和的风缓缓拂过,花草树叶随风摇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好像许多人在轻轻地吟唱,高高低低,似远似近地汇聚一片。
  我听着这声音,唇角不禁扬起,发胀的头脑似乎也舒缓了许多。身旁的几株虞美人在风中微微摆动,我望去。那朵朵花儿在眼前,似乎微笑地看我……
  “你是谁?”一个童稚的声音忽而响起。
  我抬头,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总角小童,两只眼睛将我上下打量。
  “小公子。”一个侍婢打扮的人急忙地跑过来,见到我,似愣了愣。
  “她是谁?”小童指着我,大声问那侍婢。
  侍婢看看我,又看看园中那屋舍,似乎了然。她面上浮起笑意,向我一礼,对那小童道:“这位是女君,小公子该唤长姊呢。”
  “长姊?”童子一怔:“可我长姊是……”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看着我,脸上露出厌恶的笑:“你就是那离家出走的贱人吧。”
  话才出口,侍婢陡然变色,急忙捂住童子的嘴巴。
  我看着他,眉梢扬起:“什么?”
  “小公子不懂事呢!”侍婢又是尴尬又是发急,一边红着脸对我赔罪一边皱眉对那童子道:“小公子不可胡说!”
  童子却一下掰开那侍婢的手,大声道:“我未胡说!母亲说了,她才不是我阿姊!是贱妇生的……”
  话音未落,小童被我一推,猛然跌坐在地上。
  他似毫无预料,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片刻,嚎啕大哭起来。
  侍婢看着他,又看看我,脸色刷白。
  我不理会那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的童子,只微笑地转向侍婢:“你看到了什么?”
  侍婢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嗫嚅道:“婢子……婢子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着她,莞尔不语。
  那侍婢不敢停留,像看鬼一样看我,抱起那童子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我看着那边,再看看身旁的虞美人,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鲜艳的花瓣。
  方才那童子的话虽惹怒了我,却是真心话,左相夫人和这宅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怎么看我,从那童子嘴里便可亏得一二。
  “女君……”阿芙捧着一束花从树后转出来,看着我,有些忧虑:“那可是主公最疼的小公子呢,你……”
  “无妨,不会有事。”我笑笑,起身整整裙裾:“回房吧。”说罢,转身朝屋子那边走去。
  北海王是个宝。
  我只要在父亲面前做出愿意安安稳稳一心一意待嫁的样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用在乎。
  
  小童有没有回去告状我不知道,左相府对我的看重却是明显的。
  那天之后,父亲和左相夫人又陆续来过几次。左相夫人看到我,依旧满面慈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她不觉得难受,我自然奉陪,轻声细语,温驯得像一只白兔。而父亲看我的神色,也渐渐平和许多。
  我的待遇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每餐的食物精心炮制,餐后还有温补的汤水送来,我想要些什么,只要让阿芙禀报一声,有求必应。
  相对的,新妇嫁前必要诵习的女经也送了来。我不以为意,这些东西母亲多的是,我还小的时候她就要我背诵。母亲这一辈子算是实实在在按着女经里说的做,我看在眼里,对那些大道理已经嗤之以鼻。可如今他们却还想着要我学,却是晚了。
  在夫人的提议下,父亲还让我跟他们一道用饭。
  一乘小辇把我抬出了园外,在一座建造气派的屋子前停下。夫人笑吟吟地出来,亲自拉起我的手走到堂上。
  除了父亲,我见到了我要称为祖母的太夫人,还有父亲的几个妾侍和子女。
  果真是一个大家子,一眼望去,堂上满满地坐着人。
  我再次庆幸看到这些的不是母亲。
  太夫人看到我,虽不十分热情,脸上那神色却比夫人要真实许多。她精神不是太好,只问了我些许问题。
  见过太夫人之后,我又与妾侍和子女们一一见礼。
  妾侍们的脸上都和夫人一样挂着笑容,几个子女们却不大一样,与我见礼之后,互相偷偷地挤眉弄眼。可以肯定的是,有两个人对我没有好脸色,一个当然是那日在我手上吃了亏的小童,另一个女孩,头上也是总角,年龄却看着比其他人要大些,或许只比我小一点。她从我走进来就一直白眼不断,似乎我欠了她几万钱一般。见礼的时候,甚至话都不愿说。瞟我一眼就走开了。
  席间,几乎所有人都打量着我,目光中,似乎各藏心思。
  我并不在意,只低头用膳。
  
  “女君在家宴上可见到了慧女君?”回到房里,阿芙问我。
  我一笑:“嗯。”
  她说的慧女君就是方才那个老对我白眼的女孩,和那个同样没有好脸色的童子一样,都是夫人所生,我没来之前,她是左相府里年纪最长的孩子。
  “婢子听说,慧女君见过北海王几回,爱慕得不得了。北海王这婚事是太常署卜的,先前只说是左相府中的长女君,她可乐坏了。可后来拿到生辰来对,太常署却说不是,再问才知道原来指的是女君你。”说着,她笑笑:“慧女君为这事,可大哭了好几日。”
  我不禁觉得有趣。遥想当时,夫人得知这事的时候大概也怨恨不已,这点从那童子骂我的话里面就能窥得一二。可惜,夫人是父亲的正室,父亲的孩子都要叫她母亲。嫁给北海王的人,说出去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她看到我,再不乐意,也仍然能够笑得那般慈祥。
  想到这里,我再次觉得北海王确实是个宝,我能够在左相府里过得好,全多亏了他。
  
  夜里,我躺在榻上正半睡半醒,忽然听到些咔咔嚓嚓的细微声响。
  自从经历了梁王私苑里的事之后,我对夜里听到的声音都特别敏感,觉得不对,即刻醒了来。
  我起身,仔细听去。那声音仍在响,似乎是从一扇窗户发出的。
  贼人么?心里一阵警觉,我轻轻地起身,拿起案上的一只重手的瓷壶,蹑手蹑脚走过去。
  月光从外面透着,一个半人高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果然是贼人,我心里一阵着慌,立刻想着该叫醒阿芙。
  说时迟那时快,我才迈出步子,窗“呀”一声打开了。
  我心中大惊,连忙举起手中的瓷壶。
  “阿芍!”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传来。我一愣,定了定眼睛。
  灰狐狸站在窗台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又惊又喜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无敌勤劳小蜜蜂~~我要表扬我要表扬~~~~~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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