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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by京极夏彦

_64 京极夏彦(日)
“总之这是名字还是头衔都不打紧,只不过令人怀疑这是否就是此妖魔诅咒传言死灰复燃的原因罢了——至少我是如此推论。”
昕来似乎有理,但是否真是如此?百介歪着脑袋纳闷了起来。
“这应只是巧合罢?”
“应该是罢。但对肆虐的冤魂而言,反正两者都是弹正,或许又勾起了旧恨,才会再度出来作怪的罢。”
百介双手抱胸地问道:
“倒是,现今的藩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平八翻阅起记事簿回答道:
“北林的弹正大人是么?此人乃前任殿下之弟,当上藩主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儿。不过其兄生来体弱多病。”
“据说前任藩主是病死的?”
“先生果然是无所不知。如此形容或许有些失敬,但这位弹正殿下实为妾室所生,直到继任前为止,长年蛰居于江户的大名部屋(注16)。”
“噢,我也曾听闻其乃由侧室所生。不过,据说前任藩主之正室,便曾激烈反对这位弹正大人继位?”
前藩主之正室,即曾与小右卫门订有婚约的千代与七佐之小松代藩藩主所生之女阿枫。百介曾听闻出嫁北林的阿枫,在经历这段继位的纷扰后,从天守投身自尽。
“是么?这我可就没听说过了。现今的弹正大人是个什么样的藩主,我也不大清楚。虽然陈年往事会在平民百姓之间口耳相传,但现任藩主殿下的坏话可没人敢说。只不过……”
其实平八根本安然处在室内,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环视了周遭一圈,接着又向前探出了身子。百介见状,也随他将身子往前凑。
“倒是,我还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有趣的事儿?”
“噢,其实也不知这件事该说是有趣还是什么的。总之,也没有什么证据,或许纯粹是出于巧合罢。”
平八再度开始翻阅起记事簿来。
“找到了。弹正大人继任藩主后,便将两个打从蛰居于江户部屋时便随侍在侧的心腹立为侧近,一个是名曰楠传藏的近习(注17),亦即藩主侧近。另一个则名曰镝木十内,为徒士组头(注18)之番头。此二人打从寄居部屋时代起,便是与弹正大人形影不离的宠臣。因此……”
接下来的就是重头戏了,平八说道:
“不知怎的,这位殿下并未雇用小厮,而是找来两个女人随侍在侧。噢,在我铺子里卖的洒落本(注19)或滑稽本(注20)中,藩主殿下大都被描写成好色之徒,要不就是性喜男色,因此妻妾成群也不足为奇。不过百介先生,听到接下来的细节可别过于惊讶;这两个女人的名字,竟然就叫桔梗和白菊。”
“噢。”
这两个名字可有什么问题?百介问道。
“自菊哩,先生难道没听过白菊这名字?”
这名字哪有什么稀奇?百介回道。
“想不到先生竟然如此迟钝哪。”
半八一改先前的奉承口吻说道:
“先生难道忘了上回尾张那起案子?”
“尾张——那起案子?”
“就是绝世恶女,朱雀阿菊呀。”
“噢!”
百介惊讶地喊出了声来。这不就是让那个尾张的富商迷了心窍的恶女别名?这以白菊自称的女人,可是个将男人玩弄于指掌之间,摄其精、诈其财,将人给榨干后还将之烧成灰烬的蛇蝎毒妇。
“倒是,也记得又市先生曾提及白菊如今于北林领内栖身。不、不过平八先生,你的意思可是,这恶女如今已成了一介大名侧室……?”
平八颔首回答:
“虽无任何证据,但先生可记得金城屋的伙计在江户看到白菊后,是如何形容她的?”
这百介可就记得很清楚了:
“她看来不像是嫁人武家或商家为妻,也不像在哪儿干活、或在花街卖身。不过,装扮并不贫贱?”
没错,平八捻指作响地说道:
“如此打扮或许有点教人难以归类,但若说是大名侧室,岂不是颇为相称?”
百介虽不知大名的侧室都作何打扮,但想必看来必不贫贱,亦不似正房妻室。
“据说弹正大人对这侧室宠爱有加,因此打从蛰居江户时期起便让她随侍在侧。因此那回船盘商的伙计在江户看到的,或许真是她没错。”
这的确不无可能。
百介才刚如此附和,平八又迫不急待地继续说道:
“上回那位小股潜先生不也曾提起,七、八年前还有个和朱雀阿菊齐名的恶女,名曰白虎阿梗,性好勾引男人,啜其生血,并为其穿上引火衣裳焚烧致死。若我没记错,此两人在六年前便突告销声匿迹。依我看来,阿梗与阿菊,即为桔梗与白菊无误。”
平八自信满满地凑过脸来说道。
“两个恶女都成了大名的宠妾?不过,此二人虽深谙勾引男人之道,但也不至于勾搭上远方藩国的大名罢。”
“百介先生难道忘了么?”
平八语带揶揄地抬起下巴说道:
“阿梗与阿菊四处犯案、恶名昭彰的时期,弹正大人仍于部屋垫居,人可是尚在江户哩。”
原来如此——人是在江户勾搭上的,在弹正继位后再随其一同迁居北林。这下这两个恶女为何在突然间销声匿迹,也就解释得通了。
“如此说来,弹正大人岂不是被她们俩给诓骗了?”
应该是罢,平八一脸满足地说道:
“同时教两个威震天下的恶女给缠上了,可是连命都难保呀。如今弹正大人已是病入膏盲,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
“他真、真的病了?”
“而且看来还病得不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百介先生,如今正值参勤交代(注21)时期,但是弹正大人却尚未现身。江户屋敷从上到下正为此困惑不已哩。虽不知上头这下子是什么情况,但似乎已收到了藩主得了急病的通知。”
难道不觉得其中似有蹊跷?平八蹭着鼻头说道:
“看来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哩。”
“原来如此。”
一个个零星线索的不祥巧合,构成了极为不祥的揣测。
但这些线索依然凌乱琐碎。
——似乎还缺了个什么。
百介不住思索着,接着突然想起了阿银。
阿银究竟打算到北林做些什么?
小右卫门是否和此事有关?
又市如今又在何方?
先生,先生,平八向百介喊道:
“在发什么呆呀。倒是,百介先生不是也想打听那傀儡师小右卫门的事儿?”
“是呀。”
平八于去年造访北林时,曾与小右卫门会过一次面。由于有此因缘,百介便顺道委托他代为调查小右卫门那如谜的身世,顺道理清一些与定居江户时的小右卫门有关的传闻。
平八又抓起一只豆沙包。到头来他吃得比百介还要多。
“我这趟上两国,可不是只为了买这豆沙包。虽然小右卫门的真实身分根本不是我这种干正经生意的打听得来的,但表面上的身分可就难不倒我了。毕竟傀儡师坂町小右卫门,也算是一号小有名气的角色哩。”
“真有点名气?”
“可以这么说。此人昔日曾因雕制的傀儡头栩栩如生而备受好评。有人声称出自小右街门之手的傀儡会在夜里开口说话,亦有人指证其会流泪,诸如此类传闻可谓不胜枚举。不过,真正让小右卫门名盛一时的,还是非九年前轰动社稷的生地狱傀儡刃伤莫属。这件事百介先生不也曾经提过?”
“是呀,因此你才会上两国?”
“没错。上回听先生提及,我才想起自己也曾参观过这场展示,毕竟当时实在是广受好评。其中的傀儡也的确是栩栩如生,看得我有两、三晚不敢于深夜如厕。但这场展示也因此遭到取缔,据传小右卫门也就此从江户销声匿迹。”
“据说举办者被勒令生意规模减半,小右卫门则遭处铐手之刑。”
其养女阿银是这么说的。
“结果的确是如此。但理由是……”
“不是败坏风纪么?”
“噢,话是如此没错——但我这回发现真相其实并不全然是如此。这场展示并不只是乱了风纪,其实还真的惹来一场天下大乱哩。”
“天下大乱?”
“那些逼真的傀儡,呈现的是时下流行的无残绘(注22)般的残酷景象,是不是?”
“没错。”
这场展示的宗旨,乃是以傀儡重现歌舞伎读本等故事中的残酷场景。
不过,内容并不似通常重现歌舞伎经典场面的展示般温和,而是力求活灵活现地呈现出地狱般的残酷景象。其中的傀儡并未经过任何增添戏剧性的浮夸修饰,离制重心全摆在逼真呈现令人不忍卒睹的血淋淋杀戮画面上头。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受了什么感化,还真有傻瓜看了那场展示后真的杀了人哩。而且还不是只杀了一、两个,而是好几个人。”
当时倒是听过这传言。
当然,毕竟已是九年前的往事了,详情百介也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当年自己认为那不过是一则流言。虽然有这种说法,但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
“那不过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散播的流言罢?”
我原本也如此认为,听百介这么一说,平八也回道:
“不过那是事实。”
“但是,平八先生……”
“我知道百介先生想反驳,那传言虽骇人,但根本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是罢?瓦版上既没刊载,奉行所也没留下任何记录。不过,此事还真的发生过。当时遇害的……”
平八一脸严肃地采出身子,以阴森的语气说道:
“也是七个人。”
[四]
平八离去后,百介算准了时辰,动身前往八丁堀。
目的是造访北町奉行所同心田所真兵卫。
百介在途中打了些酒。通常他自己并不买酒,需要持土产拜访人时,买的大多也是糕饼甜点。只不过稍早的豆沙包吃怕了,这回实在不想再买甜食。
田所是曾与百介的哥哥军八郎一同习剑的好友。
以一介役人而言,他仍胸怀时下难得一见的正义风骨,据说因而在奉行所中饱受排挤,至今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町方同心虽然俸禄微薄,但有权出入大名屋敷,又能向百姓抽点儿油水,故在低阶役人中尚属收入丰厚者,因此通常个个打扮奢华入时,但田所却总是毫不起眼。
也不知是因为乏人打点还是生性埋汰,他的羽织是皱纹满布,头发凌乱不堪,胡子也没剃干净,随时都是一副懒散模样,而且一张马脸又生得是异常修长。或许是上述种种缘故使然,虽已年过不惑,至今仍是个孑然一身的光棍儿。
毕竟他拒绝收取任何台面下的贿赂,也不兼任何职,两袖清风实属必然,甚至连个小厮或代为打点伙食的女仆都雇不起,娶不到任何姑娘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百介才认为,若要送上一条鱼当见面礼,从他那副理应不谙调理鱼的德行看来,想必反而只会造成他的困扰。因此经过一番考量,最后才决定打些酒。
不过,百介对这正直到堪以傻子称之的役人,倒是颇有好感。
大概是欣赏他那股不入世的傻劲儿使然吧。
田所的宅邸是八丁堀组屋敷中最破旧的一栋,破旧得大老远便能一眼认出。隔着篱笆往里头窥探,百介看到田所正在缘侧旁一只水盆里洗涤衣物,看起来活像个贫民长屋的老媳妇——可见这男人还真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
百介喊了他一声,田所随即抬起一张修长得吓人的马脸,不仅两眼圆睁、眉毛还扭曲成八字形地高喊了一声回应。看来他并非生气亦非惊讶,不过是难掩欢喜之情。
他立刻将百介请进了家中。
看得出田所是如何欢迎这位访客的到来。
话虽如此,不出所料,到头来田所连一杯茶都没端出来。想必若非茶叶早已告罄,就是找不着。田所表示一时忘了给放到哪儿,在屋内四处寻找,从餐具橱到炉灶都翻遍了。看到他还准备往壁橱里找,百介只得连忙制止。若藏到那里头,即使找着了,想必茶叶也老早发霉了。
这下两人才终于在座敷坐定,白忙了四刻半,田所方才得以询问百介的来意。想必鲜少有来客造访他这座宅邸罢。
“其实,是有件事欲请教田所大爷。”
“别多礼别多礼,”百介才如此彬彬有礼地一说,田所立刻伸了伸腿说道: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装得一副严肃兮兮的。咱们又不是不相识,大爷两个字就请免了罢,听得我肩膀都酸了。”
“不过,此事问起来还真有点儿难以启齿……”
“是奉行所的事么?”
“小弟想请教的,是发生在九年前的一桩案子。”
“九年前……?”
“您当时已是定町回了么?”
“是呀,九年前我三十一岁,已是定叮回同心了。想问的是哪一桩案子?”
“是一件与两国那场逼真傀儡展示有关的案子。”
当时是否真有人遭杀害?
这就是百介想知道的。
“逼真傀儡?”田所突然失声大喊道。
“且慢。噢,你指的可是——那场残酷的展示?那件案子我倒是记得。记得当年……对了,那展示开始时,适逢北町值月番(注23)。如此说来——”
话及至此,田所一张修长马脸顿时扭曲了起来。
“哎呀!”
“大爷可还有印象?”
“有,的确有人遇害,而且还不仅只是遇害这么简单。”
说完,田所便突然脸色一沉。
见状,百介开始紧张了起来。“噢,我可不是在生你的气,”田所连忙以古怪的语气解释道。
“原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嗯,这下可又全都想起来了。倒是——当时我还曾为此事而考虑辞官哩。”
产生这种念头对他应是稀松平常。
毕竟他对不公和奸计是如此深恶痛绝。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那是一场龌龊下流的展示——不过手艺还真是巧夺天工。我初次看到时,还以为陈列的是真的尸体,险些闹出个大笑话;只怪那些傀儡做得实在是栩栩如生呀。虽然我无法想像有人看了这些东西竟然会变得心神错乱,真的犯下杀人勾当,但还真有这种十恶不赦的傻子哪。”
看来那传言竟然是真的。
“果然真发生过这种事?”
“是发生过——什么嘛,原来你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呀。那何不——不对,我想起来了,记得当时上头曾严禁公开案情。”
田所凑出修长的下巴,忙碌地用手蹭个不停。
“嗯,看来那件事是被暗地里销案了。”
“想必是如此罢。别说是瓦版,据说就连奉行所也没留下任何记录。因此,小弟当时也认为这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
“看来虽下了禁口令,流言还是给传了出去,果然是人嘴难封,众口难防呀。不过刻意封锁此事,原本就有问题。”
“此事曾遭封锁?”
“应是如此罢。”
“有人被杀了,即便有任何缘由,不是均应以某种形式公诸于世?若还需要刻意粉饰,代表其中必有蹊跷。请问这种事常发生么?”百介向田所询问道。只见这同心面带极其古怪的神情回答:
“噢,哪可能没有?役人个个生性迂腐,一旦牵扯上威信或声誉,开口闭口全都是体面、颜面等无聊透项的名堂。”
“威信、声誉、体面、颜面?请问当时得顾及的是其中哪一项?难道其中有任何对奉行所不利的隐情?譬如没能查出真凶什么的。”
“非也。”
这同心左右摇晃着下巴回答:
“真凶是何许人的确是知道,只是不许公布罢了。”
“不是没有公布,而是不许公布?”
“因为上头挡了下来。而且连人都没逮捕。不,是不能逮捕。嗯,一想到此事,就教人忿恨难平。”
“明知真凶是谁,为何不能逮捕?”
“这还不简单,”田所回答道:
“因为凶手是个大名的公子。”
“大、大名的公子——也会杀人?”
“没错。那家伙还真是畜生不如。凶手是个蛰居江户部屋的乡下大名次子,和他的武士随从一干人。”
“混帐东西,这下又让我想起来了。凶手若为武士,咱们町方(注24)便无法出手逮捕。这本为既定法规,咱们也只能遵守。不过百介呀,眼见这么多无辜百姓惨遭杀害,却没能判凶手任何刑,只能任其逍遥法外,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没能判他刑?”
“是呀。不过奉行所也曾经向目付请示,只是目付未加理会。这些大人们总是将武士斩人看得稀松乎常。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论一个人是什么身分,只要杀伤任何人,一律将遭到逮捕。若被捕者为武士,则将被质问家世,目付也将立即作出裁决。由于有家门蒙羞之虞,因此对普通武士而言,杀个人可是绝对划不来。别看那些戏里演的,其实百姓犯下的杀人凶案远较武士为多,但是——”
田所紧紧握起拳头,朝榻榻米狠狠揍了一记。
“也不知是怎么的,当时却只能放任他逍遥法外。在大家束手无策时,那些家伙竟也没收敛分毫,依然四处行凶,因此我便主张把规定搁在一旁,将之绳之以法,并力谏目付。之所以未采取行动,可能乃希冀由奉行所进行逮捕之暗示。只、只是……”
俗话说口沫横飞,田所一兴奋起来,唾液还真是四处飞溅。
“还是没法子办他?”百介问道。“没法子没法子,”田所高声回答:
“完全拿他没法子。噢,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百介。好歹我也曾逮捕过那些家伙一次。”
“大爷逮、逮捕过他们?”
百介惊讶得差点没站起身来。
今日之所以来此造访,乃因田所十数年来都任劳任怨地甘于当个小小同心,想必一定知道些什么。
看来果真没看走眼。
逮过呀,田所拭拭嘴角说道:
“即使无法将他定罪判刑,但当场撞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百姓,身为同心岂可坐视不管?当时我只身力抗对手三名,经过一番果敢缠斗,才将他们给制伏。虽没将人给五花大绑,还是将他们通通带回了番屋。未料那几个家伙……”
哼,田所又开始动起了气来。看来这回忆果真教他愤慨莫名。
“竟然没有丝毫悔意,个个一脸毫不在意地坚称不过是处决自己的手下,有哪里触法了。”
“处决——难道他们声称那是无礼讨(注25)?”
“是呀。哇,这哪可能是无礼讨?大致上而言,真正的无礼讨原本就极少发生。而且即使真申告为无礼讨,也得经过一番严苛审问。因此无论是无礼还是非礼,武士胡乱拔刀斩人,终究是得受罚的。这十年来,货真价实的无礼讨我也只经手过一件。容我重申,如今是没有武士有权恣意杀人的。但结果怎么来着?当时还没来得及审讯,就有个与力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人就这么
给释放了。”
“有与力介入此事?”
“想必是目付下了些什么指示罢。那些家伙只懂得像狗一样摇尾巴。”
“不过,就幕府的立场而言,何须不惜采此不义手段保护诸藩?”
百介认为幕府理应一逮到什么把柄,便会积极动手废藩才是。
因此,岂不是应将此纰漏对外公开,方为上策?
那其实是一场交易,田所回答道:
“目付和大目付都想逮住藩国的把柄。或许哪个藩主的次子干了些坏勾当并不足导致废藩,但若能借此卖个人情,对往后必有助益,因此也不时希冀能达成这类交易。不过,哪管是旗本还是大名,干了坏事便是恶人,只要有任何逾越伦常之举均应受罚,岂有因犯人贵为大名,便得以饶恕的道理?这对惨遭杀身横祸者岂不是难有交代?”
田所语气激动地说道。
这男人就是这副德行。
“因此我便受到严厉的申诫,被迫蛰居十日。原本以为那段日子里这群混帐东西会变得温顺些,谁想到看了那场傀儡展示竟兴致又起,四处开始杀起人来。”
“他们并没有收手?”
这些恶徒之凶残,还真是出人意料。
“当然没收手呀,这些混帐东西简直是疯了,根本没学到半点儿教训。百介,你可曾看过那场伤风败俗的展示?”
看过。
“是么?那么,可记得其中有几幕场景?”
“几幕场景?”
“详细内容我是没记清楚,但记得里头净是些以逼真的傀儡重现知名杀戮场面的残酷场景,
每栋小屋内各陈列一幕,供访客逐一观览,总数为七幕。”
“七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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