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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有摩天轮-浅白色

_9 浅白色(现代)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一直在等你,永远只有一个替代另一个;有人愿意与你告别,就已经足够幸运。
9.
于筝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之后,敖然开始频繁出入我们家里,肩负起一部分照顾我的重任。他们俩照顾的内容包括用很不专业的手法不遗余力地引导我每天吃多种维他命;包括以管家的姿态把我生活里杂七杂八的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包括不知疲倦地反复游说我出去散步出去运动出去购物出去旅行……
想想这些日子,还真是委屈了咱们未来的设计师敖然同学,来替咱家洗碗拖地换电灯泡修水龙头,赔上了体力还要赔上笑脸和耐心。
梁箴箴居然也破天荒来看了我一次——或许说“看我”不太确切,主要是通知我她又要走了,通知的内容大概包括她回来就是为了白彦,白彦不在了北京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等等。
这么多天,这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坐在我面前时让我感觉最自在的竟然是她。她从未给过我虚伪的关切,直来直往,简单坦荡。只是坦荡有什么用?我们毕竟都失去了。都同样错过同一个人,都同样明白得太晚,追悔莫及,在时间面前一败涂地。我们从来都赶不上时间的脚步,如同逐日的夸父终将渴死途中,不能瞑目。
她对我说:“到最后你还是赢了我。”
我反问她:“有什么分别?我宁愿输给你,输给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意输给生离死别。”
她看了我许久,忽然问:“你到底,爱不爱白彦?”
“这个问题重要吗?”我抬头看她,表情茫然。
“重要。有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你。”
我心底忽然一沉。莫非这接下来的情节又是三流编剧的老套手笔: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满怀伤感觉得自己会怀念他一辈子,接着却忽然有个女人冒出来揭露真相——比如对方其实早已经有了一个私生子今年都五岁了,比如他们俩早就旧情复燃正在准备跟我摊牌的时候出事了等等。这也太邪门了点儿。
无论如何我还是开口说了这三个字:“你说吧。”
……
五月,我的申请终于通过了。做援外汉语教学志愿者。前段时间不停地办各种各样的证明、文件,参加一轮又一轮的面试笔试培训……终于完成了。
当时全地球人都不相信:宁默竟然要自动跑去非洲国家当志愿者了!那是什么景象?等到24个月志愿服务期满,估计得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现代社会就算去当个卖炭翁也没这么夸张。
非洲是个什么概念?太阳,大象。炎热,钻石。
也对,没了钻五,钻石也不错。想到这儿我就十分想笑。周围的人估计早已经对我这种一个人忽然发笑的行为习以为常了,竟然没有人表示吃惊。
无论怎样的人怎样的事怎样的生活,只要习惯,便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我看着镜子。宁默已经冷静并且规规矩矩地生活了二十六年,如果再不给自己一次头脑发热的机会,似乎是白白浪费了只剩下尾巴的青春。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我手掌里都渗出细密的汗珠。白彦,每个人都有该去的未来,不管多么深刻的记忆终究会在时间里渐渐腐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天会淡忘,抑或麻木。
我并不想随着时间忘记你,我不想在自己迟暮之年时忆起白彦这个名字,却已经忘记了你在初夏阳光里微笑的侧脸。
那天,在楼下的花坛长椅上,梁箴箴递给我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当时我感觉脑袋里像被开水冲了一样哗地一下懵了,抬起头来问。
然而她却猛然盯住我,几秒钟之后流下眼泪来。这叫什么场面?骄傲如王妃的梁箴箴在我这个基本不具备竞争力的草根灰姑娘面前黯然落泪。
她拿出一张比脸色还要惨白的柔软纸巾遮住眼睛,一言不发。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那一刻我像个白痴一样抬起了迷茫的双眼,看着她,如同看着阴沉的云层后面刺眼的阳光。眼睛刺痛。
“是他办公室书柜下面最右边第二个抽屉的钥匙。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就拿来给你。”她似乎卸下了很大的包袱,缓缓说出这一句。
我默默地站起来,用双手抚平裙子的褶皱,对她笑笑,“回去吧,不然到下班时间了你打不到车。”
她也勉强笑了笑,回国这么久还是没改她的海归习惯,拍拍我像朋友一样说了句:“Take care。”
等我打开白彦办公室书柜那个抽屉,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整整一夜我握着钥匙躺在被子里仰望天花板,任由黑夜又一次像包饺子一般把整个世界一点点吞没进去,再捏上缝隙,所有不安只剩下茫然。
10.
第二天清晨阳光很好,空气中飞舞着许多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尘埃。站在白彦办公室里,数着书柜的格子找到了属于这把钥匙的锁孔。钥匙转动,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切开了我的视线——抽屉里躺着一个大大的快递信封,信封上没有写字也没有贴单,看样子并不打算寄。
信封有点厚,还没有封口。我打开它。
里面是张很大的手绘地图。世界地图。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是白彦的。地图上还标出了一条路线,沿路密密麻麻的圈,把图向外翻卷成圆筒可以看到路线的延伸一直环绕整个世界。
仔细看,信封里除了地图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白纸蓝格子,左上角印着公司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这家伙随手从桌上抓来写的些什么。
“宁默:
希望你不介意我送你一张这么难看的地图给你做结婚的礼物。这张图是刚认识你的时候开始画的,具体用了多久画完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时间不短。我没什么太远大的理想,长久以来的人生目标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走完整个世界。以前这张图是一个人的梦想,现在画出来分给你一半。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做的事很多,比如学会看地图,最低限度要分清楚东南西北;比如每天运动锻炼身体,争取体能要跟上我;比如学着做饭收拾房子,这样才像人家的太太。
好好干,别给我丢人。因为自从你收了我的杯子开始,就算是答应我一辈子了。
未来老婆大人,我爱你。”
……
我站在早晨澄澈的天空下,忽然感觉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球场,我们拼命奔跑却一直跑不到自己的位置,身边只有呼啸的风声擦过;属于我们两人的那个球总是在看不见的地方疲惫地跳跃直到死去。依然不能遇见。
抬起头。闭上眼睛。
很多年之前林非对我说过:当你在风中仰起头,你会发现天空是倾斜的。因为有一个人在你心里,思念的重量让你的心不停向下倾斜、倾斜,一直沉重到无法保持平衡。
曾经完全无法体会,今天终于明白,倾斜是怎样的重量。
天空此刻正倾斜地悬挂在我头顶上啊。白彦的笑脸在云端里盛开,那么薄,那么透明,仿佛微风一吹就散了。我按住胸口,感觉心脏在胸腔里不停下坠、下坠,就好像一个桔子从二十楼扔下来摔在坚硬的地面,柔韧完整的桔皮里装的却是无法流出的支离破碎的橙色眼泪。
走出大楼,外面公交车站的大广告牌色彩依旧艳丽,只是模特的脸不知被谁刮成了花猫状。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坐同一个座位,挤同一趟公车,面对同一张面目模糊的海报——城市这么大,谁又会在意谁的伤痕呢,哪怕是在脸上那样鲜活残忍。视若无睹。
城市也一样,时间也一样。谁会为某一个人从我们生命里离开而稍作停留?不会。我甚至连停留在原地悲伤的权力都没有,日子还在一天一天过去,一直到有一天在这种机械的流逝中习惯记忆的疼痛,变成麻木。
车来了。我上车。
在白彦离开的第五十一天,我蜷缩在玻璃车窗边的座位上,双手抱紧膝盖。
车在路上晃悠悠地爬行,不知道路边哪家音像店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反反复复播着一首老歌:
“只是不相信这样简单的结局/只是怀疑起自己无悔的心情
原来在阳光下你的背影/竟是最后的记忆
唇边的一抹微笑也将随之褪去/五月的阳光洒下五月的风吹起
一切沸腾的感情/都将沉淀为清澈的空气
……”
玻璃透过的光线隔着水雾灼伤了我的双眼。
回到家,看到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来自顾昕的邮件:
“……上周我跟几个同学去普罗旺斯玩,在阿维尼翁住了3天,真是太幸福了!拍了好多照,附件一次传不过来,你上我Space看吧!只可惜薰衣草花期还没到,不过,光逛逛那些街巷和小店就够激动的了;在街上还老碰见一些穿着戏装的演员向路人宣传新戏。这儿的天蓝得好像总也黑不下来一样……”
她的邮件很长,除了阿维尼翁的游记之外,还有在巴黎的生活,包括课程、同学、室友、房东以及追求她未遂的法国小男孩。
信的末尾,她说:“世界那么大,你怎么知道除了巴黎之外,没有别处在等你?”
我合上电脑,抬头看见窗外澄蓝的天悬浮着几丝稀薄的云,阳光透过皮肤,直直晒进心底。
白彦手绘的世界地图就在我身边。
如果幸福不在巴黎,就一定在别处。
可是我的世界已没有巴黎,只有你。
我一直相信,离开一个地方的定义是永远不再回来。
机场快轨窗外的电线杆一根一根有节奏地将灰蓝色的天空划破,再随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倏地从我的视线里掠过、向后移去。清晨模糊的阳光像沙子一样透过玻璃贴在皮肤上,一张世界地图在面前安静地卷曲着,我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反射出温暖的微光。
后记 总有别处在等你
去年十一月的某一天,我乘坐清晨的航班回家。那个时刻整座城市都还没有苏醒,我在机场快轨车厢里,隔着玻璃拍了几张被日出染上大片红色的天空;今年四月初又再回家,同样是清晨的航班,同样拍了几张照。可后来对比两次拍下的照片,却惊奇地发现在同样的时间,差不多的温度状况下,天空和日光的颜色竟然不一样。
可见生命中每一段旅程都是不可能复制的。哪怕以同样的方式到达同一个目的地,总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旅途中等着你。
我总是在离开和抵达某个地方的时候心里充满无法形容的感情,就好像坐在电影院里看某部没有字幕的外文片,对白一知半解,剧情连猜带蒙,连笑都笑错了情节,哭都会哭错地方。唯一清楚知道的是自己正在感动。
这种感动来得莫名其妙,却无法质疑它的真实性。
所谓人生就是努力体会和了解各种无法解释的感觉的过程。当你老去的那一天,对人生已经历和未经历的一切不再存有疑问,就算是圆满;当你依然年轻,对未来仍抱有期待和坚持,就算是幸福。
比如,我坚信离开一个地方的真正含义是永远不再回来,抵达一个地方的真正含义是永远不再期待。
这就是我写完这本书的心情,更是我面对过去和未来的心情:
只要还有期待,就不算完全抵达;只要还会回来,就不算是真正离开。人生很短暂,并没有那么多个“永远”可以从生命中排除出去;就算真的永远离开某一处,世界那么大,总还有别处在等着你。只要你相信,“别处”是真实存在的。
20岁以前,我一直以为“别处”就是到不了的地方。
20岁之后,我逐渐明白“别处”其实是你终将实现的愿望。
在20岁那年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在托斯卡纳艳阳下》。生活遭遇打击的女主角从美国移居意大利,听当地人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在意大利和奥地利之间,横卧着阿尔卑斯山脉最陡峭的一部分——西莫林山脉,人们在还没有火车之前就建造了穿越山脉的轨道,连接维也纳和威尼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火车诞生的一天。
时隔四年,我把这个故事收进了这本属于自己的书里。这本书里记录的是时光,是进化,是记忆,也是沉淀。因此,要感谢所有与我有过共同回忆的朋友们,更要感谢策划本书的出版编辑耿帅,因为你们,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丰富,才能将这些与所有人分享。
我一直相信,并希望此时此刻正在阅读的你也会相信:如果记忆或期待是层层山脉,那么只要修好穿越山脉的轨道,总有幸福到来的一天。
现在,你、我和所有人一样:外表光鲜内心困惑、压力太多安全感太少、活得越来越长却爱得越来越短、更相信银行卡上的数字却更怀疑生存的本质……也许很多人都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别处”,只是那个“别处”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人生的版图上。
很多次我在傍晚的公交车上,身后是拥挤的人群,面前是模糊的车窗,耳机里总是反复响着一首老歌:《Vienna》。Belly Joe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唱:“Slow down you crazy child, you are so ambitious for a juvenile... When will you realize, Vienna waits for you.”
——维也纳在等你。
维也纳和巴黎一样,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信仰。就像挖凿山脉铺设轨道的意大利人,也像每天旋转在摩天轮里的我们。如果不是心怀期待,我们为什么会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在触不到的风景周围?只是维也纳太远,我们并不敢确保有生之年能够徒步到达。
毕竟“有生之年”是最诚恳也最不靠谱的一个词:再好的时光都会过去,再长的梦境也会回归现实。现实世界也许不符合我们的期望,但至少还有“别处”可以期待;而“别处”也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好,但,我们至少已经抵达过自己的梦想。
正如生命中充满太多相对的部分,每一段旅程,有到达也有离开才算完整。
这本书里的故事并不特别,因为我知道到处都能够下载到关于生活和爱情的文字。但我知道,下载不到的是,在爱情和时光里进化的过程。
等你看过,你就会明白:
一个无法被复制的,只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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