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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鼓声

_2 村上春树(日)
  虽然线索不多,但我已经相信这是比直上少女峰更有意思的旅程,六小时脚程听起来对我也还游刃有余,花一天时间爬山走路也比较像是来到这个「千山之国」该做的事,我当下就做了决定。
 
  我把大背包寄存在茵特蕾肯火车站的Locker里,掮上一个能收纳过夜所需的中型背包,兴致勃勃地向舒尼格.普拉特出发。搭上齿轨式登山火车,火车咬着齿轨,爬上坡度陡峭的山路,木制的车厢嘎嘎作响,经验颇为有趣。抵达舒尼格.普拉特时,时间还早,才八点钟,我与同伴先去参观高山植物园。不知是时间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园内人踪罕见,我们两个人东逛西看,只见花草鸟兽,不曾遇到其他游客,连管理工作人员也渺无所睹。
 
  出园之后,我看时间不到九点,心想六小时的健行时间绰绰有余,如果我们脚程正常,应该在下午三点不到即可抵达缆车所在,也许傍晚以前我就有机会到达格森德森林,再来寻觅住宿之处应该不难。我们追随山上的指标往由西向东行,看见也有不少人前来健行,健行者兵分二路,一部分人向山下走去,大概他们的路程是走回火车起点,一程坐火车,一程走路,有人由上而下,有人由下而上,这里空气新鲜,景色怡人,显然是很好的休闲活动。
 
  另外一些健行者则往东出发,看来方向与我们相同,或许也是同条路径的伴侣,这样就更令人放心了。走了一小段路,木制指示牌消失了,路标就直接用油彩写在石块上,路也变狭窄了,健行者慢慢自然形成一列单人的蜿蜒曲线。这时一位高大健硕的女子靠过来,微笑问道:「Guten Morgen,你们往哪里去?」
 
  我连忙答礼:「Guten Morgen,我们要健行,预备走到法斯特。」
 
  这位友善的妇人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下,迟疑一会儿,欲言又止,她挥挥手上成双的登山手杖:「你需要手扙吗?我可以给你一根。」
 
  我说:「非常多谢,但我想我这样可以的。」
 
  她看了一下我的同伴:「也许你的夫人需要一根手扙。」
 
  我说:「她和我一样,很会走路,谢谢你的好意,真的。」
 
  这位脸部线条刚毅、戴着运动墨镜的高大金发女子拘谨礼貌地点点头,挥挥手向我们告别,转身离去,她健步如飞,不多时,她已经离我们有好一段距离了。
 
  我远眺她的背影,心里觉得不祥,因着她的提醒,我才注意到其他健行者的穿着与装备都与我们不同。拿这位女士来说吧,她头上戴着毛线帽,脸上戴着防紫外线墨镜,身上穿着雪衣夹克,脚上穿着厚重的登山靴,手上还拿着一副登山手杖,杖尖还有一个圆圈圈,如果没有认错,我在书上看过这种手杖,它是雪地登山用的装备。但现在是盛夏的七月天呀,我们不是只要在山上「走一走」(take a hike)吗?
 
  我看看我自己,上身一件马球衫,下身一件牛仔裤,脚上踏着休闲型皮鞋(旅行之际有时在城市,有时在乡间,有些场合轻松,偶而也有略为正式的场合,如果不想带二双鞋,一双可以混充正式的休闲鞋是很好的选择),背上有个行动时略嫌太大的软背包,我的服装比较像是在城中游览的观光客,做为登山客就有点逊了。但人在路途,总不能样样如意呀!
 
  那些装备齐全的健行客已经走远,我们已经落单。这倒也让我省去忧愁。事实上,这条路很快就走到山脊稜线上,右边远方就是少女峰等三巨峰的连峰全景,山头覆盖着皑皑白雪,气象开阔,雄伟壮丽。左边远处是不知名的山峰,山势较矮,但山形妩媚,一片翠绿,也是赏心悦目。山路两旁,尽是破碎碎石,碎石中有杂草与白色小花破土而出,紧贴地面,不畏山风。两侧往下陡坡之处,绿草连绵,间或有棕红色或黑白相间的牛只在绿茵中吃草,牠们脖子挂着巨大牛铃,移动时铃声轻脆,悦耳动听。
 
  这时候,轻风徐来,略带凉意,鼻腔中都是草香,觉得彷彿身在仙境。或者不是仙境?我又没去过仙境,不知仙境是什么模样。但此情此景,至少说身在「风景卡片」中绝无疑问。所以,一刻钟之前,一位陌生女子捎来的奇怪问候,已经被我忘在脑后。
 
  一面走在高山上,一面看着遍山漫野愈来愈多的绿草地与小白花,心情十分舒畅。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这些到处可见的小白花,不就是德奥民谣里的edelweiss吗?edelweiss这种菊科的薄雪草,遍生于阿尔卑斯山区的岩石间,此刻我们正在阿尔卑斯山区,行走在小白花的故乡,而小白花未曾预告,一下子就满坑满谷地冒出来,让人毫无准备也喜出望外。
 
  我们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本来还可以看见一些远方前面的健行客身影,但现在我们转进了一个山谷感觉的地方,太阳一下子被高山阴影所遮,变得阴暗凉爽也比较狭窄局促,视线变得不开朗,也看不到其他人踪了。
 
  可是再一个转弯,眼前出现的景观可把我吓傻了。我们大概是走到了山的背阳面,虽然已经是真夏的七月,眼前出现的是一整片未融的雪坡,白花花覆盖了山面与山路。走在前面的健行客此刻又看见了,他们正走在雪坡上,山的坡度极陡峭,山路此刻只是雪地上一个个踩出来的脚印,健行客走在山坡上像是白色雪坡上一个个黑色剪影。那脚印踩出来的山路旁,是一路直下数百公尺的山谷,最底下则是淅沥声响的溪涧,只要一个失足,你就要滚下几百公尺,撞上各种巨石,最后则落入那些雪水融成的溪谷之中…。
 
  面对右有雪坡,左有落崖的羊肠雪径,我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以及脚下的平底皮鞋,踌躇再三,不知该不该落脚。此刻突然想起刚才游完高山植物园后,火车站旁有家鞋店提供租鞋服务,那是登雪山的专用靴鞋,靴底有固定钉的那种,而且强调可以在此地租,在下一站还,你无需回头,现在我可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此刻回头到出发点又要一个钟头,来回二小时,我的六小时健行不就要变成八小时了吗?眼前这条路看来虽然惊险,但未融的雪地仅限于山的背阳面,也许就是这么一、二处,既然乘兴而来,何不就随兴而为呢?何况导游书上说得一派轻松,应该不是什么真正困难的路线吧?想到这里,精神与勇气都恢复了,就决定上路了。
 
  陡坡雪地上的「路」,就是一个一个的「脚印」踩出来的凹陷。我小心翼翼把鞋底印在「前人的脚印」上,走了两步,发现很困难,因为那雪早已踩成冰块,又硬又滑,只要脚底一滑,我就得滚下那几百公尺的深渊了。我改变策略,面向山壁,把手扶在雪坡上,积雪时日已久,此刻也变成冰了,抓起来尖锐刺掌。但我们也顾不得这许多。双手紧抓雪壁,两脚战战兢兢,一步「一脚印」,试着穿越这条拦着山腰的雪路。
 
  途中有几次感觉到脚底打滑,一颗心像要从口中跳出来,但幸好另一脚是踩稳的,手上也传来抓紧雪地的刺痛,总算一步一步,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一片山坡。当我们走完雪路,重新回到碎石与草地的路上,我觉得自己紧绷的身心都松弛了下来,回头再看那一片陡峭的雪壁,惊心动魄,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已经度过了这一关。
 
  往前看,前方我们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健行客的身影,视野又变得开阔,只见远方的连绵山峰,棕灰的地面和散落其间的绿意与小白花,心情重新又感到快慰惬意,忍不住想吹起口哨。
 
  约莫又走了半小时的稜线,我们又走进一片凉荫,山路似乎又下坡转进一个山谷,再一个转弯,我们又傻了,一整片比刚才更大更陡峭的雪壁出现在眼前。我们再度走到了山的背面,另一大块未融的雪坡挡住我们的去路,雪壁仍然是有路的,也就是那沿着雪壁腰上刻出来的一个个「脚印」。我们倒底是走还是不走?
 
  不走的话,我们就要回头,就算放弃,也要再走将近二个钟头,才能重新乘坐齿轨火车下山,更重要的是,你还是得穿越好不容易才通过的第一片雪壁回去,那片雪壁有比眼前这一片雪壁容易吗?这一片雪壁带你「走向」目标,另一片雪壁带你「放弃」目标,我应该走哪一片雪壁?
 
  我和同伴商量,她耸耸肩说:「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说得也是,我们已经走了二个多钟头,如果「照书本上说的」,我们应该只剩三个半小时路程,就算前方还有二片雪壁,咬一咬牙,也就撑过去了,不是吗?
 
  我们再度走上雪壁,手脚并用,又爬又走,走在惊心动魄的硬滑冰地上。没有穿戴手套的双手,已经因为抓着雪壁而多处割伤了,现在手心隐隐作痛。但我心中仍有不真实的感觉,此刻是七月的盛夏,我的头上因为日晒而冒着汗,我的手掌却有冻伤之虞,而踩在冰壁的休闲鞋挡住足底传来的寒意,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用了也许是半小时,但感觉像一世纪一样长,我们又越过了这片雪壁,吁嘘了一口气,一面暗称侥幸,再度走在景观美得不似人间的壮丽山景,清风徐来,空气中充满香气,心情也跟着又愉悦起来。
 
  好消息也不久长,再一个转弯,第三片巨大的雪壁也冒出眼前。我们对望了一眼,摇摇头,但我们已别无选择,也不用讨论了,我率先又踏入冰壁上「前人的脚印」,我们已经不是「健行」,而是「爬行」,手掌心伤痕累累,手背上却被晒得发红发烫。已经爬过二片雪壁,却也无法降低心中的恐惧,每当向下看着脚下几百公尺的溪谷,听到轰隆隆的溪流声,还是忍不住一阵脚软,手上抓着冰雪就更紧了。
 
  再度越过雪壁,回到正常山路上,我们已经不再抱持「这是最后一片雪壁」的虚幻期望,我们倾向于相信,前方还有更多更大的冰壁正在等着我们。我们趁着走在寻常山路,看到坡地上有放牧的牛只,走下坡地想找一点人踪求助,但我们看不到半个人影。在一个废弃的牛棚,我们拆下几片木头,看看能不能充当登山手杖来用。果然,走没多久,我们再度面对一片雪壁,我们试着使用新来的登山杖,虽然形状不对不容易趁手,但终究多了一个支撑,平衡感觉好得多,我们也就信心大增了。
 
  几乎转一个弯,就出现一片雪壁,愈来愈频繁,我也数不清我们倒底走了几个雪壁。我开始感到飢肠辘辘,看看表,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我们已经走了四个多钟头,也难怪饿了。我翻找背包,没看见半点零食,只找到一罐前一天在路上购买未喝的啤酒。越过一片雪壁后,我把它放进冰壁里冰一冰,坐在路边石块上就分着把它喝了,权充一个简单的午餐。
 
  吃完克难午餐,精神恢复过来,我一面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一面也觉得这是人生不可预料的奇遇之一,何不苦中作乐呢?我们再度抖擞精神,大步向前走了。
 
  没有再走太久,就在我们穿越另一片雪壁之后,我们走进一个几乎全被积雪淹没的山谷,远远看到有民房,心里不觉一振,不由加快脚步,内心一面揣摩,这究竟是哪里?猛可想起书上说的,在健行路线上,有一处卖咖啡和香肠的所在,虽然简陋,却是登山者休憩补给的好去处,也因为这段话,让我觉得准备粮食并无必要。想到有热腾腾的咖啡可以充补,心里更加兴奋期待起来。
 
  但走得愈近,愈觉心疑,因为看不出一点人气。走近看清了,一间小木屋被积雪掩盖,屋外有一些不辨形体的木桌木椅,的确「曾经」是个营业的咖啡店。但看这副积雪深埋的模样,不营业应该已经很久了,书上的资料显然是过时了。
 
  热腾腾咖啡的盼望落空,我有点感到泄气,也觉得有点累了,我们拨开木桌椅的积雪,先就坐下来休息。但我有点纳闷,我们已经走了五个小时,这个地点究竟是哪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呢?
 
  突然间,远方传来一阵笑声喧哗,我抬头看见雪路上走来三个人影,他们一面喧闹,一面也看见我们,挥手向我们打招呼。这倒是第一次我在这个路线见到对面有人走来,如果此地离缆车不远,他们可能只是上山走走,随即原路下山,但也意味着路途不远了。
 
  等人走近,发现他们是三个衣着简便的年轻人,T恤、牛仔裤,脚踩球鞋,手上也没登山杖之类的东西,和我们一样,他们是一队讯息不足、装备完全不对的健行客。
 
  「Hi, there,你们是从舒尼格.普拉特来的吗?」为首的一位年轻人问道。
 
  「是呀!」我说。
 
  「还有多远?」
 
  「我们走了五个钟头。」我说。
 
  三位年轻人抱着头发出惨叫。但我有同样的疑问,我问:「从这里到缆车有多远?」
 
  「我们走了四个钟头…。」
 
  「嗄──!」听到三位年轻人说离缆车还有四个钟头,现在轮到我抱头发出惨叫。他们面色不安,继续探问:「前面的路和我们来的地方一样恐怖吗?」
 
  「我不知道你们那边什么样子,但我们来的路上是够恐怖了。」我一面比手画脚把我来的冰天雪壁描述了一下,为首那位年轻人苍白着脸,回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的同伴:「我们要回头吗?」
 
  另外两位穿T恤的年轻人立刻发出凄号,好像天塌下来一样:「No!!!!」
 
  为首的年轻人乞求援助地看着我:「How about you, Sir?」
 
  「我也绝不回头。」我一面站起身:「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就动身,免得天黑了还在山上。」
 
  我们互相祝福对方幸运,动身前往不可知的前程。
 
  我再度走到雪地上,新的路段不是一整片高悬的雪壁,而是一个积雪盈尺的山谷。我们的每一步都要踩进松软不一的雪地,有人走过留下脚印的较硬,无人走过的较软,一部分雪地也在融化中,溼软的雪泥中偶而还冒出坚韧的杂草。我们发现踩在杂草上比较不容易滑动,而手上那两片木板也对平衡有很大帮助,走起来比前段快多了。
 
  但四小时才走到缆车这句话纠缠着我,我感到恐惧。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如果真的再要四个钟头,我们抵达缆车站已经是六点以后,而缆车的末班车是四点五十分,意味着我们要自己走下山,那可能又要一个多小时,到了山下天已经黑了,更糟的是巴士也没有了,前往格林德森林的计画又要如何进行?
 
  我们加快脚下的速度,走完雪谷,又看见一大片雪壁,好像一连串的路线都走在山的背阳面,不知何时才能重见阳光与草地。越过两、三片雪壁之后,虽然还是积雪处处,但我感觉路线绿意又多起来,慢慢连雪璧也不觉得太恐怖,可能是比较适应了。
 
  我和同伴不再像刚出发时那样一路上有说有笑,我们各自闷着头走路,愈走愈快,只希望那三位年轻人的情报有误,我们还有希望可以赶上缆车的末班车。
 
  一面快走,我内心一面也有点抱怨起那一本一路伴随我的旅游指南书来。为什么没有丝毫线索提到夏天可能仍有积雪?为什么也没有提醒读者,这不是一般的健行路线,你需要一点雪地的装备?
 
  山路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每过一转弯,就再出现一片雪壁,偶而也出现有雪谷路段,我们也麻痺了,看到雪壁就爬过去,看见雪谷就踩过去,不再多想。最后我甚至对自己脚下的Camper休闲鞋感到惊奇,觉得它的表现太神奇了,我已经在雪地和山路里走了七个小时,这双城市里的休闲鞋竟然还没有一点变形或渗水的迹象。
 
  走着走着,山路和雪地还是绵延不绝,放眼望去,群山层层相叠,不知所终,而我腕上的表面已经显示五点,代表着末班缆车已经开走,我内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脚下也进一步加快脚步。
 
  大约是在五点二十分,我们终于看见缆车站的踪影。走近看时,已经空荡荡无一人影。缆车站旁有小路下山,看来也是积满白雪,旁边还有许多湍湍小溪流,发出琤琮之声,可见积雪是在融解之中。
 
  我们走在雪地上,积雪和杂草、烂泥混在一起,我的鞋子再也无法保持干燥,雪水从鞋子上方流入鞋中,袜子湿了,脚底觉得又冷又难受。开始走的时候还觉得路途清楚,但再走下去,发现山路愈来愈陡,脚下很难平衡,我走得又急,有好几次就滑倒在地。在其中一次滑倒时,我重重摔在雪地上,一时竟然停不住,一路往山下滑去,我用手上的木板充做煞车,才减缓了速度。但却在这一摔里领悟了某种诀窍,我发现可以坐在雪地上,用「滑溜梯」的方法向下急降,并用手上的木板来控制方向并煞车。
 
  我和同伴立刻改采这个方法,在较陡的坡段,用坐位滑溜的方式前进,来到坡地较缓处,我们再站起来步行。这个方式速度很快,前进也很顺利,至于牛仔裤完全湿透,屁股碰撞石块疼痛不堪,也顾不得了。
 
  且滑且走,不多久,坡度愈来愈缓,雪地也面积变小,水声愈来愈大,处处有湍流,草地又开始大片大片地出现。不知何时,我发现我们已经完全走回到路地上,处处有流水绿地,偶而看见牛只,又是一番田园景象。我猜想我们的恶梦已经过去,我们应该是回到「人间」了。
 
  我想我们已经来到格林德,只是还未见村庄和人踪。很奇怪的,坡地和缓了,心情也和缓了,在山上还一直担忧着无巴士可乘,此刻我也不感到害怕,反倒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我们像散步一样,依依不舍地丢掉手上的木杖,走在风景如画的田园里,山路不知何时已转成铺装路面,到处流窜的湍流也已经变成沟圳,田园已不再是纯粹的自然景观,我们感觉到人工介入的痕迹,我们已经回到「文明世界」了。
 
  既然有「文明」,应该就有人踪,很快的,我们开始看见农舍,看见道路,更远远看见一栋大房子,那有可能是某种「营业」的所在。靠近时,果然看见一家正在收拾打烊的咖啡店兼卖店,一位老太太正在门口清扫整理,在她身旁就是巴士的站牌。
 
  「Hi, Good evening!」我趋前和老太太打招呼,她抬起头充满兴味地看着一身狼狈的我们。我指着站牌问:「还有往格林德森林的巴士吗?」
 
  老太太用灰蓝色的眼睛瞅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最后一班车一个钟头前已经走了。」
 
  「这附近有任何地方可以住宿吗?」
 
  「最近的地方就是格林德森林。」
 
  「那怎么办?我有任何方式可以找到车吗?」
 
  「我帮你到停车场看看。」说完之后,她转身走到房子后方,一会儿又走回来说:「停车场里还有一辆车,他们可以载你一程。」
 
  我们走到停车场,一位略为秃头的年轻男子正在清洗一双沾满泥泞的鞋子,他的车子停在一旁,车门开着,一位金发女子正在整理她的头发。我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你可以载我到格林德森林?」
 
  男子头也没抬,说:「是呀!我顺路的。」他又问:「你们是从缆车站下来?我们刚才也才走下来。」跟着又指了指那双满是泥泞的球鞋。
 
  我说:「我们是今天早上从舒尼格.普拉特走过来的。」
 
  男子一面把鞋子放进车内,一面吹了一声口哨,好像对这个回答感到惊讶,但他只说:「进来吧,我们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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