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镜·破军》 BY 沧月

_10 沧月(现代)
  “但是沙蛮子勾结鲛人复国军试图阻挠帝国行动,云少将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措施、才迫使那些人老实交出了宝珠。”仿佛顾虑着什么,巫彭的语速慢了下来,字斟句酌地禀告,“曼尔戈部族长罗诺和复国军勾结,买通云少将的傀儡湘,意图窃取如意珠。云少将为追夺宝物,已将附逆作乱的村寨苏萨哈鲁夷为平地。”
  将苏萨哈鲁夷为平地?——欣喜若狂之中,云烛没有留意这句话背后的血腥意味。
  “做的好。”黑暗中,智者忽然低低地笑了,同时用含糊不清的语声赞许,“破军,不愧是破军。”
  听到了智者的回复,巫彭猛的松了口气——他抢在巫朗他们发难之前、主动将云焕在砂之国的暴虐行径上禀,试图以成功夺宝来掩过那些血腥。果然,智者大人没有深究——那巫朗巫姑他们一伙人,是再也没有借口了。
  有了智者大人“做的好”三个字的评价,就算云焕杀了曼尔戈全族、回到帝都后巫朗他们也无法以此为根据对云焕发动攻击——这一下兵行险着,算是押对了。
  “破军少将不日即将携如意珠、返回帝都复命。”巫彭回禀了最后一句话,退下。
  外面此刻是子夜时分。
  巫彭禀告完了所有的事情,缓缓膝行后退出十丈才站了起来。方才虽然是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冰冷的云石地面上开口禀告,可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
  百年前就跟随着智者大人、经历过千百次战争,沧海横流家国翻覆,可每次面对这位神秘人时,身为十巫的他依然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面对着的是一种“非人”的力量。
  “一月前、云焕已将遭遇海皇之事禀告于你,为何直至今日才上禀?”
  ——方才,神秘的声音透过了空间、直接在他心底发问,冷若冰霜。
  睥睨天下的元帅在那一瞬间颤栗,几不能答。
  要怎么辩解?他将这道消息秘密扣下、分明是包藏了私心。因为他扣压了消息,所以元老院没有及时得知又有一神秘力量加入了这场角逐——以为要对付的只有空桑人,遂派出了巫礼领兵前往九嶷封地,等待空桑人来王陵夺宝。
  帝国在部署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悄然逼近的海皇力量。
  所以……巫礼这一去、必遭挫败,甚或死亡。
  扳倒和国务大臣结党同盟多年的外务大臣巫礼,那便是他秘密的、无人知晓的私心!
  “你们元老院里的龌龊事,可别在我面前显露”——神庙中智者冷冷地笑,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将一句句话送入他心底。那一瞬间、想了无数遍的筹划全部乱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再向智者大人请求让天下兵权归于他手,只是忙不迭的辩解,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智者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活了百年的巫彭在心里感叹着。
  当他禀告到云焕消息的时候,隐隐听到了九重门内一声惊喜的低呼。那是云烛的声音。
  巫真……她总算还好好的活着。帝国元帅刹那间松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放心的笑——只要智者大人还信赖云烛、还留她在身侧侍奉,那么他一手扶持的云家就不会失势。
  十几年前,云家还被流放在属国,只有云烛因为到了送选圣女的年纪、被送回帝都。自己当年从铁城策马奔过,无意看到了那个寒门少女,那时候云烛正帮着作坊汲水——不知为何、心里就冒出了“这就是圣女”的念头。那是他人生中压对的最大一次赌注。
  他那时候都没有料到、莫测喜怒的智者会如此宠幸这个出身卑微的圣女,竟然还封给了云烛“巫真”之位,成为和他平起平坐的十巫。这个寒门女子的弟弟居然也是如此优秀的人物,虽凭姐而贵、可进入讲武堂后却出类拔萃得惊人。身为元帅的他仿佛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往昔的影子,开始有了提携整个云家、以对抗巫朗的想法。
  世事便如翻覆雨……心里想着,巫彭在冷月下站起、离去。
  “元帅。”在转过观星台后,玑衡的阴影里等待的随从将斗篷递上来,静谧地低声禀告,“入夜了,寒气重。”——竟然是女子沙哑的声音。然后,踮起脚尖、为只能单手动作的男子系上斗篷的带子。
  “走吧,兰绮丝。”帝国元帅披上了斗篷,依然有些心神不定。
  那个叫兰绮丝的女侍卫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跟在巫彭身后从塔顶拾级而下。入夜的风冷而湿,隐约有雨前的潮气,吹起女子的披风和头发,露出窈窕美妙的体态。女子身材很高,肤色白皙如雪、长发灿烂似金,眼睛如同最深邃的碧落海水——正是冰族最纯正血统的象征。
  “主人,事情顺利么?”在走下白塔后,兰绮丝才开口低声问,恭敬顺从。
  这样绝不可能低于十大门阀嫡系出身的女子,竟然如鲛人傀儡那般称呼巫彭为“主人”?
  巫彭摇了摇头,蹙眉看向天际。虽然活了百年,可由于一直使用着元老院中延缓衰老和死亡的秘法,他的面容依旧保持在四十许左右的样子。
  “智者不肯下令、让云荒兵权归于主人之手?”兰绮丝也担忧地皱了皱眉头,“空桑和海国联盟反攻、这样严峻的形式之下,智者大人还不为所动?真是奇怪……难道还是被巫朗那边抢先了一步?”
  “是我太贪心而已。”巫彭忽然低低叹了口气,冷汗在风里慢慢干透,“我或许根本不该在智者大人面前玩弄权术。可是我习惯了。兰绮丝,你也知道,我们十大门阀里的每一个人,生来都被灌输以权谋而长大……若稍拙劣一些,便永无出头之日、甚至覆灭。如你一族。”
  “……”兰绮丝忽然沉默了。
  乌云下、月光惨淡,照着女子的脸。她大约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有着高爽的额角和坚毅的嘴,海蓝色的眼睛冷定从容,隐隐具有某种男子气概。
  “若不是你舅母当年内斗中输给了国务大臣巫朗、巫真一族又怎会被灭族……”帝国元帅轻轻叹了口气,提及二十年前的往事,“十岁以上所有族人都被斩首,其余流放往属地、永远不得返回帝都——我堂堂一个元帅,也只能庇护住一个八岁的女孩而已。”
  顿了顿,仿佛没有看见身边女子惨白的脸,巫彭伸出手来:“今日风隼带回的密报,再拿来给我看一下。”
  “是。”兰绮丝的语音微颤,勉力控制着情绪,将怀中秘藏的两份书信递上。
  一封是来自西方砂之国空寂城的密报,清晨秘密送达元帅府。还有一封没有落款,只是粘了一根绿色的带子,隐约有海的腥味——竟是一根凤尾藻。
  巫彭的眼睛首先落在那封不知来历的密报上,慎重磨娑着信封,似乎长久地考虑着什么,最终没有拆开看,只是一揉、信碎裂成千片从万丈高塔上洒落大地。
  第二封信,被帝国元帅再度拆开来、慎重地读了第二遍。
  那是来自云荒最西边空寂城里的密报。
  虽然已是第二次查阅,信上的文字也简洁寥寥,可见过了多少生死的元帅还是被其中传达出的浓烈杀气和血气震慑——
  “日出,少将提兵至苏萨哈鲁,围搜村寨,得鲛人所用器物若干,不见复国军踪迹。遂令所有牧民出帐聚于荒野,一一查认。亦不获。押族长及其两女、拷问复国军去向。沙蛮性烈、怒骂恶咒而已。以刑求断族长全身之骨、终不承。少将怒,令提两女出营帐,吞炭剔骨、一毁其喉一断其足,缚于村寨旗杆顶,震慑全族。”
  巫彭短促地吸入一口气:那些马背上的牧民天性骁勇骠悍,岂能坐视族中女子被如此凌虐?严刑逼问如此,只会适得其反——这一点,从讲武堂毕业的少将心里也是有数的吧?云焕那个孩子,在大漠受挫后竟然施展出了这般冷酷暴虐的手段!
  “沙蛮族长状若疯狂,以头抢地,连呼三声‘杀敌’而死。族中男子闻得族长临死之命、一夕尽反。持刀上马,袭杀镇野军团,至村寨中心,欲解救二女而被围。少将围而不攻,命人散布恶言于大漠:若七日之内不获如意珠,则屠尽曼尔戈部。此时,赤水上下已成毒河,军士依令封井锁泉,断鲛人归路。七日期满,少将按剑而起,举双头金翅鸟令符、令下屠城。激战重起,曼尔戈部全族拼死反击。”
  “日落时分,苏萨哈鲁已无一人一牲存活。共计屠人三千六百余口,兵刃尽卷。”
  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场血战和屠杀、落在纸上不过寥寥数百字。
  巫彭却不自禁微微一个寒颤,不知道是入夜冷意还是心惊。那个云焕……那个寒门少年,如今怎生变得如此绝决狠毒?若不是他一接到密报、看到如此惊人的死伤就立刻来谒见智者大人,抢先求得了赦免——只怕就算云焕拿着如意珠回到帝都,在朝堂上还会受到更严厉的诘问和罗织罪名吧?
  “唯余数百沙蛮携二公主突围逃逸,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神灵在彼,纷纷下马叩首号哭、祈求保佑。少将提兵追杀而至,见之忽失神。沙蛮余党躲入墓中,负隅顽抗。军中有献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将神思恍惚,却步墓前多时。稍顷墓门大开,竟有鲛人从墓中走出,遍体溃烂脓血,持纯青琉璃如意珠,为曼尔戈部乞命。”
  “少将失声长笑,获如意珠而返。”
  如果不是在追杀那一行曼尔戈幸存者来到荒漠古墓之时、鲛人复国军果然及时出现,交出了如意珠……那么,这个破军少将又将如何收场?就算他回到帝都,面对着的还是军法严厉的处置,甚或是更残酷而名誉扫地的耻辱死亡。
  ——看来,在不顾一切地做出屠戮全族的决定时,那个孩子只怕也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必死之心。狼子啊……焕那个孩子,有时候实在是有点像自己的——特别是被逼到了绝境时露出的獠牙和利爪,和那不择一切手段的反击。
  帝国元帅微笑起来,眼里忽然有了一种慈爱却又危险的表情,微微摇着头——被截断了归路,复国军就算无法迅速返回镜湖大本营、居然也就这样受了胁迫,乖乖交回了如意珠?
  真是优柔懦弱的民族……难怪千年来只配做奴隶!
  然而元帅的笑容在第二遍注视着这段文字时凝滞了,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古墓?糟了!”
  “怎么,主人?”兰绮丝第一次看到主人脸上这般震惊的表情,脱口惊问。
  “牧民祈祷不应?这般杀戮都不出手制止么?难道是古墓里那个人已经!……”巫彭冷彻的眼睛忽然间就有些涣散,喃喃低声,似乎长年残废的左手再一次疼痛起来,蓦然截口、用急切的语气命令身边的女子,“快!给我写密令给狼朗!”
  “是!”兰绮丝立定身形,迅速从怀中拿出信笺,就着女墙执笔待命。
  “立刻派人查探古墓内之详细情形。”用右手捂住了残废左手的肩膀,帝国元帅注视着西方尽头的黑沉沉夜色,一字一句吐出了这样一句密令,眼神也沉郁如铁——如果古墓中的那个人果真到了大限,如果那个他多年来一直秘密监视着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是再也无法牵制住那一颗雪亮冷厉的破军星了……
  他多年来辛苦布置的均衡棋局,就要被完全打乱!
  巫彭的手不自禁地有些发抖,有一种一着走错满盘皆乱的感觉。狼朗,狼朗……为了监视那座古墓、我将你安置在空寂大营里那么多年,这一次你定要给我传回确切的消息。
  “主人,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哥哥去做的么?”兰绮丝写好了密函,恭谨地问了一句。
  “没了。”巫彭声音冷而促,“给我连夜秘密送往空寂大营。”
  “是,主人。”兰绮丝看着元帅拂袖走下高塔,小心地将用特制药水写就的密信收入怀中,静静跟在身后——狼朗,狼朗……那么陌生而遥远,她几乎记不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同族哥哥。
  当年不过九岁的哥哥,是族中长房七子,当时人人当时都叹息说这般聪明的孩子、只为不是长子而错失了进入了元老院的机会——可不料大难来临之际、正因为年纪幼小,他才堪堪逃过了一劫。
  族中成年人全部被斩首,十岁以下被逐出帝都、永远流放属国不得返回。昔日的天皇贵胄,一时间流离星散,也不知道剩下寥寥三四十个孩子里、如今还有几个活了下来。
  如果不是巫彭大人多年暗中关照,只怕哥哥早就在砂之国成为一堆白骨了吧。
  这一回,按主人的吩咐在空寂城监视着云焕、不知道又是多么艰难的任务。不知道哥哥能否对付那个全军畏惧如虎的破军少将?——那个现任“巫真”的弟弟。
  听说巫真云烛的妹妹、圣女云焰不久前触怒智者,被驱逐下了白塔,云焕少将也身陷荒漠,帝都到处都在流传着云家大厦将倾的谣言。
  难道二十年后,新的“巫真”一族又要遭遇什么不测?
  帝都争斗惨烈异常,翻云覆雨之手不时操控着整个局势。金发的冰族女子望着西方尽头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有复杂而疲惫的神色。
  巫彭离去后,云烛依旧匍匐在黑暗的神殿里,但是满脸都浮出了欢悦的笑容。
  “笑得太早了罢……”忽然间,背后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里,那个低哑模糊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用她才能听懂的语调含糊冷笑。似乎是沉闷的天宇中陡然落下一个惊雷,“一切刚刚开始而已。”
  云烛呆住,背上慢慢沁出冷汗。
  “我说巫彭看得比其他十巫要远一些……”智者的声音从黑暗最深处传来,带着俯瞰的不屑和冷嘲,慢慢道,“可他的眼睛,毕竟看不穿彼岸。”
  “啊……呀!”云烛撑起麻痹的身子,原地转过身、向着黑暗最深处深深跪拜下去。
  “放心……我答允过的……如若你弟弟返回帝都……我,将赐给他……”
九、复生
  那已经是那封传向伽蓝帝都的密函寄出前一日的事情了……血腥味依然弥漫。
  那一日,茫茫大漠上,云焕提兵追杀曼尔戈部余兵,一直追到了空寂城外的古墓旁。然而因为师傅尸身在彼而不敢擅入,策马彷徨。
  古墓的门忽然开了——轰然洞开的古墓大门里,站着骷髅般满身脓血淋漓的鲛人。
  毒应该已经侵入了心肺、腐蚀了每一块肌肉,然而去而复返的复国军右权使手持如意珠站在黑暗里,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深碧色的眼睛是有生气的,炯炯逼视着手握重兵包围了古墓的沧流少将。
  “如意珠在这里,放了曼尔戈人!”已经腐烂见骨的手握着宝珠,骷髅缓缓开言。
  “寒洲,你果然还是回来了。”看得如意珠果然重入彀中,云焕一怔,脸上掠过百感交集的神色,却在马上纵声长笑,提鞭一卷、取去了如意珠。剑眉下蓝色的眼睛如同冰川,斜视着返回的寒洲,冷谑地一笑:“你猜,我会不会守诺呢?”
  “穷寇莫追。”复国军右权使的眼睛同样冷定,回答,“少将讲武堂里不会没有受过这样的训导吧?反正剩下不足寥寥数百人,你即将回京复命,何必多费精力?”
  “哈,哈……说的好。”云焕冷笑点头。他将如意珠收入手中,在残余牧民惊惧的注视下,马鞭霍然挥出——鞭梢点到之处,大军退后,让出了去路。
  “不过,”少将的鞭子指住了满身是毒血的寒洲,冷笑,“右权使,你得留下。”
  “我既然带着如意珠回来,就没想过还能逃脱。”那个全身都露出了白骨的鲛人依然站立在墓口,只余一双眼睛静如秋水,看着幸存的曼尔戈牧民扶老携幼地从古墓中鱼贯走出,踉跄着爬上马背、准备离去。没有一个牧民去管这个给他们带来灾难的鲛人的死活。
  “不错,复国军果然不怕死!好汉子。”想起二十年前叛乱的惨烈,云焕颔首赞许,鞭子一圈,指向那些满身是血的牧民,冷嘲:“只是妇人之仁了一些。嘿,为了这些不相干的沙蛮子,居然拱手就交出了如意珠?”
  “我们鲛人挣扎数千年,只为回到碧落海……”仿佛力气不继、寒洲扶着石壁断断续续回答,“但是,怎忍为了本族生存、却让另一族灭顶?”
  那样低哑、却斩钉截铁的回答,镇住了所有踉跄上马准备离去的牧民。
  原本不是没有怨恨的……当知道鲛人确实冒充流浪琴师、混入了部落执行计划时,所有曼尔戈族人对于给他们带来灾祸的鲛人是恨之入骨。化名为“冰河”的右权使在和湘接上头时迅速离去,没有给牧民留下半句话——倾慕他的摩珂公主在遭受酷刑折磨时,都无法说出他的下落。那时候看着父亲死去,被毁去了声音的她是恨着那些鲛人的。
  后来,穷途末路的牧民、不得已冒犯女仙冲入古墓求救的时候,却看到了古墓最深处已经成为石像的慕湮——女仙飞升了?她离开了这里?
  所有希望都破灭了。然而就在那时,地底冷泉忽然裂开,那位给全族带来灾难的“冰河琴师”居然去而复返——从剧毒的河流里泅游数百里,复国军的右权使带着如意珠、返回到了这个古墓——只为解救不相关的另一个民族。
  “冰河,冰河!”看着那已经溃烂的骷髅,把失去双腿的妹妹抱上马背,准备离去的黄衣少女忽然痛哭,嘶哑不成声地呼喊着那个虚假的名字。摩珂公主跳下马背,奔向那个垂死的鲛人战士:“冰河,冰河!”
  “姐姐!”红衣的央桑在马背上呼唤,大哭,“回来!回来!”
  “你们走吧!”摩珂远远奔出,注视着劫后余生的族人,用已经哑了的嗓子竭力大声回答,“央桑,墨长老,带着大家走!去得远远的!沙漠上有的是绿洲泉水、有的是羊儿马儿成长的地方……再也不要回到苏萨哈鲁。”
  “摩珂公主!”族中的长老颤巍巍地开口,却被摩珂一语打断:“我是不跟你们走了的!”
  居然要留下来和那个鲛人在一起么?
  云焕微微一怔,看着那个曾经有着天铃鸟般歌喉的黄衫女子,却不阻拦,只是举起鞭子一挥,厉叱:“数到三,再不滚就放箭!”
  “姐姐!”折断了双腿的央桑扒在马背上哭叫,云焕屈起了第一根手指:“一!”
  “回去!和族人走!”看得摩珂下马奔回古墓,寒洲却也是呆了,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狠狠将她推搡回去,“快走!”第二句声音却是放得极轻:“我是必死了的……等会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二!”云焕有些不耐,蹙眉,屈起了第二根手指。
  旁边狼朗挥了挥手,身后一片调弓上弦之声。
  “走!”曼尔戈族中的长老在最后一刻下了决断,一把拉过尚自哭闹不休的央桑公主,嘶声力竭地下令,“大家走!”
  砂风卷起,数百骑裹着血腥味奔入茫茫大漠。
  “三!”云焕低喝、唇角忽地露出一丝冷笑,掉转手腕、长鞭直指向破围而出的牧民,厉声下令,“放箭!”
  狼朗一声应合,手臂划过之处、漫天劲弩如同黑色的风呼啸射出,将那一群踉跄奔出不远的牧民湮没!背对着敌人的牧民根本来不及还击,纷纷如同风吹稻草般折断在大漠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惊变起于顷俄。
  “央桑!央桑!”摩珂不顾一切地惊叫着、扑向中箭堕马的红衣妹妹。然而“夺夺夺”三箭射在她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狼朗持弓冷睨,没有得到少将的命令、他既不能射杀这个女子,也不能放她走。
  “云焕!你出尔反尔!”寒洲厉声怒喝,“过来杀了我!不要祸及无辜!”
  “我本来就是出尔反尔的人。”马背上的白袍少将冷笑起来,冰蓝色的眼陡然亮如军刀,“祸及无辜?你们复国军手段也忒狠毒啊!在古墓里你们都对我师傅做了些什么!有什么资格谈‘祸及无辜’四个字?!”
  “湘那个贱人在哪里!”云焕咆哮起来,一箭射杀了一个奔逃的牧民,转头对着寒洲怒喝,“在哪里?!把她交出来,我就放了这群沙蛮子!”
  仿佛彻底失望,再也不去哀求盛怒中的少将放过牧民,鲛人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掠过嘲笑的光:“她?她是不会回来的……她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放过牧民。湘已经走了!”
  云焕眼里冷电闪烁,忽然间回头、从鞍边抓起一张劲弩,唰的一箭射穿摩珂的肩膀。
  “那贱人逃去了哪里?!”少将厉声喝问,满弓弦如满月、搭着的利箭对准了痛苦地抱着肩膀弯下腰去的摩珂公主,杀气凛冽、毫不容缓,“立刻告诉我!不然我把她射成一只刺猬!快说!”
  他语速快而迫切,说话之间又一箭射向摩珂颤动的左肩!
  “湘没说错——你真的有豺狼之性。”寒洲血肉融化的脸上有了一种苦笑,忽然厉叱,“你就在你师傅灵前、这般屠戮无辜么?她在天上看了也不会饶恕你!”
  云焕呆住。这一个刹那,他只觉有冰冷的雪水兜头泼下,灭尽了一切杀气。趁着这个空档,寒洲对着摩珂一声低喝:“夺马,带着你妹妹,快走!”
  摩珂一惊抬头,却只见寒洲身形一晃、已经欺近云焕马前、手中迸出一线寒光直射云焕咽喉!那一瞬间、鲛人原本深碧色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寒洲动作迅捷狠厉,瞬忽掠过众兵逼到了主帅面前!出手之轻捷准确,根本不象一个已经被毒药腐蚀得露出白骨的人。
  云焕失神刹那,没料到这个鲛人居然不要命的扑过来,一时间倒是一惊。只来得及迅速后仰在马背上,只觉脸上刀气如裂、堪堪避过了寒洲手中的飞索利刃。在那么一惊之下,摩珂已经翻身上马,马蹄翻飞掠过沙漠、俯身抓起地上中箭的红衣央桑,绝尘而去。
  狼朗第一个反应过来,寒铁长弓拉开、登时一箭呼啸射向刺客。居然掠入千军刺杀主帅、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复国军的右权使,重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力量?!
  那样一惊之下,所有镇野军团的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鲛人身上,看到寒洲已经掠到了云焕马前不足三丈,狼朗一声喝令、四围箭如风暴卷起——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就在发出惊动千军的一搏之后,寒洲的速度忽然变缓了,出手霍然衰弱。
  无数箭簇刹那射穿了他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
  “住手!”看到鲛人的眼睛,云焕陡然明白过来,厉声,“住手!”
  那是濒死的全力一击,所以没有后继!——那必死的出手,只为暂时镇住所有人、赢得刹那的生机。这个鲛人的一击不是为了求生、而正是为了求死。只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异族的一线生机。
  然而喝止的已经晚了。四军惊动的刹那、箭雨吞没了寒洲。当黑色的暴风过去后,四野里一片寂静,所有人注视着沙地上的复国军战士。寒洲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失去力气,却始终无法倒下——长短的箭簇支撑住了他已经不成为“躯体”的躯体。
  “寒洲……你?”刹那间云焕眼神微微涣散,仿佛被那样义无返顾的气势所震慑,勒马。然而那一阵迟疑不过一瞬,少将目光立刻重新尖锐起来,跳落马背、迅速过去拉起了寒洲,厉声追问:“湘呢?湘逃哪里去了?快说!”
  长长的箭羽隔开了他的手,对方肌肤上溃烂的脓液流了下来。然而垂死的人侧头看着黄尘远去的大漠,再看了看云焕枭厉的脸,忽然就是微微一笑。鲛人的脸在毒液里浸得溃烂流血,那一笑异常可怖,没有半丝这个民族天赋的俊美。
  然而那样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人心的力量,居然让破军少将都刹那一震。
  “其实……当日湘对慕湮剑圣下手,大错特错……只求一时之利、却不顾后患是如何可怕啊……我若是早知道了,必尽力阻拦。可惜……”没有回答云焕的逼问,寒洲合着残余呼吸吐出来的、却是几句似乎在心里存了许久的话。云焕的脸色刹那苍白,然而吞吐着肺腑中的寒气,他抓住濒死之人的手,不依不饶厉声追问:“湘去了哪里?”
  “湘……呵呵,”寒洲碧绿色的眼睛里,光芒渐渐涣散,忽地微笑,“好女子、好女子啊……鲛人果是优柔寡断,只有她这样的、咳咳,才能对付少将你这样的人……”
  “湘去了哪里!”云焕终于忍不住地暴怒起来,厉喝。然而立刻想起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人、是再也不受任何威胁的了——
  “湘么……”寒洲眼里的神采在消失,然而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她去了哪里,如意珠就在哪里……”
  “什么?”听得临死前那样奇怪的呓语,云焕一怔。
  “无论去了哪里……到最后,我们鲛人都会化成云和雨……回到那一片蔚蓝之中……”低微地喃喃,寒洲的眼睛缓缓阖起,身子向前猛然一栽、无数箭簇顶着地、透体而出,人却终不倒下。
  一阵猛烈的砂风席卷而来,呼啸过耳,带走了一生浴血奋斗的灵魂。
  碧绿色的珠子在云焕指间滚动,苍白干裂的手上尚自沾染着干透的黑血。直径不过寸许的珠子握在手里,感觉凉意直欲透入骨中。
  纯青色的珠子,迎着光看似乎有碧色隐隐流动——这就是付出了那么多生灵和鲜血换来的东西?云焕刹那间握着珠子,有点失神。
  空荡荡的寨子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被拦腰斩断的马匹和插满了乱箭的房屋。这一片废墟上流满了鲜血,到夜来、定会吸引鸟灵那些魔物云集而来噬咬尸体,然后再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黄沙彻底埋没。
  如同五十年前博古尔沙漠中兴盛一时的霍图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队长带着镇野军团在废墟上搜索,云焕却一个人坐在村寨中心广场的旗杆下,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如意珠。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有些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去后、都会化为云升入天空吧?寒洲此刻便是魂归故土去了?
  可曾获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战场已经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耳边忽然听到副将的禀告。
  他不出声地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了,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就黯淡了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
  终于是结束了……如意珠握在手里的时候,内心坚硬的壁垒仿佛喀喇一声碎裂。
  “复国军右权使的尸体,如何处置?”宣武副将看过云焕暴烈的一面,此刻战战兢兢,事无巨细地请示。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动了这尊杀神。
  “一个蠢材……在毒河里潜游了那么久,就为了回来送命。”云焕低声喃喃,想起石门洞开那一刹、寒洲满身脓血仿佛要彻底腐烂的样子,以及最后一刻他脸上那种奇异的微笑——那种超越了生死爱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后一刹变成匕首,深深扎入了云焕空洞漠然的心里。那是令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东西。
  一个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
  那个笑容、居然和师傅脸上遗留的微笑一模一样!
  “带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里。”云焕站了起来,有些烦乱地下令,“按照鲛人习俗水葬。”顿了顿,厉声补充:“不许毁坏尸体——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者,凌迟处死!”
  “是!”宣武副将全身一颤,恭谨地领命退下。旁边狼朗听了,带着略微诧异抬头看了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破军少将一眼。
  “回城!”云焕却不想再在这个尸体横陈的修罗场上多待,翻身上马,“回空寂城!”
  马蹄踏动黄沙之时,手握如意珠的少将转过头,不易觉察地抬头看了看天——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半夜时分,大漠上冷得彻骨。
  狼朗的甲胄上都结上了薄薄一层冰,稍微一动、就喀嚓喀嚓地往下掉。然而他和手下的士兵都不敢活动身体,恭恭敬敬地等待在古墓外,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墓。
  分明已经完成了任务、可破军少将却没有急着返回帝都复命。这几日带着士兵来这个曼尔戈人的圣地,吩咐众人在外头等候,便一个人进入了那个古墓。第一二日、每天傍晚云焕开门出来,却是拖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水草和几具尸体,令士兵搬走——都是曼尔戈部的牧民,看来是在古墓中伤重死去的。第三日起,少将再也没有清理出尸体,却依然一进去一天。外头守着的士兵心下疑惑,然而严格的军纪让他们不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
  只有狼朗的心里是明镜也似。
  这座古墓里到底是什么,这片大漠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那些每年来祭拜的牧民、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女仙”的女子究竟是谁吧?
  那是隐居于此的空桑前代剑圣:慕湮。
  几十年前,荒漠的盗宝者里曾经有过关于“白衣单骑”的传说。那些凶狠的盗宝者都说、百年来这片博古尔大漠上游荡着一位白衣白马的女子,手中操纵着闪电化成的利剑,一击便让鸟灵沙漠辟易。这位孤独的女子行踪无定、如果每次被她碰到了暴虐的行径,那些盗宝者便要倒霉——然而,也曾有一队盗宝者在大漠里被沙魔所困,奄奄一息中,却看到蒸腾的热气中一骑白马飞驰而过,闪电腾起、替他们斩杀了庞大的怪物。
  在白衣单骑的女子游荡于荒漠的那段时间里,便是最凶恶的盗宝者,都不敢肆意杀戮。
  那个“白衣单骑”的传说、消失在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之后。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空桑女剑圣与巫彭元帅一战之后血脉衰竭,从此隐居在空寂城外的古墓里,进入了断断续续的长眠。只有在每年五月月圆之夜、空寂之山上恶灵杀戮牧民时,她才会被哭号和祈祷声惊动,从墓中出来驱恶除妖,保护牧民。
  于是,她又成了这片大漠上的“女仙”。
  而他,受命呆在这片荒漠上,注视着那一道闪电般的光华已经十四年。
  巫彭元帅庇护了他这个前任巫真的遗族孩子、让他不至于在流放中死去。在他十五岁时,巫彭大人便将他安排进了空寂大营的镇野军团中。凭着自己的才能、他很快当上了威名赫赫的沙漠之狼的队长。他等待着进一步的指派,觉得巫彭大人这般提拔自己、必有重任委托——然而元帅要他做的、居然只是在这片广漠中,监视着一个古墓里的残废女子。
  他不明白原因,却知道这是不能多问的。
  他已然无欲无求、只想在这片荒漠里平静过完一生。灭族之时,他才九岁。依稀还记得族中那些大人是如何的厉骂哭号、诅咒国务大臣一党不得好死,然后私下里抱着逃过大劫的幼小孩子,恶狠狠地将心里的毒液吐出来哺育给他们,让他们记得长大后要复仇。
  然而毕竟那时候太年幼,一切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淡去。
  每年一次的、他伪装混在那些牧民中抬头看着半空中和鸟灵混战的女子,看着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雪亮闪电。被那样惊人剑技和身姿所震惊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难道,那古墓里的人……就是巫彭元帅所倾慕的么?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帝国元帅吧?
  而胡思乱想的年轻军人不曾知道:正是与这个女子五十年前的一次交锋,被所有战士视为神的元帅才失去了一只手臂!那一战之后,巫彭永远记住了这个劲敌,并且几十年来一直留意着她的行踪。
  他便成了一颗棋子,受命监视了这座旷野里的古墓十四年。从少年直至青年,他将人生中最鼎盛的那一段岁月耗费在观望中,而且莫名原因。
  他一直是个旁观者,看过无数不相关的人的生命起落。他看到:牧民孩子在墓前嬉戏,其中居然有一个冰族的孩子。那个坐着轮椅的白衣女子在墓门口微笑,指点着那个冰族孩子的剑技。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经常要停下来歇息——在她歇息的时候、那个孩子便捧着剑站在轮椅后面,安静地注视着师傅、阴郁沉默的眼睛里对别的东西视而不见。
  他远远观望,却永远不敢上前。
  恍然有一种做梦的虚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壮年战士,然而古墓里那一张素颜、居然一直不变。
  十几年后,在那个帝都来的少将手握双头金翅鸟令符、来到空寂大营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云焕——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一双阴郁冷醒的眼睛一如当年。那个瞬间、他霍然明白了。那是巫彭元帅深埋的又一步棋子……直到云焕走到了“破军少将”这样显赫的位置时,才显露出了他十四年观望的含义所在。
  所以,在接到元帅从帝都紧急密令、要他探察墓内情况的时候,狼朗丝毫不意外。
  在周围战士眼睛里都露出疑惑的时候,也只有他丝毫不动容,看着少将进入古墓。
  他知道墓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此刻想知道的、就是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大漠深夜的冷风吹在甲胄上,冷彻入骨。
  然而在狼朗终于忍不住开始轻轻跺了一下脚的时候、忽然眼角掠过了一丝白光。他和所有士兵一起诧然抬首,看到漆黑的天幕里划过一道流星。然而那一道流星却是向着这边坠落的,在眨眼间一闪而至、居然准确地落入了古墓那个高窗中。
  所有士兵面面相觑。只有狼朗变了脸色——在光芒没入窗中的一刹、速度稍微缓了缓,他看清楚了: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个白衣白发、骑着白色天马的女子!身影是虚幻的、刹那间穿过了狭小的窗口,没入古墓!
  空桑的冥灵军团?
  “少将!少将!”狼朗大惊,迅速扑到墓门口,单膝跪地,“空桑人来了!”
  此语一出、全军耸动。刀兵出鞘声里、却只听云焕声音沉沉从墓里透出:“原地待命!”
  黑暗一片的墓室内弥漫着森冷潮湿的水气,只有最深处有黯淡的烛光透出。
  云焕霍然回头、注视着暗夜里纯白色的女子。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衫、白色的肌肤,身畔牵着白色的天马。整个人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柔光,虚幻得不真实,如一触即碎的影子。在看到地底冷泉中永久沉睡的女子时,来人忽然间双肩一震、以手掩面。
  “白璎?”沧流帝国的少将愣住了,看着女子身侧的佩剑,那柄光剑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眼里闪过迟疑的光:“你……你是白璎么?”
  显然是在墓外看到沧流军队的时候、已经料到了墓内有人,此刻前来白色的女子却未有惊讶,只是不易觉察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放开了天马的缰绳,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看着古墓深处穿着少将军服的冰族男子。
  “你是谁?”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透出杀气的军人,白璎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反感和排斥。这个人……怎么会在师傅墓里出现?
  “我是云焕,白璎师姐。”同样也在打量着前来的空桑太子妃,云焕感觉心里杀机一动、但很快按捺了下去,克制着平静地回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是你师姐——师傅并未将剑圣之位传承给你,你已被逐出门墙。”白璎冷淡地回答,对这个同门有着深切的反感。忽然间她惊觉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焕,脱口惊呼:“所以你把师傅杀了?是你把师傅给杀了?!”
  “不是我!”云焕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眼睛里的光却亮如妖鬼,一拳捶在身侧石壁上,石屑纷飞。他厉声分辩:“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师傅……那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不知为何,声音到了最后却低了下去,那般的盛怒也渐渐溃散。
  云焕颓然后退、手中的水瓢落到了地上,用手支着自己的额头。
  “是我。”他忽然安静下来了,说,抬起眼睛看着来人,“是我害死了师傅。”
  ——然而,在接触到那样的目光时白璎却不自禁的震了一下,不知为何感到某种恐惧,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冥灵女子定定地看着这个猝然相遇的、沧流军中最令人畏惧的战士——她的师弟。
  “说到底还是我害死了师傅……”指缝里的那双眼睛忽然冷了下来,云焕的声音低而轻,犹如梦呓,“所有腥风血雨都是我带来的——弄脏了这座古墓……怎么也洗也洗不干净了。”
  白璎诧异地看到了地上跌落的水瓢,然后看到了四处散落的布团和水桶。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