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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有摩天轮-浅白色

_3 浅白色(现代)
OV?什么词儿?我一头雾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他见我一脸纯真的迷惘,忍住笑解释:“V你还不知道?Virgin。”
一听到这个词儿我的脸想必是立刻就绿了。不过,公众场合要保持风度,于是我警惕地瞟了瞟刚刚来上过菜还没走远的服务生,小声发言:“懂了!O就是Only!在现代社会守身如玉我容易吗?”
白彦已经彻底笑得吐不出汉语字符了。
那天笑过之后他没再八卦我,我也没再主动提与磨叽男有关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提的,整个事件的全过程都比纯净水还纯洁。但,我只是想等白彦追问而已;他不追问,我为什么要说?女人多多少少有点自尊——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还不是,根本没理由着急在他面前澄清我跟另一个男人的纯洁关系。
按照惯例,吃过饭后我们会沿着下楼的顺序把商场小逛逛,当作消食,不以购物为目的。我不爱跟男人一起逛街,尤其是没有义务为我付账的男人——想想,有义务为我付账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我爸了,并且,工作之后我也不大好意思。
白彦今天倒是兴致不错。
“这个怎么样?”他拿起陈列架上一个乳白色骨瓷杯子,问我。
我左看右看做了个判断:“不怎么样。花纹太丑。”
“我觉得不错,”他直接当我的意见透明,自己像看女人一样把杯子上下里外看了个遍,最终点点头,“的确不错。就它了。”接着就打算拎走一对。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二章 90°直角俯瞰地平线(12)
“喂,你也太夸张了吧,又难看又贵。”我十分不给面子地评判。
“就你废话多。好吧,不然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他还不耐烦了。
我拿下来一个纯白的、靠近底部有深浅两条紫色细纹的杯子,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买杯子干嘛让我挑喜欢的颜色?”
“这一套不是有俩杯子嘛,难道你让我一个人用俩?浪不浪费啊。”他用一种十分鄙视我智商的语气感叹了这么一句,接着拿过我手上的杯子,示意店员就要这套。
“白彦同志,哪有你这样送人东西的啊?”
“你爱用不用,谁要送你了,不是避免浪费嘛。”他语气平淡得很,让我想起了当年学校食堂的白米粥。
这人怎么就这么闷骚呢。我抱着杯子,都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了还在琢磨他那白米粥一样的神态和声音。
8.
还没下车短信声就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白彦同学发来的,千篇一律风雨不改,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绝对不多一点也绝对不少一点:“到家没?”
我也按照惯例回了一条过去:“下车了,十分钟到。”接着加快脚步奔进小区,上楼回家开电脑。
他家住三环边上,交通方便得让人妒忌。因此尽管他经常出门都不开车,但每次送我上车后反而是他先到家。通常是一回家就爬上MSN,跟白彦同学吼一句“我回来啦”接着开始继续绵绵不断地瞎聊。而这次我还没来得及叫唤呢,就看见顾昕的留言弹了出来。
她劈头就是一句:“我我我我申请到学校了!”
看她接连结巴了四声“我”,就知道又出大事了。
“你丫别结巴,有事快说!”我劈里啪啦敲键盘发过去。每次跟她聊天就感觉自己特别奔放,完全不用像在公司那样谨言慎行保持淑女范儿,优雅地每日聆听大老板的台湾国语而色不变。
“到家赶紧洗澡去。”白彦的信息在同一时间弹出来,两个橙色小窗口并排闪烁在任务栏上,别提多奇妙了:一个奔放,一个闷骚。
忽然心里像被人用小鞭子抽了一样猛地疼了一下。白彦这状态算什么?还没来得及让时间慢慢把“暧昧”这两个大字洗得干净透明,直接就跳入了鸡毛蒜皮的生活琐碎。竟然从最初的彼此闷骚一直到变得这么平淡随便都不算是曾真正开始过。未及失身就已失恋?不对,感觉都已经快归于平淡了,依然根本就没恋过。
我没顾得上理睬白彦,因为顾昕的信息哗啦一下又过来了。
这回倒好,不结巴了,只是没标点:“我说我申请到学校了等明年就去巴黎一大读博!”
这下还真出大事了——跟我认识六年、在一个屋里住上下铺住了四年的姐妹明年就要生活在地球的另一边了。从此以后无论我从哪里回到北京,都不会有她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拉过我的大箱子,袭击我的屁股,把我的头按在出租车玻璃上,当着房东的面挤兑我住隔板房。
想着有点伤感,仿佛这些年来所有曾经以为会永远的东西都渐渐离我而去,像一节缓缓后退的车厢,一步步滑出我的视线。
为了不显得太酸,我发了句:“行啊,你果然要去当村姑了。”
“别提了,本来公立大学在法国就没什么优势,而且一大也就是二流的公立,比较强的专业是法律,其他的基本排不上什么名次。我要不是为了咱的村姑梦想,就申请比利时的鲁汶了。”
“知足吧你!等你海归回国之后,不管上哪儿填什么表,‘毕业院校’这一栏都是牛轰轰的法文了:UniversitéPanthéon-Sorbonne-Paris1!哎,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1)
“回不回来以后再说,不过到时候我一有空就往南部跑,拍照发回来馋你!”
“你丫兴奋得都不知道几点了吧,键盘别敲那么大声!”
“你怎么知道我敲得大声?”
“也不看我跟你同居了四年,还不知道你就那点出息!没准正嗷嗷叫呢。”
“靠,谁跟你同居,你个时尚圈最后的处女……”
“滚,你个巴黎最后的村姑!”
“姐姐,村姑怎么还能‘最后’啊?”
“让你在薰衣草堆里村姑一辈子,美死你……”
……
跟顾昕互相挤兑了会儿,她终于被老妈揪下线了。估计是这人因为出离兴奋制造噪音引起了公愤,于是被迫闭嘴安静了。于是,我也去洗澡。
洗澡水有点儿烫,所以洗手间蒸汽十分充足。
因为洗手间蒸汽充足,所以我总觉得眼睛酸酸的。
我想起林非额前的短发垂下来覆盖住我的眼睛,我想起他能吐出西班牙文的嘴唇碰触我的额头,我想起我熟悉的、他的侧脸轮廓。那些时光都像是头发一样,留在身上会干枯分叉,剪掉之后又还会迅速地生长起来。
当年我以为我会跟林非结婚,生一个像他那样黑眼睛小麦色皮肤的小男孩。我还以为我会跟顾昕做一辈子邻居,看着彼此结婚生子一直终老。原来,根本没有人能够跟另一个人同行一辈子。
其实回忆这些都已经太迟。早已沦陷了一次,不能从坑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就当没掉进去过。总有些无法回头的悲壮味道。能够承受得住回忆的重量就已经算是足够坚强。
经过上述神游的过程,这个澡洗得空前的慢。如果不是手机铃声骤响,我想我还可以洗得更久更强大。
电话是白彦来的。当我包着个浴巾裸奔出洗手间看见四下无人、室友们房门紧闭,于是保持原造型穿越客厅冲进卧室接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喂”一下,就听见白彦吼:“干嘛呢你,MSN不回话短信也不回。我当你被人入室劫色了呢!”
“我洗澡呢,你有点生活常识没有?”我学他的语气扔回这么一句,努力忍住不笑场。
“你说你这么一不温柔的妞,怎么能嫁得出去?”他居然也在偷笑。
那一瞬间很神奇地在互相打击的过程中颇感觉到点儿小甜蜜,于是我脱口而出:“你紧张啦?”
他这下笑得更闷骚了,随即却马上严肃起来,正色道:“宁默同志,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行不?我打电话就是着急问问你有礼服没有。”
“礼服?大半夜的问我这个干嘛?有啊,怎么了?”
“有就行,明天下班我来接你,跟我去公司酒会。”他这话倒是说的干脆流畅连气都不喘。
“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明天要跟你去酒会??”我头立刻就大了,差点没跳起来。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不过,你要是没空可以拒绝。”他说得轻巧,面不改色。
苍天,这是什么日子,就连白彦也开始突然袭击了!我垂死挣扎地装腔作势,摆出一副骄傲架势,问:“给我一个有空就得陪你去的理由先!”并且,我一不留神用了个典型并且装嫩的倒装语序。
“理由就是,你,宁默,现在单身,明晚也没活动。”他像哄白痴一样塞了我这么一句,接着,迅速挂电话撤退。
从挂上电话到睡觉到第二天上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白彦这到底算不算是在表示什么?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2)
如果人与人之间就是搞定与被搞定的关系这么简单也就罢了,
偏偏还要有个叫“暧昧”的中间地带,
算是一种安全的彼此陪伴,
给予了温暖的同时考验着彼此的耐心,
相互试探之间保留着自己全身而退的底线。
说句厚道的,我们俩这关系真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1.
第二天,看我拎着个装了礼服和鞋的袋子来上班,Stella问:“今天去谁家发布会啊?需要这么隆重?”
“No,是去约会。怎么样?”
“你少忽悠了,去约会不是应该拎一杯很香的小米粥嘛?”
眼看她又拿磨叽老外来调戏我,我怒了:“哼,为了约会的设备齐全,我一会儿就去楼下买粥!”
“那你去的时候给我带根油条上来吧……”
“咦,你怎么能又吃这个哦,这对健康很不好的哟……”我一边挂外衣一边迅速将发音调整到台湾国语,一本正经地说。
她立刻趴在衣架旁边乐得不行,感叹道:“靠,还真像啊!”
我们俩挂完衣服回到座位还不到五分钟,只听见宋小姐的鞋跟用她独特的节奏啪啪地敲打着地面,路过某个位置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舌头不打卷的标准台湾国语:“咦,你又在吃这个哦,这对健康很不好的哟!”
我们唯一的男编Ryan正一脸无辜地抬头看着她,手里拿着个香味诱人的煎饼。停顿了几秒钟,高跟鞋继续敲打地面,Ryan继续埋头吃煎饼。
我跟Stella对视一眼,无声地笑得往桌上趴过去。
MSN忽然闪了闪,是个多人对话,有我、Stella和Kelly。
Stella敲过来:“呃,宋小姐到底是不是台湾人啊?”
Kelly答:“什么台湾人啊,你们俩是今年刚进公司的不知道;去年她都还不这么说话,自从Frank来了之后就改口音了。”
这么看来,女魔头还挺与时俱进。
……
下班之后我换了这唯一一件正式场合可以见人的黑色小礼服,拼命把脚塞进足有八厘米的细高跟鞋里——那双该死的鞋是某个居心不良的客户送我的,盒子上还附了张卡片,说是美丽的公主就应该穿上水晶鞋。当时看到卡片我就笑翻了——公主?还母猪呢!当时有一同事妞笑我不知好歹,这双鞋估计得值一普通小白领一个半月的薪水。我说你要喜欢你穿了他的水晶鞋跟他约会去,这下她才没声了。
今天终于第一回穿这双鞋,真想感叹一句穿着难受。如果这样感叹不是太刻薄的话。
满心想着今天好歹也算打扮了一番,白彦该感激我尊重他了吧?白彦在车里等我,谁知道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披肩拉上去一点。”
这叫什么世界啊。我决定抗议到底,一动不动。
“快点儿,把披肩拉上去。”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有你这样的吗?拉上来再裹住我不成粽子了?”我坐在座位上,怎么也不动手。心想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不受影响。
“好吧,”他也不再要求,只是握着方向盘做十分惋惜状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件礼服显得你的胸形还真是挺美的。”
这一招狠。话音还没落,我立刻啪地将礼服的吊带往上提了提,还意犹未尽地用披肩裹了个严严实实。哼。
结果他还没个完了,接着问:“宁默同志,虽然说你今天打扮得很给我面子让我很感动,但也不需要搞得这么奢靡浪费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发现他注意到我手上那个无比贵妇的YSL信封包。算这小子有眼力,这包我刚拿到手上不到24个小时,而我拿到它的时候它也刚到店不足24小时。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3)
“那是啊,为了你的面子我可是把全部财产砸进去了,你说你要不要考虑养我?”
“养你倒是养得起,但我不能助长你们这种虚荣和浪费的不良风气吧?我说,这包仿得可够真的。”他估计是看我气定神闲对答如流,没有一丝穷人败了大牌之后的痛苦内伤表情,于是开始琢磨着我这个包是不是A。
于是我学着他的语气和句型开始回答:“白彦同志,虽然说你今天表现得很体贴让我很感动,但也不需要这么歧视咱穷人吧?”
他十分疑惑地看着我,额头上仿佛顶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懒得逗你了,包是租的。看我对你好吧?感动吧?”
他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可怜的娃啊”的表情,问:“你们经常干这事?”
“有什么办法,活动多,每次都还是同一圈人,总不能次次让人家看着拎同一个包吧;这是工作需要,买不起就只能租。不少小编辑小记者出去跑活动都只能这么办。”
“那你们租大牌包也不是个办法啊,单位给报销吗?”
“得了吧,参加发布会的产品和车马费还得登记上交。单位就给报销吃饭和打车钱。”这再说下去显得我太可怜了,于是我赶紧转换话题,“哎你还没跟我说今晚是去哪呢?”
“前边就到了。”车向右拐,顺着树荫和灯火往前滑行。
酒会在国际俱乐部。作为一个知觉正常而且不十分善于忍耐的年轻人,我使劲忍着要惊叫的冲动——这也太奢侈了吧,描述起来都觉得伤心。这要是不比较吧,我偶尔还会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算不错;人跟人一比,立马觉得生活不是生活了。话说我在女性网站做奢侈品编辑做了一年,应该都看麻木了,今日方才明白:同时看到一个两个的大牌一点都不惊人,惊人的是所到之处全是扎堆的大牌。
“发什么愣,跟你说话呢。”白彦轻声说着一拉我,这才把我从神游的边缘拉回了现实。原来是一英文说得南腔北调的老外。
白彦给我们俩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集团巴基斯坦公司的副总,这位是宁默……巴基斯坦?前段时间是听闻白彦他们集团收购了巴基斯坦某通信公司,当时是当新闻听的,这下忽然感觉新闻离我挺近,有点儿惊。忽然意识到跟着白彦这么一显赫的小钻五出去见人,难度还真有点大。
跟那和蔼的巴基斯坦外宾瞎侃了几句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内容的英文,接着又皮笑肉不笑地跟着白彦四处招呼去了——我的原话是,四处接客,但白彦坚决不同意这种说法,于是只好作罢。
本来我只需要脖子僵硬地露个微笑,然后在他说话的时候点头称是做芭比娃娃状就功德圆满了,偏偏无巧不巧遇上一话痨。当时我端了杯不知名的饮料站在白彦旁边肌肉酸痛地傻笑不止,忽见旁边一群人环绕着一男的,手舞足蹈口沫横飞眉飞色舞,聊着资费贵得吓死人的blackberry。低头一看他因为太激动,手舞足蹈时腿还不住地弯了直、直了弯,西裤的后边臀部位置都被颤动的肥肉挤出褶子来了。刚忍不住要笑,忽见那人看见了白彦,两眼放起光来,对着那旁边的人嚷:“那,那就是咱们公司最年轻的中层,人力资源经理,白彦!这年轻人我可是看着他成长的啊……”
我惊恐地看白彦一眼,扭头轻声问:“这么个极品,不会那么巧是你领导吧?”
白彦低头在我耳边悄声说:“咳,那是我前任HR经理,调职到后勤两年了。没办法,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4)
唉,只好跟着他乖乖走过去仪态万方地叫了声黄总。
“哟,女朋友?多大了?该不是咱们公司的吧?怎么没见过?”那黄总对白彦的私生活貌似大感兴趣。见到他带了女性出席,就追问起来。
白彦脸上的表情还很镇定,但看样子明显快要出汗了,“我朋友,宁默。编辑。”
“哎呀,文化人。职业很高尚嘛!”黄总抬了抬头,似乎在酝酿情绪,“在文化人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三岛由纪夫。他的那本《假面的告白》,是我的最爱。三岛由纪夫你知道吗?”
“噢,知道,自杀了。”我随口回答着忽然觉得这种语气太随便了,做戏做全套,于是赶紧换了个表情,恭恭敬敬十分诚恳地赞美道:“黄总您真有文化。”
那场面甭提多贝克特了。
2.
我还没从这戏剧性的一幕里回过头来,忽然感觉腰上一紧——白彦下意识地扶紧了我的腰。苍天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假戏真做?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发现他神态依然淡定,只是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自在。一好奇,就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前面一大群人里有两个人朝我们方向走来,其中男的那个是进门时见过的,集团公司分管人力资源的副总,另一个是一标准的美女——长直发飘得跟飘柔广告似的,一身貌似真空的杏色晚装,耳朵上两颗粉红色施华洛世奇没命地闪,总之造型十分之拉风。
那美女居然对我微笑!哦,不,错觉错觉,是对白彦微笑。
副总走过来单刀直入地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从澳洲挖回来的新ViceManager,梁箴箴。今后负责传输中心。这位是人力资源部Manager,白彦。”
“好久不见。你新女朋友?”美女笑得那叫一个销魂啊,不过,隐约之中带有一点杀气腾腾……等等,梁箴箴?白彦的初恋情人嘛。就是她??真是冤家路窄,这场面简直可以演偶像剧了。
我正傻笑着不知道如何应答,白彦顺势把手更加牢固地搁在我腰上,姿势礼貌亲密而优雅,“只是朋友。”
“原来两位认识啊!”副总一见是熟人,这就放心了,叫她跟我们慢慢聊。
天,这叫什么场景?王者归来?我的头一下子晕乎了。以至于梁箴箴傲然对我伸出手,我就傻愣愣地伸了过去。
当天她那妩媚中沸腾着杀气的眼神从头到脚把我瞟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我腰上——哦,或者说白彦的左手上。
她眼睛看着我,嘴里却在对白彦说话:“彦,你似乎比从前瘦了。”一听她那一声“彦”我浑身的汗毛无比整齐地竖了起来,毛孔也十分配合地悉数张开。
白彦礼貌地微笑——不是我说,他那微笑完完全全能够透露出HR做到最高境界的气质,然后不置可否地回答:“是吗?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还好吧,我只是觉得自己成熟了。”
她也笑,那神情有几分像等待颁奖的港姐,有几分像等待加冕的王妃,“以前太贪玩,结果错过了很多。”
听完这句话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人家女生要回头基本上都是走两条路线——鼻涕眼泪的悲情路线,或者低声下气的温柔路线。哪有这样斗志昂扬的?除非被她倒追的男人性生活不能自理,否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白彦肯定接受不了。
果然。白彦又是那副表情跟面具似的脸,礼貌而含糊,“是吗?”
见这女人艳丽之中杀气越来越重,我十分识趣地说了句,“你们聊,我走开一下。”接着飞速闪人,让他们俩聊去——该抒情抒情,该谈情谈情。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5)
大约都过了半小时白彦还没过来找我。我想他们俩估计又找着Feel了,一块儿追忆起似水年华来了。也好也好,我开开心心吃了颗樱桃到门口取披肩准备闪人。
刚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包里电话猛响,这么小一手袋我还真不习惯,掏了半天才把电话掏出来——要知道本人平时都挎着个巨大的包包空荡荡地来来去去,为了这个同事没少笑话我,说我的包每个都不小,又都不舍得多放点东西进去,基本都属于装饰品。本来嘛,塞得鼓鼓囊囊就没型了,我就这点爱好,好看的大包背在身上有安全感。
电话里白彦劈头就问:“你又晃哪儿去了?”
我说我在门外准备回家呢。他说我送你,然后不到三分钟,他出来了。一个人。
他替我开车门的时候身上飘出一股贼诱惑的香味。以我的功力在三秒钟之内闻出来就是YSL鸦片。遂忍不住摇头叹息: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啊,我绝对不会用这款香水,一是勇气不够,二是消费水平远远不够。
“白彦,我记得你不用香水的?”我用一种很八卦的语调,忍住偷笑,故作正经问他。
他倒坦然,只管开他的车连头都没偏,“怎么,吃醋?”
“白彦同志,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终于轮到我回敬这句话,说完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不就得了。”他随口答着,忽然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点坏笑,“哎,其实你也长得挺凹凸不平的——我是说身材啊——怎么就没想过平常穿女人一点?”
“滚,凹凸不平,你还月球表面呢。让你白看没收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还不知道措辞优美一点。”我忍住笑严厉批评他这种用眼睛揩油的不道德行为。
他见一次初恋情人仿佛心情颇好,还就跟我贫上了:“直接,这是男人天性,懂吗。哎对了,你年假打算什么时候休?”
“干嘛,看我还过得去想赶紧带我回家见家长顺便把终身大事给定了?”
“哪儿啊,只是想拐骗你出去旅行路上趁势下手。要不要负责任以后再看情况。”他今晚开的玩笑尺度非同一般,不知道是看到他归来的初恋女友从王妃升级成女王受了刺激,还是真觉得我这姑娘还不错,打算把我们俩的个人问题给一次性解决了。
凭良心说我希望是后者。于是接着问他:“你忽悠我的吧?”
“不忽悠,十月末休年假怎么样?国内太多地方没去过了,近期一直想去趟凤凰。”看他说的十分认真,不像是随口调戏。
我不太会算数的大脑好歹算清楚了今年会有七天左右年假,想想也来得及,于是点头答应。
去就去,谁怕谁?我就不信白彦是一敢做不敢认的人。因此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没打算对我下手,他觉得他跟我之间有且只有比好朋友多一点点的纯粹朋友关系。怎样都好,我们要一起旅行了。
3.
“OK,我希望十一月一日之前所有人休完年假,否则等到明年三月过后再申请。另外,Kelly,时装周的准备工作什么时候开始?你有没有紧张这项工作?”宋小姐手上还拿着我的休假申请表,手一边还随着说话的节奏挥来挥去,我真担心那张纸给她挥飞了。
服装编辑Kelly被宋小姐杀人于无形的眼神盯得一怒,脱口而出:“还要等主办方的日程呢,十一月初才能拿到,你现在急也没用。”
这白羊座妞对谁都优雅温柔,就只对女魔头火爆,每次开会只要一听到不顺耳的就准跟女魔头顶嘴。我们在一边暗暗替她流的冷汗都能拿桶来装了——要不是服饰频道的流量持续高高在上,Kelly这“SeniorEditor”的头衔早就不保了。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6)
忽觉手机一震,我鬼鬼祟祟一看屏幕,是Stella隔着圆桌发来的:“你看女王背后,她今天盘头发的簪真像根一次性筷子。哈哈。”听听,都改口叫上“女王”了,这“女王”俩字怎么听怎么都有点独裁而且纵欲的气质。言简意赅啊,好词!
我好歹忍住笑,把手放桌子底下回短信:“你有才!一会儿那啥去不?”
“我没库存了,得下楼。”她回。
“我有。”我正聊短信聊得顺畅,忽听宋小姐一声咆哮:“宁默,这周三有个发布会,对方品牌公关已经把资料发到了你邮箱,注意查收!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填的外出单,以及外出当天的日常更新怎么安排。”
“哦。”我应了一声。一般在女魔头被Kelly噎了之后总会找一好欺负的主泄泄愤,作为她的直接下属我肯定是逃不了。每当这个时候只要嗯嗯啊啊满口答应一切都OK。这就是血泪的教训留给我的宝贵经验。
果然,接着她的声就提高了八度:“不要跟我含含糊糊,给我一个明确的坚定的答复!我不要‘啊’也不要‘哦’,别像小牛一样让我拿个鞭子抽着才走!”
“噢。”这次依然发出一个单音节,我嘴形稍稍变了一下以示区别。
宋小姐差点没暴跳,一看我表情恭顺神色茫然,顿时感觉一脚踹在了棉花上,完全找不到训人的激情和快感。于是她也迅速泄了气,不再企图修理我,接着开始激昂地第N次强调编辑外出守则:“总之你今天安排好给我就行。各位,我要再强调一遍出去之后不要以个人名义收品牌的任何礼品,参加活动获得的产品、资料或者现金回来之后必须登记上交,交通费按票报销!不要让客户觉得你收了礼物发稿是天经地义!稿件内容必须给我审核过才行,一切都要符合规定!呃……Stella,下个月的品牌公关稿和广告排期出来没有?”
Stella点头如啄木鸟:“整理好了,下个月的客户软文和广告排期表最终稿已经跟市场部核对过了,Frank也签字确认了。”
“嗯。”这回可算是轮到女魔头发出单音节了。Stella是多纯良的孩子啊,在女魔头手下居然一次都没挨过骂,这叫什么来着?对,守身如玉。
Stella狠捏我一下:“靠,你才守身如玉呢。”
——此时此刻已经是散会之后,我们俩正在漆黑的后楼道里聊天。
她今天颇有点儿走神,啪啪打了好几下都没把烟点着。还是我这句“守身如玉”的赞美管用,一说就有反应,还立刻把这个好词儿还给了我。
这就充分说明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如今跟纯洁有关的词都代表着不正常。仿佛玉洁冰清只说明了性冷淡或其他心理及生理障碍,守身如玉暗示了一个剩女无人问津的惨淡市场。所以,早有主了的熟女Stella才急于将这么纯洁的赞美回赠我。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疯狂时代啊。我一边感叹一边觉得自己是真的Out了。
“这个时候休年假,回来马上就要备战时装周,你不累啊?干脆再忍忍过年回家得了。”她十分厚道地建议。
“问题是我打算休假去旅行嘛。”
一听说旅行她就闻到八卦的气味,接着两眼放光,“去哪?打算旅途艳遇?”
“哪儿啊,跟朋友一起去。”
“呃?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钻五,单身。不过貌似对方没把我当女人。”我老实交代。
她这下真激动了,声音一提高差点没把声控灯给吓亮,“喂,好好干啊姑娘,争取这一路上搞定他。”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三章 120°记忆悬浮在静止状态(7)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搞定他?你是说我还得对他负责任?!”我一头冷汗。
“咳,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单身的钻五就是咱们女人的福利。我是没机会了,你要替女同胞们争气,拿下一个级别高的钻石男人来——哎对了,他级别高不高?”Stella看来是急着想把我这单身公害打发出去了,一听钻五就高兴糊涂了,这才开始打听级别。
我哭笑不得:“姐姐,现在是不是只要是一活的男人看上我就算天大喜讯了?”
“别废话,快说级别高不高?要不值得拿下就赶紧撤退,咱青春经不起浪费是不是。”Stella还越说越生猛了。
我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还行吧级别,一跨国通信集团的HR经理。”
她故作专家状沉吟片刻,继而抬头挥手慷慨地批准,“嗯,我看行。去吧。搞定了再回来!”
搞定再回来,说得容易。如果人与人之间就是搞定与被搞定的关系这么简单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有个叫“暧昧”的中间地带,算是一种安全的彼此陪伴,给予了温暖的同时考验着彼此的耐心,相互试探之间保留着自己全身而退的底线。说句厚道的,我们俩这关系真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4.
白彦依然还是一周两次地找我吃饭看电影,这不,Stella刚刚放话要我“搞定他”四小时之后,我们俩就又坐在一起吃饭了。
“几号休假?定好了告诉我,我好订票。”白彦忽然冒出这句问话的时候我正往火锅里下黄喉,预期中应该会手抖一下接着哗啦溅几滴汤到我的衣服上。结果这十分戏剧化的一幕当然是没发生,我非常冷静且优雅地将菜倒下去并同时回答:“下周一就开始休。七天。”
“行,身份证号一会儿记得发短信给我。这周末就定好出发时间。怎么样?”他抬头问。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白彦同学,说真的,你那天带我去酒会就因为知道梁箴箴要回来?”
“为什么这么问?”他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其间还伸手替我倒了一杯酸梅汤。语气别提多温和了,完全听不出感情变化,整个就是一HR的标准嘴脸。
“要真是这样,你也太不厚道了,好歹跟我说一声我好配合你。”我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给出一句站在一个忽略性别的朋友的立场上所能做出的官方回答,接着吃了一大片木耳。
他还是笑笑:“哪有那么多配合的,我没把她回来当回事。你今天怎么都不吃虾?不新鲜吗?”
“没顾上。”我老老实实将筷子向虾伸过去。什么叫息事宁人的默契,就是我们俩现在这样的,一遇到有可能尴尬的话题就默数123大家一起闪,还特别自然。
“对了,你有舒服的球鞋没?不然一会儿陪你买一双。还有背包什么的。”白彦吃着吃着又忽然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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