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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无·作祟之物

_22 三津田信三(日)
“话说回来,也真难为她一直没让斧高察觉啊。妃女子(男)死后,斧高不是成了长寿郎(女)的专属仆从吗?”
“话虽如此,但日常生活仍由藏田婆婆负责照料。换言之,他们不会让斧高君接近有可能暴露女性身份的场合。”
“原来如此,呵……”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么……其实斧高没有特殊性取向吧?”
“真实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鉴于他曾被江川兰子小姐吸引,可以认为他不是同性恋。在他看来,成人后的长寿郎氏是一个充满中性魅力的美男子,所以被女扮男装的兰子小姐所惑也就不难理解了。但是,他明知兰子小姐是女性,即便如此还是被她吸引,这和同性恋毕竟还是略有不同吧。”
这时刀城先生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对了——”
“什么?”
“斧高君来到媛首村一守家后的一年多,期间记忆非常模糊,唯独十三夜参礼中发生的变故却化为异常鲜明的影像,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不正是因为在那天晚上他成了一守家的继承人么——这样解释过于异想天开了吧……是不是?”
“但、但是,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不可能,正是因此,我才从中感觉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我俩互相注视着,沉默了片刻
“啊,我去沏新茶——”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刀城先生扬手制止已站起身来的我,同时点着了身后放有茶壶的煤气灶。水沸腾后,他再次拦住我,迅速沏好了两人份的茶。每次我都慢了一拍……
“真对不起。谢谢您沏的茶。”
“别那么过意不去。一个人旅行惯了,结果养成了什么都自己来的毛病。”
“不,我是在想……明明您是客人。”
“啊啊,我常被人这么说,明明拿你当客人招待,猛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像是自家人了。”
刀城先生露出亲昵的笑容,开玩笑似地说道。不过,想必这就是他从初次见面的人那里也能打听出怪谈的诀窍,也是他遭遇案件时得以发挥侦探才能的根本原因吧。
“言归正传,目前为止都是对十三夜参礼事件的解释。”
“刀城先生,您不累吗?”
我知道先生打算继续解说媛首山连环杀人案,不禁有点担心。不,我还是实话实说吧。因为光是听了先生刚才的那些话,光是想到接下来不知还会从先生口中说出怎样的事实,我就已深感恐惧。
“而且,像上次那样姑且在这里中断,把媛首山命案的解说留到下一回,连载效果不是会更好吗?”
“哈哈哈……啊呀,你可真是将了我一军啦。不过说句任性的话,既然我已开始解析案情,不进行到最后我是不会爽快的。如果原稿显得过长,你也可以在这几段内换章——”
“不,没关系。解谜部分还是让读者一口气读完比较好。”
我下定了决心。事已至此,只能奉陪到底了。
“那好,接下来我想进行媛首山命案的解说。”
“有劳了。”
“说起一守家历代继承人的新娘,惯例是从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远亲团“中各挑一名候选人。在某些时候和场合,一守家也会主动点名,但这种行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满的火种,所以向来很少发生。”
“确实如此。”
“不过,据说一守家对长寿郎的新娘问题早已有所作为。啊,从现在起妃女子(男)和妃女子(女)都很少会登场了,所以和以前一样我用长寿郎氏来称呼——当然她其实是女的。”
“嗯,这样的话我说着也方便。关于长寿郎少爷的新娘嘛,一守家是想物色一个明知长寿郎是女人也会和她假结婚的人吧?”
“想来不会有错。但是物色新娘的举动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强烈反对。这时,长寿郎氏说服富堂翁和兵堂氏,允许古里毬子姑娘参加婚舍集会。”
“你是说长寿郎少爷……不,是她向毬子小姐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这个不会吧。也许她们有过频繁的书信往来,但毕竟不会在信里说那种事……”
“那么她是想当面劝说毬子小姐吗?但是,这样更——”
“确实,在婚舍集会上,长寿郎氏第一次见面就打算立刻游说对方。不过,这是因为她心中有胜算。”
“啊……什么胜算?”
“就是古里毬子姑娘和自己一样都是同性恋。”
“……”
“所以她认为,关于假结婚只要说明情况对方自会接受。当然,提出支援毬子姑娘创作这一理想的交易条件,也在她的打算之内吧。”
“请等一下,毬子小姐和兰子小姐之间似乎颇为暧昧,虽然只是谣言,但在当时的文坛也是流传甚广。但要说长寿郎也是……”
“引她入门的正是佥鸟郁子女士。”
“啊……”
“应该这么说吧,是她引诱长寿郎氏走上了这条路。佥鸟女士在她任教的女校引发的所谓问题,多半是指和女生之间的不伦关系。正是因此,她再也无法以教师身份立于讲台之上。”
“富堂翁明明知道这件事……”
“却宁可捏住她的把柄大作文章。虽然他压根都没想到她竟会去诱惑长寿郎氏吧。不过对一守家来说不可或缺的是妃女子(男),所以即使发觉也可能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郁子老师真的是……”
“婚舍集会当天,她对三位新娘候选人明显流露了嫉妒情绪。”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祈求淡首大人让长寿郎少爷死。”
“这种状况不正是所谓的爱恨交加吗?大约从婚舍集会的一年前开始,长寿郎氏和佥鸟女士的关系就出现了问题。正好在那个时候不是吗?有一个叫丝波小陆的作家加入了《怪诞》杂志,开始发表一些尽是赤裸裸地描写女性师生间关系的耽美小说,譬如女校老师和学生、在避暑地度过夏季的千金小姐和家庭教师、钢琴或小提琴导师和徒弟等等。”
“啊?这么说,那个丝波小陆?”
“正是佥鸟郁子女士。我想她是把过去工作时的经历,恐怕还有和长寿郎氏的那些事都写成了小说。当然,是为了让她的学生读到。也许这就是她表达爱情的独有方式,但长寿郎氏却对此十分恼怒。”
“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但这种表达爱情的方式相当扭曲不是吗。不过,光靠这个契合点,就认为那位作家是郁子老师是不是……”
“佥鸟郁子的拼法是’MINATORIIKUKO‘,把字母重新排序后就得到了丝波小陆的拼法’ITONAMIKORIKU‘。”
“啊,我真粗心。”
“哪里,不过,斧高君的存在或许影响了她对长寿郎氏的爱恨的转化。”
“是因为亲生儿子的缘故吗?”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她的心理。但我也觉得她希望长寿郎氏死去,不光是因为两人的感情问题。不说别的,她还把许愿的事告诉了斧高君呢。”
“假如郁子老师是同性恋,那她和兵堂先生的关系……”
“让她很痛苦吧。这应该不是两厢情愿。”
“难道是为了报复,所以才把长寿郎……”
“你要这样说,我可真没辙了。但她有这种性取向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就算没有兵堂氏的侵犯,我想她早晚也会……”
“婚舍集会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再次做好了最坏打算,请求刀城先生解说关键部分。
“长寿郎氏误以为江川兰子小姐和古里毬子姑娘的关系和她们两师生一样。在不断的书信往来过程中,她对毬子姑娘的为人也有了一定了解。就在这时,她得知毬子姑娘想离开兰子小姐自立门户,于是就邀她来婚舍集会,打算提议让对方和自己假结婚。在长寿郎氏看来,对方决不会强烈拒绝,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想到过。”
“然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嗯,事实上发生了什么已是不解之谜,很可能毬子姑娘面对长寿郎氏的逼迫,表现出了惊人的抗拒反应。结果发展成互相推搡,长寿郎氏被推开时,后脑撞中了里间的柱子,不幸身亡。”
“那么说……”
“对,在中婚舍发现的全裸无头女尸是长寿郎氏,而凶手则是古里毬子姑娘。换言之,此处上演的正是无头尸诡计中最为基本的模式——加害者和被害者的互换。”
“毬子小姐为什么要……”
“她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虽说是意外,但她确实杀了长寿郎氏。想逃走吧,可既然北鸟居口有高屋敷巡警守着——竹子小姐注意到了,所以毬子姑娘应该也知道吧——于是她推测东面和南面可能也有人监视。而且,就算逃走,自己就是罪犯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我想那时她脑中一定闪出了两个天才想法。”
“什么想法?”
“其一,恐怕只有一守家的个别人知道长寿郎氏是女性,而且他们无疑绝对不想公开此事。其二,江川兰子老师正在来媛神堂的路上。”
“于是毬子小姐为了让人们误以为长寿郎的尸体是她自己,就砍下了头脱下了衣服,对吧?”
“对,不过身为同性毕竟于心不忍,用包袱布遮掩尸体下身,这个和残忍的斩首行为格格不入的举动,就是她的心情写照。”
“到这里为止我都能理解。但兰子小姐是怎样牵扯进来的呢……”
“当然是作为无头尸牵扯进来的——马头观音祠里发现的那具全裸无头男尸。”
“……”
“长寿郎氏是女性,而江川兰子老师实为男性。所以他不可能和毬子姑娘陷入同性恋关系。换言之,毬子姑娘在信中说大家会吃惊,其意并非是女扮男装,而是指兰子老师是一位拥有女性笔名的男作家。在命案中被带走的不是毬子姑娘的头,而是真正的兰子老师的头。”
“那出现在媛神堂的兰子小姐是……”
“古里毬子姑娘。”
“……”
“来梳理一下吧。只把长寿郎氏的尸体伪装成自己的尸体,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她熟悉那里的地形,就会迅速逃出村子,让人们以为凶手就是长寿郎氏吧,但是她办不到。于是毬子姑娘和长寿郎氏做了一次互换后,想到了和兰子氏再度互换身分的方案。如此一来,不仅长寿郎氏被当作古里毬子姑娘、江川兰子氏被误认为长寿郎氏,自己也能取代江川兰子氏。这个双重替换的主意不仅能助她渡过危机,对于希望成为作家的她来说,正所谓是一石二鸟。”
“想得那么深远……”
“既然能在情急之下制定出如此厉害的计划,我想将来的事她也早就预想过了。”
“但是,您说兰子曾是男性,有什么证据吗?此人确实极为孤僻,所以隐瞒性别之类的或许不是难事……”
“长寿郎说过,江川兰子氏’假如生逢其时,也能当侯爵吧‘。这事想必是从毬子姑娘的信里得知的,而本文的《幕间(三)》里正巧有个很好的例子可供参考。就是在涉及刀城牙升的地方,有一段说到’身为长子的他,拒绝接受成为户主并继承公爵之位的使命‘。换言之,爵位这种东西,事实上必须要由家中的嫡出长子继承。而长寿郎氏不懂这样的贵族制度。”
“这位兰子究竟是……”
“就是被认为已去世的哥哥兰堂氏啊。不过,哥哥对妹妹溺爱恐怕是真的吧。正是因此,他才把亡妹之名用在自己的笔名里。’江川兰子‘这个名字也很奇怪,稍加思考就能明白。”
“哪里奇怪了?”
“兰子氏——啊,今后就这样吧,名字后加’氏‘指身为男性的真正的江川兰子,称呼’小姐‘时指古里毬子姑娘假扮的冒充者。假设这位兰子氏不是哥哥而是妹妹,就不难理解随笔里提到的说法了,即下面的名字用本名是因为其中含有两人的共通字”兰“。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取’江川‘这个姓呢?”
“咦……那不是取自乱步老师的合集吗——”
“长寿郎也指出过,乱步的《恐怖王》和系列作品《恶灵物语》中出现过一个也叫’大江兰堂‘的侦探小说家。假如要追忆亡兄,就该取名’大江兰子‘对吧。或是直接使用’江川兰堂‘这个男性名字。”
“之所以取名’江川兰子‘,是因为死的不是哥哥而是妹妹……”
“对,这么一想,笔名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但警方应该对兰子的身分做了一番调查吧。”
“文中写道,调查毕竟是通过了一位代代侍奉其家族的顾问律师,极为慎重。至此,即便面对的是警方,我也不认为律师会公开作家’江川兰子‘的秘密。”
“联络律师当然也是由毬子小姐来做吧,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恐怕是——”
“对了,砍头的动机我明白了,但有什么必要弄成全裸……啊,我明白啦,尸体如果穿着长寿郎少爷的衣服,可就大为不妙了。”
“这是第一项理由,此外另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动机。”
“另有?”
“那就是记住长寿郎氏的身体特征,作证时作为毬子姑娘的特征来描述。”
“……”
“兰子小姐开始向高屋敷巡警描述毬子姑娘身体特征的细节时,藏田婆婆似乎’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那些都是长寿郎氏的特征。可以说,兰子小姐和一守家富堂翁为首的三人之间瞬时达成了默契、建立了同谋关系。罪犯和被害者家属暗自联起手来。完全不需要语言的交流。”
“弄成全裸原来含有这样的双重意义啊。不过既然如此,把换下来的衬裤留在现场也没……”
“是没关系,但为了掩饰某个异常举动需要这么做。”
“异常举动?”
“就是把侦探小说抛在森林里的举动。只有书的话会很显眼,所以需要拿一些东西来一起抛。”
“不对啊,话说为什么要把长寿郎少爷的侦探小说往森林里——”
“那些书大多不是长寿郎氏的藏书。她的书在其中只占三本吧。”
“啊……那余下的书是?”
“是江川兰子氏的书。精确地说,是他当天作为礼品带给长寿郎氏的书。”
“不是以前寄来的书吗?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必要扔进森林——”
“为了在旅行包里腾出放两颗人头的空间。”
“……”
“斧高君毫不知情地把放有长寿郎氏和兰子氏人头的包,从媛神堂搬到了一守家。”
“不会吧……”
“’雄鸡社推理丛书‘的《小栗虫太郎》卷和新树社范达因的《主教谋杀案》这两本,作为长寿郎氏正在阅读的书交到了高屋敷巡警手中,它们没有被丢进森林。因为需要这两本书做道具,好让警方把兰子氏的指纹误认为长寿郎氏的指纹。钢笔也是如此。最初那是兰子氏常用的钢笔——就放在西装口袋里吧,却摇身一变成了赠送给长寿郎氏的东西了。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长寿郎氏第一次给江川兰子氏写信时,回信是由古里毬子姑娘寄出的,之后也是两人之间在保持通信。然而兰子小姐说得倒像是自己和长寿郎氏有过频繁书信往来似的。”
“确实是这样呢。”
“我说过兰子小姐和一守家的三人是同谋关系,但他们总不能碰头商议吧。所以一听到她要把长寿郎氏的书和钢笔交给高屋敷巡警,一守家这三位的表情很快就阴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责怪她多此一言的目光,看她的眼神也起了急剧的变化。也正是因此,在指纹鉴定结束,尸体被认定是长寿郎氏时,三人的反应就像是卸下了承重已久的包袱。”
“只是想象一下那两个场景,就觉得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其实在’雄鸡社推理丛书‘里也有线索存在。日本作家一人一册共出版了八本,但后面的七位国外作家没有出。这些书后来以’雄鸡推理‘的名义,只出版了其中三本,即艾德蒙·克莱里休·本特利的《特伦特最后一案》、伊登·菲尔波兹的《红发的雷德梅因家族》和弗里曼·威尔斯·克劳夫兹的《桶子》。其实七位国外作家中还包括S·S·范·达因的《主教杀人案》。换言之,如果真的是兰子氏送了长寿郎氏日本作家的八本作品,而长寿郎氏因此打算把未出版的国外作家作品给毬子姑娘看的话,他当然应该会把《主教杀人案》也带去。”
“实际情况如何?”
“兰子氏把日本作家的八本作品和《主教杀人案》放在旅行包里,而长寿郎氏则用包袱布把《特伦特最后一案》、《红发的雷德梅因家族》和《桶子》三本书包了起来。斧高君看见离开祭祀堂前的长寿郎氏手里捧着一个淡紫色包袱。抛撒在森林里的侦探小说共有十本。假设长寿郎氏的包袱里真有那么多书,无论如何也抱不了吧。”
“兰子小姐回东京后,提交的毬子小姐的物品呢?”
“是她偷偷从长寿郎氏的书房拿走的、可能沾有长寿郎氏指纹的东西吧。正是因此,兰子小姐才要在案发的第二天早晨起,就一直呆在长寿郎氏的书房里。”
“但是,她居然会不暴露吗?还是古里毬子的时候,她的脸至少被竹子小姐、华子小姐、甲子婆婆和斧高看到过啊。”
“是浓妆帮了她的大忙。在东面的手水舍留有清洗过毬子人头的痕迹,事实也正是如此。不过不同的是,洗脸的是活着的本人。”
“卸妆换上男装后,给人的印象确实会大不相同吧。”
“化的妆里也含有线索。见过兰子氏的车站工作人员作证说,明明是个男人却化着淡妆。就这层意义而言,兰子氏可能是在假扮男装丽人。但是,高屋敷巡警在媛神堂前和兰子小姐对峙时,她却是素面朝天。”
“因为人不同了是吗?”
“另外,毬子姑娘的头发’对女孩来说太短‘,而兰子氏呢,’说是个男人吧,头发也太长了一点‘。换言之,毬子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兰子氏,也一点都不奇怪。”
“卸下浓妆、从两耳摘下大耳环,再戴上软帽的话,就瞧不出毬子小姐的模样了吧。”
“是,而且竹子小姐和华子小姐一开始就没把古里家的姑娘放在眼里,藏田婆婆在长寿郎氏的新娘正式决定前对三人也都是一视同仁,如果说兰子小姐需要注意谁的话,那也只有斧高君。”
“而他也完全没跟毬子小姐说过话……”
“不过,如此厉害的兰子小姐也感到了不安吧。所以斧高君和高屋敷巡警在媛神堂现身时,她才会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反应。这和长寿郎早年在十三夜参礼时所做的如出一辙。顺便说一句,手水舍里之所以留有血迹,我想是因为她在那儿洗过手,杀害了兰子氏因而被弄脏的手。”
“即便如此,也未免太大胆了吧。而且她还和甲子婆婆说过话。”
“毬子姑娘是怎么与兰子氏相识的?”
“那个么……啊,是演戏……”
“也许只是业余演出,但毬子姑娘的演技至少应该比一般人强。换言之,她具备这方面的素养。”
“马头观音祠之所以成为犯罪现场,是因为毬子小姐要在那里伏击兰子氏吧?”
“是,就算兰子氏走过了祠堂,说一句想给你看样东西,他也会折回来。兰子氏对石碑上的文字很感兴趣,这样的人,如果告诉他祠堂里有稀罕物,他会毫不起疑地来探个究竟吧。”
“趁这机会,凶手从后面靠近、击打了他的后脑?”
“嗯,不过在那之前,她应该慎重地打听过,兰子氏从车站来媛首山的途中,有没有遇见过谁、说过什么话。如果接触过什么人,当然得事先有个了解。兰子氏不爱和人交往,一般不会有问题,但我想她一定会考虑以防不测。”
“所以毬子小姐知道东守有入间巡警在,也知道那是一位’年轻的巡警先生‘啊。”
“和竹子小姐等人一样,她也注意到北守的鸟居口有巡警潜伏。她准是心存戒备,担心东守也有人,所以我认为她对这一点特意做过确认。”
“那么击打兰子氏的凶器呢?”
“凶器是斧子吧,不过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击打过猛,就会出血把衣服弄脏。”
“所以……”
“对,所以他的头被砍下来时还一息尚存。让对方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脱掉他的衣服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因为杀害兰子氏的最大动机无非是想获取他的衣物,这比让大家误认他的尸体是长寿郎更为重要。兰子氏’虽是男性,但肌肤白皙,体态也很纤细,怎么也看不出是二十三岁的男人‘,所以就算是身为女性的毬子姑娘,想必也能穿这身衣服吧。只是,鞋子似乎不太合脚,登上媛守神社的石阶后,她忍不住漏出一句实话,’尺寸虽小毕竟是男式的鞋,所以就是穿不惯啊‘。”
“鞋子确实和衣服不同,不容易蒙混过关。”
“伊势桥医生指出过,凶手’急着把头砍下来,甚至连人断气都等不及‘,现在我们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剥下衣物,正和这种状况相符。”
“那么刀城先生认为,毬子小姐杀害兰子氏只为了穿上他的衣服,冒充江川兰子吗?”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她脱险。当然恰好在那时,两人之间出现了种种不和,因而可以认为其中存有某种导致杀意萌发的因素。也许正是因此,毬子姑娘杀害兰子氏时并没有怎么犹豫。”
“可不是吗,我觉得有一些只有她俩才明白的隐情。”
“关于秘书的事,当斧高君担心自己能否取代毬子小姐胜任这份工作时,兰子小姐说,江川兰子这位作家也太依赖毬子姑娘了,环境对兰子氏而言太过舒适,但对毬子姑娘来说不是好事。而且她甚至断言,毬子姑娘明明有能力成为作家,但她不仅没有机会,还被兰子氏剥夺了机会、扼杀了萌芽。随后她总结说’假如两人的关系那样持续下去,也许会变得更为紧张……‘。可以认为此处隐藏了凶手毫不迟疑杀害兰子氏的动机。”
“噢……这么一来我心里稍稍明朗了一些。对不起,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哪里,这件事其实很重要……之后高屋敷巡警在犯罪现场让众人确认身分时,藏田婆婆明明在前婚舍念过经,但在马头观音祠里却什么也没做。只吊唁毬子姑娘的遗体,而长寿郎氏的遗体则不管不顾,这也反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
“另外,藏田婆婆对长寿郎氏的死没有显出过多的悲伤,斧高君把这理解为她太悲伤了,但实际上是因为长寿郎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这从富贵夫人的言行中也能窥得一二。亲族会议上,当斧高君是兵堂先生和佥鸟郁子所生一事被披露时,她说’对我来说,自从长寿郎死后,一守家也好继承人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没有兴趣了‘。可是案发后才过了三天,’自从长寿郎死后‘的表述方式不是很奇怪吗?”
“和甲子婆婆一样,富贵夫人心里也存有’十年前‘的意识……迅速办完葬礼的理由和妃女子(男)那时如出一辙是吗?”
“是,不过葬礼之所以简陋,是因为那尸体不是一守家的人吧。”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差别对待……”
“案子的起因就是秘守家根深蒂固的差别对待……不是吗?”
为了拂去不由自主消沉下来的情绪,我不合时宜地用明快的口吻说道:
“不过,古里毬子小姐化身江川兰子真的很成功!”
“是啊。不过,还有种种证据能证明毬子姑娘冒充了兰子氏。”
然而,刀城先生只是冷静地做了应答,
“譬如,兰子小姐请斧高君到村里的餐馆吃饭,但在去之前,她不知道那里没有西餐厅。兰子氏沿商业街从喉佛口车站走来,所以就算不愿意也该看得到沿街的商店。另一方面,毬子姑娘是从滑万尾车站乘坐一守家的自备车来的,为了遮掩村民好奇的目光车上一直拉着窗帘。换言之,她没有机会看到村里的情况。”
“我本该注意到的。”
“除了秘书事务和《怪诞》的编辑工作外,毬子姑娘还要照料兰子氏的生活起居,譬如做饭、洗衣和清扫等。简直可以说就是在照顾一个单身男性。即使不提这一点吧,斧高君做了饭团后,她一不小心说了句,如果他当了自己的秘书,两人’每天都能做一桌好菜啦‘。另外,长寿郎氏在信中屡次提到斧高君的事,不仅夸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孩子‘,甚至还写到他’也许有写小说的才能‘。这些都是真的吧,但正如我刚才指出过的那样,有书信往来的明明是毬子姑娘,但在兰子小姐和斧高君的对话中,却比比皆是’我从长寿郎少爷的信里得知‘之类的台词。”
“因为对方是孩子,所以不知不觉就大意了吧。”
“斧高君烦恼自己该不该留在一守家时,兰子小姐告诫他’一家人总是应该住在一起‘后,又说这话轮不到她这样的人来说。与其说这是孑然一身的江川兰子氏的感言,还不如说是离家出走的古里毬子姑娘的反应吧。同样的失言,在斧高君恐惧淡首大人作祟、或者说感觉自己的人生被随意摆布的时候也出现了。兰子小姐对当时的斧高君说’如果是我就一定会冲出家门——‘,话到一半没说下去。这也像有过实际经验的毬子姑娘会说的话,不是吗?”
“果然不管想冒充谁,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
“嗯,要说细节的话还有很多,譬如明明对石碑上记载的文字很感兴趣,但斧高君要带路时她却有别的请求;在仅来过两次的媛守神社石阶上,她说果然还是喜欢站在这里看风景——小时候应该来过吧;明明刚来村子没多久,就能准确地把握秘守家众人的性格。但最不自然的是,人在村里的兰子小姐实在太擅长交际了,虽说兰子氏不爱和人交往只针对出版业界,尤其是文坛。”
“因为她毕竟很在意搜查情况吗?”
“我认为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对毬子姑娘这样的人来说,老老实实地呆着是件痛苦的事。所以她甚至干起了侦探活,却没有意识到这不像兰子氏的行事风格。”
“哦?”
“就是那个’无头尸的分类‘啊。”
“但是,那为什么……”
“虽说江川兰子氏和古里毬子姑娘一直在《怪诞》杂志发表耽美类作品,但原本兰子氏致力于怪奇幻想小说,毬子姑娘的志向则是本格侦探小说——这个背景在本文有明确记载。那么,想到做’无头尸的分类‘、不费多大周折就能完成的会是哪一位呢?”
“这是在自掘坟墓啊。”
“做那种分类,是为了再三给警方造成一种印象吧,即加害者与被害者互换的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
“结果却适得其反。这么说,纮弍少爷被杀是因为他威胁了兰子小姐吗?”
“应该没错吧。不过求婚的事也许是真的。但我想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不是一种求婚的态度,而是某种更为卑劣的做法。斧高君目睹了那一幕,据他说兰子小姐当时面对着石阶,所以想必兰子小姐已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她向纮弍氏说明情况,约定半夜在媛神堂见面后,为蒙蔽斧高君演了一出好戏。”
“砍下纮弍先生的头、扒下衣服丢入森林,无疑只是单纯的伪装;而且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的尸体被处理得很草率。但为什么要在现场放上长寿郎少爷的头呢?”
“那是因为她听了一枝夫人的话,担心这样下去斧高君的继承人问题会变得纠缠不清吧。我想兰子小姐至少对斧高是诚心相待的。秘书的事也好,建议他留在一守家也好,无不如此。”
“说得也是啊。”
“只是……如果斧高君知道真相,会不会因此而原谅她就不好说了……”
“那个嘛……”
“好了,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
“在第三件命案中,兰子小姐也犯下了错误。”
“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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