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发洩的对象。」
「我很抱歉,」库柏连忙说道;「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不,不,谁会去冒犯一个时空技师?你只不过是听到别人都这样说罢了,
不是吗?他们说,『和时空技师一样冷血』,是吧?他们说,『时空技师打个呵
欠——几兆的人全都变了。』 可能还有不少这样的成语。库柏先生,你的感想是
什麽?讲出这些话是否让你觉得自己更加老练?你觉得变成一个大人了?变为
永恒时空的一位重要人士了?」
「我说我很抱歉。」
「好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当上时空技师还不到一个月,而我个人还没
引发过任何一次现实变革。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第二天,资深计算师推瑟尔呼叫安德鲁.哈兰到他的办公室。
他说道,「孩子,你想不想进行一回 M.N.C.?」
时机来得太巧妙了 。整个早上 ,哈兰都因为时空技师所涉及的工作性质而感
到胆怯与疑惑;他在心裡孩子气地大喊︰我还没有作过任何坏事,所以别骂我。
这代表著时空技师的工作应该是错的 ,不过因为他的资历太浅 ,还不能作为
这项罪行的共犯,所以他没有道理受到别人的责难。
现在他珍惜著这次机会,并将先前的藉口全都抛诸脑后。这会是他的忏悔。
他会向库柏说︰「没错,因为我作了一些事情,几百万人将会有全新的人生,而
且这是必要的,我以自己所引发的变革为荣。」
因此哈兰高兴地说,「我准备好了,先生。」
「很好。很好。你听了应该会很高兴,孩子,」(他又吐了一口烟,手上刁
著的香烟正放著红亮的微光)「你先前所作的每一项分析,经过检验之后,都呈
现出高阶的精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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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先生。」(哈兰心想,现在他口中提到的已经是「分析」了,而
非先前的「推测」。)
「你相当有才华。令人激赏,孩子。我在找寻一些重大的事件。我们现在可
以从这件事开始,就在 223 世纪。你曾描写到,一个汽车离合器锁死的事件,
将产生必要的路径分叉 ,却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后遗症 ,这经过验证之后是完全正
确的。你愿意引发这件离合器锁死的事件吗?」
「我愿意,先生。」
这是他身为时空技师生涯中的第一块里程碑 。在此之后 ,他再也不会是一个
佩有玫瑰红色徽章的人了。他处理过现实。他从 223 世纪裡头抽出几分钟的时
间来作修正 ,而它的直接结果 ,将使一个年轻人错过一堂他原本该去聆听的机械
工程课程。后来,这位年轻人将不会进入太阳能工程产业,也因此造成一项非常
简单有效的装置,将整整延后十年之后才会开发出来。令人惊讶地,这竟会使得
224 世纪发生的一场战争,在这个现实当中自然消失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就算有一个人的人生就此而改变 。新的人生也与原来一样
符合人性,像原来的人生一样地快乐。如果有些人的生命因此而缩短,但有更多
人的生命却因此延长了 ,而且还能过得更加幸福 。在新的现实中 ,一件文学巨作 ,
或一个人的智慧与情感某项纪念因而消失 ,但这些複本依然保存在永恒时空裡的
图书馆。新的现实中,许多新的创造也由此产生。
不过就在当晚 ,哈兰却因情绪激动而在床上翻覆了好几个小时 。后来当他终
于昏沉入眠时,他作了许多年都不曾作过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是他新生涯的开场有些不甚满意 ,过了一个物理年之后 ,哈兰还是在永
恒组员中以「推瑟尔的时空技师」而闻名,略带点酸意的人,则帮他冠上了「神
奇小子」或「永不出错先生」的封号。
他和库柏的相处也变得自在了。他们从未成为真正的朋友。(如果库柏真的
想要表现出他的友谊,哈兰可能反倒吓得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他们相处得还
不错,而且库柏对于原始时代历史的感兴程度,也变得和哈兰不相上下了。
有一天,哈兰对库柏说道,「听好,库柏,你能不能明天再过来。我这个星
期内必须上移到 3,000 世纪,去进行观测的检验,而我必须去见的那个人只在
今天下午有空。」
库柏的眼神亮起,「我能一起去吗?」
「你想去?」
「当然。除了过去从 78 世纪被他们带过来之外,我还从来不曾搭过时空
壶。而上一回,我根本都不晓得发生什麽事。」
哈兰习惯使用 C 竖井裡的时空壶。在不言自明的规矩中,这座时空壶是时
空技师所专用的,让他们在无穷尽的世纪之间穿梭。库柏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
光,跟著时空技师来到竖井。他毫不犹豫地踏入时空壶,并在完全圆型的内模具
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27
当哈兰启动了时间力场 ,并且让时空壶开始运作时 ,库柏脸上露出夸张的惊
讶表情。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说道。「出了什麽问题吗?」
「没有问题。因为你并不是真正地在运动,所以不会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你
只是由时空壶所在的时间延伸线裡,受到力场的牵引。事实上,」 哈兰以授课的
语气说道。「你和我都不重要,无论我们的形体为何。可能上百个人使用这同一
座时空壶 ,以各种不同的速度沿著不同的时间方向上下移动 ,彼此错身而过却没
有任何感觉。一般宇宙裡的定律,在时空壶的竖井内并不适用!」
库柏的嘴角微微上扬 ,使得哈兰心裡直犯滴咕︰这小子正在学习时间工程学
的相关知识,对这方面的技术细节晓得比我还多。我最好别再多说,免得让他看
我笑话。
他陷入沉默之中,阴鬰地看著库柏。这位年轻人的鬍鬚已经留了整整一个
月。它以下垂的弧线挂在嘴唇之上,构成一条时空组员们所称的玛兰松鬍线。据
信,玛兰松是时间力场的发明人,而在他留下来的唯一一张失焦的照片上,他的
面貌就呈现出这样的造形。这种鬍形是时空组员当中所流行仿傚的模样。
库柏的眼睛直直盯住一串数字,那是显示他们所经过的世纪数目。他说道,
「这座时空壶最远曾经上移到什麽时代?」
「他们没有教过你吗?」
「他们几乎不讲时空壶。」
哈兰耸耸肩。「永恒时空没有止境。时空井可以到达永远的时间。」
「你曾经上移到多远?」
「这一回将会是我最远的上移旅程。推瑟尔博士曾到过 50,000 世纪。」
「时间之父呀!」库柏低声说道。
「那还不算什麽。有些时空组员曾经上移到 150,000 世纪。」
「那是什麽样的世界?」
「什麽都没有,」哈兰闷闷地说道。「还有许多生物,但没有人类。人类已
经不见了。」
「死光了?还是被扫灭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清楚真正的答案。」
「能够做什麽改变,来防止这件事的发生吗?」
「嗯,从 70,000 世纪开始——」哈兰突然住口。「噢,看在时间的份上。
换个话题吧。」
要说时空组员之间有什麽禁忌的话题,那就是「隐藏的世纪」,也就是从
70,000 到 150,000 世纪之间的时间。这是大家非常少谈到的话题。在哈兰和推
瑟尔最密切合作的那段时日 ,他曾有一度向推瑟尔问到 ,为什麽时空组员无法进
入到这数万个世纪内的时间之中。
连结永恒时空和一般时间的门无法开启。为什麽?没有人知道。
哈兰从推瑟尔某些不经意的话中,猜测到时空组员曾经想对 70,000 世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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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现实作些变革,但由于缺少了 70,000 世纪之后的适当观测,能作的事情其
实并不太多。
有一回,推瑟尔曾经笑著说,「我们总有一天能办得到。现在,七万个世纪
已经足够我们忙的了。」
听来不是很具说服力。
「150,000 世纪之后的永恒时空发生什麽事?」库柏问道。
哈兰叹了一口气,很显然地,这个话题还是避不掉的。「没有什麽,」他说
道。「时空分区依然存在,但自 70,000 世纪之后就没有时空组员了。时空分区
一直延续了数百万个世纪,直到所有生命都消失,也一直到太阳变成了一颗新
星。永恒时空没有尽头。这是我们为何称它叫作永恒的原因。」
「那麽,太阳真的变成了新星?」
「当然。若非如此,永恒时空就无法存在了。太阳新星是我们的能量来源。
听好 ,你知道建立时间力场需要耗费多少能量吗?玛兰松第一次建立的力场 ,从
终极过去时间到极限未来时间,空间仅能容一个火柴头,并且只维持了两秒钟,
但那就得耗掉核能发电厂一天的输出量 。他们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 ,才建立起
头髮厚度的稳定时间力场 ,直到能够汲取新星的能量后 ,我们才能够建立大小足
以容纳一个人的力场。」
库柏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他们能够让我获知重点,而不是要求我去学方程
式和时间动力学,并多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如果我活在玛兰松的时代——」
「那你就学不到任何东西 。他活在 24 世纪 ,但永恒时空直到 27 世纪末才
开始。你知道,发明力场和建造永恒时空并不相同,而且,即使在 24 世纪裡头
也毫无迹象显示,同时代的人对玛兰松的发明有任何真确的认识。」
「那是说,他超越了自己的年代。」
「可以这麽说 。他不只发明了时间力场 ,还描述了实现永恒时空可能性的关
系式,除了现实变革之外,他几乎预测出这门科学未来在各个方面的发展。非常
接近了——我想我们已经到了,库柏。你先走。」
他们走出了时空壶。
哈兰过去从未见过资深计算师拉班 .推瑟尔生过气 。人们总是认为他完全不
动情绪 ,缘于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故乡世纪的确切数字 ,以致于成了一个永恒时
空裡不带感情的完美配件 。人们说他的情绪在年轻时就已经萎缩 ,内心早就託付
给永远在他裤子口袋裡头的那个掌上型计算机之上。
推瑟尔从来不否认这些传闻。事实上,大多数的人也都猜想,连他自己都愿
意相信这些奇谈。
因此在推瑟尔的怒火烧得他承受不住之时 ,他居然还能够想到 ,原来推瑟尔
也是有脾气的。他心想,在这场情绪暴发平息之后,推瑟尔是否会不好意思地回
想到 ,自己那犹如计算机一般的冰冷之心竟会背叛了他 ,让他那瘦弱的筋骨扭曲
颤抖,身上血管因著愤怒而浮出表皮而涨起。
推瑟尔以他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时间之父呀,孩子,你是全时理事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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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吗?你是来这裡下命令的吗?是由你来告诉我做什麽 ,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做
什麽?现在,你自封为时空旅行的亲切导游吗?」
「回答我 ,」 他将更多的诘问谴责 ,丢入这只沸腾不已的大锅之中尽力搅拌 。
最后他说道,「如果你下次敢再随便把人带进时空之壶,我会让你下半辈子
只能去修水管。知道了吗?」
脸色苍白的哈兰,勉力地把自已从羞愧的深渊中脱身而出。「从来没有人告
诉过我,不能带新人库伯进入时空壶中。」
这句话一点都缓和不了老人的火气。「这是哪门子的双重否定藉口,孩子?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让他喝到烂醉如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把他
理成个大光头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 ,不淮用锐利的塔夫长矛把他杈起来当成肉
串烧烤。时间之父呀,孩子,人家有告诉过你能够对他做什麽事吗?」
「你告诉过我,要我教他原始时代的历史。」
「那就成了。不淮做多馀的事,」 推瑟尔将香烟丢到地上,恶狠狠地踩著烟
屁股,彷彿那是他一生中最痛恨敌人的脸。
「我只想要提出一点,计算师,」哈兰说道。「在目前许多世纪的现实中,
许多方面都与原始时代的历史有或多或少的类似与雷同的部分。我原本想要带
他,来到那些一般时间的分区去,当然,是要在时空计划书的严格限制之下,作
一种力场之旅的示范。」
「什麽?听好,你这自以为是的笨蛋,以后不淮再向我要求任何东西。就这
样了。教他原始时代的历史就可以了。不淮作力场之旅。也不淮作任何实验。否
则接下来,你还会一直向他展示如何作现实的变革,那还像话吗?」
哈兰用乾燥的舌头舔著乾燥的上唇,不满地低声咕哝。最后,他总算获淮离
开这个火爆的现场。
他花了好几个星期才逐渐抚平这次的心理创伤。
【第三章译注与对照】
* 原始时代(Primitive)︰故事术语。
* 物理年(physioyear)︰半科幻名词。
* 布林斯里.薛瑞丹.库伯(Brinsley Sheridan Cooper)︰人名。
* 维科.玛兰松(Vikkor Mallansohn)︰人名。
30
Chapter4——计算师
哈兰在担任了时空技师并离开推瑟尔之后的两年,再度进入了 482 世纪。
他发觉环境似乎变得相当陌生。
这裡没有变。变的是他。
两年的时空技师生涯,对他的改变非常大。就某方面来说,他的心裡多了一
份稳定感。他再也不需要去学另一种新的语言,也不用随著每回新的观测计划,
而不断地重新适应新服饰和新的生活型态 。但在另一方面 ,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退
隐。他几乎快忘了那种联结永恒时空专业人员之间的同袍情谊。
最重要的 ,是他培养出身为时空技师的权威感 。他的手中随时都握有数百万
人的命运,如果一个人必须因此孤独而行,那麽就让他自豪地走下去。
因此在他进入 482 世纪时,他可以冷冷地瞧著坐在桌子后方的通讯人员,
然后简短地说道︰「安德鲁.哈兰,时空技师,临时任务指派至 482 世纪,向
计算师芬吉报到,」他丝毫不理会那位中年男子对他的快速扫视。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对技师的扫视」,斜眼向时空技师的肩章一瞥,而后视
线便永远避开那只玫瑰红色的徽章。
哈兰看著对方的肩章。那不是计算师的黄色,不是生命规划师的绿色,不是
社会学家的蓝色,也不是观察师的白色。他的肩章不是专业人员的整片颜色,而
是白底的蓝色条纹。这个人是通讯人员,属于维修组裡头的次分支组织。算不上
专业人员。
而他也向哈兰来了一个「对技师的扫视」。
哈兰有些不悦地说道,「如何?」
这位通讯者立刻回答,「我正在呼叫计算师芬吉,长官。」
哈兰记得 482 世纪呈现出固质与巨大化的特徵,不过现在他看来似乎觉得
有些肮葬。
哈兰已经习惯 575 世纪裡的玻璃与瓷器构造的环境,也包括他们的洁癖。
他已经对清洁白皙的环境习以为常 ,一时还无法适应处处都有明亮的粉色接缝建
物。
482 世纪的建物以厚重的灰泥所构成 ,呈现出颜色溅洒的色调 ,而它们涂在
金属物上头的外表,更令人看了觉得反感。
甚至连芬吉也变得不一样了,似乎变得小了一号。两年前,对观察师哈兰来
说,芬吉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隐含著邪恶与权势。
现在,从时空技师的崇高与独特地位看来,这个人彷彿变得相当可悲与失
落。哈兰看著他将一串卷曲的箔片展开阅读,似乎想要尽可能地耗费彼此的时
间,好让他的访客能够多等待一分钟。
芬吉来自以能量为主的 600 世纪。推瑟尔曾经私底下向他分析过这个人。
芬吉突如其来的坏脾气 ,很容易可以解释成这位胖子情绪上的不安 ,因为身处于
31
场力运作的世界 ,所以他非常讨厌处理四周都是易碎的纯物质环境 。他蹑手蹑脚
的步伐 (哈兰清楚地记得他的猫步;过去,他常常从自己办公桌前把头一抬,就
瞧见芬吉不知何时就已静悄悄地走了过来,不发一语地从站在后方看著他的工
作。) 并不见得要将他解释成为一个阴险鬼祟的人 ,而是出于他潜意识中的忧虑 ,
自己的体重在这个物质化的环境中,是否会不小心地踏破了地板。
哈兰不禁自我优越地想到︰这可怜的家伙 ,为了让他适应这个时空分区 ,实
在太辛苦了。帮助他的最好办法,或许就是把他分派到另一个职位上。
芬吉说道,「你好,时空技师哈兰。」
「你好,计算师,」哈兰说道。
「自从你离开了两年后——」
「两个物理年,」哈兰说道。
芬吉讶异地抬头看著他。「两个物理年,当然。」
在永恒时空之中 ,一个人对于时间的概念与外部宇宙完全不同 ,但人们在这
裡依旧会变老 ,就算许多物理现象在此没有特别意义 ,但他们也无法防止身体的
变化。随著生理时间的流逝,在永恒时空裡,人们的衰老速度也与外界的一般时
间中无异。
就算是最吹毛求疵的时空组员也不会对此特别留意。大家通常都会说,「明
天见,」 或「我昨天有想到你,」或「我和你约定在下週见,」就好像在这裡
真的有昨天、明天和下週一样,而不是著眼于人们的生理时钟。而在永恒时空裡
的活动也以人类的天性来安排,并且人为制定了一天有廿四个「物理小时」,共
同虚构出白天和黑夜,今天和明天。
芬吉说道,「自从你离开了两个物理年之后,482 世纪逐渐地浮现出一场危
机。一种大家几乎都不曾预先想到的棘手问题 。我们现在需要前所未有的精密观
察。」
「你要我进行观察吗?」
「是的。就某方面说来,要求一位时空技师来进行观察,实在太浪费了你的
才能,不过你曾经表现出的观察成果,清浙又具洞察力,简直完美极了。我们现
在需要的就是这种观察。现在,我向你描述一下这当中的某些细节……」
哈兰尚未听见他口中的细节前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启 ,使得哈兰没有注意到
对方的话。
他紧紧盯著走进来的人。
哈兰从在永恒时空裡并非不曾见过女孩 。这也不是什麽难以开口的字眼 。很
少见到,但绝非从未见过。
但一位长得像这样的女孩!而且就在永恒时空中!
哈兰在好几次穿越过一般时间时见过许多女人 ,但一般时间裡头的女人对他
而言不过就是一些物体,就像是阿猫和阿狗,水壶和茶壶,张三和李四罢了。
【译
注】
她们是被观察的目标。
32
但在永恒时空裡的女孩却是另一件事。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孩!
她穿著 482 世纪上层阶级的服装样式,这意谓著她的腰部以上除了几乎透
明的材料之外 ,衣料遮蔽身体的部分并不太多 ,而她下半身则穿著及膝的轻薄裤
子。后者虽然是由不透明的材质剪裁,但仍精巧地表现了她的臀部曲线。
她的髮式是及肩的乌黑亮丽直髮 ,她的上唇打薄 ,而下唇则刻意地突显出丰
润的朱红色泽。她的上眼睑和耳垂涂上玫瑰粉彩,她的脸颊铺以乳白粉底,呈现
出年轻 (几乎是少女的)气息。宝石串起的项鍊从她的双肩垂下,发出叮噹的清
碎声响,让人不得不将眼光移动到她那优美的胸形。
她在芬吉办公室的一角坐下 ,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回 ,她深色的瞳孔与哈兰的
视线接触。
当哈兰再度留神到芬吉的声音时 ,听到计算师说道 ,「你会拿到正式的报告,
而现在,你可以使用你过去的办公室和休憩室。」
哈兰已经不记得他离开办公室的细节。他应该是走出来的吧。
他最先辨识出自己心中所浮现的情绪是愤怒 。看在时间之父的份上 ,芬吉不
该作这种事。这是不道德的。这是一种嘲弄。
他鬆开握紧的拳头 ,舒缓咬紧的牙关 。看看究竟发生什麽事!他听著自己厚
重的脚步声,走向入口接待处的那位通讯人员。
通讯人员抬起头来 ,但避开哈兰的眼神 ,谨慎地说道 ,「有什麽事吗 ,长官?」
哈兰说道,「在计算师芬吉的办公室裡有个女人。她是新来的吗?」
他想用轻鬆的语气,他想表达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然而,他的问题却如雷贯
耳般地引起对方的效应。
通讯人员感到恼火。他的眼神显示出,这似乎是所有男人都会扬起的情绪。
即使是一位时空技师,此刻也与他站在同一阵线。通讯人员说道,「你是指那个
性感尤物吗?哇噢!她是不是设计得像是力场公厕呢?」
哈兰有些结巴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通讯人员看著他,热情遽然降低。他说道,「她是新来的。她是个一般时间
者。」
「她的工作是什麽?」
一个浅浅的微笑出现在通讯人员的脸上,他斜眼看向一侧,「她应该是老板
的秘书。她的名字是诺羽.蓝本特。」
「很好。」哈兰转身离开。
隔天,哈兰第一次作了进入 482 世纪的观察之旅,不过只延续了卅分钟。
这很明显地只是一次定位之旅,好让他重新获得相关事物的感觉。第二天,他进
行了一小时半的观察,而不再继续作第三回。
他将时间花在过去自己所撰写的报告上 ,重新学习他自己过去的知识 ,温习
当代的语言,再度地适应当地的服饰。
一次现实变革衝击了 482 世纪,但它的影响不大。一个原来可以执政的政
党,现在成了在野党,但在社会的其它方面看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33
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习惯性地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报告裡所描述到的贵
族。当然,这是他以前所作的观察。
过去他拉开距离 ,从远处作了不少客观的观察 。因为他的资料是要将他们视
为阶级的表现,而非单一个人。
自然而然地 ,他的时空计划书从未要求 、也从不允许他对贵族人士作近身观
察。可能的原因,是这种与一般时间者的实际接触,已经超越了观察师本身的权
责所在。现在,他对整件事感到一种十分不耐的好奇心。
在这三天裡,他有四次碰见了那个女人,诺羽.蓝本特。起初他只注意到她
的衣服和饰品。现在他则注意到她的身长五迟六,差他半个头的高度,然而她的
身材轻巧苗条,举止带有高层的教养。她的年纪看来比第一印象还要来得成熟,
或许接近于卅岁,至少超过廿五。
她非常沉静与含蓄 ,有一次当他们恰好面对面通过走道时 ,她对他微笑之后
便快步通过。哈兰站到一旁,以免与她有所碰触,之后他便闷闷地走过去了。
但在第三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之前 ,他出于身为时空组员的一份子 ,决定必须
对此採取行动。毫无疑问地,她应该很适应她的工作。毫无疑问地,芬吉也未违
反任何字面描述的纪律。然而芬吉的这种轻率行为,却抵触了纪律与规定的精
神,因此必须有人出面制止。
毕竟,哈兰觉得在永恒时空裡,没有人会比芬吉更惹起他的厌恶感。这几天
以来,他为这件事想出了不少质疑的藉口,但后来都觉得十分难以成立。
第四天早上,哈兰要求与芬吉私下会面。他以坚定的步伐走入对方的办公
室,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竟然一开口就直接指出重点。「计算师芬吉,我建议蓝
本特小姐应该立刻回到一般时间去。」
芬吉眯著双眼。他的头示意来客就座,然后将双手握起,倚在浑圆肥胖的脸
颊之下,开口露出了几颗牙齿。「请坐,请坐。你觉得蓝本特小姐的能力不足?
不能适任吗?」
「她的能力与适任与否并不是我想说的 ,计算师芬吉 。那该是由指派她职位
的人来判断,而那个人不会是我。但你必须瞭解,她在这个时空分区中,将严重
地影响到人员的士气。」
芬吉冷冷地看著他,他心中彷彿正在评估著这位时空组员语中所含有的份
量。「她在哪一方面造成了士气的影响,时空技师?」
「你应该相当清楚,」哈兰的恼怒加深。「她的服装太过裸露。她的——」
「等等,等等。请你等一下,哈兰。你本人曾在这个时代担任过观察师。你
晓得她的服装是 482 世纪中的典型。」
「在她的环境中,在她所处的文化背景裡,我没有异议,虽然我可以说,即
使她的打扮在 482 世纪裡也已经是非常特别了。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就在这
永恒时空裡头,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是非常不适当的。」
芬吉缓缓地点头。他似乎非常开心。哈兰挺直了身子。
芬吉说 ,「她出现在这裡是为了更长远的目的 。她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功能。
34
这只是暂时的。在这段时间内,试著忍受她吧。」
哈兰的牙关颤抖。他的抗议被对方不当一回事地推了回来。去他的谨言慎
行。他要说出心中的话。他说道,「我可以想像这个女人的 『重要功能』是什麽。
不过要做得这麽样地公开露骨,将来可是不容易轻鬆过关的。」
他毅然转身走向门口。芬吉的声音制止了他。
「时空技师,」芬吉说道,「你和推瑟尔的关系,可能扭曲了你对自己重要
性的认知。纠正吧!现在,告诉我,时空技师,你有没有过一个,」(他停顿了
一会儿,找寻适当的字眼)「女朋友?」
感受到一股明显的痛苦和羞辱,哈兰依然背向对方,口中引述道︰「为了避
免与一般时间的情感纠绊,一个时空组员不能结婚。为了避免与家庭的情感纠
绊,一个时空组员不能拥有孩子。」
计算师严正地说道,「我不是问你有没有结婚或有没有孩子。」
哈兰继续引述︰「与一般时间者的暂时私通行为 ,只有在生命规划师对该名
一般时间者的评估 ,以及经由全时理事会的中央制定委员会的审核同意之后 ,才
得以施行。只有在时空计划书所作出的特殊要求后,才允许进行私通行为。」
「说的正确。你是否曾申请过暂时私通呢,时空技师?」
「没有,计算师。」
「有没有尝试过?」
「没有,计算师。」
「或许你该试试看 。那会增广你的视野 。这样你才不会太去注意一个女人服
装的细节,不会由于她可能与其他时空组员的关系而感到困扰。」
哈兰带著气愤之情,不发一语地离开。
哈兰觉得他几乎无法每天在 482 世纪进行观察之旅(最长的一回,是他连
续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为此感到沮丧,也知道原因何在。芬吉!芬吉,以及他那粗鄙的建议,要
他与一般时间者进行私通。
私通行为是存在的。每个人都晓得。永恒时空总是注意到这项需求,并且与
人类天生的性欲 (哈兰觉得这个字眼非常噁心)妥协,但选择情妇的限制却一点
儿也不简单,一点儿也不慷慨。而那些有幸获得接受这项安排的时空组员,发现
对象都是出乎预料之外的朴素,完全不符各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审美标准。
低阶层的时空组员裡 ,特别是在维修组员当中 ,总是流传著各式各样的谣言
(一半出于羡慕,一半出于嫉妒),有关于女人长久地混在组织内的传说。谣言
裡的获益者,一向都是计算师和生命规划师。因为也只有他们,才能在不产生任
何危险的情况下作出现实变革,然后决定哪个女人可以从一般时间裡带过来。
比较不那麽腥羶的故事 (也比较不值得一提), 则是每个时空分区裡,(在时
空计划书的容许之下)都会从一般时间裡带来临时的雇员,来进行像是伙食,清
扫和搬重这类型的乏味工作。
35
但一位一般时空者,长得像这样的一般时空者,竟然来担任秘书,只意谓著
芬吉根本目无法纪,完全缺少对永恒时空的理想。
即使永恒时空裡头的人们 ,由于生活运作上的实际情况 ,或多或少都有马虎
敷衍的心态,但永恒组员的理想,依然是为了人类全体的幸福而奉献心力,让每
个世界都能进入一种较好的现实 。哈兰非常喜欢将永恒时空看作是原始时代裡头
的修道院。
当晚他作了一个梦 ,向推瑟尔谈到这件事 。这位完整的时空组员代表者推瑟
尔听了之后,也惊恐地同意了他的想法。他梦到芬吉狼狈不堪地被拔除阶级。他
梦到自己挂著计算师的黄色徽章,规划著 482 世纪的新局面,意气风发地指派
芬吉到维修组去报到。推瑟尔带著微笑坐在一旁,对他投以钦佩的眼光,然后他
抽出一张全新的组织表,内容安排得有条不紊,并顺手递给诺羽.蓝本特,要求
她将複本分派下去。
但诺羽全身一丝不挂,哈兰立刻惊醒,带著恐惧和羞愧。
有一天,他又在走道上遇见那个女孩,于是他站向一旁,眼光迴避,示意让
对方先行通过。
不过她却站在另一头瞧著他,直到他转过头来,目光与她相会。她全身充满
著活力的光采,而哈兰也发现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微微香水味。
她说道,「你是时空技师哈兰,是吗?」
他有股衝动,想要不加理会而迳自强行通过,但后来他也想到,这毕竟不是
她的错。而且,如果照现在的态势而穿过走道,到了另一头,将无可避免地碰触
到她。
于是他勉强地点头说道。「是的。」
「听说你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专家。」
「我以前待过这儿。」
「我希望哪天能和你好好谈谈。」
「我很忙。我没时间。」
「不过哈兰先生,你总是能腾出一些时间吧。」
她微笑著说道。
哈兰绝望地低声说道,「请你先过,可以吗?或者请你站到一旁,让我先过
呢?拜託你!」
她摆动臀部穿过通道,让他困窘的脸上感到一阵锥心刺痛。
他由于对方使他感到尴尬而生气,他由于自己的窘迫而感到生气,最重要
的,出于朦胧的理由,他为著芬吉而生气。
第二个星期即将结束之前,芬吉呼叫了他。在桌上有一份时空计划书,是由
精巧易碎的多孔材质製成的长串序列表 ,哈兰立刻晓得 ,这回不会只是一趟半小
时的一般时间之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