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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麒麟之翼》

_6 东野圭吾(日)
  “我爸当时在国立的工厂上班,一忙就没办法回家……”
  “所以,我才问你最近的情况呀。你们会聊天吗?”
  悠人顿时陷入沉默,因为实在很难回答。此外,他也纳闷纟川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
  “前几天,你父亲打电话到学校找我,说想谈关于你的事。”
  “啊,对了……”
  “怎么?”
  “刑警昨天提过,我爸的手机通联纪录显示他曾拨电话去修文馆。”
  纟川点点头,“原来你知道,今天日本桥署的刑警也到学校来问话。”
  “是喔?”
  “你父亲在烦恼,最近和你的关系不是很好。”
  “我爸怎会打去讲这种事……”
  “你父亲似乎认为,比起你高中或中学的导师,我反而是最了解你的人,才想跟我商量。嗯,承蒙你父亲看得起。”
  悠人暗想,某种意义上,父亲的推测十分正确,级任导师怎么可能体会我的心情。
  “你父亲只说下次再详谈,就挂断电话,之后便没下文。这样反倒让我很在意,担心你们父子产生摩擦。嗳,青柳,到底怎么啦?虽然已不能改变甚么,但讲来听听吧?”
  “真的没发生严重的冲突。”悠人苦笑着摇头,“我们处不好不是一、两天的事,话虽如此,也没特别值得一提的问题。硬要说,大概就是他不满意我的成绩,而我也被训得不太痛快,差不多是这种程度。”
  “这样啊……”纟川点点头,注视着悠人。那锐利依旧的眼神散发着无声的压力,像在告诫悠人“可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蓦地,那道视线减弱。
  “也对。你父亲已逝世,该考虑的是你的将来。我只是想让你晓得,父亲曾这么担心你。不过,或许是我多管闲事。”
  “别这么说,谢谢您特地告诉我。”
  “那我先告辞,你撑着点。”纟川拍拍悠人的肩膀,便步出玄关。
  悠人走进正举行守灵饯别宴的和室。十坪大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餐桌,亲戚与“金关金属”的人边吃寿司边喝啤酒。
  祖母与伯父等亲友安慰着史子,遥香待在一旁。于是,悠人在同一桌坐下。
  “悠人,往后会很辛苦,可是你一定要撑过去,明白吗?我们都会尽力帮忙。”伯父朝悠人的杯里倒果汁,“你在担心将来的事吧?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
  听起来,伯父指的是升大学一事,悠人立刻郑重低头道谢:“有劳您费心。”
  小竹领着一群同事近前打招呼。每个人都十分感念青柳武明的照顾,一名叫山冈的员工甚至表示:“要不是有幸成为青柳总部长的下属,我可能早就辞掉这份工作。”
  不久,吊唁宾客逐渐散去,最后只剩母子三人。他们预定今晚留下守灵,已备妥换洗衣物。
  遥香想再看一下祭坛,悠人陪她前往。微暗的灵堂深处摆着棺木,前方的螺旋状线香青烟袅袅。
  “原本认为守灵啊葬礼的肯定很累,想到就烦。真没料到,大家都这么关心我们,学校朋友也来不少。”遥香望着武明的遗照,“还有,听见公司的人对爸爸的评价实在太好了,他们似乎相当尊敬爸爸。”
  “这种场合怎么可能讲爸的坏话。”
  “我分辨得出哪些是场面话。”遥香瞪悠人一眼。“要是常跟爸聊聊就好了,爸肯定有许多我们不晓得的优点。”
  光会说漂亮话──悠人差点脱口而出,仍勉强咽下。他内心也隐约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
  第二天也是一早就忙碌不已。除了公司社长等重要干部来上香,吊唁宾客也足足比昨晚多一倍。悠人高中的班导真田也现身,并为他加油打气。连一些平常没交情的邻居都来致意,悠人原想着他们只是露个脸,却被对方送上的鼓励话语温暖了心。
  史子致词后,便要出殡。悠人捧着父亲的遗照走在棺木前方,伯父他们则负责抬棺。
  家人与亲属一路送棺木至火葬场。看着棺木推进火化炉,悠人胸口的积郁彷佛一扫而空,自己终于能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也再度意识到非振作不可。
  史子与遥香似乎也有相同的心情。等待火化结束之际,母女俩平静地与亲戚对话。史子依旧不时泛泪,交谈时却间或有了笑容。
  捡完骨,一行人回到殡仪馆,处理作七和除灵仪式。告一段落后,史子再度向众人致谢,并表示:“今后,我们三人将携手活下去。我会负起责任,将两个孩子拉拔长大,请多多关照。”见母亲神情坚毅,甚至显得非常可靠,悠人不禁心想:原来守灵与葬礼不单提供家属宣泄悲伤的出口,还能让人变得坚强。
  目送亲戚们离开后,母子三人准备回家。然而,必须处理的事依然堆积如山。首先得布置家中祭坛,所需的用具葬仪社的人稍后会送到住所。
  收拾行李时,悠人听到走廊的话声。史子不晓得在和谁交谈。
  他开门探看,发现两名年轻男子正与史子对话,其中一人胸前挂着相机。
  “我不是说过,那方面我们不清楚,麻烦去问公司的人。”史子高声道。
  “您丈夫从未提及吗?”带着相机的男子开口。
  “没有。我强调过很多遍,我真的不清楚他工作上的事。”
  “那么,听到我们刚刚的话,您有何感想?仍一味憎恨凶手吗?”
  “怎能这么讲……你们突然冒出来我很困扰,总之请回吧,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好,我们马上离开。不过,请您明白,我们只是希望家属也能知道真相。”他朝另一名男子使个眼色,两人随即离去。
  史子双手按着太阳穴,像在忍耐头痛。
  “发生甚么事?”
  悠人一问,史子长叹口气,回道:“那些人简直莫名其妙,跑来问我晓不晓得你爸的公司为隐匿工厂的意外,开除那个刺杀你爸的男子,还说他留下后遗症之类的。”
  “搞甚么,那跟爸有何关系?”
  “他们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你爸下的指示,导致对方怀恨在心。”
  悠人倒抽口气,愤怒得想破口大骂,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不安的漩涡在他的胸中逐渐成形。
11
  “八岛毕业于褔岛县出名的不良高中,就算没加入所谓的暴力集团,仍有不少学生携带护身小刀。育幼院方面表示,他们不可能让孩子持有那么危险的物品,但难保院童不会暗藏。”
  听着警察报告的石垣始终板着脸。他抓抓后脑勺,偏着头开口:
  “总之,就是没八岛随身带着小刀的证据吧。购买小刀的途径呢?”
  神情比石垣郁闷的坂上站起,“行凶使用的刀款五年前问世,换句话说,若是八岛的所有物,就是到东京后才入手。在网络贩卖这款刀子的实体店家位于岐阜,我们要求他们提供购买者清单,但没找到八岛的名字。不过,或许是买刀子的人又转手卖出,很难锁定来源。”
  石垣紧蹙眉头,噘起下唇。“要是刀子能与八岛搭上关系就太完美了。这样即使八岛没清醒,也能破案。”
  刚过晚上八点,一如前几天,在外奔波的警察返回总部,围着石垣汇报。
  这天,松宫和加贺走访调查江户桥与滨町绿道之间,试图找出案发当天看到八岛的人,及确认他的逃跑路线。然而,尚未找到任何目击者。由于那一带的街道,入夜后依然人潮众多,除非八岛举动特别可疑,否则谁都不会对八岛留下印象。
  但是,这天的收获并不是零。寻觅目击者外,两人也探查青柳武明曾去消费的店家。果真让他们在人形町大道上,找到一家荞麦面店。拉开店门,狭长的通道两侧是成排的餐桌,吧台座席则设在深处。
  据店员所述,青柳来过两次,虽然不记得点甚么,但他离开时称赞料理很美味,所以留下了印象。松宫与加贺决定顺便在此解决午餐,松宫点萝卜泥荞麦面,面确实非常有嚼劲,汤也挺够味,相当好吃。
  这么看来,青柳武明确实满常到人形町一带,只是原因依旧不明。
  接着,轮到参加葬礼的警察报告。一身黑西装的警察表示,今天的吊唁宾客比前一天守灵夜的多,此外没特殊状况。
  警察逐一报告进度,可惜对破案都没太大帮助。
  “八岛还是老样子啊。唉,看是要清醒或咽气,很想请他赶快选一边。”石垣语带叹息。发言虽不甚恰当,松宫却颇有同感,而身边的刑警也无言地点头。
  “假设八岛的动机是出于怨恨,解释得通吗?”小林问。
  “不无可能,松宫打听到的内容很有说服力,‘金关金属’恐怕是真的隐匿职灾。虽然需要证据,不过,这部份自然会有专家出面处理,我们再调数据过来就好。”石垣指的“专家”是劳工保险局,警方昨天已向劳工局通报“金关金属”涉嫌隐匿职灾,对方承诺优先调查此案。
  “所以,八岛是即将为人父却找不到工作,心急之下,决定以隐匿职灾一事威胁被害人,要求对方重新雇用他吗……”小林望着天花板低喃,“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假设太阳春,隐匿职灾的罪究竟多严重?”
  “一旦查到,公司会被科处五十万圆以下的罚金。”松宫回答。他昨天刚确认过。
  小林哼一声,“抓到这种程度的把柄,就足以威胁人吗?不过,没当事人的口供,都是白搭。”
  “没错,动机只能问当事人。”石垣说:“看来关键还是那把刀子。听清楚,明天的搜查重点,依然是搜集目击情报及厘清刀子的来源,明白吗?”
  “了解。”松宫与大伙一同应声,接着望向加贺。只见他在稍远处查阅收有证据数据的档案夹及计算机。
  不久,加贺倏然站起,走出会议室。松宫见状,连忙追上。
  “加贺先生,”他唤住穿越走廊的加贺,“你直接回家吗?”
  加贺犹疑一下,耸耸肩:“假如不是呢?”
  “你要绕去哪边?”
  “就是去吃个晚餐呀。”
  “真的?”
  “唔,不止这个目的啦。”加贺说着搔搔高耸鼻梁的侧边。
  “果然,我也一块去。”
  两人步出警署往北走,沿昭和大道前进,穿越案发的地下道后,通过江户桥。接下来的路线,之前都朝东,这回加贺却顺着昭和大道向北而行。
  “干嘛走这边?人形町不是在另一头?”
  “别多问,跟着就是。”
  过本町二丁目的路口,在第二个街角右弯,就出现一家和纸专卖店【注:此指“小津和纸”,为拥有三百五十年历史的知名和纸老店。】,楼上似乎是展览馆。松宫再次感受到,这一带真的充满老字号店铺。
  前进一小段路,左侧是座小神社,前方设有鸟居。日本桥附近有许许多多的神社,这也是松宫透过这次走访调查得知的地方特色之一。
  加贺在一家店门口停步。松宫望向招牌,颇为诧异。
  “又是荞麦面?”
  “若青柳先生爱好荞麦面,前往各家店品尝也不奇怪。”
  “你就为这一点特地跑来?”
  “要是不想跟,你回去也无所谓。”
  加贺径自打开眼前的“红梅庵”店门,松宫连忙跟上。店内十分宽敞,顾客约坐满三分之一,几乎都在喝清酒或啤酒,大概是打算酒后才点荞麦面。
  加贺和松宫被带往角落的桌位,两人点了几盘小菜和啤酒。外场唯一的女服务生忙碌地穿梭在客席间,应该没空接受警方询问。
  啤酒与小菜一上桌,加贺便斟两杯酒。接着,他举杯说声“辛苦了”,就将酒送入喉中。
  “恭哥,你怎么看?”
  “甚么?”
  “这起案件啊。凶手是八岛,动机则是方才小林主任主张的──这么认定好吗?上头似乎打算朝这方向结案。”
  加贺掰开免洗筷,夹块生腌花枝,低叹一声“真好吃”后,喝口啤酒。
  “不必管上头怎么下判断,我们该做的就是查出真相。别死脑筋,舍弃先入为主的偏见,专注于追寻真相,有时就能够看出超乎想象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的背后藏着意外的真相?”
  “很难讲。”加贺微微偏头,接着倾身向前。“你似乎有所误解。话说在前头,我也认为八岛嫌疑最大。小林主任提出的动机非常有说服力,只不过,找到证据就算破案吗?我不觉得。要是没查清青柳先生频繁到这街区的原因,对他的家人──青柳母子而言,依旧是悬案。”
  “那也是刑警的工作吗?”
  “这是我的想法,但我不会逼你接受。”
  此时,服务生送上餐点。加贺的双眸一亮,“看起来都很好吃”。松宫的筷子伸向酥炸明太子镶莲藕,口感与味道的平衡绝妙。
  “我十分在意一点。”加贺说:“我提过昨天去中学的事情吗?”
  “青柳先生的儿子毕业的中学吗?还没。呃,是叫修……”
  “修文馆中学。我查出青柳先生打电话去找谁了,对方姓纟川,是游泳社的顾问,而青柳先生的儿子当年参加游泳社。据纟川说,青柳先生最近与儿子相处得不顺利,想跟他谈谈。”
  “是嘛?原来青柳先生有这样的烦恼。”松宫将啤酒一饮而尽。
  加贺往松宫的杯子斟酒,继续道:“不觉得奇怪吗?通常要商量这种问题,不会找社团顾问吧?”
  “你是指,该找导师吗?不,对玩社团的学生,顾问是很特别的存在。”
  加贺摇摇手,“这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不是会先与儿子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妻子讨论吗?”
  “啊,你的话没错。”
  “可是,青柳太太完全没提及。甚至,听他们母子的证言,会以为青柳先生不太关心家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落差?”
  松宫瞪着半空嘀咕:“嗯,确实奇怪。”
  “青柳先生为何突然找老师谈儿子的事?又为何没跟妻子商量?”
  “原来如此。青柳家的儿子是叫……悠人吧?干脆直接问他?”
  “那也是方法之一,不过再观望一阵比较好。若青柳悠人刻意隐瞒内情,肯定有苦衷。要是草率行事刺激他,搞不好他会不愿吐实。这年纪的孩子很难搞的。”
  讲得好像你很了解,松宫不禁苦笑。他蓦地忆起,时间虽不长,但加贺曾在中学执教鞭。
  “该点荞麦面了。”加贺唤来服务生,追加双人份的荞麦冷面,并趁机拿出青柳武明的照片。
  中年女服务生偏着头,回道:“不是很确定,我记不住所有客人的长相。”
  加贺又拿出八岛冬树的照片,她一样没印象。
  用完餐,松宫结了帐,两人走出荞麦面店。
  “收据借看一下。”加贺说。
  “好啊。”松宫递给加贺。收据的印刷很糟,“红梅庵”的“红”字糊成一团,电话号码几乎没印上。
  “真遗憾,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却一无所获。”松宫语带揶揄。
  然而,加贺毫不理会,直盯着收据。
  “不,并非一无所获,而是正中红心,只是那名大婶想不起来。”加贺取出手机,单手按几个键,找出一张照片,连同收据拿给松宫。
  “啊……”松宫不由得惊呼。液晶屏幕显示的是与这张形式相同,只有日期与金额不一样的收据。
  “这是在青柳先生办公桌里找到的收据。我之前就颇在意,猜测或许是荞麦面店,上网一查便找到这家店。错不了,青柳先生确实来过此店。”
  松宫再次仰望招牌。“可是,他怎么会跑到这边?离人形町或甘酒横丁都很远哪。”
  “没错,这就是新的谜团。”加贺默默注视着笔直延伸的道路前方。
12
  悠人按掉闹钟,抹抹脸。头依然有些沉重,却是几天来醒得最神清气爽的早晨。下床后,他大大伸个懒腰,换上制服。今天是返校上课的日子,能见到朋友固然开心,但一想到课业,又不禁感到忧郁。不过,他决定不再烦恼,就算稍微打瞌睡,老师应该也会体谅他为父亲守灵和办葬礼累坏了。
  下到一楼,只见穿着围裙的史子待在客厅,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还没来得及问母亲,悠人便扫到屏幕上打出的标题:“日本桥命案背后隐藏意外的真相!”
  画面中,昏暗的室内坐着一名西装打扮的男子,看不清长相,下方字幕写着“曾任职‘金关金属’的员工”。
  “唉,那种事是家常便饭。”电视传出男子经变声处理的低沉嗓音,“派遣的作业员是用完就丢的消耗品,不小心被机械弄伤流点血,公司只会要我们以毛巾压住自行止血,没任何医疗处理,更别想申请职灾伤病给付。因为提出申请,等于告诉劳工局:公司的安全管理有漏洞。公司不愿被追究责任,当然不希望我们提出申请。”
  “不过,帮派遣人员提出职灾申请的不是雇主,而是派遣公司吧?”女采访员问。
  “派遣公司根本不敢违逆要派公司。要派公司只要叮咛一句‘不准递职灾申请出去’,派遣公司也只能乖乖照做。”
  “派遣员工要是因职灾留下后遗症,该怎么办?”
  “后遗症算甚么,丢掉性命的大有人在。职业意外一直遭到隐匿,造成工作现场始终处于不安全的状态,自然容易接二连三引发意外,只不过全被压下罢了。”
  接着,画面切换到男主持人的特写。他面色凝重地说:“这就是‘金关金属’处理职灾的现状。”
  镜头转向一名女记者。“经我们调查,嫌犯八岛在前述的摔伤意外后没办法工作,至少请了五天假在家休养。而根据法令,员工因职业伤害不能出勤超过四天,资方有义务主动向劳工局报告,所以,这是不折不扣的职灾隐匿。另一方面,派遣公司也曾指示嫌犯八岛,就医时不得透露受伤原因,并要他自行负担医药费。”
  “嗯……”男主持人沉吟道,“虽然尚未确定八岛是凶手,可是,这起案件背后似乎藏着无法以个人恩怨概括的复杂因素。”而后,他逐一请现场的名嘴发表意见。
  贫富不均的社会、弱肉强食、职场权力骚扰……众名嘴不负主持人的期待,摆出专家的架势,滔滔不绝。悠人愈听愈不舒服,正想关电视,史子抢先拿起遥控器按掉电源。
  “讲那些甚么话。”史子丢下一句,便走进厨房。
  此时,悠人赫然发现,遥香一脸苍白地站在身后。
  “没必要担心。”悠人安慰她。
  到学校后,朋友纷纷过来聊两句,不少人守灵夜或葬礼当天来上过香,悠人再次向他们致谢。原本已觉悟,同学看到早晨的那个节目,或许会冲着他讲难听的话,但大伙都没提及,大概关心那起案子的不多吧。
  连上两堂课,悠人逐渐找回校园生活的节奏。自己遭逢父亲逝世的不幸,身边的朋友却没太大变化,大伙都照着平常的步调过日子。悠人暗想,得尽快调适心态,融入同学之中。
  然而,午休时间,悠人与杉野一起到学生餐厅,发现几个同学聚在一起,望着他窃窃私语。
  “那群家伙感觉真差。”杉野走过去,与对方交谈两、三句后,便沉着脸返回。
  “他们怎么说?”悠人问。
  “我听不太懂,好像是网络新闻报导有个厂长出来道歉。”
  “厂长?”
  “等等,我查一下。”杉野纳闷地拿出手机,按几个键后,望着屏幕皱起眉。
  “如何?”
  杉野没应声,直接递出手机。悠人凑近屏幕,以下的内容映入眼帘:
  “指示隐匿职灾的是青柳武明先生?厂长打破沉默……”
13
  电视屏幕映出一张熟悉的方脸,正是松宫在国立工厂打过照面的厂长小竹。不知是紧张的关系,还是摄影用的灯光太热,小竹额头冒着汗。他以手帕拭去后,不断鞠躬道歉。
  “唔,虽然认为这样不对,但上面说要保护公司的名誉,我也很难拒绝,只能听命行事。”
  短暂的黑画面后,下方打出一行:“指示隐匿职灾的是青柳总部长吗?”
  “直接指示我的是总部长,至于总部长是否受到谁的指示,我就不清楚了。”小竹对着麦克风应道。
  镜头切换至棚内的新闻主播。
  “关于这起通报,立川劳工局表示,‘金关金属’可能数度隐匿职灾,已迅速展开调查。接下来为您报导股市动态……”
  松宫移开视线,叹口气。“媒体的手脚未免太快,居然已追到隐匿职灾上头。”
  加贺放下筷子,手伸向茶碗。“不是媒体追到的,八成是课长或理事官层级的人放的消息。这么一来,就算八岛有个万一,在嫌犯身亡、问不出动机的状态下,还是能把案子交代过去。”
  “原来如此。”松宫继续动筷。他们在人形町的一家定食店里,目的是查访,顺便解决午餐。
  填饱肚子,确认店内已无其它客人,他们唤来老板娘。加贺照例拿出青柳武明的照片,询问此人是否曾光顾。
  年约五十的老板娘拿着照片端详,神情颇为复杂,应该是心里有数,只是在犹豫怎么回答。
  “想起甚么吗?”加贺问。
  “呃,是最近那起命案的当事人?”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的,正是日本桥命案的被害人,您认得他吗?”
  “不不,我不认识。只是,昨天来店里的客人,好像见过他……”老板娘愈说愈小声。
  “在哪里见到的呢?”
  “唔,再过去的稻荷大神那边……”
  “稻荷大神?”
  “您应该也晓得,正式名称是笠间稻荷神社。”
  “喔,位于滨町吧?是在那里遇见的吗?”
  “对,说是看对方拜得很虔诚,便留下印象。”
  “那客人常光顾吗?”
  “是,满常来的。啊,我不清楚客人的大名,不过应该是上班族,总带着下属一块用餐……”
  加贺点点头,从外套内袋拿出名片。“不好意思,下次那客人到店里时,能通知我一声吗?我的手机号码写在名片背面。请放心,我们绝不会给那客人或贵店添麻烦。”
  老板娘接过名片,却一脸困惑。“名片我先收下,但恐怕一忙就会忘记,况且,也不确定那客人何时会再度光临……”
  加贺一笑,“您方便就好。可能的话,希望您尽量别忘了这件事。”
  “好的……”老板娘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点点头。
  “看老板娘那神情,肯定会忘得一乾二净。”踏出店门,松宫嘟哝道:“温温吞吞的,根本没江户人的气质。没想到人形町也有那样的人。”
  “世上各种人都有,重点是,她提到笠间稻荷神社。唔,原来如此,有点头绪了。”加贺似乎了然于胸,频频点头。
  “甚么头绪?也告诉我啊。”
  “总之,跟我来吧。”加贺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迈出脚步。
  两人沿甘酒横丁朝东前进。八岛冬树当时藏身的滨町绿道就在眼前,但今天加贺横越绿道后,便在下一个街角左转。
  不久,前方出现一条大马路,快到路口时,加贺倏地停步,只见左侧转角被石鸟居与矮石垣围起。这座神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独树一格,还竖有几根写着“笠间稻荷大明神”的红旗子。
  松宫随加贺走进神社,环顾四周,目光不禁受众多狐狸石像吸引,每尊狐狸的颈部都围着红布。神殿旁的小平台上,排放着护身符、祈褔品、观光导览等,怎么看都很好偷,但应该不会有人起邪念吧。
  “这是日本三大稻荷神社之一。”加贺说:“本社在茨城县,这里是东京分祠。”
  “青柳先生特地来参拜啊……”松宫眺望着神殿。
  “恐怕不止这一处。”
  “……甚么意思?”
  加贺拿了一份观光导览,说道:“隔壁就是咖啡厅,边喝饮料边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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