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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保彦 - 死了七次的男人

_5 西泽保彦(日)
“讨厌啦!讨厌!讨厌!讨厌!什么嘛!太过分了!”舞姊姊像是发起脾气的稚儿,哭著大声叫嚷,抓起碗盘就往地上摔,瓷器碎裂声与她的尖叫声同时在空中交错混杂。“这样太过分了!过分!过分!过分!”
“怎么了?怎么了吗?姊姊?”瑠奈姊姊胆怯地弓起身子,意识到眼前似乎危险万分,所以不由自主地身体后倾:她心想,若要让姊姊镇静下来,却又必须挺身而出,在这种情形下,她显露出为难的神情。“姊姊!怎、怎么了嘛?啊啊……啊啊。盘子,都碎了啦!”
“我才不管盘子怎样!”舞姊姊爬上桌子,甩了瑠奈姊姊一巴掌。舞姊姊的体重使桌子倾斜,摇摇晃晃,食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你这个……这个……”
“别、别这样,别这样子呀,姊姊。”瑠奈姊姊被揪住头发,这次换成她出声哭泣,仿若割裂玻璃的高音,从喉咙进了出来。“你别这样呀!不要!痛!痛!好痛啊!”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哪!”舞姊姊尖声大叫,朝著妹妹的颧骨狠狠敲了过去。她张开手指,像是要将她的眼珠给挖出来。眼前的情况,让我难以想像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凄惨的景象。“要是你死了就好了!你这个贱女人!死了最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好痛啊!姊!别这样!住手、住手、快住手!痛痛痛!”
“住、住手!喂!住手!”世史夫哥哥总算冲到餐桌前方,整个人扑向舞姊姊,将她从瑠奈姊姊的身上拉开后,双手从舞姊姊的腋下穿过去,从后面勒紧她,暂时将她给制住了。“不是要你住手吗?小舞!你怎么了?喂!别这样!喂!别再这样了!”
“快停手!喂,瑠奈。”富士高哥哥也拼命地把留荣姊姊从舞姊姊身上拉开。当舞姊姊被制住而动弹不得时,她借机扑了上去抓住舞姊姊。两个姊妹谁也不想让谁。“已经叫你停手了!喂!冷静!冷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吗?这是在做什么?”听见吵闹声的胡留乃阿姨走进餐厅,摆出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居子太太也尾随而来。“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笨蛋!”瑠奈姊姊应该是没听见胡留乃阿姨的斥责,在咒骂着舞姊姊的同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笨蛋!笨蛋!你脑子烧坏了吗?什么嘛!你去死最好啦!”
“住口,瑠奈!”胡留乃阿姨觉得她骂得太过火,而少见地发出尖锐的愤怒声。“你对姊姊说了什么?”
“那是因为这家伙太过分啦!是她先动手的,我明明就没做什么。我又没有错。不是我的错!”
“真是的,都已经几岁的人了,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啦!”哑口无言的胡留乃阿姨挥挥手,扔下她们不管,似乎是表示如果要吵架,就随她们去了。只是要吵要打就给我出去外面打,她做出手势暗示她会把她们都赶出去。“两个都长大成人了,还这么幼稚。不好意思啊,居子太太,要麻烦你收拾了。”
“啊,啊,不,那个……”世史夫哥哥在我们之中,是最细心体贴的,他慌张地从正打算清扫食器碎片的居子太太手中接过扫把跟畚箕。“由我们来打扫就可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
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稍后才赶到这里,妈妈和叶流名阿姨也往餐厅方向匆匆赶来,唯独外公没有现身。或许是因为主屋的阁楼房那边听不清骚动的声音吧!紧张赶来的妈妈,询问世史夫哥哥方才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只见他以坚决强硬的态度掩饰着说:“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发生,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啦!”
“你真奸诈呀!瑠奈。”舞姊姊的这一句话,让缓和的气氛再度凝固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是只有你占尽便宜?老是这个样子。凭什么只有你受宠?为什么?为什么?你和我有哪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啊!”说话的内容虽然是针对妹妹,但舞姊姊被眼泪濡湿的双眸,打从一开始就明显地凝视富士高哥哥。虽然舞姊姊说了这些话,其实,她根本不是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而是陷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她似乎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并且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任谁都能一眼明了,她有著令人生畏的阴森个性。“哪里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呀?”
舞姊姊步履蹒跚,咳嗽著走出餐厅。叶流名阿姨喊着要她等等,担忧地追上前去。舞姊姊却大叫:“不要跟过来,走开!”喊叫声在走廊上回响。
瑠奈姊姊总算明白姊姊发狂的原因,顿时变得六神无主,呆然地望了望富士高哥哥之后,凝视著姊姊消失的方向。
“也就是说……”胡留乃阿姨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大概明白了事发原因。她望著富士高哥哥的神情,像是事不关己地取笑著他。“钟之江家的这对姊妹是因为富士高而针锋相对吧?嘿嘿!真是看不出来呀!富士高,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
“对呀!老哥!太狡猾罗!”世史夫哥哥收拾著食器碎片,满肚子牢骚。虽然装出开玩笑的口气,却无法隐藏他大受打击的事实。“也就是说,小瑠奈和小舞都迷恋着老哥吗?真是意外!我完全不知道耶!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好男人啊!”
“年轻女孩不明白你有什么优点。绝对是这样。”世史夫哥哥听了这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胡留乃阿姨在笑著说出这句话安慰他之后,便走出餐厅,居子太太也紧随在后。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当下做出判断,认为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还是别在场比较好,点头示意后便默默离去。瑠奈姊姊偷偷看著富士高哥哥的表情与动作,不过在妈妈无言的压力下,最后也不得不离开了餐厅。
“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是在等待其他外人离开,妈妈将脸凑近哥哥们,开口说道。“难道……虽说不太可能……你们该不会真的被她迷住了吧?被叶流名那个笨女儿给迷住了,而且还两个一起……”由两位哥哥的模样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否认,妈妈的怒火愈发炽盛。“笨……你们是笨蛋吗?你们两个真是……都几岁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只要对方长得漂亮一点,你们就鬼迷心窍啦?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没用吗?好好擦亮你们的眼睛!”
“可是,妈妈,”按照惯例,这时还敢顶嘴的,绝对是世史夫哥哥,而当妈妈开始发牢骚时,富士高哥哥就会闷不吭声。“不管是我或是老哥,只要有其中一人跟小瑠奈结婚,你都应该会乐意接受才对呀!”
“你、你说什么?世史夫,你到底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世史夫哥哥将方才由瑠奈姊姊那里听来的想法,当成是自己老早就这么盘算了一样,得意洋洋地说了出来。“大庭家的儿子和钟之江家的女儿,如果能结合在一起,两家之间的感情不就能变得和睦吗?假如又生了曾孙,外公也会感动不已。或许会希望让同为孙子的夫妇继承渊上家呀!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上上策啊!”
“别说假话了,事情如果这么容易解决,人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妈妈虽然抱持反对意见,但似乎对世史夫哥哥的主张(严格说来,这原本是我的主张)也颇能认同,因而露出动摇神色。她是在算计著,在目前的情况下,与其被极槌矢先生及友理小姐这些外人取走所有财产,倒不如与妹妹和解,同心协力地合作下去。“总之,你们两个都给我振作一点,别再色欲意心了。还有Q太郎你也是,不要愣头愣脑地张著嘴巴,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真是一头露水,在这个时候,妈妈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我,牵连到我的身上来。“你也一样,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届时,如果你被女人的外表骗了,那可就糟了!要好好培养监赏女人的眼光。听懂了吗?如果不这么做,你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所谓的后悔莫及,是在讲像爸爸一样吗?我虽然想说出这句话反讽回去,但这样一来,或许会让渐趋平静的事态再度变得复杂起来,所以我选择沉默以对。妈妈离去后,没多久,富士高哥哥也离开了。从他离开的方向来判断,应该是往瑠奈姊姊的方向追了过去。世史夫哥哥略做思考后,耸了耸肩,回到餐桌前继续用餐。先前的骚动让桌上的盘子飞了出去,他切起盘子里的烤鱼放入口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对哥哥的这种行为感到吃惊又钦佩。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物品不见了,也就是——瑠奈姊姊的耳环。先前因为舞姊姊的暴行,瑠奈姊姊在惊吓之余,将它掉落在桌上。之后应该没被捡起才对,因为当时瑠奈姊姊根本没那种闲功夫。照理说应该是如此,但是却不见它的踪影。到底是跑去哪里了?该不会在舞姊姊跳上桌子掌掴瑠奈姊姊时,不小心掉到地板上了吧?我一边思考,一边试著找寻,却到处都找不到。世史夫哥哥见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我,开口问道:“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呀?”
我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该如何具体描述,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不祥,只觉得莫名不安。我心想,或许稍微转换心情会比较好。我打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于是由开著暖气的宅邪,缓缓走到中庭。外头的冷空气冻结了肌肤,我紧揪着无袖短外褂的两侧,在中庭散步。
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到哪里去了?我突然在意起这件事。原本是打算今天要紧跟在两人身后,却因为骚动的缘故而分心,稍微不留神,就与他们失散了。
可能又到别馆去了……忽然想到这件事的我,虽然心里不希望这样,但还是从窗户朝着别馆的方向窥视。他们两人果真在里头,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失望。他们并没有沉溺在风花雪月之中,反而像是在讨论什么要事,表情十分严肃。我想应该是在谈论有关舞姊姊的事。
总之,这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我只要看守着别馆人口,就能监视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的动态。要是这样能让两人到傍晚前都不接近主屋,就能平安回避外公遇害的事件了。正当我放下心,寻找监视用的适当隐匿地点时,我的目光忽然被吸引到走廊方向。
那是舞姊姊,她正从主屋的方向往本馆走去。她的步履摇晃,有如没有重量的魂魄般缓缓飘移著,而且失魂落魄地凝望着空中。
舞姊姊为何要到主屋去……之前的不祥预感再度袭来。在大闹餐厅后,想必她打算暂时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叶流名阿姨从她后面追了过去,她身为妈妈,打算要安慰她,然而,对女儿来说,妈妈之所以这么做只会更加令她郁闷。于是她出人意表地逃到主屋的方向——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吧?如果真是这样最好。
问题在于,从舞姊姊的表情来看,她完全未从原本的激动状态跳脱出来。不仅如此,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沉淀在她周围的空气相较之前更抑郁沉重。既然这样,她又为何要离开主屋,会走到那里,不也是为了沉淀心情而躲藏吗?而她完全无视于(立在中庭正中央的我,这点也显得相当不自然。发生了什么事吗……那股不安的预感,让我焦躁不已,我等待著骚动发生。但是,等了又等,宅邸内还是万籁俱寂,丝毫没有即将发生骚动的迹象。我开始觉得,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应该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改变了这种想法。原因在于,如果这一轮必须和前一轮的时程相同,这时叶流名阿姨就会因为发现外公的尸体,而引起一连串的骚动。但是,宅邸内仍是一片寂静。如此说来,或许会一如我当初的期许,安然无事地回避外公遇害的事件……
当我思考著这些事时,我总算发现自己出错了。在前一轮,叶流名阿姨是为了商量遗嘱的事,才进入主屋去找外公;而她会到主屋去,主要是因为留亲姊姊告诉她,说是看见外公进入主屋;因此她成了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而第一发现者,通常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这可是犯罪搜查的第一步。“如果自己是第一发现者,那就不妙了。”——对于有这种想法的瑠奈姊姊等人,叶流名阿姨当时的行动刚好让他们顺势避嫌。但在这一轮中,至少不可能是瑠奈姊姊他们杀了外公,他们并没有这种时间上的余裕,这我最清楚不过了。这么说来,瑠奈姊姊也无须刻意将叶流名阿姨引到主屋。最重要的是,阿姨现在只忧心舞姊姊,根本不可能去找外公商讨大事。
我回了本馆一趟,穿过走廊,朝著主屋走过去,通过空无一人的厨房后,缓缓爬上楼梯。
阁楼房的门是开著的,外公倒卧的身影映人了我的眼帘。外公的脸朝下,倒卧在棉被上。我量了量脉搏,发现他已经死了。与前一轮一模一样。
主要的不同处,在于这次不见蝴蝶兰花瓶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升装的清酒酒瓶。仔细观察瓶身,便可发现表面沾著白发以及类似血迹的物体。看这样子,这东西可能被用来殴击外公的头部。
另一个不同处在于,外公的姿势虽然与先前相同,左腕压在腹部底下,右手揪著榻榻米。不过,有个物体掉落在他右前方的地板上,那是个浅土黄色印章形状的物体——瑠奈姊姊的耳环。
我跑下楼后,朝着本馆的方向奔去,脑筋突然一片空白。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走到友理小姐的房前。就在我正要敲门时,友理小姐打开门出现了。她圆瞪双眼,望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似乎想问我有何来意。
“警察……”我终于说出来了。“请叫警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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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这句世史夫哥哥之所以会听错,是因为日文当中的表示法,灵光一闪为( hirameichatta),刚好和比目鱼的日文(hirame)相同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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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令人棘手的杀人事件
警察到达之后造成的骚动,几乎和前一轮相同。名为平冢的年轻刑警集合了事件关系人,并且做出指示等等。唯一的不同只有发现外公尸体的人,由叶流名阿姨变成了我。因此,警察侦讯的顺序,也变成由我开始,最后则是瑠奈姊姊。结束一轮侦讯后,会从最初开始再重复一遍,这种无止尽的侦讯也与前一轮无异。在等待着数不清是第几次的侦讯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我乍然在黑暗中苏醒,喉咙干渴得受不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顶楼房间的被窝中,一月二日又“重设”了。
依照往例,欲念像藤蔓般纠缠著,不知该是为了喝水而下楼走到厨房,或是该继续昏睡。烦恼的我忽然念头一转:“不晓得现在是几点几分,瑠奈姊姊的耳环是不是已经掉落在楼梯上了呢?”我产生这样的疑问。如前所述,耳环掉落的期间,是在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早上八点之间。要是我现在就起床到楼梯上确认,而耳环也已掉落在那里,那么,只要再确认时间,便可缩小掉落时间的范围,并进一步推算出瑠奈姊姊是在晚上几点来到主屋。
脑中的设想总是很完美,无奈身体不听使唤,睡意愈来愈浓,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拼命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接著我离开房间,到楼梯做了确认——至少感觉是如此。可是当我再度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清醒了,其实是在作梦。在睡梦中,我似乎感受到高空坠地的冲击,登时我便清醒过来。每个人多少都有过这种经验吧: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发现自己如果再不快点起床更衣,上学就会迟到了。在感到心焦之际,就在梦里换好了衣服,也将早餐解决了——产生了如此的错觉,误以为这是现实中的事,而放下了心。此时我正好就有这种感觉。高空坠地的冲击逐渐减弱,我又再度被引导至深眠中。
按照“时程”,我真正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又已经是早上八点过后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从窗户映射进来。我立刻想起耳环,便在下楼时试著寻找,它果然掉落在相同的地方。我手中把玩著耳环,往下走到厨房后,听见外公元气十足的声音。“所以没有红色的色纸罗?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要准备齐全吗?居然只有缺少红色的色纸——”等等。回话的当然是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她们的台词和动作都与第一轮完全相同。虽然我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经过,但是为了等待三人离开厨房,我仍旧忍着听到最后。在三人走远后,我略为估算了时间,然后朝著本馆前去,走到了舞姊姊的房间。
在上上一轮(一月二日的第二轮)杀害外公的人,是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但在上一轮(一月二日的第三轮),却不是他们两人所为,毫无疑问地,必定是舞姊姊下的手。
她的动机不明,远因或许是受到打击。舞姊姊暗恋的富士高哥哥,事实上早已成了瑠奈姊姊爱的俘虏。对于在展览会工作的美女妹妹,平日被旁人拿来比较的自卑感,早已根深蒂固,积累已深的羡慕跟嫉妒,便以今天这方式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接着,舞姊姊为了逃开想多管闲事安慰她的妈妈,因此前往主屋,而在那里碰见独自饮酒作乐的外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只能用想像的了,说不定外公一不留神,轻率地说出深深刺伤舞姊姊的讽刺言语。真怀疑你和你妹真是同一个妈生的吗之类的话。外公应该只是开开玩笑,并非刻意伤害她。外公应该也没料到,他会因此遭受杀害吧!舞姊姊因为富士高哥哥,精神状况已相当不稳定,要是又对她落井下石,也不能怪她彻底丧失理智了。于是,她抓起几近见底的酒瓶殴击外公的头部——我想,以上就是大致的经过吧!
当然,也是舞姊姊将瑠奈姊姊的耳环丢在外公身旁,企图将杀了外公的罪行,嫁祸给她深恶痛绝的妹妹。而她会拿到耳环,也只是偶然的吧!舞姊姊在餐厅袭击妹妹而跳上餐桌时,顺手拿到手中。因为太激动而忘了要扔掉它,就这样不自觉地紧握在手中。我付度著,她大概是在杀害外公后,想起耳环的事,才将它利用在这种地方。
原本以为,我总算是把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的犯行,尘封在“历史”的黑暗中,却出乎意料遭到“伏兵”的奇袭。我把陪同外公喝酒一事给抽离,打乱了“时程”,反倒形成了更加复杂的因果循环。第一轮并未发生的杀人事件,在第二轮发生了。诡异的是,只要我采取了和第一轮明显不同的行动,杀人事件理应不会发生才是。不过,由到目前为止的经验看来,被打乱的“时程”竟然无法修正,这倒是相当罕见。如前所述,黑洞有某种抑止的力量作用著,因此“反覆现象”原则上必须忠于第一轮。只要我稍作努力(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就是让瑠奈姊姊他们远离主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时程”就应该要回归原貌。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事件又再度发生了。以我的经验而言,这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
当然,截至目前为止,在“反覆现象”中出现杀人事件这种极端异常的现象,我也不曾遭遇过,说起来这算是我的初体验。因此,连我也无法预测由此产生的回异现象,自然也是天经地义。而我所谓“形成了相当复杂的因果循环”,便是此意。但是,对因果循环本身,除了自身头脑不够条理清晰之外,有没有充裕的时间加以分析也是一大问题。总之,除了依照想到的方法去修正外公被杀害时的“不一致”现象外,就别无他法了。也就是说,在不论多么努力,事态还是无法完全修正的情况下,最后用以拯救外公的手段,或许只剩下和外公一起喝酒,老实地照著第一轮的时程进行。不过,我希望这是用在最后一轮的策略。
我敲敲舞姊姊的房门,连敲了好几次都没有应门。她可能已经下楼了。我也走下楼去,前往餐厅。我见到舞姊姊正在加热味嘈汤。即使我走过去了,她也只会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不会与我交谈。一大清早,我就感到她怏怏不乐。舞姊姊虽没上妆,但绝不表示她其貌不扬,反而令人觉得她五官端正清秀,魅力不输瑠奈姊姊,要是个性能再开朗些就很棒了。算了,像我这样的小鬼,若是替她感到惋惜,也只能说是多管闲事,或者是恣意批评罢了!
“舞姊姊,你现在有空吗?”依时程来看,世史夫哥哥马上就要来到餐厅,时间紧迫。“我有话想跟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她从一开始就断定,我这小子所说的重要事,充其量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罢了,于是露出一脸倦容。这个表情让人觉得,她与叶流名阿姨不愧是母女。只要再过个几年,舞姊姊步人中年之后,或许就会变成与阿姨一样,老是露出慵懒却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以欺瞒人心,偷偷借此得到乐趣。
“有那么严重吗?一大清早的,非得现在说吗?”
“你觉得富士高哥哥如何?”我已经没时间以态度暧昧不明的对话刺探对方底细,便马上切人重点。“我总觉得舞姊姊……好像对富士高哥哥有意思。”
舞姊姊此时的表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眼睛四周染上一抹绯红,整张脸渐渐晕上粉樱色。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平常用以武装自己的冷嘲面具在霎时崩解,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害羞表情。对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她并未深加探究,或觉得惊讶错愕,只是自顾自的矫羞不已。她出现如此单纯的反应,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绝对不是随口乱问的。”我慌慌张张补上一句,我可受不了她再度穿上武装自己的盔甲。“我是认真的……所以,请你冷静听我说——”
正想请托的时候,“早——安——”,随著间隔拉长的声音出现,世史夫哥哥步入餐厅。他出现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上许多,真是最糟糕的时机。“喂,你、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表情那么严肃,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心急如焚的我不小心失言了。“和世史夫哥哥无关啦!”
“咦!什、什么!Q太郎,怎么态度这么冷淡啊!”正要走近桌子的世史夫哥哥,出乎意料地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过来。糟糕!这真是糟透了!“你对小舞做了什么!难不成……你在跟她搭讪啊?你还是个高中生,要等十年是太久了,可是即使过了两、三年,你都还太嫩吧!”
“才不是在做那种事啦!”
“那不然是什么?是什么?”
“那个……也就是说,那个,有点私密的谈话啦!”
“私密?到底是什么?果真是在搭讪小舞嘛!我想,你大概是这样对她说:‘今晚跟我约会,好吗?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是我的热情可以弥补一切。’就、就这样子,要诱发小舞的母性本能,然后强迫人家……唔、唔、唔!”世史夫哥哥自己乱想,自己随便替人烦恼,还真是个麻烦的人。这种人竟然是我的兄长。Q太郎好低级!嗯,你真是个色胚!”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是那种愉快的事。我们要谈正经事,别进来捣乱啦!”
“正经事,那不是很好吗?也就是说Q太郎要认真告白是吧?绝对不是只以肉体为目标。哦!那这样就不能开玩笑了!Q太郎要告白啦!”
我心想,可不能一直陪著世史夫哥哥开玩笑,所以半强迫地将舞姊姊拉到外头。我本来以为他会追过来,但转身一看,只见世史夫哥哥在餐桌旁窃笑著,看来,我暂且可以安心了。
“要去哪里?”或许是突然从温暖的宅邸里被硬拉出去,舞姊姊对我眼神微愠,说道:“喂!那个……,”我感觉她半信半疑,“你要说的,真的和富士高大哥有关吗?”
“是的。”我们藏身在我监视别馆入口时的灌木丛树荫里。“请仔细看著,然后你就会明白我想要说的话了。但是,请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慌张,请保持冷静。”
瞪视著我,满脸狐疑的舞姊姊,紧接着绷紧了脸。无须多做猜测,这是因为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正亲昵地并肩行走,两个人一边窥视著周围,一边偷偷摸摸地朝着别馆走去。当两人的身影消失时,舞姊姊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牢记著我先前的叮咛,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请认真听我说。”若是太刺激,让舞姊姊炉火中烧,或许会产生反效果,因此我用字遣词必须谨慎。“如你所见,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之间关系匪浅。但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我可是没兴趣特地做出伤害舞姊姊的举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舞姊姊确实理解了我的话吗?总是有点不放心。她的目光燃烧著憎恶的火焰,似乎已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那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与继承人的问题有关。”无暇陪她深究两人暧昧之情的我,无视于她提出的疑问,继续说明下去。“你知道爷爷还没写遗嘱一事吗?”
“嗯。”对渊上家继承人这件事,平时她都伪装成与自己无关,维持著一贯的矜持。但是,这对舞姊姊来说,其实是个重要的问题。突然间,她的语调和声音都冷静了下来。“我听说爷爷确实还没写。”
“那两个人是打算借此请爷爷改变想法,他们要直接向爷爷求情,让他们俩结婚,直接继承渊上家。如此一来,大庭家与钟之江家就没必要吵吵闹闹,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善尽美。他们打算这样说服外公。”
我将瑠奈姊姊现在正在别馆对著富士高哥哥说的话,扼要地向舞姊姊说明。幸运的是,舞姊姊似乎未对我说的话有所怀疑。舞姊姊也许是想著,自己的妹妹原本就不可能放任事态的发展,因而她才接受我所说的话。“当然,如果两人互相喜欢而结婚,那是他们的自由;但要是他们结婚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这样就不公平了吧!”是因为什么显得不公平,连我自己也是含糊带过。但我不给她深思的机会,以强硬的态度继续说下去。“舞姊姊暗恋著富士高哥哥,应该会觉得这样像是遭到暗算一样,永远都不会祝福他们吧!”
“这是当然的!”不过,两个人要结婚的事,为何算是暗算呢——有关这件事的理由,不需要我以强硬的态度让她接受,她也没有深入思考,似乎只是被激起嫉恨的心态。“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只会考虑自己的事,只有他们,只有他们两个一帆风顺地得到幸福,真是恬不知耻、太厚脸皮了。一定要教训她!我绝对要向她问罪!粉碎她的美梦!可是……”她瞬间笼罩著意志消沉的表情。“那样的事我做得到吗……就算前去质问,也只会被当成笨蛋吧?和那个女人吵架,我一次也没赢过。从以前就是这样,几乎是屡战屡败。”
原来如此。舞姊姊为何总是散发出敌视妹妹的阴沉气息,我终于了解了。“先下手为强。首先,要让对方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了,这样我们才能保持优势。”
“是这样吗?可是要怎么做?”
“瑠奈姊姊会到哥哥的公寓去洗衣服、做饭。顺带一提,哥哥最喜欢瑠奈姊姊煮的马铃薯炖肉。这次的假日,瑠奈姊姊也打算前去。只有他们独处的场合,瑠奈姊姊才会称哥哥‘小富’。我认为,只要你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即使他们彼此帮腔,也没办法将你的话敷衍过去。”
由于有物证会更有利,所以我把瑠奈姊姊的耳环递给舞姊姊。我提供舞姊姊一个诡计,告诉她,要说是亲眼见到富士高哥哥将耳环弄掉了(自然是谎话连篇),因此打算捡起来还他。这么做必然具有相当的效果,能够让对方百口莫辩。我将手上握著的王牌,一口气全打了出去,舞姊姊对我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感到十分惊讶,因而露出狐疑的神情。但她也知道,自己手上拿著的东西,是足以作为秘密武器的。她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别馆,等待两个人走出。
“对了……”我借机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爷爷还没写遗嘱这件事,你是从瑠奈姊姊那里听来的吗?”
“嗯,对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什么时候?”她看起来似乎感到疑惑,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好问的。“昨天吧,或许应该说,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也就是一月一日的晚上。虽然她这么说,但我却感到有些奇怪。外公在大家的面前宣布,他预定在那一天的新年会之后写遗嘱,结果却没有写。瑠奈姊姊是怎么在那天夜里得知这件事,不但取得了证据,还和世史夫哥哥及舞姊姊有所接触?“瑠奈姊姊有提起她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吗?”
“不知道,她没有详细说明。不过她当时兴奋地说若‘看样子还没有写呢’!我一开始也怀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看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算了,那个女人一直都自信满满的。”
“瑠奈姊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场的除了舞姊姊之外……还有谁?”
“世史夫也在!富士高大哥那时不在。”称呼世史夫哥哥的时候,就不以为意地把敬称省略,但称呼富士高哥哥时,却加上了“大哥”两个字。平常不在场时,别人又是如何称呼我的?我不禁在急起来。“然后还有我妈……对了,加实寿阿姨也在哟!中途槌矢先生也加了进来,就只有这些人。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不在,友理小姐也不在,当然爷爷也不在。”
“她是在哪里说这件事的啊?”
“大客厅呀!这是一定的呀!那时候大家都在喝酒。”
“大家又喝了啊!”我并不清楚外公是在何时决定不写遗嘱,但我中途离开新年会,躲到主屋里去,是晚上十一点以后的事。在那个时段里,包含外公在内,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大客厅,所以应该不会早于这个时间。在那之后开始迷惘于不知道该选谁才好,最后决定不写,这个时点,可能应该是在黎明时分吧!“还熬夜了呢!”
“哎呀!是你太早睡了啦!”
我不认为晚上十一点还叫“早”,在还没来得及为此争辩之前,别馆的门就打开了。事情按照著“时程”走著。经过瑠奈姊姊的煽动,认为只需说服外公,就能成为继承人的富士高哥哥,与瑠奈姊姊一齐从入口处出现了。“外公应该是在主屋。”我对舞姊姊说悄悄话。“所以,最要紧的是,不可以让他们靠近主屋。那么,预祝你凯旋归来。”
“等、等一下。”事到临头,舞姊姊探身询问:“小Q不一起来吗?”
“如果我一起去,你会受轻视哟!他们会轻视你。在争夺男人的战场上,还带著‘保镖’来。”我不负责任地持续煽动舞姊姊,虽然有些微的罪恶感,但已经走到这一步,现在也不能走回头路了。“如果真想夺回富士高哥哥,你就要勇敢一点。怎么可以在气魄上先输了呢!舞姊姊,你没问题的,你绝对有能力和他们两人正面对决的。”
我想,这次对‘“时程”的修正策略,用意已经非常明显。对!就是计画让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这对情侣,与舞姊姊互相对峙。如此一来,他们便同时远离主屋。把或许在“存在的过去”里,杀害外公的三名犯人集合起来,让他们动弹不得,杀人事件便不可能发生。
当然,要瑠奈姊姊放弃说服外公,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却能让她决定择日再谈。事实上,只要让她在今天放弃就可以了。而这件事是否能顺利进行,关键就全在舞姊姊身上了。舞姊姊对于富士高哥哥的爱慕,究竟能化为怎样的魄力和气势,好重重挫败他们呢?
照我判断,能重挫对方的可能性很大。在见过前一轮舞姊姊跳上桌子,丧失理智袭击瑠奈姊姊的情景,就能得知她对于富士高哥哥的执著,以及对妹妹的敌意。现在让舞姊姊冷不防地展开攻势,实是上上之策。舞姊姊挡住了从别馆走出的两人,立刻拿着耳环,在惊讶的瑠奈姊姊面前晃动著。照著我提供的诡计,说这是她看到耳环从富士高哥哥手上掉下来,打算捡起来还给她。接着将耳环扔到瑠奈姊姊手中,让她吞下先发制人的一拳,之后的局面就完全任由舞姊姊摆布了。从“小富”一词起头,最后到马铃薯炖肉,只要确实使用手里的王牌,对他们造成的震撼必定不小。除了将两人的关系曝光之外,原本应该只有他俩才会知道的事,也将—一披露出来。想必两人只会方寸大乱吧!
“你根本就是不要脸!”让妹妹感到畏惧——舞姊姊沉溺在这有生以来的初体验中,气势十分惊人。“即使你说让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好,我都不可能答应了!你竟然还厚额无耻地想占据继承人的宝座。说你厚脸皮,还太便宜你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绝对不会!”
“我……”争吵时总是输家的姊姊,现在却占尽上风,将自己骂得毫无反驳余地,瑠奈姊姊想必会感到相当屈辱吧!她倒竖起柳眉,平常是个美女,现在这样子更是魄力十足。她眼睛往上吊成三角状,和家母格外相似。真要说这与甥女和阿姨的血缘关系有关,我也无话可说。“我从来没想过征求姊姊的许可,我高兴爱上谁,高兴和谁做爱,都是我的自由吧!”因为过于激动,她连言语都变得异常亢奋,将平常没有用代名词就不方便说出口的猥亵言语,连珠炮似地说了出来。她尖声喊道:“就算做了爱,也是我的自由吧!”站在中庭中央,大声揭露她自己的性生活,著实会让听者感到不知所借地捏一了把冷汗;但让她更气愤的是,平常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姊姊,竟然干涉她的交友关系。“为什么我非要你答应啊?每一件事都得经过你答应,要你这种人的答应?真是愚蠢!笨、笨蛋!你是头壳坏掉了吗?你头壳坏了吧!那是因为你自己没办法做吧!因为男人根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的脑浆都溃烂成大便了!你是欲求不满吧!你那里因为太久没用,都长蜘蛛网了吧!哇哈哈哈哈!”
“富士高大哥,你真的与这女人在一起吗?我记得听谁说过,说你讨厌和你老妈同样类型的女人?”真令人讶异,舞姊姊居然冷静地说出我方才所想的事。瑠奈姊姊的声音越是狂野,舞姊姊反而更加镇静,观察对方的眼光,也变得更准确。“请你看看现在的瑠奈。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你不觉得她跟加实寿阿姨一模一样吗?眼睛上吊、歇斯底里,大声吼叫那种不堪入耳的事。你确定要娶这种女人当妻子吗?”
舞姊姊确实着穿了富士高哥哥的心。他的表情胆怯畏缩,向后退了一大步,注视著姊妹两人的对决。瑠奈姊姊突如其来的下流言语,已经抹煞不少他对她的感情,而在两人关系上出现了微妙的裂痕。
“为了马铃薯炖肉,赔上一生的幸福,这不是很蠢吗?不过是马铃薯炖肉而已,我也会做!我有自信做得比瑠奈好!”
“又、又不是只有马铃薯炖肉。他喜欢我的理由,也不只是料理,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说他喜欢的事,那种让他通体舒畅的事,我都会帮他做,很多都是我做喔!姊姊可以吗?你办得到吗?你可以吗?可以吗?”
“又不是顺着男人的要求,就表示是个好女人!”瑠奈姊姊又大刺刺地讲起那些要用代名词才能说的事,舞姊姊对于妹妹的说词,只是冷笑着说:“那不就成了男人的奴隶?根本就是奴隶嘛!我是喜欢富士高大哥,但如果非得穿那种不实用的内衣,非得摆出那种会让肌肉酸痛的姿势,那我可不做,就算当不成他的妻子,我也不介意。你别误解,我是想和他做精神上的交往,而不是被当成玩物,我可不像某人一样。”
这种表现几乎快将对方攻击得体无完肤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舞姊姊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瑠奈姊姊哭哭啼啼起来,开始迁怒到富士高哥哥身上。“为什么你放任姊姊说那种话!你不是爱著我吗?不是说要守护心爱的女人吗?光会说一些漂亮的话,像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挺身保护我啊!说你该说的话啊!你说话啊!对著那个女人说!”
原本感到困惑的富士高哥哥,不久就露出不悦的表情,面无表情地耸耸肩,看也不看瑠奈姊姊和舞姊姊,径自朝本馆的方向走去,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可想而知,富士高哥哥必定认为,不管他站在哪一边,在立场上都只会被当成笑柄吧!如果冒冒失失地袒护瑠奈姊姊,会被说成是个受美色诱惑,让歇斯底里的女人给吃死的软弱男人;如果支持舞姊姊,又会被认为是个轻易移情别恋的差劲男人。不管帮了哪一方,都只会被嘲笑,再度让自己丢脸。因此,他干脆选择两边都不帮,决定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从富士高哥哥的举止看来,与其保护自己的女人,他宁愿选择保护自己的尊严。
虽然这一幕的发生与我的介入有关,但如此令人感到凄凉的结局,却让我胸口十分疼痛。大概是我无法相信,富士高哥哥竟会如此冷淡……不!该说是冷血的行为。在他离开后,瑠奈姊姊如婴孩般抽抽噎噎地哭著。至于舞姊姊,则是沉醉于痛快的感觉中,因为她一雪长年以来的自卑与怨恨,脸上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她发现了“伤害别人=自己的幸福”这个公式的真实性,沉浸于邪恶的喜悦中,眼神也变得十分危险。
我决定,到了下一轮,就要将这一幕“重设”从大家的记忆中抹去——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只在这时候发生,是一件让人谢天谢地的事。而且,我也不愿意到最后一轮以前,都要重复使用这种令人难受的方法,甚至还要代入“决定版”。“如果依这一轮的作法,会产生这种结果,那还是算了。”我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虽然我这么做,必须想出别的方式阻止外公被杀,但与其有这样凄凉的结果,还是另觅他法来得好。
瑠奈姊姊哭著进入本馆,照那样子看来,大概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到主屋去。她应该想冷静下来,而打算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我藏身在灌木丛里,观看整个过程,舞姊姊也全然忘了我的存在,头也不回地进入本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难道要放声狂笑之后举杯庆祝吗?”她说。
我是否变成了见死不救的自私鬼?——这道种情况真是让人担心。我不由自主地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就在此时,在走廊上行走的人影,映入我的眼帘。那是外公,他正提著一瓶清酒,兴高采烈地朝主屋走去。这样非常好,和先前的时程一模一样。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一外公并非一个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外公一同朝着主屋走去,鬼鬼祟祟地窥视四周的,不正是世史夫哥哥吗?他手上拿着许多下酒菜。从两人的神情看来,他大概是想和外公躲到阁楼房喝酒。两人脸上带著的笑容,很明显地带着共犯意识。
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心里一片混乱,却又不能介入他们。既然我已经为了躲避外公灌酒而四处乱跑,他就该是独自喝酒呀!怎么会杀出世史夫哥哥这个程咬金呢?在先前的“时程”里,可没有出现这个设定!
假设在第一轮中,除了外公和我一起喝酒外,还有世史夫哥哥,那么就是三人一起喝酒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很简单了。即使我逃走了,还剩下世史夫哥哥陪外公喝酒,他们还可以一起喝酒,事情就变成了简单的减法。不过事实却非如此。在第一轮中,和外公喝酒的,绝对就只有我一个。另外,在我逃跑的第二轮和第三轮中,我也曾亲眼确认,外公是独自前往主屋的。
话虽如此,我也亲眼目睹了刚才的情况。外公并非独自一人,的确和世史夫哥哥走在一起。这种原本不存在于“时程”里的变数,为何会突然出现?理由大概是一一我做出了与前一轮不同的事,进而形成奇怪的因果关系,才与前一轮的时程不一致吧!
造成变化的契机,就只有我与舞姊姊谈话时,被世史夫哥哥听见了。我曾对他说过,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因而拒绝了他的参与,强行将舞姊姊带了出去。他似乎没有尾随在我们后面出来,至少当时看起来是如此。但是,他真的没有尾随前来吗?我不认为好奇心旺盛的世史夫哥哥,在遭到弟弟冷淡的对待后,会如此轻易退缩。或许,他当时打算偷听我们交谈,因此在用完早餐后,没有回到二楼,而是在本馆一楼的窗边窥视我们吧!那里的位子非常靠近走廊。
我与舞姊姊之间的对话,以及舞姊姊与瑠奈姊姊两人的对决等等,世史夫哥哥究竟听了多少呢?或许他对那种残酷的场面感到厌烦,而中途放弃偷听。当他准备回房间时,碰巧遇见提着清酒的外公经过。即使外公邀他一起喝酒,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毕竟世史夫哥哥很喜欢凑热闹,他或许会说:‘“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如果可以,就让我陪您一起喝吧!”,接着便如小狗摇着尾巴似地,爽快地答应陪外公喝酒。
姑且不论细微之处,我想事态的梗概,应该与我的推测所差无几。而且,一定是“时程”里出现了反常的变数。除了这种理由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合乎逻辑的原因。算了,反正即使能修正时程,我也不会再采取这一轮的策略。如果在一月二日的“决定版”里,运用了这一轮的策略,那么,舞姊姊、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三人之间的关系,就会产生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而且那还是我亲手造成的。既然都要考虑其他策略了,即使出现与先前对程不一致的现象——原本没和外公喝酒的世史夫哥哥,与外公一同到阁楼喝酒——大概又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虽然我这么想,但为何仍伫立在寒冷的中庭?我也不清楚理由何在。我心里还是有种不样的预感!口里吐出白色气息的我,不知凝视了走廊多久。
世史夫哥哥竟然又现身了,他慌慌张张地奔跑着,因为视角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走进本馆,看来是和外公喝完酒了吧!我等待著外公出现,但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不觉间,世史夫哥哥又现身了。
“啊!”看到他的姿态时,我不禁发出低沉而愚蠢的声音。世史夫哥哥手里拿著的花瓶,插满了花瓣如饺子皮般的花——那是插满了蝴蝶兰的花瓶。世史夫哥哥没注意到茫然失措的我,再度进入主屋。
当世史夫哥哥再度由主屋回到本馆后,被吓得全身瘫软的我,也回到本馆去。我想暂且等看看外公会不会出现,却完全不见他的身影。
难道……有如不该发生的宿醉般,我顿时感到头昏。不对!这比宿醉还要严重。难道……难道……世史夫哥哥把外公给……怎么会发生这种蠢事!重点在于,他的动机何在?不,动机一点都不重要,这件事原本就不该发生。在我已经透过策略,阻止了瑠奈姊姊、富士高哥哥与舞姊姊三人的行动之后。如此一来,外公就应该不会被任何人给杀害了呀?我已经把外公被杀害的可能清形,都封印在“历史”之中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发生这种事是不对的总之,我必须先确认外公是否安全。由于过于恐惧,我在不知不觉间四肢瘫软。强打起精神后,好不容易走到本馆去,此时,却传来了那个声音……
那是叶流名阿姨的哀嚎,有如野兽咆哮般凄惨。阿姨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如此惊愕。对于问题的答案,我已无须探查,早已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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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再度发生的杀人事件
一定得改变原本的策略-一我深切感觉到这件事的必要性。最初考虑的是,只要阻止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这对情侣就够了,我也如此依计画进行,结果舞姊姊却如伏兵般半途杀出。若是这样行不通,那就牵制住最初的两人以及舞姊姊的行动。然而这次,却再度遇上世史夫哥哥出奇不意的突袭。
我归纳一下截至目前为止,所有“一月二日”的“反覆现象”。所有在事发现场的阁楼里,曾与外公在一起的人物,他们有过的举动,可以扼要整理、推测如下:
①第一轮——与外公喝酒的是我本人,而外公在那一轮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②第二轮——瑠奈和富士高两人。他们为了说服外公让自己继承EDGE-UP集团,而到阁楼造访外公。根据我的推测,动机大概是-一和外公商谈继承人的问题,商讨过程并不顺利,导致他们恼羞成怒。使用的凶器则是插著蝴蝶兰的花瓶,那是友理小姐送给胡留乃阿姨的礼物。尸体的发现者是叶流名阿姨。
③第三轮——舞。她知道妹妹和富士高的关系后,为了平息自己狂乱的情绪,而打算暂时躲到阁楼里。因此,碰见外公也是她预料之外的事。动机大概是-一外公说出了不经大脑的话,反倒更加激怒舞。凶器是外公喝酒的那只清酒酒瓶。尸体发现的人是我。
④第四轮——世史夫。我的推想是——外公正在找人陪他一起喝酒,他偶然间被找去当陪客,再不然就是世史夫看到外公提著酒瓶,由他提议作陪也说不定。凶器和尸体的发现者几乎和①相同。
如此整理之后,情况便可一目了然。为了阻止外公被杀害,而绊住前一轮“犯人”的方式,看样子是行不通的。虽然阻止前一轮犯人的行动,却又出现新的犯人犯下罪行,这种模式显而易见。起因我也不清楚。既然在第一轮里,外公并没有被杀害,那么外公被杀害的事件,就绝无‘“反覆”发生的道理。不过,在接下来的现实当中,外公被杀害已经成为模式化,而且还持续不断地反覆发生。
根据我的推断,整件事的起因,在于从第二轮之后,我就再也没陪外公一同喝酒。与其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倒不如说,如此推断才合乎逻辑。所以,只要我与第一轮相同,陪着外公喝酒,一直待在外公身边(只要我没有突然化身为犯人),杀人事件就绝不会发生。不过,我依然没有改变心意,不打算把这个方法当成最后的手段或策略。
令我最感困惑的是,在②和③的状况里,还能推论出他们的杀人动机何在,但在④里面,却怎么也推断不出世史夫哥哥的杀人动机。尽管如此,世史夫哥哥所选择的凶器,仍然与②相同。更何况,叫住打算商讨继承人问题而寻找外公的叶流名阿姨,并且告诉她外公往主屋的方向去,进而创造出发现者这个部分,也都和②一模一样。虽然不太明白世史夫哥哥的动机,但犯案手法为何如此相似?真是不可思议。无庸置疑地,既然②已经因为“重设”而消去了,那么世史夫哥哥便不可能参考瑠奈姊姊他们的犯案手法啊!这真是让我大惑不解。
难不成,世史夫哥哥是依自己的意志去杀害外公吗?我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惊人的想法。该不会是……他受到某种人类智慧无法匹敌的不明力量所操纵,因此犯下杀人罪行?
总之,要阻止事件的发生,先前使用过的方法都行不通。我对此必须有所觉悟,非得彻底改变策略。在等待著一如先前,宛如永无止尽的侦讯时,我下定决心牢牢地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迎接午夜零时的来临。过了午夜零时之后,一月二日“重设”,时空进人第五轮。与前几轮相同,我因为喉咙干渴得受不了,在一片黑暗中苏醒过来。前几次,我都想着要起身到楼下的厨房喝水,最后却又再度睡著。但这一轮我捕捉了那一瞬间,想勉强自己从被窝中起身。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我死命挣扎,用力拧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腿上的疼痛让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我试著从被窝里爬起来。要是我还在睡梦中,却产生自己已经起床的错觉,那事情就麻烦了。因此我再度用力捏自己的脸颊,强烈的疼痛感随之而来。很好!我完全清醒了。我从被窝里爬起来,轻轻地活动手脚。闹钟的指针刚过凌晨三点。
打开灯之后,我立刻来到楼梯,调查记忆中的楼梯阶面。有了,那是瑠奈姊姊的耳环。原来在这个时点,它就已经掉在这里了。这么说来,瑠奈姊姊来到主屋的时间就可以缩小成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凌晨三点以前的四小时之间。可惜无法将范围再缩得更小。既然在“重设”之后,醒来的时刻是“设定”成凌晨三点,那么使不可能在比这更早的时间刻意醒来。无论如何,当我的意识回到午夜零时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在被窝里苏醒了,因此我也无可奈何。
算了,能将范围缩短为四个小时,也算相当成功。说不定瑠奈姊姊才刚来过呢!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半夜来到主屋,或许与她最早得知外公遗嘱仍未写完有关。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调查清楚。
我关掉电灯,让眼睛习惯黑暗,然后下楼走到厨房。当然,那里空无一人,我借著从窗外射入的微弱光芒,缓缓穿过走廊,朝著本馆走去。
首先到大客厅看看。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我躲到主屋去,但新年会却还在继续。也就是说,一月二日凌晨三点的现在,就算有人仍在客厅喝酒吵闹,也不足为奇。但和我想像中相反,客厅里一片漆黑,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隔壁的会客室也是一样寂寥。
然后我走到餐厅,里头只有厨房洗涤槽上的小灯亮著,果然也没有人,而且安静无声。此时,我感到喉咙子渴,因此先喝了一杯水。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这样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原本我认定在客厅举办的新年会还继续著,喝酒的人也一定很多,因此期待著能得到有用的情报,例如瑠奈姊姊直接向众人宣告外公尚未写遗嘱的场面。可是,看样子新年会老早就结束了。
漫无目的的我,缓步走上二楼。已经这么晚了,若是被谁看到,可能会误以为我有可疑的企图,才会在附近徘徊,然后受到长辈的责备。而且,我注意到这里是女性卧房的一隅,我刻意不往前靠近。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向连著书库的外公书房。
书房门缝中透出亮光,看来外公还醒著。我惊讶地停下脚步。莫非外公正在写遗嘱?在那一瞬间,我抱着一丝期待。但在仔细思考之后认为这并不可能。现在这个时间,早已过了瑠奈姊姊在客厅宣布外公遗嘱未完成的时点。
尽管如此,我还是走近书房的门,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由于门没关好,它便顺着我的体重,无声无息地往里面开了。
我朝著里面窥视,外公的脸部朝下,整个人伏卧在书桌上,书桌的大小与小水池的面积差不多。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吧?我不禁这么想。但在听到外公熟睡的鼾声时,我便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或许他正在调查什么时,不小心睡著了。外公的肩上还披著毛毯,应该是居子太太或胡留乃阿姨发现他睡著之后,才替他盖上的吧!
我本能地观察起外公的手边,原本想著一定是和工作有关的资料,结果,发现了不算意料之外的东西。那是因为这“三天”来,老是听见这东西的名称,所以,即使看见这个东西也不觉得意外。
那是极为平常的色纸,大小约莫与手帕差不多,而且到处都是。还有一只以两张色纸折好的纸鹤、黑色的纸鹤。
当初听见外公与胡留乃阿姨及居子太太的对话时,我心里虽觉得不太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的确有每晚折纸的习惯。我倒不是想要对别人的兴趣挑毛病,但就我平常所认识的外公来看,这让人不由得感到极不搭调。
仔细一看,还真是找不到红色色纸。外公坚持要那个颜色,说是缺了红色就不折了,不过,他还不是以黑色色纸完成了作品?这让我有些诧异,而往书桌上看的时候,又突然察觉了一件事。除了缺少红色,四处散落的色纸里,也并非每种颜色都有。而是只有黑色、蓝色及黄色三种颜色。其他颜色的色纸,连一点碎片都没有。不过,每个人对颜色的喜好各有不同,外公坚持只要红色加上其他三种,总共只要这四种颜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让人不禁有外公是偏执狂的不良印象罢了。
书桌上放了另一个奇特的物品。那是以白色漏花纸板手工制成的物品,第一眼瞥见时,还以为是个箱子。它的大小正好可以装进一个草莓蛋糕,上面还挖了个手背大小的圆洞,感觉像是稍大的面纸盒。我把有洞的那面朝下晃了晃,里面什么也没有。
外公手边的另一样物品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本日记。外公的手指放在日记封面的边缘,我注意著不吵醒外公,缓缓地将日记本抽出。这是今年份的日记本,当然还是全新的。我快速翻了起来,看见写在前面几页的内容。
“一月一日——新年会。加实寿与她的儿子、叶流名和她的女儿来访。没见到两家丈夫的身影,一切顺利。槌矢、友理两人照例来访。居子做的新年料理非常美味。”
最前面所写的内容就是这些。下一再是:
一月二日——胡留乃、居子要我喝酒节制点,真是罗唆。深江是因为脑溢血而死,我当然明白她们的担心。不过,我已经是来日无多的老人了,希望她们别剥夺我的乐趣。我死都要喝,这才痛快!”
也就是说,外公要在新年会之后继续喝酒。即便如此,严格说来,日期的确不同,却是在描写同一晚的事,他却特地变更日期纪录,这一点也真是仔细。这也是外公令人意外的一面。
我以为下一页是空白的,但信手一翻,却发现上面写著字,著实让我吓了一跳。
“一月三日——还没有决定。既然大家都特地住下来了,于是我决定把遗嘱延到四日以后才写。店没开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样子,这部分是在外公睡着前写的,一月三日自然是错误的日期。明明那是新年会后的同一个晚上,却还规矩地变更日期来写,这会让人产生误会的。或许是因为外公已经喝醉了。不过,他却坚持将日期区隔开来而继续写下去,在未经注意的情况下,才会写到次一日日期的空页上。
至此我终于了解,瑠奈姊姊是如何最早得知遗嘱未完成的事,她一定是偷翻过这本日记。另一个可能是,当她为了继承问题来书房找外公商量时,偶然间看见了日记的内容。或许外公当时正好不在位子上,或许像现在这样熟睡著。
虽然这种解释也算合理,但有些细节不太清楚。举例来说,遗嘱要延到一月四日以后再写,这个决定本身并没什么不对劲。只是,为什么理由是“因为店没开也就没办法了”?所谓的店,究竟是什么样的店?另外一个我弄不清楚的部分,是日记一月一日的内容里,先是提到了“同时不见两家丈夫的身影”,之后写著“一切顺利”,这两句我也不清楚有何意涵。究竟是什么事顺利?难道最近大庭家与钟之江家的事情,都与他有所牵扯,所以才会写“一切顺利”吗?
日记……我将那本附著锁的日记本,悄悄放回外公身边,就在此时,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若是外公有写日记的习惯,翻一翻旧的日记本,或许能有什么收获。例如,虽然我曾推断第四轮的犯人是世史夫哥哥,却找不到他杀害外公的动机。不过或许只是我不知道内情,说不定外公和哥哥之间曾有过严重的争执。只要看了外公以前的日记,搞不好就能了解。
我随即在书架上找了起来,出乎意料地,很轻易便找到了以前的日记本。过去十几年的日记本,不但好好整理过,还整齐排列著,全都是附著锁的精装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日记全都拿了出来,打算带走之后再仔细看。当然,即使我将锁全部弄坏也无所谓。在这一轮结束后,那些坏掉的锁便会自动恢复,用不著自己动手。另外,就算随意放置,或者就这样丢著不管也无所谓,反正日记本全都会自动回到原来的书架上。哇!黑洞的“重设”特性,在这种状况下还真是方便。我带走了十几本的日记本后,便折回主屋。原本打算回到阁楼,但转念间改变了主意。因为在天亮以后,外公就会来这里喝酒。虽然把日记本藏在阁楼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若没有机会拿出来,就会变得很麻烦。吐着白色的气息,我来到中庭,往别馆前进。将所有日记本藏在别馆的壁橱之后,再折回本馆
我打算在居子太太开始准备料理之前,躲到能偷听到餐厅里对话的地方。虽然不确定是否能听到有用的情报,但为了采取有效的对策,掌握一月二日的状况是有其必要性的,即使只能知道一点情报也好。而命案的关系人,至少会前来餐厅一次,因此这里正是最适合收集情报的场所。
在如此反覆思索时,眼看时间就快六点了,我却找不到适合偷听的地点。不久就要天亮了,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走廊的方向传来拖鞋的声音。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得躲在餐具橱与备用桌之间的隐密处,这里称不上好的藏身处,不过也只能暂且躲著,但若有人在备用桌旁坐下,我就出局了。虽说现在是用餐时间,不过每个人的时段都不太一样,所以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只不过,要是其被发现了,以什么借口来搪塞也没用了。算了!反正一切都会“重设”,我想还是可以安心的。
餐厅的灯亮了起来,我从餐具橱后面偷偷窥视,是穿著围裙的居子太太。还是新年会的隔天,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当我感到佩服时,她迅速著手准备所有人的餐点。在这过程中,胡留乃阿姨也来了,当然,她还是穿着绿色的运动服,开始帮忙居子太太。不久,准备完毕后,她们便先用起早餐。
“居子太太……”那是胡留乃阿姨的声音。要是我冒然偷看,她从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到我,所以我只能竖起耳朵偷听。“你觉得如何?”
“你是指过继养子的事吗?”居子太太用餐动作十分优雅,在吞下口中食物前,绝不发出声音,总是延迟个几秒才回话。“小姐?”她口中所谓的小姐,当然是指胡留乃阿姨。因为胡留乃阿姨还是单身,所以不能直呼为太太。
“是认真的吗?”胡留乃阿姨问道。
“什么事?”
“就是今天下午要发表的那件事呀!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我爸爸是认真的吗?”
“依我的想法……我想,虽然不能说完全没那意思,结果……不是又延期了吗?而且店也没开。”
“就是这样啊!店没开的话,就没办法了。”
又是谈到“店”的话题,虽然我亟欲了解这个话题的解答,却在意起阿姨口中所说的其他情报,那便是外公要在今天下午发表的事。所谓“要发表的那件事”,当然是指发表谁是继承人吧!最初听到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的交谈时,我对这事还感到一头雾水。原来外公说他过世前,绝不公开遗嘱内容的决定,已经做出改变。推论起来,那大概是一月一日夜里,在我躲到主屋阁楼之后,众人继续喝酒时所产生的结论。
“请告诉我实话,你觉得谁当我的养子最好?”
“小姐指的是对您来说最好,还是对主人来说最好呢?”
“其实爸爸是认为怎样都无所谓吧!由谁来继承都无所谓。无论如何,以不劳而获的钱将公司扩大成如今这种规模,即使因为第二代无能,导致公司经营失败,那也无所谓。难道你不觉得,他倒是想让继承人代替自己弄垮公司,爽快地让一切归零。”
“那么就按照小姐的意思啊!之前已经说过了,小姐为什么不照自己的意思决定人选呢?”
“我无法下决定耶!若是我选了当养子比较好的人,在公司的经营方面,绝对是比较不可靠的接班人选。如果选了能力不错的人当自己的养子,下场又不知道会如何。正因此,我也只能委托爸爸下最后决定了。”
“您心中的人选是哪一位?如果不介意告诉我的话——”
“如果是以公司经营的接班人来说,那一定是友理小姐。虽然她身为女人,却是最值得信赖的。只是,反过来看,因为她过于干练,要是当成自己的养女,也无法对她投入深厚的情感,这就不太好了。”
“能力不错的人,槌矢先生如何?”“那个人不行!他的确没出过差错,也颇有聪明才智,但感觉上,他在面临大风大浪时,会是最软弱的一个。像是那种没有人引导,就无法将事情办好,甚至还会对著妈妈撒娇的类型。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恋母情结?真是令人困扰哪!”
“那或许是我个人的偏见。还有,他喜欢瑠奈哟!”
“有这种事啊?”
“好像是这样。他看女人的眼光有点糟糕。”
“那单纯作为养子或养女的话,谁比较适合?”
“大概是舞吧。不知为何,只要看到那孩子,就会想起以前的我。她是个躲在妹妹的阴影下,无法自由自在的人。舞当然也有不少缺点,但她算是最能让我想收为养女的人。”
“如果不介意继承者有没有接班能力的话,不如认舞小姐当养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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