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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骑士 - 岛田庄司

_5 岛田庄司(日)
  十一月九日(星期三)
  已经濒临极限了。通常我会在老公出门上班后的上午时间,在日记本上写下前一天的事情和感想,所以日记中出现的今天,其实说的是昨天。现在,我正在回想昨天——一月九日的事情。此刻,上午的阳光投射在餐桌上,我的心情很冷静。
  东京这个都市虽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称为是“我的朋友”。我觉得女性要在同性之间找朋友,有时比找一个情人更困难;女人为了寻找同性朋友,是必须相当努力的。很多人身边的友情,其实都是高中时代延续下来的,所以像我这种大学才来东京读书的人,就没有那样的朋友。
  但是,就算我有好朋友在身边,我也不会将我如今的境遇告诉她。思来想去的结果,我就只终在这本日记上,发泄我心中的愤怒了。我觉得现在的我,是全东京最悲剧性的人物,即使是被推入火坑的卖春女子,可能也没有我悲惨。
  我想写下来了。
  我可能会被杀死。我现在说的话,绝对没有夸张的成分。那个叫做山内的老流氓自己说他曾经杀过人,我也相信他一定杀过人。如果我被杀了,我希望我的丈夫或谁,可以从这本日记的内容,知道事情的真相。本来决定不写的我,为什么改变主意,要把这件事情写下来呢?原因是我昨天听到他们的谈话,并且知道自己是掉落他们设下的陷阱的可怜虫。
  我永远忘不了十月十九日。那一天,我按照井原说的,先来到位于上野阿布商场对面的“朋友金融公司”,并且进入社长室。因为这间公司的外表还满气派的,所以我觉得很放心。在社长室里和井原谈了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后,我才带着“为什么要我先来公司”的疑惑,前往银行。
  我和老公的存款大约一百六十万,全部存放在住吉银行的户头里。为了存进井原希望我向“朋友金融公司”借的一百五十万,我便在第一神田银行开了一个新的户头。虽然我可以把井原的那一百五十万,也放在住吉银行的户头,可是那样的话,户头里的钱就一下子变成三百多万了,万一被老公注意到户头里的钱突然变多了,那我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了。
  本来我应该直接就去第一神田银行,把里面的一百五十万提出来,然后还给井原的。可是,我却一时糊涂跑进住吉银行,领了自己家的存款,直到走到银行门口,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可是我决定将错就错,反正一样是一百五十万。不过,我还是得再去第一神田银行,领一百五十万的利息钱给井原。以后再对老公说:“我们家的储蓄存款转到第一神田银行了。”因为我一直很喜欢神田银行提款卡上的心型图案。
  住吉银行的部分,原本只要提领利息钱的金额就可以的,却一时疏忽领了一百五十万。让我犯下这个错误的原因,可能是我太习惯住吉银行了;另外的原因应该是井原造成的,他好几次暗示我:“在住吉提款就可以了。”我是个死脑筋的人,有时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就着了人家暗示的道。
  为了领利息部分的钱,我在神田银行的柜台窗口排队等候。此时突然来了一、两个流氓样的男人,他们插队,站在我的前面,让我非常不高兴。柜台窗口的女行员明明注意到这件事,却不做处理,而且对我虚与委蛇,假殷勤。一气之下,我便把全部的钱全部领出来了,心想:反正去“朋友金融公司”时,还会再经过住吉银行,到时候再把一百五十万存进住吉的户头就是了。可是,就在前往住吉银行的路上,里面装了三百万的皮包,竟然被抢走了。
  我虽然大声叫喊、呼救,但对方跑得很快,看起来又很凶狠,是像流氓一样的男人,所以没有人伸手帮助我。我又抱着孩子,怎么样也跑不快。抢我皮包的男人跑进一条小巷予,当我也跑到巷子口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他是跑进巷子的建筑物里了?还是被同伙的人开车接走了?遇到这样的事,我除了哭泣之外,只有向派出所报案了。可是所里的警员除了问我住址、姓名外,不仅不能帮上忙,还徒增我的烦恼。
  回到井原先生的公司,我把情况说给他听。他竟色迷迷地笑说:“这样啊!”然后又说他也很为难,既然我的银行里不是还有十万圆吗?至少也要还他十万吧!然后,他就跟着我去银行领钱。领了钱,他说:“去喝杯咖啡,商量一下以后该怎么办。”然后把我带到一间座位间的屏风立得很高的咖啡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专供男女幽会的咖啡馆。
  他一边对我说想帮助我,一边上下用手地摸我的身体,菜菜就躺在旁边的座位上,接着又带我去宾馆,让我和他发生关系。完了,还说:“明天再陪我一天,我们就一笔勾消。”我真蠢,第二天二十日的下午,为了能够一笔勾消,我又去了。他当然是骗我的。
  结果是又一天,再一天地要我去和他见面。每次出去的时间当然都是白天,也都是像现在这样有阳光的日子。每一次出去时,我都会想:“今天绝对不让他再那样对我。”
  从此以后,除了星期六、日,井原每天都叫我去,并且凌辱我的肉体。每次结束后,我就要求他:“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再找我了。”但是他说:“你没有履行合约,想被关吗?”我不懂法律,可是我想过:就算不会被关,这件事情一旦闹开了,我绝对很麻烦。
  和井原的关系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时,他终于露出本性,做出让我无法相信的事情。
  十一月一日,我和山内恒太郎第一次见面。井原早已安排好,让山内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我面前。一看到我,山内就说:“啧,上等货色嘛!你从哪里捡来的?”
  此后,我的对象不只井原,还有山内;他们两个人好像是事业上的伙伴。我无法在此写下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老公道歉才好。因为关系到钱,我只能听他们的话。
  老公,请你原谅我。
  他们两个人在凌辱我的时候,菜菜就躺在不远的地方,以天真的眼神看着我。对那两个禽兽不如的人来说,这竟然也是一种刺激。
  有时我只和山内见面。这个男人比井原还变态。不知道是不是在威胁我,他对我说:“一边掐着女人的脖子,一边性交,在最高潮的时候掐死女人,是最痛快的事情。”还说,“我从满洲来的,已经杀死不少人了。”我相信他一定杀过人。我想像大陆的女人像鸡一样地被他掐着脖子,被迫和他性交,最后垂下脖子,痉挛而死的模样,不禁全身发抖。他还经常描述人惨死时的模样给我听,又说,“把人吊死,是最刺激的行为。”我很害怕,我想我大概也会被他吊死吧!
  终于,他们两个人也对我玩起绞刑的游戏。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拿着绳索,在屋子里的横梁上做了一个环,然后把我抱高,让我的头伸进绳环里。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做一个样子,渐渐的他们会真的松开手,让我的头套在绳环之中,身体垂在绳环之下;那样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会一阵痉挛,有时甚至昏厥过去。
  他们把我当玩具,最后再把我丢弃。有时我只和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在一起,一样也会玩这个游戏,似乎玩绞刑游戏,才是他们的目的。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或许绞死一个女人,可以带给他们极大的刺激,和无上的快感。
  他们笑着对我说:“别担心啦,用毛巾勒住脖子的话,不会在脖子上面留下痕迹,也不会让你死的。”可是他们这么说时,我总是很害怕,觉得今天就会被杀死了。我害怕得流出眼泪。
  昨天,他们把我扔在床上后,我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怎么他们对我说,只有一百五十万爽这么久。又说怎么样最近应该感觉到了吧!他们以为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也不管我在不在旁边,就小声地谈论我的事情,以为我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我的身体虽然饱受凌辱,看似已经失神,其实神经却非常敏感,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
  根据他们谈话的内容,我才知道开地下钱庄的井原最近经营困难,便和山内搭档,一起制造追撞车祸,骗取保险金。他们选定猎物之后,就一前一后地包抄猎物的车子,在后面的车子,拚命催促猎物的车子开快点,让猎物一时心里着急,不由得地加快车速;此时在前面的车子便突然放慢车速,于是猎物的车子便撞上前车,造成追撞车祸的情况。无论造成追撞的原因为何,撞到别人的车的人,总是比较理亏。
  那时如果我不理会一直在后面闪灯的车子,或许就没有事了。还有,井原后来住院那么久的原因,就是为了提高保险金的金额,那个医院的医生或许也和井原有勾结;而井原公司的员工,应该也是他们这个诈欺集团中的一员吧!
  最初我本来只是他们的单纯猎物,是后来井原对我产生兴趣,才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形。还有,在上野的银行附近抢我皮包的人,或许也是他们的同伙。对,一定是他们的同伙,这样一来,就什么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那一天,井原一直要我先去他的公司,去了之后,却没有谈什么事情,主要的目的就是派人跟踪我,那样才容易找机会下手抢钱。他知道我把他的一百五十万,存放在住吉银行以外的银行,却还怂恿我在住吉银行提钱。还有,当我在第一神田银行排队提钱时,硬是在我前面插队的那两个男人,或许也是他们的同伙人。嗯,一定是的,井原实在太可恶,太卑鄙了。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卑鄙、恶劣,事情演变成如今这样的最大关键,还是因为我太笨了。如果我早点向老公说明、道歉,或许就没有这些事。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真想杀死那两个人!
  若不是自己的疏忽,那时被抢的钱,应该只有一百五十万的。他们抢了我三百万。心里一定在偷笑吧。总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井原的计划当中,我是一步步地走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但是,如果那时抢走的,真的只是一百五十万,结果会如何呢?他一定还会想出别的办法,来逼我就范吧!我是抱着小孩的女人,要再度从我手中抢走钱,是易如反掌的事呀!
  事情的演变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们甚至说去旅馆还要花房间的费用,强要来我的家里。我住的是出租公寓房间,突然有陌生人进出我家,一定会引来注意;而且公寓房间的隔音很差,房子里一有异常的动静,邻居们一定会听列声音。我虽然绞尽脑汁想阻止他们来,但是他们根本不理会我的哀求。我不能报警,也不能告诉老公,更没有兄弟朋友可以依靠。他们吃定我了。
  我唯一能期待的事,就是等待他们厌烦我,放了我。我咬牙忍耐,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昨天之前,他们就来过家里好几次,充分享受在我的家里凌辱我的刺激。他们来的时候,擅自拿出冰箱的啤酒喝,而我,就是他们的下酒菜。
  他们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两个人一起来。我宁愿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因为在走廊被邻居看到的话,两个人比较容易被认为是前来谈论事情的工作人员,或是前来探访朋友的友人。
  他们的行为愈来愈可怕,再这样下去,我已没有自信可以继续隐瞒,而不被老公发现了。我随时都觉得头痛,连吃饭都觉得痛苦。
  或许在他们厌烦我之前,我就被他们杀死了。最近他们会把拳头塞入我的嘴巴,好让我不叫出声,也经常把我吊在横梁下,而且不立刻放我下来。他们这么做时,都会半开玩笑地叫我写下遗书给我老公。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因为一个弄不好,我真的就会死了。
  我有预感,我大概真的会被杀死。他们对我的虐待变本加厉,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或许,他们凌虐我的目的,就是要我死。我是个愚蠢的女人,不愿对自己的丈夫坦白车祸的真相,却相信“朋友金融公司”那种地下钱庄的人所说的话,最不幸的事是还和他们扯上关系。我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事,如果哪一天我被发现吊死在自己的家里,又留有遗书,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是自杀的吧!
  如果我没死,最后能逃出这两个恶魔的控制,那么我会烧掉这本日记。但是,如果我被杀了,那么……老公,我对不起你,我真的真的不甘心。这样死了,我是死不瞑目的,所以,请你无论如何要替我报仇。我虽然知道我没有权利这样要求你,但是还是想求你为我报仇。
  “朋友金融公司”的住址是厶口东区南上野2-25-28,YAJIMA大楼七楼,电话是(892)20XX。至于山内,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是他经常出入“朋友金融公司”,我也不知道他的住址。井原的住址则是葛饰区堀割1-1-14,井原曾经说过,他就住在荒川堤防旁。
  老公,不管我对你说几次道歉的话,都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歉意。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做一个好妻子。还有,如果我真的死了,请你好好照顾菜菜。我曾经希望能够和你白头偕老,看来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请你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也对别的男人没有兴趣。  
第二十五章  
  千贺子上吊死——不,被吊死的日子,是五天后的十一月十四日,那一天是星期一。十一月九日写下这篇长长的日记之后,日记本的后面就一片空白。
  看完日记,我怒火攻心,眼前一片黑暗,差一点就昏倒。那样惨无人道的事,他们竟然做得出来,他们没有妻儿吗?如果有人对他们的妻儿做那样的事,他们会怎样?这一定只是恶梦,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当中,但是,这个恶梦一直不醒。
  日记里表示得很清楚,千贺子就算想死,也不会带着菜菜一起死。日记的内容有她为菜菜的断奶食物所做的努力,她也想为菜菜活下去,所以她是不会杀死菜菜再自杀的。日记里也说:“菜菜已经认得出爸爸了,还会对着爸爸笑。”
  从日记里,看不出杀死千贺子的,是井原还是山内,但是谁杀的都一样。过着小市民生活,不能得到老婆信赖的我,这一回已有豁出去的觉悟,我要做男人应该做的事,要让天国的千贺子知道,她的丈夫并不软弱。一个平凡的上班族,虽然每天过着低声下气的生活,并不是就是没有勇气的人。
  那些蠢蛋们从千贺子死后的状态,轻易就判断千贺子的死因是自杀。错了,千贺子是他杀的。她的死,是性变态狂的威迫,她死于极端的恐惧中。
  可是,日记中的那些人也有失算之处。这本日记藏在冰箱冷藏库中,蔬果盒的最下面,所以连数次来家里搜索的警方,也没有发现这本日记,那两个魔鬼更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千贺子呀!你藏得真好,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本日记的事了。
  恶魔们或许会再以同样的手法,加害别的女性。随便翻阅报章,就会看到人口失踪的新闻,其中很多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女性。千贺子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所以,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她是遭受恶人杀害的。可恶的恶人竟然对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下手。不过,他们的运气已经走到尽头,再也不能加害别的女人了,因为他们就要死了。
  我和千贺子一样,对东京这个大都市里,竟然有井原和山内这样的细菌人物,感到惊讶。我不认为警方能为老百姓消毒,除去这些像垃圾一样的人物。我决定自己动手,我饶不了他们,也不能接受警方给他们的惩罚。把他们关几年,或是让他们一枪毙命,都太便宜了。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他们一定是在凌虐千贺子时,无意中吊死了千贺子。不过,这一切原本也在他们的预期之中,所以早就叫千贺子写下遗书。他们帮吊在半空中的千贺子穿上衬裙,为了让她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模样,然后又杀害了无辜的菜菜,再悠哉游哉地走出我家。他们利用外套的衣领和墨镜,遮住了脸部,又住在和千贺子完全没有交集的地方,除非有人真的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否则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列他们与千贺子的死亡有关。但是,就算有人看到他们的长相了,却没有人知道千贺子和“朋友金融公司”有关,也没有人知道这本日记,老实说也很难找到他们。
  千贺子被发现死亡的时间,大概是井原他们回去的二十分钟或三十分钟后。很可能是邻居的主妇来找千贺子说话,或隔壁的邻居发觉异样来敲门,却发现门没有锁,推门进去,才看到吊在半空中的千贺子。情形或许就是这样吧!住在同一公寓的家庭主妇之间,本来就会闲话家常,寻找八卦的话题。
  我回来的时候,管理员说千贺子还有气,那是安慰我的话。千贺子已经被当成因为一时冲动,而上吊自杀来处理了。
  不用依赖警方,我也能为千贺子报仇。对方或许是身经百战的流氓,但他们都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论力气的话,我绝对不会输给他们。就算他们身边有小喽罗保护,我也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们。
  十二月五日(星期五)
  今天向公司提出辞呈。马路上已经有圣诞节的气氛了。虽然银行里的钱大都被领走了,但是我还有一点点自己积蓄。靠这些钱活四、五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吧!
  十二月六日(星期六)
  去“朋友金融公司”查看情况。根据千贺子的日记,它位于阿布商场的对面大楼里。站在阿布商场,看着对面的大楼,七楼的玻璃窗上,有“朋友金融”的字样。搭乘电梯上七楼。七楼“朋友金融”的入口处,有一片大玻璃门,可以透视门内的情形。里面并排着几张桌子,有几个办事员模样的女性坐在那里,但是没有看到类似井原或山内的中年男子。或许他们也在里面,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的长相,当然也认不出他们。
  一个客人模样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我问他:“社长是哪一个?”但是对方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连续问了两、三个人,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看来必须从里面的人下手,才能得到答案。
  门里面的办公室中央,有一扇门,偶尔会有女办事员或员工进出那里,或许井原源一郎就在那扇门的里面。我实在很想看看井原的样子,可是,从我站立的位置,可以看见门内的情形;相对的,门内的人也可以看见门外的我。我一直站在这里窥探,一定会让人起疑的。不过,从外表看来,这个公司不像是恶质的公司。
  在柜台接待客人的,是一位圆脸,看起来脾气不错的女职员。要和这里的男性员工套交情,恐怕要花比较多的时间,看来要从这个女职员的身上下手了。我记下这个女职员的长相后,使先到外面打发时间,等到下班的时间到了,再伺机和她搭讪。不过,搭讪之前,必须先确定她有没有男朋友或丈夫,如果她已是名花有主,我就必须另寻目标了。
  我站在可以看到yajima大楼出入口的地方。到了下班的时候,她果然出来了,然后直接就走往上野车站的方向,不像和别人有约。接近车站的时候,因为是下班时间,人潮汹涌,我很容易就混到她身边。因为她好像要搭电车,所以我立刻挤过几个人,迅速地在自动售票机买了车票。
  她用的是定期票,过了票口后,就上阶梯,去坐山手线的列车。因为是下班的尖锋时间,人潮拥挤,我很快地被推挤到她的身边。她的个子不高,大约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她在目白站下车。出站后,她立即走进车站附近的超级市场买东西。我背靠着附近银行的墙壁,等她从超级市场里出来。不久,她出来了,然后朝住宅区的方向走去。我继续跟踪。
  来到一栋木造的现代公寓后,她上公寓的金属楼梯。我靠着电线杆,假装在等人,暗中观察她的情形。没有多久,二楼,从边间算起第二个窗户的电灯亮了。
  我站在原地继续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因为没有再看到任何动静,便蹑手蹑脚地爬上相同的楼梯,在二楼的第二扇门的门上,看到贴着写有“伊藤”两个宇的纸片。从字迹上看,那应是女性手写的。门的旁边还有小窗户,传出使用菜刀切菜的声音。
  因为想到或许她的丈夫会回来了,便走到公寓的后侧,站在一个可以看到楼梯与门的地方,继续观察着。但是那扇贴着“伊藤”的门,始终没有被打开。
  因为肚子饿了,我走进一家可以看见她的房间门的小吃店,一边吃东西,一边留意着。那一扇门一直没有再打开。从年龄上来说,她应该是已经结婚、有丈夫了,不过,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她好像还是单身。她看起来很老实、朴素,大概也没有情人吧!
  十二月七日(星期三)
  大收获,得到井原的照片了。下班时间到yajima大楼前面,等她从大楼里出来后,就伺机上前搭讪。刚开始的时候,她带着防街的心情,不愿搭理我,但是后来就比较好了。没想到她还满开朗的。
  我们坐在咖啡馆里,像刚相亲完的男女,我问她喜欢什么事物,在哪里工作之类的问题,然后若无其事地谈到她工作的“朋友金融公司”的社长,并问她社长是怎么样的人。她告诉我,最新出版的《G周刊》里,正好有社长的照片。
  当我问她明天还能见面吗?她犹豫,没有回答我。我就说:明天我还会在这家咖啡馆里等你。我想她一定会来吧。然后,我们的话题就结束了。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谈话有点不自然。
  我立刻去书店,买了《G周刊》,翻到有照片的部分。我看到其中一张照片中的男子,与千贺子所形容的井原的样子,几乎完全相同。那个男人额头微秃,头顶的头发已经稀疏,脸胖胖圆圆的,正正经经地坐在一张大桌子的后面,并且面露温和的笑容,藉以掩饰邪恶的本性。
  不久之后,我就会戳破他的假面具。
  这个以“贷款公司负责人——井原源一郎”为标题的报导共有四页,内容以“贷款公司负责人奋斗记”为主轴,介绍井原这个人,第二页和第三页里面还有几张小幅的黑白照片,其中一张里面,有一个面貌凶狠,剪着五分头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山内吗?
  明天再问那个女人吧!我突然想到,我还没有问那个女人的名字,也没有问她的成长背景。
  十二月八日(星期四)
  我在昨天的咖啡馆等她,她果然来了。我把周刊拿给她看,并且问她照片中那个像流氓一样的男人是谁。她说那个人叫山内,好像也是公司的发起人之一。我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山内的事,但是一下问太多,恐怕会让她觉得奇怪,所以还是暂且不问。
  我告诉她,我住在荒川区的西尾久,并且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她的名字是伊藤照子,是福岛县白河一带的人,难怪说话有一点腔调。她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问她几岁了,她显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是昭和二十六年生的,所以现在是二十六岁了。不过,她看起来比二十六岁老。
  她看我买了《G周刊》,好像以为我对她有意思。我问她社长是怎么样的人时,她皱着眉头表示:“女同事们好像都不大喜欢社长。”但是她本人并不觉得社长是混流氓的人。
  看样子她对我颇有好感,我想请她帮我调查山内的住址。可是,我觉得自己和她还没有熟到可以请她帮忙的地步。现在就提出请她帮忙的要求,恐怕会很不自然,而且很勉强。于是我建议明天是星期六,何不开车去兜风?也可以请公司的同事一起来。我想她不至于带男性的同事来,如果她带来女同事,也相当了解那个公司内幕,或许我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情报。
  但是伊藤照子说明天已经有约,如果是后天的话,那就可以去。于是我们约好,星期日的下午两点,同样在这家咖啡馆会合。
  十二月九日(星期五)
  从伊藤照子那里,我得到了很多讯息。井原好像也会对公司内的女职员下手,但是照子说她自己并没有上井原的当。还有,井原的女秘书几乎每半年一换,他和她们之间都有肉体上的关系,这好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照子说她约了朋友一起来,可是她们都没时间。我看八成是随口说说的。
  依照照子的希望,我们开车到霞浦附近。为了得到更多情报,我和照子之间,是保持纯粹的关系比较好呢?还是和她拥有肉体上的关系比较好呢?我很犹豫。我不想做出肮脏的行为。如果为了替千贺子报仇,却伤害了另一位女子,这样的行为符合正义吗?
  我双手握紧方向盘,决定不要和照子发生男女间的关系。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和井原或山内那样的人有何不同?
  可是,如果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的话,我觉得也很奇怪。从霞浦附近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我送她回目白的公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像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睛,亲吻了她。仅此而已。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日)
  我觉得自己和照子已经相当熟了,便向她打听山内的事。从照子的回答里知道,照予似乎也察觉到她所服务的公司,和黑社会的暴力组织有点关连,那个叫山内的男子听说还是暴力团体连合的大干部。照子本人对山内的印象好像也很不好,还说如果找到新工作,就不想再去“朋友金融公司”上班了。
  我几乎想对照子说实话,并且请她帮我调查山内的住址。但是,我也担心她的调查行为会引起同事怀疑,万一有人去打小报告,照子可能就会有麻烦。结果我还是没有对照子说出实情。如果有了山内的住址,再了解井原和山内这两个人未来两、上个月的行踪,事情就好办了,我就可以停止现在的行为了。
  照子笑着说:“你好像很想知道山内的事嘛!”我只好说:“有一个朋友被他骗得很惨,所以想找到他。”照子又问:“知道他的住址以后,你想怎么样?”又说:“该不会是你自己吧?”照子的问题很尖锐,让我直冒冷汗。虽然我嘴巴说不是,心里却想:“完了,还是跟她说实话吧!”仔细想想,我刚才回答是有漏洞的;那不就表示我是为了朋友,才来接近照子的吗?或者,我可以说是先和她认识了,才无意中发现她在朋友仇人的公司里工作。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照子似乎不想追究这件事。我送她回目白,并且在目白路沿途的餐厅吃饭。吃饭时我虽然想营造快乐的气氛,却反而让气氛更僵。
  在她的公寓前,她主动吻我,我把右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十二月十三十(星期二)
  没想到照子竟从公司的名簿里,把山内的住址抄下来给我,让我很讶异。不过,虽然说是住址,却好像是他老家的住址,因为所在地是长野县日义市开田宇东野二二O七,而不是东京地区的地址。不过,东京的地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照子又说:“山内好像会避开返乡列车的拥挤人潮,提早搭车回乡过年,并在故乡待一段时间,直到一月四日或五日,才会回来东京。”
  这就是绝佳的机会,我不敢奢望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山内在柬京时,周围一定有一群小喽罗在保护他,我一个人当然敌不过那么多职业打手。但是回故乡时,用不着带着一群喽罗,他应该会单独活动吧!其次,比起杀人活动大都在夜间,而且可能很容易就惊动邻居的大都市,人口比较少的乡下,定更适合下手杀人的地方。我知道很多发生在乡间的谋财杀人案子,最后因为找不到凶手,而无法破案。
  百分之九十九的命案,都是有动机,而且都是有计划的杀人行为。寻找这类命案凶手的方法,通常就是依据受害人死后,谁能得利的情况,来分析出可疑的杀人者,再追查可疑者的不在场的证明。经过这些手段,大概就可以掌握到谁是凶手了。有了明确的嫌疑者之后,再对嫌犯进行调查,追查证据,最后就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当然,如果凶案发生时有目击者,就更容易破案了。这是一般都会型的犯罪。可是,如果凶手是生活在柬京的一个平凡上班族,他在某个星期日,来到以前从未到过的乡间旅行,并且临时起意,下手杀害了某一个独居的老人,夺走了老人的钱财,隔天又和平常没有两样地照常去上班,那么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个杀人犯。这类的凶杀案件就很难破案了。
  如果我杀了山内,并且打翻他房内的抽屉、柜子,伪装成强盗杀人,那就像前面所说的例子,只要没有目击者,我根本不需要准备任何不在场证明,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别说长野乡下地方的警察不会找上我,就连东京警视厅的干练员警,也一样不会怀疑到我身上。对于在东京小角落生活的我,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怀疑我有杀害山内的动机。
  那些无能的警察,轻易地把千贺子的死归为自杀事件,就算警方中有人想到住在墨田区的益子秀司可能有杀人动机,也会因为千贺子是自杀的而推翻对我的怀疑。还有,根据西尾久的邻居的证言,当时确实有人看到穿着立领的外套,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拜访千贺子,可是警方也很难联想到他们就是金融公司的井原和山内吧!总之,当我听说山内要回长野的乡下过年时,就下定决心。如果他住的地方相当偏僻,我便在那里解决他。
  照子的表情很不安,大概是我下定杀人决心的苍白脸色,让她感到害怕吧。送她回去目白的途中,我们仍旧去上次去过的餐厅吃饭,然后再去她家。我第一次进入她的房间,坐在被炉桌前喝咖啡。照子说:“下次去你家。”我回答:“好。”
  电视的昼面上,是下雪的场景,正在播放圣诞节的节目。我的眼睛看着电视,心里想着山内的乡下住家。照子说:“圣诞节快到了。”看着同样的雪景,心里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照子又说:“圣诞节在这里开个party吧!”我点头同意,心里想着自己的罪过。今年的圣诞节,原本是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共度的圣诞节,现在却……算了,忘了吧!
  很明显地,照子期待能够和我有进一步的发展。女人实在太单纯了,这么轻易就被男人玩弄于手掌心。如果我愿意继续说谎,那么我也能像井原或山内那样……
  我无法正视照子的脸。白皙的脸庞,不高的鼻粱,化得有点浓的圆眼睛,虽然不是特别丑,但是就是缺乏魅力,让人无法印象深刻。不过,她的脚就很容易让人记住了,那是一双属于家庭主妇的脚。围裙之下,穿着短袜,精于家事的家庭主妇的脚。
  今天晚上也是除了亲吻之外,我没有别的举动。照子说:“后天在那家咖啡馆见面。”我若无其事地问她井原的事情,她说不知道井原的老家在哪里,只知道他会在东京过年。
  结束了。够了。我想要的情报,都已经到手了,不用再和照子见面,也不用再以虚假的情意欺骗她,我会从她的眼前完全消失。她没有我的住址,绝对找不到我的。后天,她会去那家咖啡馆等我吧!可是,我不会去了。虽然觉得很抱歉,却别无他法。
  我想写信向她道歉,但是那样会留下证据。我说车子不能在下面停太久,便起身告辞。
  十二月十五日(星期四)
  星期六的阿美商店街生意兴隆,来往的客人非常多。我戴着墨镜,穿着和平常不一样的服装,以和平常不同的发型挤在人群中,买了一把登山刀。
  照子现在正在那个咖啡馆里等我吧?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担心。接近她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到和井原与山内有关的情报,如果我会伤害她,我已尽力减轻伤害的力道,尽量减少和她接触的时间了。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六)
  最近我过着天快亮时才睡觉,黄昏的时候醒来的生活。既然选定在晚上的时候进行杀死山内的活动,现在开始就要习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生活。
  我从《G周刊》剪下有山内的那张照片。虽然那个专题以井原为主,出现在照片内的山内的睑很小,但是山内的脸很有特征,我已经把他的长相记在脑海里,不会认错人了。
  为了方便随机应变,杀人的计划要愈简车愈好。因为当天的突发状况是无法预测的,计划如果太过琐碎,到时候可能反而会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山内的谋杀计划虽然再简单不过。但也有几个执行上的顾虑和问题。在人口少的乡下,外来的人很容易引起当地人的注意,所以在穿着与外观上,要尽量与当地人相同,让人分辨不出是外来的人。还有,不能坐计程车去,更严禁向当地人问路。如果日义市的车站极其偏僻,除了当地人外,几乎没有外人会在那里上下车(我想日义市应该不至于如此偏僻),那我只好放弃在那里杀人的念头,因为车站的站员大概很容易就注意到我这个外来者。另外,选择旅馆住宿时,也要选择观光客比较多的旅馆,车站的旅客是很容易被注意到的。只是……日义这个地方会有前来滑雪的客人吗?
  当然还要尽量选择人多的时候上下车,与人群一起进出车站。完成杀人的行动之后,不要回到旅馆,在某处静待天亮,翌日再趁着人多的时候离开旅馆,搭列车回到东京。杀人的行动要谨慎,动手的时间要愈短愈好。我有信心能做好这件事。我心中怨恨的力量很强,足够让我很快地杀死他。
  我曾经考虑要开车去,但是,一来我对那里的路不熟悉,再者杀人之后,如果尸体很快就被发现,警方会立刻布下警戒线,开车的话,会因为警戒线的关系,而被挡下来问话。另外就是:万一被记下车牌号码或车种,就很容易被查出身分。好不容易布下的动机不明的命案,却因为车子的关系而功亏一篑,那不是太傻了吗?所以不能开车子去。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二)
  打算明天去。因为那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必须依状况行事,或许明天一时还无法动手。万一仓猝出手,造成失败的后果,这本笔记簿就写到这里为止,没有下文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这次不行。
  如我事先料想到的,这次无法动手。二十五日的上午十点,我来到充斥着圣诞铃声的新宿,搭上中央本线的列车,大约黄昏的时候抵达日义。坐在车子里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之前我就想过,星期日来的话,人会比较多。果然如我所料,在这里上下车的旅客不少。这里的街道,比我想像中的宽敞。我在车站内的厕所,换上比较不显眼的深蓝色外套,再依照车站内的附近地图,找到前往开田的巴士。那把新买的登山刀,好好的放在我的行李袋里。
  田地上虽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但是此刻并没有下雪。我静坐在车子里,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我特别与众不同。顺利的话,天黑以前应该可以到达开田。
  但是,这里不是东京,字东野13这个住址实在不好找。走了一大段路,经过了一大片土地,都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这里的入口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少,天气比我想像中的冷。不过,这一大片又一大片的土地上,还是有农家坐落其中。我必须一家一家地去看门上的名牌,寻找我的目标。我是个即将杀人的凶手,当然不能到派出所去问某某人的住处在哪里。
  当我在一栋稻草覆盖着屋顶的大农家玄关,看到白色陶片的名牌上,写着山内恒太郎这个名字时,已经是深夜的时候。名牌上直接写着山内本人的名字,这倒让我有点意外。此时我心里早已装满了挫折感,并且因为寒冷而全身僵硬,到了根本不想动,也不想再走一步的情况。这和我在东京时的想像,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在月光的照射下,雪地的夜晚显得特别明亮;所有的声音好像完全被吸走了般,大地安静得令人害怕。还是不见别的人影。我沿着山内的大房子,走到后门的地方,那里有间与主屋为邻的储藏室。灯光从靠近储藏室的主屋窗户透出来,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我悄悄地藏身于主屋与储藏室之间的缝隙。我脚下的雪,已经结冻成冰,不会制造出脚印的痕迹。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所以屋内人的谈话声音,显得非常清楚。有一个声音很大,这个声音的主人大概就是山内吧!
  从声音来判断,除了山内外,里面还有像是山内的太太、女儿的声音,和一个老婆婆的声音。那个老婆婆是山内的母亲吗?山内大声地说着、笑着,很豪爽的样子。
  我不可能在他的家人面前杀死他,更不可能连他的家人也一起杀了。因为睡觉的时候,他的太太一定在他旁边,看来只有等他独自外出的时候,我才有机会下手。但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太太和女儿,说出了让我很感兴趣的事情。
  今年的除夕夜,附近的神社有跨年的活动,所以这个屋子里的三个女人好像都要去神社里帮忙,时间从三十一日除夕当天的中午开始,一直到第二天元旦清晨六点为止。于是山内便说:“那我只好一个人在家里看红白歌唱赛了。”
  我心想:“这就太好了。”我当下准备拔脚离去,但是我的脚早已经冻僵、发麻,站都站不好,脚一滑,便跌撞到储藏室的墙壁,发出一个颇大的声响。屋子里的谈话声突然停止,我紧张得握紧口袋里的刀子。还好,不久之后,谈话的声音再起。真是吓死我了。
  已经没有巴士了,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我才走回日义车站。
  今天什么也不做了,所以我看着车站内的时刻表,知道凌晨四点五分有一班开往名古屋的车子。到了名古屋后,就有很多车子可以搭乘了。因此,这次的行动就到此为止,我坐四点五分的车子到名古屋,再换搭东海道线的列车回家。
  杀人当天的夜晚,就不可以这样搭车了。必须等到人多的时候才到车站,才不会引起注意。可是,即使把行李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盖在身上,这个时间还在外面躲的话,不用等到天亮,就会先冻死。
  无论如何,今天并没有白跑,我知道了更多应该注意的事项,这些事项有助于我下次的行动。
  三月十六日(星期四)  
第二十六章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我杀死了山内。
  昭和五十三年一月一日(星期日)
  没有什么好写的,只要写出结果就够了。因为这只是一本笔记簿,是写给我自己看的,并不是写给别人看的。没有必要洋洋得意地将杀人的过程写下来给自己看。
  一月二日(星期一)
  还是写吧!当作是献给千贺子的礼物。
  因为已经知道应该注意的事项了,所以我选择天黑以后才到达日义的列车。乘客很多,我不必担心会被注意列。在厕所换上深蓝色的外套后,搭巴士前往开田。这个时候人也很多。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样,只是到达车站的时间比较晚而已。不过,正因为晚,我的计划进行得更顺利。
  到达开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这也在我的计划当中,此时更不可能在路上遇到人。上次已经摸清后门的所在,所以在进入山内的家之前,不会碰到任何人。
  走在被雪冰冻的森林里时,我突然对用小刀杀人之事,感到不安。我不习惯用小刀,也觉得很难操作,没有信心可以一举得手。如果对方安安静静的让我砍杀,我当然可以一下子就解决对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万一袭击之下只让对方受到一点轻伤,对方一定会发狂地加以反击,发出很大的声音。对方可是身经百战的黑道大哥呀!
  我走进山内家后面的林子里,思考该用什么凶器比较好时,看到一支掉落在雪地上的铁棒。铁棒的直径大约有三公分,一头是尖的,另一头弯曲成可以穿过绳索的圆环。这大概是什么桩子之类的东西。我载上手套,抓着圆环的部位,使劲地挥动看看。还满好用的。我谨慎地把它带走。
  我把刀插在皮带上,手里拿着铁棒,小心地接近主屋。周围没有人影,远处传来神社祭典的喧哗声,更显这栋房子四周的寂静。透过朦胧的玻璃,我从后门的窗户窥探里面,穿着和服的山内背对着我这边,正在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很大。我本来想立即越窗进去,却因为突然想到一件事而做罢。或许房子里的某个地方藏着武器,那很可能是武士刀之类的东西。
  于是,我暂且先蹲在窗下,静静地听里面的动静。我也想到:“屋子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家人呢?”我虽然痛恨山内,但对他的家人却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情绪,我一点也不想伤害他们。过了一会儿,我确定房子里应该只有山内一个人了。于是我决定从玄关进去,经过走廊,然后绕到山内的背后,动手杀死他。
  可是,当我再一次检视刚才的经过时,我的心里又冒出新的不安感。脚印——在雪地上的脚印。虽说地面上的雪大都已经变硬、结冻,我却仍然觉得自己曾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了。然而,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去处理那些脚印了。所幸我曾经想过:“万一临时出了状况,需要逃跑或走很多路时,还是穿着布鞋比较方便。”基于这个念头,我是穿着布鞋来的。布鞋的鞋底造成的脚印,处处可见,不是什么特殊的脚印,应该很难找到我身上吧?
  我小心地绕列玄关,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才轻轻地打开玄关的玻璃门。门并没有上锁,我把门打开一公尺宽左右。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觉得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完成开门的动作。我侧身进入门内,门的里面就是通往走廊的走道。我慢慢前进,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是电视的声音太大,山本根本没有注意到电视以外的声音。电视的萤幕里,喜剧演员正在说笑话,我走上榻榻米渐渐逼近山内的背后了。
  走到刚才偷窥他的窗户前面,重新环视室内,我发现这个房间相当大。山内一直背对着我,要得手真的太容易了。但是,我的脚还是会发抖。
  一下子就让他死未免太没有意思,可是如果制造出声响,那也很不好。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现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心脏狂跳起来,我觉得整个房间都是我的心跳声,但当然是一种错觉。千贺子的日记浮上心头,我的心情一下子从紧张变成冷静。
  来到离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了,他还是没有发现。前方的玻璃上,出现我和他的朦胧身影。我先是惊慌失措,但立刻定下心来。
  我压低声音,叫唤“山内”这个名字。我的声音沙哑到令自己感到讶异。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脸上还留有一丝因为电视节目而发出的笑意。我用全身的力气,将铁棒往下挥。一声切高丽菜般的声音后,山内颓然倒下。他倒下去的时候,右手拍到地炉的灰,扬起一阵烟灰。我以为他要拿烟灰反击我的眼睛,便立刻弯腰闪躲。
  但是,没有任何烟灰飞入我的眼睛,他的血已染红了榻榻米。我放下铁棒,拿起小刀,往他的心脏刺下。这是预定中的行动,为了确定他确实会死,补上这一刀是必要的。但是——我不是很能信任自己的手的感觉,因为刀子好像刺到板子,一点也没有深深刺进身体内的感觉。我只好用自己体重的力量,用力将刀子刺入他的身体里。刀子完全插人人体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把刀子拔出来,并且闪开身体,免得被喷出的血溅到。
  血不再喷出之后,我把手伸进死者的怀里,果然摸到了钱包。我拿走钱包,又拉开柜子的抽屉,有的全开,有的半开;但是,我没有拿走抽屉里的任何的东西。我快步走到玄关,看到四周无人,才慢慢地关上玻璃门。我的手指抖个不停,心也跳得好快,急急忙忙地离开现场,逃进森林里面。
  在森林里走了一段路之后,我才感觉有异,觉得怪怪的,手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我的包包不见了!我有带包包出门的,但是现在却不知道包包哪里去了。
  我努力冷静下来,并且蹲下来思索,终于让我想起来了,在捡铁棒的地方!那个包包如果被发现了,我的身分一定很快就会被调查出来。怎么会那么粗心呢?不晓得包包还在不在那里?连忙赶回去捡铁棒的地方看。是奇迹吧!包包竟然还在。我立刻拾起包包,并把沾了血的刀子塞入包包的最下面。刚才的那阵慌乱中,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用跑的。
  又走了一会儿,我的脚竟然开始发抖,几乎到了无法走路的地步。杀人之后,就会这样吗?可是,不能停下来不走呀!我勉强自己一定要去,虽然走得慢,也要继续走。走着走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我看看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关系,看不出衣服上有沾血的痕迹。这样就不必换衣服了。把眼镜拿出来载上时,天空开始飘雪了。我心想:“太好了,这下子就无须担心脚印的事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飘雪的深夜里,让我的心情更加郁结,觉得人生无望。我的精神已经死了一半以上。我杀人了,已经不再是正经的老百姓;我觉得自己像漂泊异乡的人,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又无法回到过去。在绝望、恐惧与寒冷的包围下,我的双脚抖列举不起来,只好用自己的手抱着自己的上半身,暂时在路边蹲一下。
  稍事休息,让情绪乎复一下后,我又站起来,继续走。刚刚的杀人行动,所耗费的时间,大约不到两分钟吧?简直不像外行人的手法。被我杀死的山内,恐怕一点也不明白自己是因何而死的。我没有信心在告诉他原因之后,还能从容不迫的将他杀死。山内对杀人的场面,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了吧?但我是第一次面对杀人的场面,凶手还是自己。我已经不能停下来了,这条路是一定得继续走下去的路。
  数数看钱包里的钱,竟然有四十七万之多。有几张钞票上有血的痕迹。我的心情很复杂,就把这些钱,当作是我做了一件肮脏事的报酬吧!我真没有用,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走了三个小时,也遇到了几个人。但是,在下着小雪的夜里,对方虽然与我擦肩而过,应该也看不清楚我的脸。我觉得极度疲劳,好几次脚被雪绊到,还跌了个四脚朝天。
  到了车站,车站的情形让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元旦的关系吧?才凌晨三点半,车站里就有很多人了。我利用车站里的灯光,再一次检查衣服,看看是否有沾上血迹。我把衣服脱下来,连背部都仔细地检查一遍。不知道是不是蓝色衣服的关系:衣服上没有肉眼可以看出的血迹。日子和时间都选得太好了,我混入人群,进入票口。我想在他的母亲、妻子、女儿早上六点回家之前,离开这里,所以,我和上次一样,搭上四点五分的列车。
  车内的暖气,让我逐渐恢复人的感性。车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我有种从恶梦中醒来的感觉。以前常看到类似这样的描述,现在我自己也有相同的感受了,觉得之前的事情都是梦,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随着阳光的出现,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日子里,东京的任何报纸,都没有那件惨案的相关报导,所以我愈来愈怀疑我是否真的杀人了。不过,藏在包包底部的刀子,确实还沾着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这个事实提醒我,我确实杀人了。刀子上的血迹,怎么洗也洗不掉。
  一月四日(星期三)
  今天去涩谷的枪炮店。井原已经知道山内恒太郎遭人杀害的事件了吧?“朋友金融公司”应该已经有所准备了。
  井原如果想到山内的死与千贺子之死有关,那就可能查列千贺子的先生已经辞掉工作,并且搬家了。因为一时疏忽,我把写着现在住址的纸条弄丢了,很可能遗忘在旧公寓里。
  这个疏忽可能让井原找到我,并且带着同伙的流氓前来寻仇,到时如果我手上的武器只是刀子,绝对敌不过他们。但是如果我手头有一把散弹枪,就可以比较安心,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自杀。
  但是,到了枪炮店,店里的人说要有身分证明和保险箱的证明才能购买,手续非常复杂,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买到的。我想今天肯定买不成了,便走出枪炮店。谁知才要往车站走去时,一个有点流氓味的男人却追了上来。刚才在店里见过他,他问:“大哥想买枪吗?”我点头称是。于是他便表示手头有货,是几支旧枪改造,制作得非常扎实,是很好的货;而且没有登记,枪身又短,携带十分方便,是散弹枪,即使没有瞄准目标,也没有关系。我问:“多少钱?”他立刻说:“十万圆,不能再少了。”我同意这个价钱后,他就要我一个小时后到后面的公园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虽然我觉得这个行动相当危险,但是我还是去了,反正是从山内那里抢来的钱。没想列对方做的是有良心的买卖,我不仅顺利的买到枪,对方还附赠了十盒一打装的子弹。
  到了夜里,我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跑列荒川四木桥的铁道下,趁着四下没有人,列车来的时候试枪。确实可以用。
  一月六日(星期五)
  井原没有山内那么容易解决。去勘察井原的家时,才知道他住的房子非常气派。他不知道我的长相,这一点对我有利,让我可以就近观察他的行踪。但是,如果他想知道我的长相,倒是很容易就可以取得我的照片。我曾经参加以前公司的员工旅行,拍过团体照,他只要稍微威胁一下我以前的同事,就可以知道我的长相了。
  不过,我估计他没有那样做,也不知道我的相貌,所以今天早上我就直接来到井原家的附近,试着知道他的行动模式。我装做早上要去上班的上班族,从他家的门前经过。其实,我的行动相当冒险,因为这一带是单纯的住宅区,没有可以让我进去躲起来观察的咖啡馆或小吃店,而且大白天里,我的脸很容易被看见。
  明知危险,我还是站着观察了一会儿。一个女佣模样的女子先出来拉开铁门后,一辆丰田皇冠的车子随后驶了出来。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井原坐在后座,他的旁边还坐了一个男子。看样子,他正要去上野的办公室上班。
  看到井原走了,我也走路回家,等到下午五点过后,才又再度到井原家的门前。我一边慢慢地走过他家的门,一边瞄门内庭院的情形。车子还没有回到铁架和不锈铜组合而成的简单车库。然后,我站在对街的角落观看。但是,大约站了十分钟后,我突然警觉不可以继续站在那里。
  如果井原已经有所警戒,那么他可能会派小喽罗在住家的附近巡逻,就算最后我能杀死他,必定有人会记住我的长相,我就难以脱身了。
  也不能开车子来,因为坐在车子里观察的话,就更容易引人注意了。四周几乎没有车子停在路上,如果我把车子停在路上,一定招来注意,车种和车牌号码,也会被记下来吧!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使用自己的车子。
  就在想“今天算了,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再说”时,那辆丰田皇冠回来了。和早上不同的是:这回是司机下车来开铁门。相同的是:井原的旁边还是坐着一个男子。我又站着看了一下,发现井原以外的那两名男子,似乎没有离开井原家的打算。他们也住在井原家吗?
  不论是司机还是坐在井原身边的男子,身材都十分壮硕。他们大概也兼做井原的保镖吧?一定是知道山内死了,井原就把他们找来,让他们和他住在一起,以保护他的安全。若非如此,像井原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早就下班回家呢?
  近期之内,他一定都有保镖随身吧!或许我必须有长期抗战一个月以上的心理准备。不知井原对山内的死做何想法?
  我边走边想这个问题。山内为什么会死呢?井原能想到的理由,大概有三个。第一个是:如表面上看到的,山内在回乡期间,因为歹徒闯入家中抢劫钱财而毙命。对凶手而言,山内不过是从东京带着钱回乡过年的男子,杀死山内并非为了仇恨——但是,井原大概不会这么想吧!
  第二个理由:自己和山内一起犯下许多罪恶,现在终于有人找上门来报复,所以山内被杀死了。如果井原想到这个理由,那么,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他很可能在我动手之前就把我杀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感觉不出井原有准备对付我的行动。这么说来,他想到的理由并不是这个了。
  不,也不见得不是。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到我吧?怨恨他们的人,绝对不会只有千贺子。虽然不知道他们还做了什么坏事,但我知道,像他们那样的坏蛋,一定还有很多恶行。他们的仇家不会只有我,或许他正在想:到底是哪一个仇家找上门了?
  第三个理由:井原认为这是山内个人的恩怨所引起的报复行为。井原把山内死亡的原因,归类为这个理由的机率,和前一个差不多。如果他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么,他可能会很快就解除警戒的姿态,这样对我比较有利。然而,这个理由存在的前提,就是:井原不知道被自己害死的女人的丈夫——也就是我,已经离职,并且搬家了。
  其实,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男性,面对妻子勒死小孩再自杀的事实时,以离职、搬家的行动,来逃避伤痛,是很可以理解的行为。
  现在的井原,有如鸟笼内的鸽子,每天只往返于家里与公司之间,我根本找不到出手杀他的机会。或许只能等待他外出办事,单独离开公司的时候动手了。但是,即使是那种时候,他也不会是独自一个人吧?还有,我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晚上的时间才是动乎的时机吧?
  像现在这样,如果他一直躲在家里不出来,我真的是等到死也没有机会杀他。看来,只有等他晚上独自上街,我才有机会。可是,他似乎不会单独行动。既不知道井原的工作行程,也不了解他对山内的死所抱持的想法,现在的我真正一筹莫展。如果他的公司里有我认识的人。
  我想到照子,但是,她一定不会理我了,我也不想再去找她。或许也可以像认识照子一样的,去认识井原家的女佣;可是,我不想再那么做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月九日(星期一)
  经常在井原家附近徘徊,当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下午便在几家可以看见yajima大楼的咖啡馆里,继续我的观察行动。早上去的时候,因为咖啡馆还没开,我就背靠着阿布商场的墙壁,看着yajina大楼。早上九点半左右,井原的丰田皇冠抵达yajima大楼,他和保护他的男人一起下车,进入大楼中,消失身影;他坐的车子也开走,不知停到哪里去了。
  直到下班前,井原一次也没有离开公司,他那辆黑色的皇冠,也没有再度出现在大楼的前面。
  五点半,看到照子从大楼出来,我的胸口有点痛。又过了三十分钟,井原的车子出现了,并且就停在电梯前的大楼出入口;十分钟后,井原和他的保镖从电梯里现身,很快就进入车子里。车子开走了,目的地就是他位于荒川附近的家吧!这种笼中鸟的生活,他好像还会继续下去。
  一月十一日(星期三)
  今天也一样,又去可以看见yajima大楼的咖啡馆,一家换一家地观察井原的动静。结果和前天一样,仍然一无所获。虽然觉得这么做没有意义,但是除了这么做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
  一月十三日(星期五)
  今天也一样。这样下去的话,我的钱还能用多久呢?虽然有从山内那里抢来的钱,但是我不想把他的钱用在生活的花费上。还有,每隔一天就来这几家咖啡馆报到,会让咖啡馆里的人起疑心吧?我杀死井原之后,说不定警方会从这些人口中,追查到我身上。
  一月十六日(星期一)
  yajima大楼的出入口并非只有一个。这栋大楼有两部电梯,但是两部电梯都在同一个地点,而楼梯就在电梯的旁边。电梯来到一楼后,可以从面向大马路的出入口出大楼,也可以从对着小巷子的出入口离开大楼。但是小巷子窄,又有车子停巷边,所以就更窄了。不知是因为这样他很难停车,还是因为人行道,车的方向不顺,我监视井原的这几天,他都是从面向大马路的门出来。他这种传信鸽般的生活,到底还会继续多久呢?
  一月十八日(星期三)
  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想了很多很多。干脆在他下班的时候,跑到电梯口去等待,电梯的门一开,发现里面的人是他时,就拿出散弹枪,把他和那个保镖一起解决掉,然后全力从后门逃出去,跑到停在远处的车子,再开车逃走。
  这样一来,井原的保镖也会被我杀死。反正当井原保镖的人,也不会是什么正派人物。可是,这栋大楼还里有很多公司行号,电梯不是只供井原使用,别人可以使用电梯,万一有人和井原同时搭同部电梯,那可怎么办?我可不想伤及无辜。
  我不是黑手党,做不出那种滥杀无辜的事情。或许我在觉悟到自己也非死不可的时候,也会采取那种不得已的最后手段。现在,我还是等待夜晚的时机,再动手吧!
  不过,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不希望有警方介入。我想悄悄地解决事情,然后过着平静的日子。我应该有这样的权利,只要不伤及山内和井原以外的人,虽然杀了人,但我觉得自己不该被关,因为我是站在正义的这一边。
  我还想到一个小市民会做的方法。因为凭我一个人,实在无力对付井原,干脆把千贺子的日记交给警方,让警方以此为证,去逮捕井原。
  但是,我还没打算为此而死。而警方或许会从千贺子的日记,发现山内之死,是我为了复仇而进行的杀人行为。而井原虽然被判有罪,却不一定会被判死刑。因为他将千贺子吊死之事,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他的律师还可以辩称那是进行“爱情”游戏,一时疏忽而造成的死亡意外。
  先不管了。
  星期六我又跑去看他,结果发现他星期六也和平日一样,下午六点左右,车子来接他,他才离开公司。或许他并没有直接回家,我可能有动手的机会,但是,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一路跟踪。
  我当然也可以开车跟踪,但是,万一被发现了,他就可以从我的车种与车号,查出我的身分。或许他也会当下将我引入小巷弄内,把我“做掉”。
  明天是星期日,井原大概整天都会待在家里吧!或许这一整个月,井原都会这样过日子,我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一月二十一日(星期六)
  没有钱了。今天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可能性,而心头一震。如果我是井原的话,我会怎么做呢?山内做了很多坏事,虽然未必件件与他有关,但是,抽丝剥茧之后,他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山内的死,极可能与千贺子的丈夫有关。然后,他只要想像一下我的行动,就能轻而易举地推测到我在监视他,伺机杀死他。这样一来,他便会锁定可以看到yajina大楼的咖啡馆,到时想对付我,实在易如反掌,我是身陷危险之中,却不自知。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呢?他到底在想什么?其中一定有诈吧!
  因为没有钱了,我决定暂且不管井原的事。我在浅草的田原叮,找到一家出版社的打工工作。看到张贴的徵人启事,我就直接去应征,工作的内容走开小货车,把仓库里的旧杂志,运送到郊外的书店。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不知是担心我,还是为了告诉我送杂志的路线与工作要领,公司派人与我同行。
  这个工作很适合我,也很轻松。我一边听广播的节目,一边开车,有时虽然有点小迷路,但很快就回到应该的路线上。我打算在这里工作一个月左右。
  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三)
  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开车兜风。买了杂志看,完全没有看到日义那件事的报导,我不禁怀疑:“山内真的死了吗?”我为这个怀疑感到不安。
  不过,这样的情况发展,和我事先所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人因为那件事来找我。完全犯罪这种事,或许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外人如果看到这本笔记,不知会做何感想?会以为这是恶魔的记事簿吗?成功地杀死两个人而没有被识破,杀人的理由又是令人心痛的原因,这样的情节不是很吸引人吗?如果把这个事件写成书出版,说不定会变成畅销书。
  大众是很残酷的,一定认为我的行为凶狠无情。但是,如果被逼至那样情境的人是你,你不会像我一样吗?应该大家都一样吧!还是,把千贺子的日记交给警方,让警方用好奇的眼光看完这本日记?在他们浏览之下,死去的千贺子会更难堪吧?法官会裁定这是红杏出墙在偷腥时的过失杀人事件,甚至认为这本日记会被是欲求不满的家庭主妇,在寻找外遇的刺激时,死于意外;她的日记,或许也会被视为妄想之作。
  人们总是以自己的想法,以不负责任的态度,来看待他人的事情。所谓的道德准绳,根本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  
  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五)
  这一个月,我过着好久以来所没有的平静生活,我忘记自己是个杀人的凶手,也抛开心中阴霾的复仇情结。出版社的人很喜欢我,希望我能够继续为他们工作,但是,我还是决定今天拿了薪水后,明天就不去了。因为平静的日子会侵蚀我的战斗意志。明天是星期天,后天是星期一,我打算再去yajima大楼,继续监视井原的行动。
  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结果让我很失望。我早上没有去,所以不知道早上的情形;但是下午下班时的情形,则和一个月前一模一样。井原真的那么胆小吗?难道他的生活形态本来就是如此?他现在谨慎小心的态度,真的与山内的死完全无关吗?
  可是,他到过西尾久的我家,那时他应该是自己开车去的,可见他以前并不是随时有司机为他开车。目前的他,确实是生活在警戒之中。
  明天可以从早上开始就监视他的行动。但是,如果他目前的生活形态不变,显然我还是没有机会在白天的时候动手。或许晚上比较有机会吧?那么观察他下班以后的行动,应该就足够了。
  明天的下班时间,再到他家前面观察。
  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如我所料,他又把自己关进鸽子笼里。晚上七点之后,他准时回到家里,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个男人,仍然没有各自回家的打算,车子也依旧停在院子里的不锈钢屋顶的车库内。而井原源一郎大概躲在屋子最里面的房间发抖吧?
  真无奈!或许这种情况会持续半年以上。难道未来的一年,甚至两年,我都得继续忍受这种等待机会的无奈吗?如果不想忍耐,就只能不管自己的死活,硬闯入他家了。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今天遇到伊藤照子了。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吓了一跳。虽然觉得这样的观察没有用,我还是会去咖啡馆,监视着yajina大楼的入口。眼睛看着yajima大楼的入口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益子先生”。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是照子。我对她充满歉意,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她却以开朗的语气说:“好久不见,好想你呀!”
  照子已经知道大概了。她坐在我面前的位子上,小声地问我:“山内是你杀死的吧?”我内心既激动又犹豫,能告诉她吗?我想她或许是我的朋友,便回答她了。
  她说:“我就知道是你。”
  我判断眼前这个女人喜欢我,应该不会向警察检举我,应该也不会是井原的爪牙。于是我决定让她知道我的事,或许她会帮助我,我以后就好办事了。
  因为我相信自己做的事,是符合正义的行为,所以,我在述说时,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得意的心情。或许是最近我一直独处,不想和人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对象,所以没有感受到原来自己有那样的心情;现在开口说了,才发现自己一直很想对人说出这件事。
  这个发现让我自己颇为讶异。
  我把妻女被杀的事告诉了她,虽然并没有明说杀死了山内。但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知道我作为的人了。虽然说出来之后,我有点后悔,不过,照子应该是可以相信的人。当我为之前的事,向照予道歉时,照子说:“算了。我会帮助你的。”我从照子那里,得到许多和井原有关的情报。
  井原好像已经知道同伴山内被杀的原因。正因为心里有数,所以才会找保镖来壮胆。根据照子的说法,井原常说男人要有体力,体力不好时,就任何事情都办不好。为了让自己的体力维持在良好的状态,井原虽然没有每周去打高尔矢球,却是一些运动或网球俱乐部、游泳俱乐部的会员。不过,自从山内死去后,他就完全不去那些俱乐部了。井原果然是个胆小鬼,危险临头的时候就躲起来,只会在弱女子面前逞强、斗狠。
  照子还说:“夏天的时候,井原每天都会去住家附近的荒川堤防上跑步。等到今年七月吧!到时候一定会有机会。”可是,我不能等那么久。总之,能在这样平和的情况下,与照子再见,我就应该感谢上苍了。我正在独自苦恼不知道可以怎么做的时候,照子出现了。我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照子很想和我见面,所以常去我们以前约会、见面的咖啡馆,希望能够再见到我。她知道我想做的事,所以今天才会再来这个咖啡馆等我。
  三月二日(星期四)
  井原确实知道山内因何被杀,也知道那是我的作为。今天是星期六,白天的时候我和照子见面、吃饭,然后在上野公园散步。根据照子所说,井原好像已经知道对手就是我,可是目前他还不能对付我。“朋友金融公司”去年一整年的营运情况非常不理想,所以就开始利用追撞车祸等等不正当的手段,填补亏空,如果此时惹事引起警方介入,那些不法的行为,恐怕会被追查出来。目前井原正绞尽脑汁,想方法避免警方的注意,所以明知杀死山内的人就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事实确如照子所言,井原现在的情况真的不便对付我,反过来说,现在就是我的好机会。
  照子又说:“五月三十一日公司决算报告和申报所得税之后,井原就会想办法报复了。”但是,他也不会马上动手,因为他是个谨慎的人,他会等待所有的旧文件都处理掉,新文件也完全建立好,一切都放心了之后,才会有所行动;这恐怕又要花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因为谨慎,井原总是避免与暴力团体有太深入的关系。因此,也是因为山内已经与暴力团体切断关系了,井原才会和他交往,目前井原所找来的保镖,好像也是从山内那边认识来的。不过,保镖与井原之间只是主雇关系,如果井原死了,他们并不会为井原报仇。当然,关键是保镖本身有没有受到伤害,他们是所谓的职业流氓,是领薪水的流氓,不,应该算是打工的流氓吧。
  黄昏的时候,我们坐在不忍池旁。照子看着我的脸,然后闭上眼睛,但是,我并没有吻她。
  三月四日(星期四)
  今天又和照子见面了。井原的情况还是老样子。他不去喝酒,也不去找女人,一离开公司,就回到位于荒川河堤的家。
  井原好像真的还没有结婚。可是,他是个喜爱女色的人,所以和不特定多数的年轻女性有往来,屋子里好像经常有不同面孔的年轻女子。
  昨天看到的年轻女佣,会不会也是他的女人之一呢?大概不会吧!那是一个很朴素,像乡下地方来的女孩。
  三月七日(星期二)
  老样子。井原每天的行程都一样,预定中的旅行计划,好像也不去了。
  这个男人真谨慎。没有保镖在身边,晚上就不敢独自出门了吗?像高中小女生那样的胆小!面对这种胆小的男人,我会复仇不成,反而被敌所杀吗?
  三月九日(星期四)
  觉得机会好像终于来了。今天照子带来情报,说是下星期五的晚上,也就是三月十七日的晚上,井原有一个高中的同学会,他好像已经答应要去了。地点是银座松坂屋百货公司后面的日本料理餐厅“滨野”。照子还把那家餐厅的住址与电话抄在便条上给我。
  餐厅的地址是中央区银座6-11-8。三月十七日是他们老师的生日,所以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否则每年的三月十七日这一天,就是同学会的日子。
  照子还说:根据往年的情况,他们好像不会再换地方续摊,而会在“滨野”闹到深夜一点以后。“滨野”的老板大概也是同学会里的一员吧!井原去年好像说过,同学会结束后,他是搭计程车回家的。
  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他应该不至于带着保镖参加同学会吧?如果没有保镖,就不敢出席同学会,一定会被同学们嘲笑吧?就算他让保镖送他去参加同学会,大概到了餐厅的入口,就会叫保镖回去了吧?还是,让保镖一直在外面等呢?同学会结束的时间很晚,已经过了保镖值勤的时间了。
  三月十一日(星期六)
  深夜的时候,我到“滨野”勘察地形。
  这是一家相当大的餐厅,有竹篱笆墙,也有门。餐厅虽然位于巷子里,但是门前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这一点对我不大有利。
  对我而言,如果同学会结束后,井原独自走到昭和大道,才叫计程车,那就太理想了。但是,事实经常不会如人所愿。就算他没有叫计程车到餐厅门口接他,也不见得会走到昭和大道叫车,因为餐厅附近就有计程车招呼站,而且他也可能搭同学的使车离开餐厅。
  但是,如果我的运气好,他独自走一段黑暗的巷道,那我就有机会动手,而且能够迅速逃离了。万一他走的是路灯明亮的道路,我当然就比较难动手;而且就算我动手了,只要他的同伴大声惊呼,必定很快就会引来人群,到时候我要逃,恐怕就得到处冲撞,并且要跑一大段路,才有办法逃脱吧!
  无论如何,我的心意已定。不管这次的行动是困难还是简单,我都非进行不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偷偷摸摸的暗中监视行为了。十七日是星期五,这个时间对我有利。如果十七日是星期六,那么在餐厅门口往来的人,绝对比星期五多,我的行动就会比较不方便了。
  以上所想的,都是假设井原坐计程车回去的情形。其实他也可以叫司机把他的丰田皇冠停在附近,等同学会快要结束时,他再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把车子开过来接他。想来想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最大。万一真是那样的话,这个计划又泡汤了。
  三月十三日(星期一)
  想太多的话,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总之,十七日晚上到底要不要行动,到时候再看着办吧!很幸运的,“滨野”附近有经营到深夜两点的咖啡馆,坐在那间咖啡馆里的某些位置上,可以看到到“滨野”出入口的情况。这种咖啡馆是为了等候俱乐部或酒店小姐们下班的地方,也是那些小姐的追求者和小姐约会相见的地方。咖啡很便宜,还有桌子可以用,我可以在那里等井原,井原一从餐厅出来,我就街上去。
  因为不方便带枪进咖啡馆,而且,枪声很大,银座又是个人多热闹的场所,开枪杀人的话,一定会造成混乱,所以我决定使用登山小刀。如果到时候又看到井原的丰田皇冠车来接井原,就只好放弃行动,否则就伺机行动。
  可是,就算他会坐计程车回家,大概也会和一群昔日同学,一起到计程车招呼站叫车吧?那样就麻烦了。不过,若是只有两、三个人和他在一起,我还是会付诸行动。
  那是必须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要完成的行动,而周围的人的反应,将会影响到我行动的成败,或许我无法一击而中,那么我会再等待下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虽然没有杀死他,但是只要能让吃到苦头,他的心里一定会产生恐慌的心情,就更符合我复仇的杀人计划了。
  我知道刀子刺入人体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也知道该怎么刺进去。我已有经验,并不是完全的外行汉了。刀子刚刺入人体时,人体的肌肉会因为外物入侵,而紧张变硬,刺不进去。此时如果是以右手握刀,那么就把身体的力量放在左手这边,并把左手掌放在刀柄上,然后用力一按,右手中的刀子便会完整地刺入人体了。
  三月十五日(星期三)
  动手的时间已经很晚,一般的路边停车计时器已经不再收费,所以车子停久一点也没有问题。我在从昭和大道出来的转角处,找到离“滨野”和计程车招呼站都有点距离,而且路人不多的地方,找到一个好的停车地点。从“滨野”跑到那里的话,大概要四分钟。我打算把车子停在那里,杀了井原之后,便全力跑到那里,再开车逃走。车子的门不上锁。我还准备了一付墨镜。
  这是昨天一整天想出来的计划。明天的杀人行动时间虽说是深夜,但总是在大街上,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成功。我打算用杀死山内的相同方法杀死井原。因为天气冷,井原可能穿着厚重的外套,一把小刀子可能伤不了他。不过,不管任何季节的穿着一定会露出头部,所以我决定以他的头部为攻击目标。我找到和杀死山内时一样的铁棒,这支铁棒长四十公分,比杀死山内时用的铁棒更重,效果一定更有力。用这支铁棒一击,然后就转身逃逸,没有时间做第二击或第三击了。
  一击就要敲烂他的头。我有信心,因为我已经有经验了。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晚上动手,然后,所有的事情就落幕了。
  三月十六日(星期四)  
第二十八章  
  震惊!除了这个字眼以外,我找不到更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我的心情了。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一,我的身体在工厂内工作,但脑子里只有那本笔记簿里的事,装不进别的东西。
  昨天晚上在荒川河堤的目光灯下,看那本笔记簿的内容时,我的心里一直期待不要看到“我杀死了山内”这样的句子。
  正是因为那句话,我今天才会变成这样。铁棒打烂山内头颅的那一刹那,我的生命也停止了。我在绝望之中,认识到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应该活下去。我对“逃避记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我的过去,藏在那本灰色封面的笔记簿里。我从笔记簿里,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那样的过去。我一个人独自在飘着小雪的黑暗山路上行走的记忆,是杀了人之后的记忆吗?
  属于我个人日记的那一部分,在要去杀井原的前一天结束了。接下来存在我脑子里的记忆,是后来我在高圆寺的公园醒来以后的事。这中间发生的事,是我现在还无法明白的事。
  我的日记的结束日期是三月十六日,在高圆寺的公园醒来的时间是三月十八日下午。从日记的内容来判断,十七日那一天的深夜,我应该去了银座,可是我却想不起来那时的情形。从十七日深夜至十八日下午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午休的时间我也没有去吃饭,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寄物柜室里想事情。我推测:
  十七日的深夜,我把铁棒藏在上衣里,来到“滨野”的附近,并且坐在咖啡馆里,从窗户注意日本料理餐厅“滨野”的玄关动静。井原的那辆丰田皇冠的车子没有出现,他喝得心满意足地出现在“滨野”的门口时,神情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我下定决心,偷偷地跟上去。终于等到他相同伴道别,独自走进一条幽暗的巷子里。我的手握紧铁棒,慢慢靠近他的背后。但是……这是一个陷阱。在我靠近井原之前,井原的保镖已从我的背后攻击,用大袋子把我罩住。
  我试着以这个推测,来唤起我的记忆。如果记忆中空白的部分真是那样,恐怕照子也被利用了。或许井原早已知道照子与我交往,便利用照子,故意传递讯息给我,让我踏入他的圈套。但是……会不会照子根本就是井原的爪牙呢?现在无法弄清楚这件事了。或许是我辜负了照子的情意,照子在不能谅解我的心情之下,成为井原对付我的工具。
  在不忍池畔,照子闭起眼睛,希望我亲吻她的时候,我没有亲吻她。或许这就是照子成为井原打击我的导火线。但是,真的会这样吗?
  还有,井原为什么不杀我呢?他可以让我死,却只把我丢在高圆寺公园的长椅子上。
  是因为他不想在五月三十一日以前,发生会引起警方注意的事端,所以我才能捡回一条命吗?那时他走入银座阴暗的小巷里,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入壳,并且不管背后发生了什么激烈的争斗,都不回头看一下,以事下关己的态度,离开那里。
  井原的目的会不会只是要让我丧失记忆?为的又是什么呢?或许,他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我,却无意中让我丧失记忆?
  总之,现在我已经了解很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了。例如车子的问题。因为在遭受暴力殴打,失去记忆之前,我把自己的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区,难怪在高圆寺公园醒来时,会一直认为自己的车子就停在附近。这是潜意识的问题。
  还有,找到墨田区九广的房子时,虽然在杂草丛生的院子地上,发现轮胎的痕迹,却看不到车子踪影,原因便是三月十七日的深夜,我开车到银座,并且把车子停放在停车区里了。那辆车子现在当然不会还在银座那里了,不是已经被拖吊到新桥或品川附近的警察局后院,就是已经被井原的保镖给处理掉了。可是,再怎么说我都是个杀人犯,不可能跑去警察局找车子。我曾经想去杉并警察局找车子,幸好没有去。
  昨天晚上看完笔记簿的内容后,我小心地不被附近的邻居发现,蹑手蹑脚地回到竹林中的房子,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打开房子里的每一个抽屉,并且在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个装着三十万圆的信封。
  心中暗自计算一下,果然符合我从山内的钱包里拿走的数字。我从山内的钱包里拿走的,是四十七万圆。而我在公园醒来时,身上皮夹里的钱是七万圆,钞票上的褐色污点,是血的痕迹。这是昨天晚上才想通的。买散弹枪的时候花了十万圆,再加上从抽屉里找出来的三十万,正好是四十七万。那一段时间的生活费,是我以前的积蓄,到了三月十七日这一天,正好用完。
  笔记簿里除了用订书机订着的千贺子日记外,还有井原家的简单位置图,和从杂志上剪下来,摺成四四方方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没有任何说明文字,只有一张如千贺子的日记里所描述的脸部特写。额头有点秃,睑咙满宽的,胖胖的圆睑,有双眼皮的大眼睛,鼻头大大的,刮过胡须之后的胡青痕迹很明显,头顶的头发已经稀疏。乍看之下,这是一张有点滑稽的脸,再看之后,觉得这张脸的表情色迷迷的。虽然是一张喜剧演员般的脸,但却隐隐透露着残酷的凶狠之相。
  这张脸的后面,站着一个剪五分头,背靠着墙壁的中年男子。这个人就是山内恒太郎,他已经不在人世,被我消灭了。
  我在作梦般的精神状态下工作,下班的时候随着下班的人潮,搭上东横线,回到元住吉。我脑子里不断在想:今后我该怎么做。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什么也不做,继续藏身在川崎外围的这个小地方,过着没有人知道生活。除了过日子外,我什么事也不想做了。
  从那本笔记簿上的描述看来,山内在日义被杀的事情,一时之间警方不会怀疑到我。所以,只要我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要和良子相依为命,过着我们现在所过的日子。
  不——我的心里出现反驳的声音。我真的能不管过去,过着只有自己与良子的单纯生活吗?报税的日子!照子说过的报税的日子,是五月三十一日。从那天算起的两个月,恐怕就会有危险……两个月,五月三十一日之后的两个月,就是七月三十一日,那不就是——今天吗?
  如果我是井原,我会怎么做?明知道某个男人杀死了自己的伙伴,还想取自己的性命,能够置之不理吗?不能的!那样的一个男人,就像拔掉安全扣的手榴弹,不可以任其在自己的脚下滚动。
  或许,井原是为了取得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才让我失去记忆的。如果我失去了记忆,不用他动手处理我,我自己也会停止对他的攻击。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确实没有对井原有任何举动。
  反过来想,我现在的处境,其实是非常危险的。现在的我,是一个被世人遗弃,无亲无故的孤独者。没有人知道益子秀司住在哪里了,更不会想到益子秀司已经化名为石川敬介,变成一个不爱与人往来的怪人,住在一个不被注意的小城镇。这样的一个人,即使被杀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可以说是最容易被杀死的人。
  我不仅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能力保护我的朋友。哪一天我被弄成是自杀的模样,并且被遗弃在多摩川中,变成一具浮尸时,也不会有人来收尸,更没有人会对这具无名浮尸之死,感到遗憾或怀疑。不管怎么想,我都像一个举着“请随时来杀我”的看板,毫无防备又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的背脊发凉。因为人人都有亲朋好友,并且生活在亲朋好友的包围当中,所以杀人才会成为一件麻烦的事情。可是,我没有亲人、朋友,我是天涯一孤客。要杀我很容易,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的无路了!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屋子中央,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力与人对抗。可是,井原和他的手下至今还没有动我,也让我觉得奇怪。如果现在有人来攻击我、杀我,我是一点抵抗的力量也没有的。
  我不自觉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马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的处境太差了,恐怕以后会一直处于被刺客暗杀的恐惧中。井原的手下可能还不知道这里,可是,我可以有这么乐观的想法吗?或许对方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了。这个可能性是比较高的。
  “啊!”
  我突然想到了。前天御手洗在灯屋对我说明和丧失记忆有关的事之前,曾经指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问我:“认识他吗?”那个人一定就是井原的手下。我的身边已经有井原的人了!
  太可怕了!我已经处于无法逃脱的境地,即使想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也是奢侈而不可能的愿望了。
  那么,就先下手为强,在被杀之前,先干掉井原吗?
  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就在下这个决定时,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还活得好好的,也真不可思议。还有,既然准备先下手为强,就要立即行动,因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呢?第一,井原一定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回记忆,所以没有采取行动对付我。我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这一点疏忽,出其不意地展开攻击,他的保镖大概也会措手不及。
  第二,明天开始就进入八月了。照子说过,每到夏天,井原就会在早上或晚上的时候,去荒川的河堤上慢跑。目前他降低对我的警戒,出去跑步时,很可能不会带着保镖。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说不定杀死他,比杀死山内更简单。
  第三,和良子有关。良子现在不在家,我行动起来更没有牵挂。如果良子在家,看到我深夜外出,一定会问:什么事?到时候我不仅解释不清,更难有所行动。良子已经成为我的最大弱点。想杀死我,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以良子为人质,叫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会引颈就戮。
  因此,我必须在良子回来以前,解决这件事。良子预定回乡四天,今天是良子不在的第三天。后天,也就是八月二日,良子就回来了。
  是今天晚上动手?还是明天晚上呢?
  除了良子的因素外,老实说我也别无选择了。因为只要过了这两、三天,井原的人马恐怕就会找上我了,到时候,我只有乖乖认栽的份。可是,如果我能顺利地先下手杀死井原,然后立刻把自己藏起来,那么,谁能在这个大都市里,找到有如针头小点般的我呢?我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小工人,谁会把我和井原联想在一起呢?井原是一个大恶人,一定有很多仇家,警方可以怀疑的对象太多了。至于那些受雇的保镖,既然雇主死了,表示工作已经结束,没有薪水可以领,当然也就鸟兽散了,不会再来找我。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和良子,过着平和的生活了。
  墨田区九广的房子,也让我燃起强烈的求生欲望。虽然我在那里发现过去的悲剧,但那里已没有我所担心的事——我的妻子或小孩,还是一笔小小的财产。如果能顺利解决井原,等事情平静之后,我可以卖掉那间房子,再到别的地方买一间小而明亮的干净房子,或许我和良子以后的日子,就更没有忧虑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我继续想:我现在最需要了解的,就是荒川河堤上面的情况。如果井原确实会在深夜时到河堤上跑步,那个时间里四周又没有别人,那么杀井原这件事情,没有什么问题了。总之,应该先去探查一下实际的情况才行吧?到底能不能在那里动手杀死井原,要看探查之后的结果。要不要动手,决定于能不能动手。或许井原今年不会在深夜时出去跑步了。如果害怕杀人的话,今天晚上不要带刀子去就好了。对,就这么办吧!我对我自己这么说。
  手表指着十一点了。我已经在河堤下的草丛里,躺了两个小时以上,让附近的四木桥发出响声的电车,不知已经通过几班了。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躺在这里并不觉得苦,只是蚊子多得令人受不了。我藏身的地点,就在井原的房子附近,从这里可以看到井原从房子里出来,跑上河堤的一举一动。
  井原如果从家里出来,上了河堤后,往下游的方向跑,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因为下游的方向有电车行驶的陆桥,那附近也比较暗,我慢慢追上他之后,就可以在那一带动手。
  右手握住刀柄,剠入他的左背,左手的手掌再用力将刀柄往前推,这样就行了。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少,加上在运动中,身上大概只有一件运动衫,很容易就可以把刀子刺进去。比起冬天时的厚外套,薄的运动衫当然容易让我得手。运动中的心脏,被刀子从后面剌人,一定会喷出大量的血吧!
  杀了井原之后,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如果当时没有保镖在旁,那就简单了。井原受了重创,绝对不可能反击我,只要附近没有别人,我就可以趁着夜色,快快逃走了。
  可是,事情会那么容易吗?如果有保镖或护卫在他的身旁,那该怎么办?我大概只有放弃一途了。就算这种机会永远不会再来,我也不得下放弃。想想看,我只有一个人,怎么敌得过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保镖们呢?已经八月了,如果我不及时杀死井原,我恐怕就会变成荒川河面上的浮尸吧!
  如果井原跑步的时间不是深夜,而是早晨呢?那我也得放弃行动了。夏日早晨的河堤上,来往的人不会少,一定会有人看到我的行动。就算我运气好,要动手的时候附近正好没有人,可是只要井原大声一叫,很快就会有人跑过来,我还是有被人看到的可能性。
  来了!
  有人往下游的方向跑来,每经过日光灯,那个人苍白的脸就清楚地呈现出来。河堤上除了那个人以外,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我数度凝神,看着日光灯下的那张睑。果然符合我脑子里的影像,秃头、圆脸、肥胖的身躯,是井原源一郎没有错,和照片里的样子完全一样。他穿着蓝色的运动服。
  井原竟然是单独一个人来跑步,实在令我不敢相信。看下到保镖的影子,也看不到他的车子,甚至听不到摩托车的声音。
  他一点警戒也没有,从我的头上方跑过去。因为是静悄悄的深夜,井原因为跑步而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楚。我稍微挺起上身,窥视一下河堤上的情况。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慢慢地跑着。我暗自计算时间,如果现在冲出去,追上他,一刀剌下,井原就会立刻倒地。
  我想起日记里曾经出现过的一段文字:“这是非常简单的工作。”
  真的,简单到就是小孩子也办得到的工作。
  但是……这会不会又是陷阱?这次如果再上他的圈套,那我就真的死定了。不过,照子告诉我井原会在夏日的深夜跑步,是不忍池事件拒吻之前说的,所以应该不至于……
  井原跑过去了,他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我才爬上河堤,往和井原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可能是井原刚才上来的斜坡,然后走下斜坡。
  在堤防下的道路才走了一分钟,就看到一栋大房子。我一边绕过水泥墙,一边注意看着门柱上的名牌,“井原”两个字赫然跃入我的眼中。那辆黑色的丰田皇冠,仍旧停在院子里一角的下锈钢屋顶下。
  怎么一回事?井原也太大意了,他完全没有防备,似乎已经相信我不会再攻击他了。他一定以为我还在丧失记忆的状态当中。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是八月一日星期二,因为没有理由请假,所以我还是正常去上班。反正白天不可能有什么举动。工作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是继续想着昨天的事。只是,今天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下班回到公寓的房间后,我把刀子拿出来,用右手握着刀柄,左手的手掌抵着刀柄的后端,朝着挂在墙壁上的工作服的左胸,装模作样地拭了几次。
  房间里光线不足,我又不喜欢开灯,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让我心浮气躁,所以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就离开公寓的房间。事情解决后,我想尽快和良子搬离这里。为了这个理由,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就结束这件事。
  我先在涩谷街上闲逛了一阵子,等夜色深了之后,才去荒川的河堤那边,然后藏身在昨天晚上先行调查过的地点——四木桥陆桥下面的阴暗处。我脱掉身上蓝色的上衣,放在一旁的草地上。万一杀人时被血溅到,就可以拿上衣来遮掩血迹。现在我身上穿着黑色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和网球鞋。
  藉着前方日光灯的光芒,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数字,差两分十一点。今天晚上井原或许已经跑过这里了。我心中暗自希望这样。
  空气中只有虫叫声。抬头看,空中的月亮是半圆形的。感觉上虫的叫声好像是洒在地面上的月光的声音。静静地一直听着,竟然渐渐分不出那是虫鸣还是耳鸣了。
  握着刀子的右手手掌心里全是汗水,我知道我太紧张,甚至听得见太阳穴卜卜跳动的血管声音,更别说是更大声的心脏收缩的声音,仿佛是河上的水流轰鸣。
  我也知道我的手在发抖,脚也在发抖,整个身体的状况都和平常不一样了。这样的状况下,我真的杀得了井原吗?可是,我已经轻易地杀死山内了呀!难道是和良子共度一段平静的生活,腐蚀了我的斗争意志。
  环视四周,和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月光之下,万物都屏息了,似乎都在注视我,看我是否能够在黑夜里,顺利地将刀子刺入井原的心脏。
  夜空拥有一千只眼睛,小虫们的金属性的叫声重重叠叠。那一千只眼睛化为一千枚针,刺穿我的脑髓,麻痹我的神经。
  我在草地上翻了半个身,叹了一口大气。我全身是冷汗。不行了!——不知为何,我的嘴里竟然吐出这样的话。我抬头,看看道路。然后——我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井原源一郎的脸出现在一盏又一盏的日光灯下,正慢慢地跑过来。我像在观看昨天夜里录制的录影带一样。同样的蓝色运动服,同样的速度,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样。
  这是一座已经布置妥当的舞台,月光照射在高起的河堤上。一个男人正慢慢跑向死亡之路,而河堤上的道路,正是他人生的最后舞台。井原的脚步,好像要踩碎躺在草地上的我的心脏。脚步声已经逼近我的头顶了,跑步者激烈而不稳定的喘息声,好像在做垂死的挣扎……
  他的后面没有人,也没有脚踏车或汽车、摩托车。我早就检视过自己的背后,那里是河面,不会有人在那里。今天晚上井原的身边仍然没有保镖。
  我拚命对着还在发抖的自己说:这就是命运,命运就是如此了。命中注定我非这么做不可。如果不杀死这个中年男人,我和良子就没有明天。要有魄力,是男人的话,该做的就去做。不过是杀人的事,简单至极,只要有决心,女孩子也有办法杀人。
  我不是为自己,我为的是良子。我必须这么想!如果不杀死这个男人,良子就有危险。如果我真的爱良子,就应该赌上性命。动手吧!我一定办得到。
  井原的脚步声,就在我头上二十公分的地方,从我的头顶划过去。我的手突然不再发抖,不断听到自己内心在说:动手吧!动手吧!没有错,这就是我的命,不杀死井原的话,我和良子就不能活下去。神呀!
  我从草丛里出来。井原没有注意到我。光是注意自己的脚步声,和擦拭身上的汗水,就让他自顾不暇了。他已经跑到没有灯光的陆桥下,他的背部就在我的眼前了。我一边蹑足靠近,一边确定右手里的刀子是否还在。现在可不能出错。
  就在此时,我大声地惨叫了出来。我像女人一样地发出害怕的尖叫声。我的身体被人从后面抱住,我被控制住了。
  绝望与强烈的恐惧一起袭来。陷阱!我太愚蠢,又上了一次当。我的身体被制伏了,我失败了,又失败了。我想到良子,不禁悲从中来,大叫出声。我疯狂地一边叫,一边挣脱对方的手臂,同时凶狠地拿着刀子用力乱刺。
  刀子刺人人体的声音真的很难听。抱住我的人只有一个!对手只有一个吗?看来我未必会死吧?
  对手发出呻吟的声音,我的身体自由了。对手的声音像小孩子,而且好像还很年轻。我拔起刀子,那个人身上的血,便喷了出来。这些动作都是在下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
  我奋力转身看,对手果然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弯曲着身体,不断发出疼痛的呻吟声,右手按着伤口,左手按着地面,以便支撑身体的重量。下一秒钟,那个人抬起头。
  苍白又冶漠的日光灯光芒,照射在那个人的侧脸上。长长的头发因为难以忍耐的疼痛,而不断晃动。
  地球好像瞬间坠落了。当我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也跪坐在地上。我觉得血液逆流,灵魂好像坠落到无底的地狱,周围的黑暗却好像龙卷风一样,以惊人之势,硬把我的身体架上天空。
  是女人?
  “敬介。”
  充满痛苦的声音呼唤着这个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良子!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良子,是应该在松岛的良子!因为疼痛的关系,她的脸颊满是泪水。我再自问一次为什么之后,才赫然惊觉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良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敬介……”
  感觉到有人靠近,是井原。他站在我的旁边,看着良子的脸,说:“你?”
  我的愤怒在刹那间爆发,举起还拿着刀子的手,往他的脸上挥去,但是落空了。他的动作出乎我意料的快。我手中的刀子再往他的腹部剌去,但又落空了。混乱与打击,让我的动作迟钝了。
  井原全力逃跑,我起身力追。一定要干掉他!以我的速度要追上他,是很简单的事。我的心里咒念着:是你害我刺伤良子!是你害的,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要!”
  良子凄厉的声音阻止了我。我转身回头,看见良子已经倒在黑色的地面上。我站在原地,犹豫着该怎么做。
  “不要!不要了!”
  良子哭叫着。她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拚命叫喊。她是以生命为赌注,阻止我追出去。我急忙跑回良子身边——这个世界上我最最重要的人的身边。
  良子痛苦地翻转身体,她的身体稍梢滑落在堤防的斜坡上。我也坐在斜坡上,一手抱着她的腰,让她不要再动。我的脸靠近她的脸,注视着她。
  “不要,不要再那样了。”
  良子边喘,边喃喃地说着。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悲伤,让她的泪水决堤,眼泪下断从眼眶里涌出。在她喘着气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虽然我的嘴巴不住地蠕动,声音却出不了喉咙。良子的身体在颤抖,好像要拿出全身的力量般,叫道:
  “你要答应我!”
  我握紧她的右手,拚命地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小声地叫着。然后,她继续以很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下起呢?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呀!
  我想脱口大声喊出:你为什么要道歉?脑子有问题吗?
  我站起来,着急、愤怒、激动的情绪,似乎要撕裂我的身体。
  “我去叫救护车。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可以死!”
  我叫道,打算跑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求救。
  “等一下……”
  良子又小声叫住我,好像还想说什么。她把手伸向我,很痛苦地蠕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语句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小,我只好赶快跪在地上,让耳朵贴近她的嘴巴,仔细地听。
  “回家……回我们的房间,回家。柜子里的……上次你找到……驾驶执照的抽屉……里面……”
  我站起来,急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马上去叫救护车来。你不要动。”
  跑上河堤后,我就全力向前跑。太可怕了!一路上我不断地念着这句话。我竟然亲手伤害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竟然刺伤了良子;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我一直跑,一直向前跑。愤怒、绝望、悲伤的情绪,在我的脑海里翻腾,让我根本无法有正常的思考。我不断地诅咒自己的愚蠢。
  已经在河堤上的道路没命地跑了两公里左右了吧?记得昨天晚上沿着河堤走时,曾经看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或许更近的地方也有电话可以使用,但是我的脑筋已经丧失正常的思考能力,以为世界上的公共电话,只有堤防上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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