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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假面饭店》

_5 东野圭吾(日)
  「那不是客人,是刑警。」
  「刑警?」山岸尚美蹙起眉头。
  「而且是辖区刑警。那家伙来这里干嘛……」
  电梯门开了。新田说了一句「失陪」就进去了。
  抵达十楼后,大步走向 1015 号房。房间在走廊的中段。新田用拳头敲门。「来了。」听到门里传来悠哉的声音。
  门一开,中年男子的圆脸探了出来。笑容可掬。
  「你果然来了啊。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刑警要乔装成住宿客人喔。」新田走进房间,一边环顾室内一边问。单人床上放着包包和外套。
  「你当然没听说啰。因为我是以私人身分来的。」
  「私人身分?」
  「上面不是叫我和新田先生搭档吗?明明是搭档办案却甚么事都不让我做,实在闷得很难过,所以我就想亲眼来看看这个现场。不过光是看外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干脆办了手续,订了一个房间。哇,果然很豪华啊。打从当年结婚典礼以后,我就没住过这种高级饭店了。花大钱果然很值得。新田先生这身打扮也有模有样,很适合你喔。真厉害啊。」圆脸男的眯眯眼眯得更小了。
  男子姓能势,是品川署的刑警。第一起命案发生后,在品川署设立特搜总部时,能势奉命和新田搭档查案。
  新田对能势的第一印象是,愣头愣脑的大叔。说起话来有点混着北关东腔的感觉。动作迟缓,常常让人看了很焦急。虽然潜入饭店卧底侦查让他心情很沉重,但新田觉得能和这个男人分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新田挥挥手,宛如要挥掉能势的夸赞之词。
  「你应该还有其他很多事要做吧。我认为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悠哉的时候。」
  「事情办完,我当然会立刻回署里去。」能势把包包拉过来,拿出记事本;像电视里刑警用的那种包着咖啡色皮套的记事本。
  「甚么事?」
  「关于被害人的男女关系,我掌握到有趣的线索。还没向上司报告。我想第一个先来通知新田先生。」
  「哪一个被害人?」
  面对新田的质问,能势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冈部哲晴先生,第一个被害人。我可是品川署的人喔。」
  「啊……对哦。」
  因为满脑子都是饭店的任务,新田对各个案件的印象越来越稀薄。新田和能势,确实被奉命调查第一个被害人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但在开始查访前,新田就奉命进入饭店卧底调查。
  「冈部先生的住处附近,有一间他常去的居酒屋。那里的店员──」
  「不,请等一下。」因为能势看着记事本开始说,新田连忙制止。「你向我报告也没用啊。」
  能势眨了眨眯眯眼。「为甚么?」
  「为甚么?因为你有其他对象了吧?」
  「其他对象?甚么人?」
  「和你新搭档的人啊。应该有人接任我的位置吧。」
  但能势一脸困惑地轻轻摇头。
  「没有,我的搭档到现在还是新田先生。我没有接到和别人搭档的指示。」
  新田看着那张圆脸。
  「即便如此,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你和我的搭档关系解除了吧。」
  能势稍微睁开眯眯眼。「您收到解除命令了?」
  「不,我没有收到命令……」
  能势一听,露出满脸笑容。
  「既然这样,我们的关系就是持续中啰。欸,总之你先听我说嘛。话说那个冈部先生常去的居酒屋,有店员记得冈部先生和一个女人来过店里。是今年夏天的事。两人相当亲密的样子,店员还以为他是带着太太来。这是因为呢,买单的时候是那个女的付钱,她从自己的包包拿出钱包。这也难怪店员会以为他们是夫妇。」
  新田干脆往床上坐下,因为这名辖区刑警看似不想停止报告。
  「我觉得那个女的一直没有浮上台面很奇怪。既然是亲密到会被人误认为夫妻的关系,应该会以甚么形式出现才对。」
  「可能不想受到牵连吧。」新田不加思索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八成不是正常的情侣。我认为关系非比寻常,也就是外遇。」
  「人妻啊。」新田耸耸肩。「有可能。」
  「结果我调查了一下就知道了,被害人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听说他从不和可能会逼他结婚的女人上床。就这层意义来说,人妻或许正合他意。」能势说完后,自己很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全部,都是你调查的?」
  能势摸摸头发稀疏的头。
  「因为我只有到处走访调查的本事。不过能找到居酒屋,多少也是因为我对那一带很熟。这有甚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打从进入这间饭店卧底侦查以来,新田连想都没想过,辖区的刑警在做甚么。
  「好了,那我要走了。」能势拿起外套。
  「去哪里?」新田问。
  「回署里去。因为我还有后续的查访要做。我要查出这个人妻的真面目。」
  新田摇摇头。「查这种事没有用啦。」
  能势大感意外地噘起嘴巴。「没有用?怎么说?」
  「第一起命案,犯人用钝器殴打被害人以后,用绳子勒他的脖子。可是现场没有这个钝器也没有绳子。也就是说,两者都是犯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女人要杀男人的话,准备钝器和绳子太不自然了。若女人要准备凶器,首先一定是刀子。」
  「啊!」能势发出佩服的赞叹声。「经您这么一说,很有可能耶。」
  「所以说,找那个女的根本没有用。」
  「嗯。」能势短促沉吟。「不过,还是找找看吧。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新田叹了一口气,在心中痛骂:随便你。
  「那这个房间怎么办?你不住了吗?」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这么浪费。我打算深夜再偷偷回来这里。难得订了这个房间,我要睡在这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床上。」能势拿起桌上的钥匙卡。「新田先生,您在这里好好休息哦。这个房间是自动门锁吧?只要关上门就会自动上锁了。那么回头见。」
  「啊,能势先生,等一下。」新田叫住他。
  能势门开到一半,转过头来。新田看着那张圆脸问:「负责调查手嶋的人是谁?」
  「手嶋……是手嶋正树吧。」
  「对。」这不是废话吗!但新田把这句话吞回去。「是谁负责调查的?」
  「呃,这我不太清楚……我回去查查看吧?」
  「不,不用了。您请慢走。」
  「哦。」能势点点头,走出房间。新田盯着门看,但脑海里浮现的是:双颊消瘦苍白的脸,嘴唇很薄,眼神不带感情。
  新田之所以盯上手嶋正树,是因为对被害人冈部哲晴的生活情况感到怀疑。他的客厅摆了一台六十吋的液晶电视,柜子上陈列着法国巴卡拉水晶、瑞士法兰克穆勒的手表,衣柜里挂着十几件亚曼尼。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上班族。
  经调查发现,这些奢侈品都是在这一年之内买的,而且都是现金支付,但查了冈部的银行账户,却不见大笔金额入账的痕迹。
  冈部哪来的这么多钱?此时新田盯上的是,冈部在公司里的所属部门──会计部。
  新田果然猜对了。拜托公司进行内部调查之后,发现这一年里出现多达二十几次的可疑款项支出,总金额更高达一亿圆。清查传票之后,发现主管们的印章被擅自盗用,伪造了很多传票。移花接木的手法相当巧妙,若不仔细查核,很难发现是经办人员动的手脚。
  会计课课长的双鬓汗水直淌地表示,应该是冈部哲晴盗用公款。
  但是新田深入思索,没有其他人能操控帐务吗?倘若冈部盗用公款一事有共犯,那么冈部在这起命案中丧生,对于共犯是相当有利的事。
  让新田浮现这个推理的是,与冈部同一个职场的手嶋正树。手嶋是比冈部大三岁的前辈,他的职位比冈部更容易做假帐。现在看起来很老实,但据说两年前可是沉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很快地,新田就找上手嶋。他住在练马区的住宅区,公寓十分老旧,房间的壁纸都褪色了。而且他的房间与冈部不同,完全找不到一件奢侈品。
  理所当然,手嶋也知道命案的事。冈部趁业务之便盗用公款一事,也从会计课课长那里听说了。
  「这一切都让我难以置信。光是冈部被杀就已经够惊人了。」手嶋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新田想查探手嶋和冈部的关系,于是继续问,关于命案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和冈部有没有私交?
  但手嶋的回答始终如一:和冈部没有私交,工作上也是完全分工,完全没有察觉到冈部做假帐。对于冈部的私人领域也一概不知。
  「虽然我也不是社交型的人,但他的人际关系也不太好,几乎没有和他交情好的人。」手嶋低声地说。
  新田决定确认不在场证明,于是问他十月四日晚上在哪里?
  手嶋说,他在家里。新田追问,有谁能证明吗?他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有人能证明。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说当时接到一通电话,而且不是手机,是室内电话。
  「打来的是我以前交往过的女友,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就随便聊了一下,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那是八点左右的事。
  电话是传真电话两用的机器。
  「我和前女友交往的时候,这一带的讯号很差,手机常常打不通,所以就用这支电话联络。因此那时候她才打这支电话来吧。」手嶋回答的时候,嘴角露出浅浅的得意笑容。
  手嶋的前女友名叫本多千鹤。经新田的查证,十月四日晚上八点左右,本多千鹤确实用自己的手机打过电话来。那时她身边有女性友人在,新田也去问了这位女子。女子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此外,通联纪录也证明了他们所言不虚。
  从手嶋的住处到命案现场,不论搭乘哪种交通工具都要一小时以上。一旦相信这个不在场证明,手嶋就不可能犯案。
  但新田还是无法释怀。他耿耿于怀的疑点有两个。第一点是,有人打一一○报警。这通电话确定了犯案时间,也成了手嶋不在场证明的要因。报案者没有报出姓名也很可疑。说不定是手嶋自己报的案。另一点是,道别时,手嶋的表情。
  那时手嶋的表情彷佛在说──你有本事解开这个谜,那就解解看吧!
  不过这或许是个天大的误会。撇开第一起命案不谈,第二起和第三起都和手嶋无关,而且也无法解释那串数字。
  新田双手在头上乱搔,觉得自己好像迷路走进死胡同的小虫。

  帮一名貌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办完住房手续后,尚美望向饭店大门,门僮正在带领一名女子进入饭店。这名女子戴着墨镜,右手拄着拐杖。那种小心翼翼的举止是视障者特有的。
  尚美不由得眉头轻蹙。因为旁边就有个门房小弟,但偏偏是关根刑警乔装的冒牌货。果不其然,关根从女子手中接过行李之后,便推着女子的背,催促人家快走。根本完全不了解,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被人推着背会有多么不安。
  门房领班杉下看到这一幕,立刻跑上前去,向冒牌门房小弟打声招呼便接过行李包,请他离开这名女子。然后杉下牵起女子的手,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臂后,缓缓地迈开脚步。看到女子的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尚美也松了一口气。
  杉下引导她走到柜台。因为戴着深色墨镜,看不清她的脸,但肌肤的感觉看来是六十岁左右,身材苗条,姿势端正,一袭深灰色套装更衬托出她的高雅气质。颈部绕着丝巾,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有一半已经灰白。
  「这位是片桐女士。已经预约房间了。」杉下对年轻的柜台人员川本说。
  「片桐女士,您好。请您稍待一会儿。」
  正当川本要开始办理住房手续的时候。
  「请等一下。」眼睛看不到的女士轻轻抬起左手。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相当柔和。
  「有甚么事吗?」川本问。
  老妇人缓缓地环顾左右之后,将左手伸向尚美。这只手戴着白色手套。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这位帮我办手续?」
  啊?尚美轻声惊呼。结果老妇人笑了。
  「是一位小姐啊?那就更好了,我想麻烦妳帮我办手续。」
  川本一脸纳闷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尚美也一头雾水。
  「对不起哦,我不是不喜欢妳。」老妇人语调沉稳地向川本致歉。「我只是相信缘分和直觉。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老人家的任性要求?」
  川本眨眨眼睛,看向尚美。尚美点点头,对老妇人说:
  「没问题,让我来为您办手续。」
  「不好意思哦。」老妇人摸着柜台的边缘,移动到尚美前面。「小姐,妳叫甚么名字?」
  「我姓山岸。」
  「山岸小姐啊,我会记住的。」
  「住宿登记表怎么办?如果您愿意,我来帮您代写吧?」
  「我自己能写。只要告诉我要写在哪里,我能写上我的姓名和住址。」
  「那么请您写在住宿登记表的背面好吗?」
  「好的。」老妇人将拐杖的把手挂在柜台边。
  「这是住宿登记表。」尚美牵起老妇人的右手,把住宿登记表放在她手中。她以双手触摸,确认纸张的大小。看到她把单子放在自己的前面以后,尚美接着说:「这是原子笔。笔盖拿掉了,请小心使用。」将原子笔放在她的右手。
  「只要写姓名和住址就可以吧。电话号码呢?」
  「方便的话也麻烦您写上。」
  老妇人点点头,一边以左手确认住宿登记表的位置,一边以右手开始写。她的背脊打得很直,没有低下头去。戴着墨镜的脸对着尚美。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写超出单子的范围,姓名与住址,还有电话号码都横写得很整齐。姓名是片桐瑶子。知道住址在神户时,尚美有点意外,因为老妇人说话的语调并没有关西腔。
  「好了,这样可以吗?」
  「非常好。请您稍等一下。」
  尚美开始操作终端机,片桐瑶子是三天前预约,希望住可以抽烟的单人房。这又让尚美感到意外,因为这个年纪的女性顾客,大多希望住禁烟房。
  「让您久等了。片桐女士,您从今天起要住一晚单人房对吧?」
  「没错,麻烦妳了。」
  「那么我们准备了 1215 号房,钥匙卡会交给门房小弟。」
  尚美对杉下使了个眼色,将钥匙卡交给他。杉下和刚才一样让老妇人挽着自己的胳臂,缓缓地迈开步伐。只要交给他,接下来就没问题了。杉下也会把钥匙卡的使用方式告诉她。
  正当松了一口气时,尚美觉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新田。新田的视线望向远方,落在片桐瑶子的背上。
  「你们刑警的会议结束了啊?」
  但新田没有回答尚美的问题,依然看着片桐瑶子。
  「你对那位客人很好奇?眼睛不方便的人也会来住饭店喔。」
  这时新田终于把视线转向尚美。眼神里充满警戒。
  「我想也是。我们警察也会碰到视障者。」
  「既然如此,不用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吧。」
  「我只是观察一下,因为对某个东西感到很好奇。」
  「所以到底在好奇甚么?」
  「手套。」
  「手套?」
  「那位妇人戴着白手套喔。两手都戴。」
  「我知道啊。这有甚么问题呢?」
  「以我的经验来说,」新田继续说:「视障者不太戴手套。对他们而言,触觉和听觉一样是重要的信息来源。手套只会妨碍手感的辨认。此外,他们常会担心自己因误判而摸到湿的东西。手套一旦湿了就很难干,感觉很不舒服。」
  听完刑警的说明,尚美不断眨着眼睛。他说得很对,确实如此。
  「不过,」尚美说:「或许那位客人有甚么特殊情况,譬如手上有伤或是痣,想要遮起来。」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我并不是认定她有问题,只是觉得有点怪。因为怀疑是刑警的工作。」
  「那么新田先生,你在怀疑那位客人甚么呢?」
  「这个嘛,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她的举止不像盲人而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在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真的。」
  新田说得拐弯抹角,尚美从正面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那位客人假装眼睛看不见?为甚么要这么做?」
  「天晓得。」新田偏了一下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才想要留意这个人。毕竟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假扮成视障人士。」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新田撇了撇嘴角。「总比有欠考虑来得好吧。」
  正当尚美怒气冲冲瞪着他,一旁的电话响起。川本快速接起电话,但说没几句便呼叫:「山岸小姐。」
  「门房的杉下先生打来的。他说刚才那位客人希望妳去一下。」
  「电话给我。」尚美和深感兴趣盯着她看的新田对望一眼后,转过身背对他,拿起话筒贴在耳朵。「我是山岸,怎么了?」
  「不好意思。刚才的客人说要换房间。」
  「有甚么问题吗?」
  「我也不太清楚。客人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杉下说得含糊其词。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和客人一起等我。」
  「好的。」
  尚美挂断电话,对川本说:
  「找找看十二楼立刻可以入住的房间。找到以后,用简讯把房间号码等数据传给我。」
  「好的。」背后传来川本的回答,尚美拿起通用钥匙卡。
  离开柜台走向电梯时,背后有脚步声追来。
  「我也去。」新田和她并肩走着。「是刚才那位老妇人吧。我来这里卧底就是为了调查诡异的客人。」
  尚美叹了一口气:「随便你。」
  电梯门开着,两人一起进去。新田按下十二楼的按钮。
  「客人抱怨要换房间是常有的事吗?」
  「经常发生。像昨天也有一间明明是禁烟房,但客人说有烟味,就帮他换到豪华套房了。」
  「咦?原来想要以便宜的价格住高级房间,用这一招就行了。那位老妇人的目的该不会也是这个吧?」
  由于新田的语气很认真,尚美不由得睁大眼睛。面对身障人士,大部份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内心。因为人们总认为,身体有残疾的话,精神会格外美丽。可是这个刑警不同,他认为不见得身障人士就不会使诈。不,他根本就怀疑对方是否真的是身障人士。
  尚美心想,这可以看成这个人心态扭曲;但相反的,也可以说是不以貌取人,具备公正的态度。或许这是身为警察必备的资质,也是这个人的优点吧。
  「我的脸上沾了甚么吗?」
  「没有……你们在追查的案子,凶嫌也有可能是女性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此回答后,新田状似后悔地皱起眉头。因为这等于承认了女性的可能性很低。
  电梯抵达十二楼。门一开,尚美便率先走了出去。
  1215 号房的门是开的,杉下站在门口旁边。他看到尚美之所以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定是因为看到新田也跟来了。
  片桐瑶子坐在单人床上,依然戴着墨镜,手套也没有脱掉。
  「山岸小姐来了。」杉下对片桐瑶子说。
  原本低着头的老妇人,微笑抬起头来。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没有在生气,尚美放心多了。
  「让您久等了。这个房间有甚么问题吗?」
  片桐瑶子显得有点尴尬,轻轻摇摇头。
  「对不起,这个房间有点不适合我。能不能让我看别的房间?」
  「是甚么地方让您不满意吗?」
  「这个啊,实在很难启齿,因为太吵了。如果只是有点吵,我还可以忍耐,可是这个房间实在是……」
  「太吵了?……有甚么声音吵到您吗?」尚美竖耳倾听。隔音设备做得十分完善。虽然前面就是马路,但几乎听不到车子的噪音。
  「不是声音。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片桐瑶子摇摇手,似乎有难言之隐。
  「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别客气,尽管说。我们也想尽可能解决问题。」
  老妇人面有难色地垂下头。
  「对不起哦,我不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只有一个晚上,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千万不行,您完全没有必要忍耐。那么,您希望换甚么样的房间呢?我立刻为您准备。」
  片桐瑶子再度抬起头,状似犹豫侧首寻思之后,开口说:
  「那,我就坦白说吧。不过,你们可别觉得不舒服喔。我完全没有意思要妨碍营业,也不是要为难你们。这个房间,换成别人住应该没问题。只是不太适合我这种人。」
  尚美和杉下对看一眼之后,尚美问老妇人:「这是甚么意思?」
  「是这样的,这个房间里面,有很多人在。不是坏人喔。所以不会给房客添麻烦。不过这些人的心思,对我这种人感觉很沉重。这实在有点难受。」
  尚美终于明白片桐瑶子在说甚么。新田似乎同样也察觉到了,立刻在尚美的后面问:「意思是有鬼吗?」尚美有点吓到,因为不晓得新田站得这么近。
  「并不是……鬼喔。不过这样说比较好懂。只是我不太喜欢鬼魂这个说法。」片桐瑶子难为情地说:「真的很抱歉。这种事情对你们而言,可能只是找碴吧。」
  「不,绝对没有这种事──」说到这里,尚美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不好意思,有简讯进来,应该是和这件事有关,我方便看一下简讯吗?」
  「好啊,请便。抱歉,给妳添麻烦了。」
  尚美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川本传来的简讯。清扫完毕,现在可以立刻入住的房间,这层楼有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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