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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_5 JK.罗琳(英)
  “哦!”福吉说,“他在学校的行为不用我们管,嗯?你是这样认为的?”
  “魔法部没有权利开除霍格沃茨的学生,康奈利,这一点我已在8月2日晚上就提醒过你。”邓布利多说,“魔法部也没有权利没收魔杖,除非那些指控被证明确实成立,这一点,我也在8月2日晚上提醒过你。你急于确保法律得到维护的态度是值得称道的,但你自己似乎,我相信是出于一时疏忽,忽略了几条法律。”
  “法律是可以修改的。”福吉恶狠狠地说。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欠了欠身说,“看样子你无疑正在做许多修改,康奈利。是啊,我被请出威森加摩只有短短几个星期,一件未成年人使用魔法的区区小事现在居然要动用正式的刑事法庭来审理了!”
  上面有几位巫师不安地在座位里动来动去。福吉的脸涨成了紫红的猪肝色。他右边的癞蛤蟆似的女巫则死死地瞪着邓布利多,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据我所知,”邓布利多继续说道,“迄今还没有哪条法律说明,这次开庭要为哈利有生以来施过的每一个魔法而惩罚他。他是因一个特定的行为而受到指控的,并已为自己进行了辩护。他和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等候你们的裁决!”
  邓布利多又把十个指尖对接在一起,不再说话了。福吉狠狠地瞪着他,一副老羞成怒的样子。哈利侧眼望望邓布利多,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邓布利多告诉威森加摩现在就做出裁决,这样做合适不合适呢,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邓布利多又一次没有理睬哈利希望与他的目光进行交流的愿望。他继续注视着上面那些正在紧张地窃窃私语的威森加摩的全体成员。
  哈利望着自己的脚尖。他的心似乎膨胀得很大很大,在肋骨下咚咚地狂跳着。他原来以为审讯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给人留下了较好的印象。实际上他并没有说几句话。他应该更详细地说一说摄魂怪,说一说他怎么摔倒在地,说一说他和达力怎么差点被摄魂怪吻了——他两次抬头看了看福吉,张开嘴巴想说话,可是他膨胀的心脏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两次都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又低下头望着自己脚上的鞋。窃窃私语的声音停息了。哈利想抬头看看那些审判员,但又觉得继续研究自己的鞋带要轻松得多、容易得多。
  “赞成指控不成立的请举手。”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声音说。
  哈利猛地把头抬起来。一只只手举了起来,数量不少——超过了半数!他呼吸急促起来,想好好数一数,可是没等他数完,博恩斯女士就说:“赞成罪行成立的请举手。”
  福吉把手举了起来,同时举手的还有其他六七个人,包括他右边的那个女巫、那个胡子拉碴的男巫和第二排上那个鬈发的女巫。
  福吉左右看看大家,喉咙里似乎被一大块东西卡住了,随即他把手放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因为拼命压抑着火气,声音都变得异样了:“很好,很好——指控不成立。”
  “太好了。”邓布利多欢快地说,迅速站了‘起来,抽出魔杖,将那两把印花棉布的扶手椅变没了,“好了,我得走了。祝大家今天过得愉快。”
  说完,他看也不看哈利一眼,就快步走出了暗室。
  第九章 韦斯莱夫人的烦恼
  邓布利多的突然离去使哈利感到十分意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缠着链条的椅子上,努力使自己从惊愕和如释重负的感觉中缓过来。威森加摩的成员们纷纷站起身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收拾文件。哈利也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注意他,只有福吉右边那个癞蛤蟆般的女巫例外,她刚才一直盯着邓布利多,现在又盯着哈利了。哈利假装没有看见,他试着去捕捉福吉或博恩斯女士的目光,想问问他是不是可以走了,但福吉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哈利,博恩斯女士则忙着整理自己的公文包。于是哈利犹豫不决地朝门口走了几步,见没有人叫他回去,便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几乎是小跑着走完了最后几步,拧开房门,差点跟站在外面的韦斯莱先生撞了个满怀。韦斯莱先生脸色苍白,显得惶恐不安。
  “邓布利多没有说——”
  “澄清了,”哈利反手把门关上,说道,“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
  韦斯莱先生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抓住哈利的两个肩膀。“哈利,真是太棒了!其实,当然啦,他们不可能判你有罪的,你有证人嘛,但我还是不能假装自己不——”
  韦斯莱先生猛地顿住了,因为这时审判室的门又开了,威森加摩的成员鱼贯而出。
  “我的天哪!”韦斯莱先生惊讶地喊了起来,把哈利拉到一边,让他们过去,“他们正式开庭审判你?”
  “我想是的。”哈利轻声说。
  一两个巫师走过时冲哈利点了点头,还有几个,包括博恩斯女士,对韦斯莱先生说:“早上好,亚瑟。”但大多数人都把眼睛望着别处。
  康奈利和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几乎是最后离开暗室的。福吉只当韦斯莱先生和哈利是墙壁的一部分,而那个女巫走过时,又一次用几乎是审视的耳光打量着哈利。最后走过的是珀西,他和福吉一样,完全无视他父亲和哈利的存在。他抓着一大卷羊皮纸和一大把备用的羽毛笔,背挺得直直的,鼻孔朝天,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韦斯莱先生嘴巴周围的线条紧了一紧,但除此之外,他没有表露出见到他三儿子的任何迹象。
  “我想直接把你送回去,你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他说,当珀西的脚跟消失在通往第九层楼的阶梯上时,他示意哈利往前走,“我要去贝斯纳绿地的那间厕所,顺便把你捎回去。走吧——”
  “那么,你准备怎么对付那间厕所呢?”哈利咧嘴笑着问。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比平常好玩了五倍。他终于开始明白:他被宣告无罪了,他就要回霍格沃茨去了。
  “哦,只需一个反恶咒的魔法,再简单不过了。”他们上楼时韦斯莱先生说,“修好被弄坏的东西倒没有什么,主要是这种破坏行为背后的态度,哈利。有些巫师可能会觉得捉弄麻瓜挺好玩的,但它可能表达了一种更深刻、更丑恶的东西,我作为一个——”
  韦斯莱先生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他们刚走到第九层楼的走廊上,康奈利·福吉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小声交谈着,那人一头油光水滑的金黄色头发,一张尖脸白煞煞的。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个高个子男人转过脸来。他也是话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眯起冷冰冰的灰眼睛,死死地盯着哈利的脸。
  “好啊,好啊,好啊——守护神波特!”卢修斯·马尔福冷冷地说。
  哈利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似乎他一脚跨进了某个凝固的东西里。他上次看见这两只冷冰冰的灰眼睛时,它们隐藏在食死徒兜帽的两道狭缝后面;他上次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在阴暗的墓地里发出的阵阵嘲笑,而当时伏地魔正在折磨他。哈利不敢相信卢修斯·马尔福竟然还敢当面看着他,他不敢相信马尔福竟然出现在这里,在堂堂的魔法部,而康奈利·福吉竟然在跟他说话,要知道哈利几个星期前曾亲口对福吉说过马尔福是个食死徒。
  “部长刚告诉了我你侥幸逃脱的经过,波特,”马尔福先生拿腔做调地说,“真是令人惊诧,你能不断地从很狭窄的洞里钻出来——说实在的,真像蛇一样。”
  韦斯莱先生紧紧抓住哈利的肩膀,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是啊,”哈利说,“是啊,我很善于逃脱。”
  卢修斯·马尔福抬起目光望着韦斯莱先生的脸。
  “还有亚瑟·韦斯莱!你在这里做什么昵,亚瑟?”
  “我在这里工作。”韦斯莱先生没好气地说。
  “肯定不是这里吧?”马尔福说着扬起眉毛,扫了一眼韦斯莱先生身后的那扇门,“我记得你好像是在二楼——你的那份工作所涉及的不就是把麻瓜物品偷回家,给它们施魔法吗?”
  “不是。”韦斯莱先生粗暴地说,他的手指已深深陷进了哈利的肩膀。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哈利问卢修斯·马尔福。
  “我认为,我自己和部长之间的一些私事不需要你来过问,波特。”马尔福说着抹了抹他长袍的前襟。哈利清楚地听见了一阵轻微的丁零丁零的声音,似乎他的口袋里装满了金子。
  “说实在的,你可不能因为自己是邓布利多的宠儿,就指望我们其他人也对你骄纵放任——好了,部长,我们这就去你的办公室吧?”
  “当然,”福吉说着把背转向了哈利和韦斯莱先生,“这边走,卢修斯。”
  他们迈开大步走了,一边低声交谈着。韦斯莱先生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电梯里,才松开了哈利的肩膀。
  “如果他们要一起谈事情,他为什么不在福吉的办公室外面等着呢?”哈利气呼呼地问道,“他到这下面来做什么?”
  “照我看,他是想偷偷溜进审判室,”韦斯莱先生说,他显得十分心烦意乱,不住地扭头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想弄清你到底是不是被开除了。我把你送回去时要给邓布利多留一个短信,他应该知道马尔福又在跟福吉嘀咕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私事呢?”
  “我想是金子吧。”韦斯莱先生气愤地说,“许多年来,马尔福一直对各种各样的人出手很大方——好使自己跟有权势的人攀上交情——然后可以要求特殊照顾——让那些他不想通过的法律一拖再拖——哦,卢修斯·马尔福,他真是能量不小,神通广大。”
  电梯来了,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群字条在韦斯莱先生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他按了一下到正厅的按钮,电梯门哐啷啷关上了。他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字条。
  “韦斯莱先生,”哈利慢吞吞地说,“如果福吉跟马尔福这样的食死徒来往,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给他施夺魂咒呢?”
  “别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哈利,”韦斯莱先生小声说,“但邓布利多认为福吉先生目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行事——但是,用邓布利多的话说,这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安慰。现在最好还是别谈这件事,哈利。”
  电梯门滑开了,他们走了出来,正厅里现在几乎空无一人。值班的巫师埃里克又藏在《预言家日报》后面了。他们径直从金色喷泉旁边走过时,哈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一等——”他对韦斯莱先生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袋,返身朝喷泉走去。
  他抬头仔细端详着那位英俊的巫师的面孔,现在离得近了,哈利觉得他显得很柔弱,很愚蠢。那女巫脸上堆着一个空洞的笑容,像是在参加选美比赛,而且就哈利对妖精和马人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这样含情脉脉地仰望任何人。只有家养小精灵那副怯生生的奴隶般的神态还令人信服。不知赫敏看到这个小精灵的雕像会说什么。哈利想到这儿,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他把钱袋倒过来,不是数出十个加隆,而是把里面的钱都倒进了水潭。
  “我早就知道!”罗恩挥拳击打着空气,喊道,“你总是能够侥幸逃脱的!”
  “他们肯定会宣告你无罪的,”赫敏说,刚才哈利走进厨房时,她看上去紧张得都快晕倒了,而现在她正用一只颤抖的手捂住眼睛,“没有理由给你判罪,根本就没有。”
  “虽说你们都早就知道我不会有事,但每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呢。”哈利笑眯眯地说。
  韦斯莱夫人正用她的围裙擦眼泪,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跳起了一种战舞(原始部落战前做准备或战后庆祝胜利时跳的一种仪式性舞蹈),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唱道:“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安静一点!”韦斯莱先生喊道,但他脸上也笑眯眯的,“听着,小天狼星,卢修斯·马尔福也在部里——”
  “什么?”小天狼星警觉地问。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安静,安静,你们三个!是的,我们看见他在九楼跟福吉说话,然后他们一起进了福吉的办公室。这事儿应该让邓布利多知道。”
  “一点不错,”小天狼星说,“我们会告诉他的,不要担心。”
  “好了,我得走了,贝斯纳绿地还有一间正在呕吐的厕所等着我呢。莫丽,我大概会晚点儿回来,我要替换唐克斯,不过金斯莱可能过来吃晚饭——”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够了——弗雷德——乔治——金妮!”韦斯莱先生走出厨房后,韦斯莱夫人说道,“哈利,亲爱的,过来坐下吃点午饭吧,你早饭几乎没怎么吃。”
  罗恩和赫敏坐在哈利对面,看上去比他刚到格里莫广场的那天还要高兴。哈利心头那份令他感到晕眩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曾经因为与卢修斯·马尔福狭路相逢而受到了一点影响,现在又重新在心里激荡起来。突然之间,这座昏暗阴森的房子显得是那么温暖、那么热情好客。就连克利切把脑袋探进厨房、看看这里闹哄哄的在做什么时,他那猪鼻子般的大鼻子也不显得那么难看了。
  “只要邓布利多出面支持你,他们就不可能给你定罪,这是不用说的。”罗恩兴高采烈地说,一边把大块大块的土豆泥分进每人的盘子里。
  “是啊,他帮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利说。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说“我希望他跟我说两句话,哪怕看我一眼也好”,会显得很不知好歹,更不用说是多么幼稚了。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伤疤突然一阵剧痛,他赶紧伸手捂住了它。
  “怎么啦?”赫敏问,显得很惊慌。
  “伤疤,”哈利含混地说,“没关系——现在经常有这种情况——”
  其他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他们都在一边动手盛饭菜,一边为哈利的侥幸脱身而欢欣鼓舞。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还在唱歌。赫敏看上去忧心忡忡,但没等她再说什么,罗恩就开心地说:“我猜邓布利多今晚肯定会来,你知道的,跟我们一块儿庆祝呀。”
  “我想他可能来不了,罗恩,”韦斯莱夫人说着把一大盘烤鸡放在哈利面前,“他眼下确实忙得够呛。”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闭嘴!”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格里莫广场12号里有一个人似乎对他能够重返霍格沃茨并不十分高兴。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小天狼星表现出非常喜悦的样子,紧紧攥住了哈利的手,像其他人一样满脸喜色。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变得比以前还要沉闷、忧郁,话越来越少了,甚至跟哈利也没有几句话可说,他把自己关在他母亲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只与巴克比克为伴。
  “你不要觉得内疚!”赫敏斩钉截铁地说。这已是几天以后,他们三个在四楼擦洗一个发霉的小橱时,哈利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透露给了她和罗恩,“你属于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知道这一点。我个人认为,他这样很自私。”
  “这么说太尖刻了。”罗恩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使劲刮掉一块牢牢粘在他手指上的霉斑,“换了你你也不愿意困在这个房子里,没有人做伴。”
  “会有人跟他做伴的!”赫敏说,“这里是凤凰社的指挥部,是不是?他只是心里起了希望,觉得哈利可能会过来和他住在一起。”
  “我认为不是这样。”哈利拧干抹布说道,“当我问他我能不能住在这里时,他都不肯直截了当地回答我。”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希望变得更强烈。”赫敏显得很有见解地说,“他大概自己也感到有点内疚,因为我想他心里确实在隐约地希望你被开除。然后你们俩就都是被驱逐的人了。”
  “别胡说了!”哈利和罗恩异口同声地说,赫敏只是耸了耸肩膀。“随你们怎么想吧。但我有时认为罗恩的妈妈说得对,哈利,小天狼星确实搞不清你到底是你还是你父亲。”
  “这么说你认为他头脑有点儿不正常?”哈利恼火地问。
  “不是,我只是认为他很长时间来一直很孤独。”赫敏简单地说。
  就在这时,韦斯莱夫人走进了他们身后的卧室。
  “还没有弄完吗?”她说着把脑袋探进了小橱。
  “我还以为你会过来叫我们休息一会儿呢!”罗恩气呼呼地说,“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已经清除多少霉菌了吗?”
  “你们这么热心想帮助凤凰社,”韦斯莱夫人说,“把指挥部打扫得能够住人也算是你们的一份贡献嘛。”
  “我觉得自己像个家养小精灵。”罗恩嘟嚷道。
  “是啊,现在你该明白他们过着多么悲惨的生活了吧,也许你会更积极地对待S.P.E.W.了!”赫敏满怀希望地说,韦斯莱夫人径自走开了。
  “你们知道吗,让人们体会到从早到晚都在打扫卫生是多么可怕,这个主意倒不坏——我们可以发起一个打扫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活动,所有的收益都归S.P.E.W.,这样不仅可以筹集资金,还能提高人们的觉悟。”
  “我拜托你别再谈什么‘呕吐’了。”罗恩不耐烦地咕哝道,但声音很低,只有哈利能听见。
  随着假期即将结束,哈利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想念霍格沃茨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海格,想打魁地奇球,甚至想穿过菜地走向草药课的温室。离开这座肮脏、腐臭的老房子真是太让人愉快了,这里还有一半的橱柜都锁得紧紧的,克利切总在你经过时躲在阴影里恶声恶气地谩骂,不过哈利得留心不在小天狼星能听见的地方说这些抱怨的话。
  事实上,住在反伏地魔的总指挥部里,一点儿也不像哈利原先想的那样有趣,那样激动人心。尽管风凰社的成员定期出出进进,有时留下来吃饭,有时则只停留几分钟,说几句悄悄话,但韦斯莱夫人确保不让哈利和其他人(无论是用人耳还是伸缩耳)听到任何消息。没有一个人认为哈利除了刚来的那天晚上听到的那些,还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就连小天狼星也是这样想的。
  假期最后一天,哈利正在清扫衣柜顶上海德薇的粪便,罗恩拿着两个信封走进了卧室。
  “书目来了。”他说,把一个信封扔给了站在椅子上的哈利,“也该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忘记了呢,往年早就来了——”
  哈利把最后一点粪便扫进一只垃圾袋,然后从罗恩的头顶上把袋子扔进了墙角的废纸篓。废纸篓吞下垃圾袋,大声打起嗝来。哈利这才拆开他的信,里面有两张羊皮纸:一张照例是提醒他9月1日开学,另一张告诉他下一学年需要哪些书。
  “只有两本新书,”他读着那张单子说道,“《标准咒语,第五级》米兰达·戈沙克著,和《魔法防御理论》威尔伯特·斯林卡著。”
  啪!弗雷德和乔治幻影显形,突然出现在哈利身边。他现在对他们这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不会再被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们正在纳闷是谁订下斯林卡的那本书的。”弗雷德很温和地说。
  “因为这就意味着邓布利多找到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新老师了。”乔治说。
  “也该找到了。”弗雷德说。
  “这是什么意思?”哈利一边问一边跳下来落在他们旁边。
  “噢,几个星期前,我们用伸缩耳偷听了妈妈和爸爸的谈话。”弗雷德告诉哈利,“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出,邓布利多为了找到一个这学年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可是费尽了周折。”
  “你看看以前那四个老师的遭遇,就觉得这并不奇怪了,是吧?”乔治说。
  “一个被开除了,一个死了,一个被消除了记忆,还有一个被锁在箱子里整整九个月。”哈利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是啊,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罗恩,你怎么啦?”弗雷德问。
  罗恩没有回答。哈利转过头一看,罗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张,呆呆地望着霍格沃茨给他的那封信。
  “怎么回事呀?”弗雷德不耐烦地问,一边绕到罗恩身后,从他肩膀上探头望着那张羊皮纸。
  弗雷德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级长?”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那封信,说道,“级长?”
  乔治冲上前,一把抢过罗恩另一只手里的信封,把它倒了过来。哈利看见一个红色和金色的东西掉进了乔治的手心。
  “不可能。”乔治压低声音说。
  “肯定是弄错了,”弗雷德把信从罗恩手里一把抢了过去,高高举在光线底下,似乎要检查上面的水印,“头脑正常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
  双胞胎的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四只眼睛同时盯着哈利。
  “我们还以为肯定是你呢!”弗雷德说,听他的口气,好像哈利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他们似的。
  “我们以为邓布利多肯定会选你!”乔治愤愤不平地说。
  “赢得了三强争霸赛,做了那么多事!”弗雷德说。
  “我猜想肯定是那些离奇的话拖了他的后腿。”乔治对弗雷德说。
  “是啊,”弗雷德慢吞吞地说,“是啊,你制造的麻烦太多了,哥们儿。嘿,至少你们俩中间有一个人被他们优先考虑到了。”
  他大步走到哈利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同时朝罗恩刻薄地瞪了一眼。
  “级长——小罗尼(罗恩的昵称)当上了级长。”
  “哦—哦,妈妈肯定要令人恶心了。”
  乔治唉声叹气地说,把级长的徽章塞进罗恩手里,好像生怕它会玷污了自己似的。
  罗恩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接过徽章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然后递过来给哈利,似乎在无声地请求哈利证实徽章是货真价实的。哈利接了过来。格兰芬多的狮子身上镶着一个大大的字母“P”字。他在进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天,曾在珀西的胸前看见过一个这样的徽章。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赫敏一头冲进房间,脸上红通通的,头发都飘了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你——你得到了——?”她一眼看到哈利手里的徽章,发出一声尖叫。
  “我早就知道!”她兴奋地说,挥舞着手里的信封,“我也是,哈利,我也是!”
  “不,”哈利赶紧说道,把徽章塞还到罗恩手里,“是罗恩,不是我。”
  “是——什么?”
  “罗恩是级长,不是我。”哈利说。
  “罗恩?”赫敏说,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可是——你能肯定吗?我是说——”
  这时罗恩转过脸望着她,脸上带着一副挑衅的表情,她的脸腾地红了。
  “信上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赫敏说,似乎完全被弄糊涂了,“我——好吧——哇!罗恩,太棒了!这真是——”
  “没有想到。”乔治说着点了点头。
  “不是,”赫敏说,脸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不,不是的,罗恩也做了许多,他真的很——”
  她身后的房门又被推开了一点儿,韦斯莱夫人抱着一堆刚洗干净的衣服后退着走了进来。
  “金妮说书目终于来了。”她说着扫了一眼大家手里的信封,一边朝床边走去,然后开始把衣服分成两堆,“如果你们把书目给我,我今天下午就到对角巷去给你们把书买来,你们在家收拾行李。罗恩,我要给你再买一套睡衣,这一套短了至少六英寸,真不敢相信你怎么长得这么快——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给他买红色和金色相间的,配他的徽章。”乔治坏笑着说。
  “配他的什么?”韦斯莱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卷起一双褐紫色的袜子放在罗恩的那堆衣服上。
  “他的徽章,”弗雷德说,似乎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那可爱的、崭新的、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
  韦斯莱夫人脑子里还在想着睡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弗雷德的话。
  “他的——可是——罗恩,你该不是——?”
  罗恩举起了他的徽章。
  韦斯莱夫人发出一声尖叫,跟赫敏刚才一模一样。
  “我真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哦,罗恩,真是太棒了!级长!家里的每个人都是级长!”
  “弗雷德和我算什么?隔壁邻居吗?”乔治愤愤不平地说,他母亲把他推到一边,张开双臂搂住了她最小的儿子。
  “你父亲听说了该多高兴啊!罗恩,我真太为你感到骄傲了,多么令人高兴的消息,你以后可能会像比尔和珀西一样当上男生学生会主席呢,这是第一步啊!哦,最近烦心事这么多,没想到有了这么一个大喜讯,我真是太激动了,哦,罗尼——”,弗雷德和乔治都在韦斯莱夫人后面发出很响的干呕声,但韦斯莱夫人没有注意到。她用胳膊紧紧搂住罗恩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地亲着,罗恩的脸涨得比他的徽章还要鲜红耀眼。
  “妈妈——不要——妈妈,控制一下——”他喃喃地说,拼命想把她推开。
  韦斯莱夫人放开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那么,想要什么呢?我们给了珀西一只猫头鹰,可是当然啦,你已经有一只了。”
  “你——你说什么?”罗恩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必须因此得到奖励!”韦斯莱夫人慈爱地说,“一套漂亮的新礼袍怎么样?”
  “我们已经给他买了一套了。”弗雷德没好气地说,看样子他从心底里懊悔他的这份慷慨。
  “或者一只新坩埚,查理的那只旧坩埚已经生满了锈,或者一只新老鼠,你以前一直那么喜欢斑斑——”
  “妈妈,”罗恩满怀希望地说,“我能得到一把新扫帚吗?”
  韦斯莱夫人的脸微微沉了沉,飞天扫帚是很贵的。
  “不要特别好的!”罗恩赶紧说道,“只要——只要一把新的,换换口味——”
  韦斯莱夫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可以——好了,我怎么也得走了,还要买一把扫帚呢。我们待会儿再见——小罗尼,级长!你们别忘了收拾箱子——级长——哦,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又在罗恩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很响地抽了抽鼻子,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房间。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们不亲你,你不介意吧,罗恩?”弗雷德装出一种诚惶诚恐的声音问。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行屈膝礼。”乔治说。
  “哦,闭嘴!”罗恩说,气呼呼地瞪着他们。
  “不然就怎么样?”弗雷德说,脸上露出一副坏笑,“要给我们关禁闭吗?”
  “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呢。”乔治哧哧笑着说。
  “如果你们不小心点儿,他就能!”赫敏气愤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哈哈大笑,罗恩低声说:“别这么说,赫敏。”
  “乔治,我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了,”弗雷德假装浑身发抖地说道,“有这两个人盯着我们——”
  “是啊,我们违法乱纪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了。”乔治说着摇了摇头。
  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啪”,一对双胞胎幻影移形了。
  “这两个人!”赫敏气恼地说,抬眼望着天花板,他们可以听见弗雷德和乔治在楼上的房间里放声大笑,“别理睬他们,罗恩,他们只是在嫉妒!”
  “我认为不是的,”罗恩怀疑地说,也抬头望着天花板,“他们总是说,只有傻瓜才会当级长——不过,”他的语气又高兴起来,“他们从来没得到过新扫帚!真希望我能跟妈妈一起去,亲自挑选——她肯定买不起‘光轮’,但现在有新款的‘横扫’上市了,那肯定很棒——对啊,我想我得去告诉她,我要‘横扫’,这样她就知道了——”
  他一头冲出房间,把哈利和赫敏撇在身后。不知怎的,哈利发现自己不愿意看着赫敏。他转身走到床边,抱起韦斯莱夫人刚才放在上面的那堆干净衣服,朝房间那头他的箱子走去。
  “哈利?”赫敏迟疑不决地说。
  “太棒了,赫敏,”哈利说,热情得有些夸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他的声音,而且他的眼睛仍然没看赫敏,“太出色了。级长。真了不起。”
  “谢谢,”赫敏说,“嗯——哈利——我能借海德薇用一下吗?我想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我是说当级长这件事他们是能明白的。”
  “行,没问题,”哈利说,仍然是那种热情过分、不像是他自己的语气,“拿去吧!”
  他弯腰俯在箱子上,把那堆衣服放在箱子底下,假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这时赫敏走到衣柜前唤海德薇下来。
  过了一会儿,哈利听见门关上了,但他仍然弯着腰,侧耳倾听,四下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墙上那张空白的油画又在哧哧发笑,还有墙角的废纸篓在咳嗽,想把猫头鹰的粪便吐出来。
  他直起身,看看身后,赫敏已经走了,海德薇也不见了。哈利慢慢走回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两眼失神地望着衣柜的脚。
  他已经把五年级要挑选级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一直忧心忡忡地担心会被开除,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徽章正扇动着翅膀朝某些人飞来。但如果他没有忘记——如果他曾经想过——他会希望有什么结果呢?不是这个。他脑袋里一个诚实的小声音说道。
  哈利的脸皱成一团,埋在双手里。他不能对自己撒谎。如果他知道要选级长,他肯定希望选中的是自己,而不是罗恩。他这是不是像德拉科·马尔福一样狂妄自大呢?他难道认为自己比别人都了不起?他真的相信自己比罗恩出色?
  不。那个小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吗?哈利疑惑地想,急于把自己的感觉探究个水落石出。
  我魁地奇球玩得比他棒,那个声音说,但在其他方面并不比他出色。
  那是千真万确的,哈利想道,他的功课并不比罗恩优秀。可是功课以外的事情呢?自从进入霍格沃茨后,他、罗恩和赫敏共同经历的那些奇遇呢?而且还经常冒着比开除更可怕的危险!是啊,大多数时候罗恩和赫敏都和我在一起。哈利脑袋里的那个声音说。
  不是总在一起,哈利同自己辩论道。他们没有和我一起同奇洛搏斗。他们没有跟里德尔和蛇怪较量。他们没有在小天狼星逃跑的那天晚上摆脱那些摄魂怪。在伏地魔回来的那天夜里,他们没有在墓地里和我在一起——想到这里,他刚来的那天晚上感到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的那种强烈感觉又一次在心头翻滚。
  我绝对做得更多,哈利气愤不平地说。我做得比他们俩都多!
  可是,那个小声音公正地说,也许邓布利多选级长并不看中他们经历过多少危险处境——也许他选级长看的是其他因素——罗恩肯定具有一些你所没有的东西——
  哈利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缝望着衣柜爪子形的脚,想起了弗雷德说过的话:“头脑清楚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
  哈利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但随即又为自己感到恶心。
  罗恩并没有要求邓布利多给他级长的徽章。这不是罗恩的错。而他,哈利。罗恩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得到徽章,就要闷闷不乐,就要和双胞胎一起在罗恩背后嘲笑他,诋毁他?就因为罗恩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胜过了哈利?就在这时,哈利听见楼梯上又传来罗恩的脚步声。他站起来,正了正眼镜,急忙在脸上摆出一个微笑,罗恩连蹦带跳地冲了进来。
  “正好追上了她!”他高兴地说,“她说如果可能,就给我买‘横扫’。”
  “真酷!”哈利说,他听见自己热情的声音已不再那么虚假,总算松了口气,“你听我说——罗恩——太棒了,哥们儿。”
  罗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我!”他说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会是你呢!”
  “不,我惹的麻烦太多了。”哈利重复着弗雷德的话。
  “是啊,”罗恩说,“是啊,我猜想——好了,我们最好还是收拾箱子吧,好吗?”
  自从来这里以后,他们的东西居然散落得到处都是,真是不可思议。下午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从房子的各个角落找回自己的书本和其他东西,重新塞进上学用的箱子。
  哈利注意到,罗恩不停地把他的级长徽章摆来摆去,先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塞进牛仔裤口袋里,接着又拿出来放在叠好的长袍上,似乎要看看红色衬在黑色上的效果如何。后来乔治和弗雷德进来了一下,提出要用永久粘贴咒把徽章粘在他的额头上,罗恩这才用褐紫色的袜子把它仔仔细细地包好,锁在了箱子里。
  大约六点钟的时候,韦斯莱夫人从对角巷回来了,抱着一大堆书,还拎着一个长长的、棕色厚纸包着的东西,罗恩充满渴望地叹息了一声,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先别忙着打开,大家要来吃晚饭了,我希望你们都下楼去。”韦斯莱夫人说,可是她刚走开,罗恩就急不可耐地扯开包装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新扫帚,脸上是一种欣喜若狂的表情。
  在下面的地下室里,韦斯莱夫人在无比丰盛的饭桌上方挂出一条鲜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
  热烈祝贺罗恩和赫敏当选级长
  她情绪非常好,整个假期哈利都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我想我们应该搞一个小小的晚会,而不是一本正经地坐着吃饭,”看到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进厨房,她对他们说道,“你父亲和比尔正在路上呢,罗恩。我派猫头鹰给他们俩都送了信,他们都激动坏了。”她满脸喜色地补充道。
  弗雷德翻了翻眼睛。
  小天狼星、卢平、唐克斯和金斯莱·沙克尔已经到了,哈利给自己倒了一杯黄油啤酒后不久,疯眼汉穆迪就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哦,阿拉斯托,你来了我真高兴。”疯眼汉脱掉身上的旅行斗篷时,韦斯莱夫人高兴地说,“我们好长时间一直想问问你——你能不能看看客厅的那张写字台,告诉我们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们一直不敢打开,生怕那是个特别讨厌的家伙。”
  “没问题,莫丽——”穆迪那电光般的蓝眼睛滴溜溜往上一转,死死盯着厨房的天花板。“客厅——”他粗声粗气地说,两个瞳孔缩小了,“墙角的写字台?啊,我看见了——是的,是一个博格特——需要我上去把它弄出来吗,莫丽?”
  “不,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来吧。”韦斯莱夫人眉开眼笑地说,“你喝点酒吧。实际上,我们在搞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她指了指鲜红色的横幅,“家里第四个级长!”她揉揉罗恩的头发,慈爱地说。
  “级长,哦?”穆迪低吼道,那只普通的眼睛望着罗恩,那只带魔法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从脑袋里朝旁边凝视着。哈利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那眼睛正在望着自己,他转身朝小天狼星和卢平走去。
  “好啊,祝贺祝贺,”穆迪说,仍然用他那只普通的眼睛盯着罗恩,“权威人士总会招来麻烦,但我想邓布利多一定认为你能够抵抗大多数厉害的恶咒,不然他不会选中你的——”
  罗恩听到这样的说法,似乎很吃了一惊,但正好这时候他爸爸和大哥回来了,他也就用不着费心做出回答了。韦斯莱夫人喜气洋洋,甚至没有埋怨他们把蒙顿格斯也带了来。蒙顿格斯穿着一件长长的大衣,上面东一块西一块鼓鼓囊囊的,显得很奇怪,而且他还不肯把大衣脱下来跟穆迪的旅行斗篷放在一起。
  “好了,我想我们可以举杯了,”每个人都拿到饮料后,韦斯莱先生说,举起了他的高脚酒杯,“祝贺罗恩和赫敏当选格兰芬多的级长!”
  大家都举杯祝贺,然后热烈鼓掌,罗恩和赫敏高兴得满脸放光。“我自己从没当过级长。”大家都凑在桌子跟前取食物时,唐克斯在哈利身后兴高采烈地说。今天她的头发红得像西红柿,一直拖到腰际,看上去活像金妮的姐姐。“我们学院的院长说我缺乏某些必要的素质。”
  “比如说什么呢?”正在挑一个烤土豆的金妮问道。“比如不能够循规蹈矩。”唐克斯说。金妮哈哈大笑。赫敏似乎不知道是不是也该笑一笑,便采取个折中的办法,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结果被呛着了。“你呢,小天狼星?”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问道。坐在哈利旁边的小天狼星发出他惯常的那种短促刺耳的笑声。
  “没有人会选我当级长的,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跟詹姆一起关禁闭。卢平是个好孩子,他得到了徽章。”
  “我想,邓布利多大概希望我能对我的好朋友进行一些管束。”卢平说,“不用说,我很悲惨地失败了。”哈利的情绪突然好了起来。他父亲当年也不是级长。顿时,晚会似乎变得好玩多了。
  他把盘子装得满满的,觉得自己加倍地喜爱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罗恩逢人就热情洋溢地介绍他的新扫帚。“十秒钟内就从零到七十,不坏吧?要知道《飞天扫帚大全》上说,彗星290只有零到六十,而且还需要有一股顺风推着呢。”赫敏正在十分恳切地跟卢平谈论她对小精灵权益的看法。“我的意思是,这就跟狼人需要隔离一样,都是一派胡言,是吗?其根源都是巫师那种可怕的偏见,认为自己比别的生物优越——”韦斯莱夫人和比尔又在争论那个老掉牙的问题:比尔的头发。“——越来越没法收拾了,其实你长得挺精神的,如果头发短一点儿会好看得多,你说是不是呢,哈利?”
  “哦——我不知道——”哈利说,没想到韦斯莱夫人居然来征求他的意见,他有点儿惊慌。他偷偷地离开他们,朝弗雷德和乔治那边走去,他们正和蒙顿格斯一起挤在一个角落里。
  蒙顿格斯一看见哈利就停住话头,但弗雷德眨眨眼睛,示意哈利过去。“没关系,”他对蒙顿格斯说,“我们可以信任哈利,他是我们的资助人!”
  “看看顿格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乔治说着摊开手掌给哈利看,那上面是一堆枯干的黑豆荚般的东西,虽然一动不动,却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毒触手的种子,”乔治说,“我们的速效逃课糖要用到它们,但这是一种C类禁止贸易物品,所以我们一直很难搞到。”
  “这么些给十个加隆吧,顿格?”弗雷德说。
  “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蒙顿格斯说,他那松弛的、充血的眼睛拉得更狭长了,“对不起,小伙子们,低于二十我绝不出手。”
  “顿格就喜欢开点儿小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啊,他最精彩的一个玩笑就是一袋疙瘩羽毛笔要价六个西可。”乔治说。
  “小心点儿。”哈利轻声提醒他们。
  “怎么啦?”弗雷德说,“妈妈忙着跟级长罗恩情意绵绵地说悄悄话呢,我们没事儿的。”
  “可是穆迪可能在用眼睛盯着你们。”哈利指出这一点。
  蒙顿格斯紧张地扭头看了看。
  “说得对。”他嘟哝道,“好吧,小伙子们,十个就十个吧,只要你们赶紧把它们弄走。”
  “谢谢你了,哈利!”弗雷德高兴地说,蒙顿格斯已经把口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双胞胎伸出来的手里,然后匆匆走过去取东西吃了。”我们最好把这些东西拿到楼上去——”
  哈利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突然想到,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肯定很纳闷弗雷德和乔治怎么会有本钱做笑话商店的生意,然后不可避免地,他们就会弄清是怎么回事。把三强争霸赛的奖金送给双胞胎,这在当时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它又导致一场家庭风波,使亲人疏远,就像珀西那样呢?如果韦斯莱夫人发现是因为哈利才使得弗雷德和乔治能够开创一种她认为很不合适的职业,她还会觉得哈利像她的亲生儿子一样好吗?双胞胎走后,哈利独自站在那里,内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负疚感。突然,他听见有人在说他的名字。金斯莱·沙克尔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即使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也能听见。
  “邓布利多为什么不选哈利当级长呢?”金斯莱问。
  “他准有他自己的道理。”卢平回答。
  “但是那样会表现出对他的信任。换了我,我就会那么做,”金斯莱执意地说,“特别是在《预言家日报》三天两头地给他造谣——”
  哈利没有转过头去。他不想让卢平和金斯莱知道他听见了。他尽管一点儿也不饿,但还是跟着蒙顿格斯回到了饭桌旁。他刚才突然产生的参加晚会的快乐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希望自己躺在楼上的床上。
  疯眼汉穆迪用残缺不全的鼻子嗅了嗅一根鸡腿,显然他没有发现任何下毒的痕迹,因为他用牙齿扯下了一大块鸡肉。
  “——振动控制——”罗恩在对唐克斯说。
  韦斯莱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先去把那个博格特弄出来再上床睡觉——亚瑟,我不希望这些人闹得太晚,好吗?晚安,哈利,亲爱的。”她说完就离开了厨房。哈利把盘子放在桌上,不知道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
  “你没事吧,波特?”穆迪瓮声瓮气地问。
  “没事呀,挺好的。”哈利没说实话。
  穆迪对着他的弧形酒壶喝了一大口,那只电光蓝色的魔眼斜过来望着哈利。
  “来吧,我这儿有件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他说。
  穆迪从长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很破旧的魔法照片。
  “最初的凤凰社,”穆迪声音低沉地说,“昨天晚上找我那件备用的隐形衣时发现的,看来波德摩不太懂规矩,不打算把我最好的那件还给我了——我想可能有人愿意看看。”
  哈利接过照片,上面有一小群人抬头望着他,有的朝他挥手致意,有的举起手里的酒杯。
  “这是我。”穆迪指着自己说,其实这毫无必要。照片上的穆迪是不可能认错的,尽管他那会儿头发不像现在这么白,鼻子也完好无损。“我旁边是邓布利多,另一边是德达洛·迪歌——这是马琳·麦金农,拍完这张照片两个星期后,她就被杀害了,他们还把她全家都抓了去。那是弗兰克·隆巴顿和艾丽斯·隆巴顿——”
  哈利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现在望着艾丽斯·隆巴顿,心里更是一阵发紧。他尽管从没见过她,却非常熟悉她那张圆圆的、充满友善的脸,因为她儿子纳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可怜的人,”穆迪粗声粗气地说,“死了也比遭那份罪强——这是爱米琳·万斯,你见过她的,这个显然是卢平——本吉·芬威克,他也遭了不幸,我们只找到了他的部分尸体——往旁边挪挪。”他用手碰碰照片,上面的小人儿都朝旁边移去,让那些本来被遮住的人挪到了前面。
  “那是埃德加·博恩斯——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哥哥,他们也抓走了他的全家,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斯多吉·波德摩,天哪,他看上去真年轻——卡拉多克·迪尔伯恩,照片拍完后六个月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海格,这不用说了,看上去还是这副老样子——埃非亚斯·多吉,你见过的,我都忘记他以前老戴着那顶傻乎乎的帽子——吉德翁·普威特,动用了五个食死徒才将他和他弟弟费比安杀死,他们战斗得英勇顽强——且战且退,且战且退——”
  照片上的小人儿挤在一起,让那些隐藏在后面的人出现在画面前。
  “这是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我只见过他那一次,是个奇怪的家伙——这是多卡斯·梅多斯,伏地魔亲手杀害了她——小天狼星,那时候他还留着短头发——还有——就是这些,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
  哈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的妈妈和爸爸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们俩中间坐着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小个子男人,哈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虫尾巴,就是他向伏地魔告发了哈利父母的下落,造成了他们俩的惨死。
  “嗯?”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伤痕累累、坑坑洼洼的脸。显然,穆迪还以为自己给了哈利一件很希罕的好东西呢。
  “不错,”哈利说,又一次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对了,我刚想起来,我忘记收拾我的——”
  他用不着绞尽脑汁编造一个他忘记收拾的东西了,因为小天狼星正好说道:“你在那儿做什么呢,疯眼汉?”
  穆迪转身朝那边望去。哈利赶紧走向厨房那头,不等有人来得及把他叫回去,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向楼上走去。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感到如此震惊。其实他以前看见过爸爸妈妈的照片,还亲眼看见过虫尾巴——可是他们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那样突然地跳到他面前——谁都不会喜欢的,他生气地想——还有,看见他们周围所有那些愉快的面孔——本吉·芬威克,只找到一些尸体的残片,吉德翁·普威特,像英雄一样勇敢战死,还有隆巴顿夫妇,被折磨成了疯子——他们都永远在照片上愉快地挥手,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厄运——唉,穆迪大概会觉得这很有趣——他,哈利,觉得这让人心神不安——哈利踮着脚尖走上门厅的楼梯,走过那些挤在一起的家养小精灵的脑袋,他很高兴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一会儿了,可是就在他走近二楼的楼梯平台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有人在客厅里哭泣。
  “喂?”哈利说。
  没有人回答,哭泣声在继续。他一步两级地走完最后几级楼梯,走过平台,推开了客厅的门。
  有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哭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四肢伸展躺在灰扑扑的旧地毯上,躺在皎洁的月光下的,正是罗恩,显然已经死了。
  哈利一下子觉得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吸空了,他觉得自己正朝地板下面坠落,大脑里一片冰冷——罗恩死了,不,这不可能——可是等一等,这不可能呀——罗恩在楼下呢——
  “韦斯莱夫人?”哈利哑着嗓子说。
  “滑—滑—滑稽滑稽!”韦斯莱夫人啜泣着说,用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啪!罗恩的尸体变成了比尔的,伸展四肢仰面躺着,空洞失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韦斯莱夫人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滑—滑稽滑稽!”她又抽抽搭搭地说。
  啪!韦斯莱先生的尸体取代了比尔的。眼镜歪在一边,一道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
  “不!”韦斯莱夫人呻吟道,“不——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
  啪!死去的双胞胎。啪!死去的珀西。啪!死去的哈利——
  “韦斯莱夫人,赶紧离开这里!”哈利瞪着地板上他自己的尸体喊道,“让别人——”
  “出什么事了?”
  卢平跑进了房间,后面紧跟着小天狼星,穆迪拖着沉重的脚步也来了。卢平望望韦斯莱夫人,又望望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拔出自己的魔杖,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地说:“滑稽滑稽!”
  哈利的尸体不见了。一个银色的圆球悬浮在尸体刚才躺着的上空。卢平又挥了一下魔杖,圆球化成一股烟雾消失了。
  “哦——哦——哦!”韦斯莱夫人抽噎着,然后突然用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莫丽,”卢平忧郁地说,一边朝她走去,“莫丽,不要——”
  一眨眼间,她扑在卢平的肩膀上,哭得伤心欲绝。
  “莫丽,那只是一个博格特,”卢平拍着她的脑袋,安慰她道,“是一个愚蠢的博格特——”
  “我总是看见他们死—死—死了!”韦斯莱夫人靠在他的肩膀上抽泣着说,“总是看—看见!做—做梦也梦见——”
  小天狼星盯着刚才博格特装成哈利的尸体躺过的地方。穆迪看着哈利,哈利则躲避着他的目光。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穆迪的那只带魔法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走出了厨房。
  “不—不—不要告诉亚瑟,”韦斯莱夫人这时忍住呜咽,用袖口使劲地擦着眼睛,“我不—不—不想让他知道——我这么傻——”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擤了擤鼻子。
  “哈利,真对不起。你会怎么看我呢?”她声音颤抖地说,“连一个博格特都对付不了——”
  “别说傻话了。”哈利说,想勉强露出一点儿笑容。
  “我只是太—太—太担心了,”她说,眼泪又从眼睛里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家—家—家里一半的人都在凤凰社里,除非出现奇迹我们才都会死里逃生——珀—珀—珀西不跟我们说话了——如果发生了可—可—可怕的事情,我们永远没有机会跟—跟—跟他和解怎么办呢?如果亚瑟和我被杀害了,那可如何是好呢,谁会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呢?”
  “莫丽,够了。”卢平果断地说,“这和上次不一样。现在凤凰社的组织更加严密,我们有了一个有利的开端,知道伏地魔打算做什么——”
  韦斯莱夫人一听见那个名字,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哦,莫丽,勇敢点儿,现在你应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着,我没法保证不会有人受到伤害,谁也不可能保证这一点,但我们的情况比上次好得多。你那时候不在凤凰社里,你不明白。上次食死徒的人数是我们的二十倍,他们是把我们一个一个地干掉的——”
  哈利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想起了他爸爸妈妈洋溢着欢笑的脸。他知道穆迪还在注视着他。
  “不要担心珀西,”小天狼星突然说道,“他会回心转意的。伏地魔总有一天会暴露他的真面目,到那个时候,整个魔法部都会请求我们原谅他们。而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他们的道歉呢。”他又尖刻地添上最后一句。
  “至于如果你和亚瑟遇害了,由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微微带笑地说,“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会让他们饿肚子吗?”
  韦斯莱夫人颤抖地笑了笑。
  “真是太傻了。”她又低声说了一句,擦了擦眼睛。
  可是十分钟后,当哈利返手关上卧室的房门时,他无法认为韦斯莱夫人是在犯傻。他仍然能够看见他爸爸妈妈从那张破烂的旧照片上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们像周围的那么多人一样,浑然不知他们的生命就要终结。哈利眼前不断闪现着博格特轮番变出韦斯莱夫人家每个人的尸体的景象。
  突然,他额头上的伤疤一阵剧痛,胃里也翻腾开了。
  “停下!”他坚决地说,一边揉着伤疤,疼痛减轻了。
  “疯狂的第一个迹象,就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墙上那张空白画里一个诡秘的声音说道。
  哈利没去理它。他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担心笑话商店的事,担心谁得到了级长的徽章,这使他觉得不可思议。
  第十章 卢娜·洛夫古德
  哈利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他的爸爸妈妈不停地穿行在他的梦境里,但从不说话。韦斯莱夫人对着克利切的尸体伤心地哭泣,罗恩和赫敏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而哈利发现自己又走在一条走廊上,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锁的房门。他猛地惊醒过来,伤疤隐隐作痛。他发现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跟他说话呢。
  “最好抓紧时间,妈妈要发脾气了,她说我们可能赶不上火车了——”
  整座房子里一片混乱。哈利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他从听到的声音猜测,似乎是弗雷德和乔治给他们的箱子施了魔法,好让它们飞下楼去,省得自己搬,结果箱子径直撞向金妮,撞得她一连滚下两层楼梯,摔在门厅里。布莱克夫人和韦斯莱夫人同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弄不好会使她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白痴——”
  “——肮脏的杂种,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哈利正在穿软底运动鞋时,赫敏匆匆跑进房间,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海德薇摇摇晃晃地立在她的肩膀上,她怀里还抱着动来动去的克鲁克山。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猫头鹰很善解人意地扇动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自己的笼子上,“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金妮没事儿吧?”哈利戴上眼镜问道。
  “韦斯莱夫人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赫敏说,“可是这会儿疯眼汉又抱怨说斯多吉·波德摩没来我们不能走,不然警卫就少了一个人。”
  “警卫?”哈利说,“我们去国王十字车站还要警卫?”
  “你去国王十字车站需要警卫。”赫敏纠正他道。
  “为什么?”哈利不耐烦地说,“我认为伏地魔现在正潜伏着等待时机呢,难道你要告诉我他会从一个垃圾箱后面跳出来,对我下毒手吗?”
  “我不知道,反正疯眼汉是那么说的。”赫敏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看了看手表,“如果我们不赶紧动身,就肯定赶不上火车了——”
  “拜托,你们都赶紧给我下来!”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赫敏就像给开水烫了似的跳起来,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哈利抓起海德薇,胡乱地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箱子跟在赫敏后面往楼下走。
  布莱克夫人的肖像在气愤地大叫大嚷,但没有人去拉上帷幔把她遮住。反正门厅里这么吵闹,肯定还会把她再次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斯,”韦斯莱夫人提高声音,盖过了那声嘶力竭、一遍遍重复的“杂种!败类!肮脏的渣滓!”的叫骂声,“把你的箱子和猫头鹰放下,阿拉斯托会对付这些行李的——哦,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小天狼星,邓布利多说过不行!”
  就在哈利费力地跨过堆放在门厅里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往韦斯莱夫人那儿移动时,一条熊一样大的黑狗出现在哈利身边(关于小天狼星为什么要变成一条黑狗。请见《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一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1月版)。
  “哦,说实在的——”韦斯莱夫人绝望地说,“好吧,后果由你自己负责!”她一把拧开大门走到外面九月微弱的阳光下。哈利和黑狗也跟了出来。
  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布莱克夫人的尖叫声立刻被隔断了。
  “唐克斯在哪儿?”哈利问,一边东张西望地和他们一起走下12号的台阶,刚来到人行道上,那座房子就消失了。
  “她就在那边等我们呢。”韦斯莱夫人板着脸说,目光躲着不去看那条蹦蹦跳跳走在哈利身边的黑狗。街角处有一个老太太在跟他们打招呼。她有一头打着小卷儿的灰发,戴着一顶形状活像猪肉馅饼的紫帽子。
  “你好,哈利。”她眨了眨眼睛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是不是,莫丽?”她看了看表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韦斯莱夫人叹着气说,一边把步子迈得更大了,“可是疯眼汉还想等斯多吉呢——唉,如果亚瑟还能从部里给我们借到车子就好了——可是最近福吉连一个空墨水瓶都不肯借给他了——麻瓜们怎么受得了不靠魔法的旅行呢——”
  可是大黑狗开心地大叫了一声,围着他们跳跃嬉戏,假装扑过去咬鸽子,还绕着圈子追逐自己的尾巴。哈利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天狼星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关在屋里可憋坏了。韦斯莱夫人噘起了嘴巴,那模样简直有点儿像佩妮姨妈。
  他们步行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国王十字车站,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小天狼星为了逗哈利开心,作势吓跑了一两只猫。一进车站,他们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徘徊在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挡墙边,等到四下里没有人了,才一个接一个地靠在墙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到9又3/4站台,只见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停在那里喷着黑色的蒸气,站台上挤满了正在告别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哈利大口呼吸着这熟悉的气味,感到心快活得像要飞起来一样——他真的要回去了——
  “真希望其他人能及时赶来。”韦斯莱夫人焦急地说,扭头望着横跨站台上方的锻铁拱门,待会儿后来的人将会从那里过来。
  “这条狗真不赖,哈利!”一个梳着“骇人”长发绺(牙买加黑人、雷盏乐乐师等的一种发式)的高个子男孩大声说。
  “谢谢你,李。”哈利咧嘴微笑着说,小天狼星在一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哦,太好了,”韦斯莱夫人说,明显松了口气,“阿拉斯托带着行李过来了,看——”
  一顶搬运工的帽子低低地扣在他那两只不对称的眼睛上,穆迪推着一辆堆满箱子的手推车一瘸一拐地穿过了拱门。
  “一切正常,”他低声对韦斯莱夫人和唐克斯说,“看来我们没有被人跟踪——”
  几秒钟后,韦斯莱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了站台上。他们把穆迪行李车上的箱子一件件搬下来,快要搬完时,弗雷德、乔治和金妮才跟卢平一起赶到了。
  “没遇到麻烦吧?”穆迪粗声问道。
  “没有。”卢平说。
  “我还是要向邓布利多告斯多吉一状,”穆迪说,“这是他一星期里第二次不露面了。怎么变得像蒙顿格斯一样不可靠了。”
  “好了,好好照顾你们自己。”卢平说着跟他们挨个儿握手。他最后来到哈利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要多加小心。”
  “是啊,避免麻烦,提高警惕。”穆迪说着也跟哈利握了握手,“你们每个人都不要忘记——写信时注意不能什么都写。如果拿不准,就干脆别往信里写。”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唐克斯说着搂了搂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提醒大家上车的汽笛响起。站在站台上的学生们开始急急忙忙地登上火车。
  “快点儿,快点儿,”韦斯莱夫人心烦意乱地说,胡乱地拥抱着他们大家,两次把哈利抓过去搂了搂,“写信——保重——如果忘记了什么,我们会派人捎去的——好了,上车吧,快点儿——”
  一刹那间,大黑狗靠两条后腿站了起来,把前爪搭在哈利的肩膀上,但韦斯莱夫人一把将哈利推向车门,一边压低声音说:“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小天狼星,你得更像一条狗的样子!”
  “再见!”火车开动了,哈利从敞开的车窗向外喊道,罗恩、赫敏和金妮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挥手。
  唐克斯、卢平、穆迪、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的身影很快地缩小了,只有那条大黑狗追着车窗奔跑,尾巴不住地摇晃。
  站台上一掠而过的人们看到狗追火车,都乐得哈哈大笑,接着火车拐过一个弯道,小天狼星不见了。
  “他不应该跟我们一起来的。”赫敏用担心的语气说。
  “哦,高兴点儿吧,”罗恩说,“他几个月没有看见阳光了,可怜的人。”
  “好了,”弗雷德拍了一下手说,“总不能一整天都站在这里聊天吧,我们还有点儿事情要跟李谈谈。待会儿见。”说完,他和乔治便消失在了右边的过道上。
  火车行进的速度更快了,窗外的房屋呼呼地往后闪,他们原地站着直打晃儿。
  “怎么样,我们去找间包厢吧?”哈利问。
  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
  “嗯。”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应该到级长车厢去的。”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望着哈利,他似乎突然对左手的指甲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噢,”哈利说,“行,好的。”
  “我想我们不会一路上都待在那儿的,”赫敏很快地说,“信上说,我们只是分别去接受男生学生会主席和女生学生会主席的指示,然后时不时地在走廊上巡视一下。”
  “好的,”哈利又说了一遍,“好吧,那么我——我们待会儿再见吧。”
  “哎,没问题。”罗恩说着用惶恐不安、躲躲闪闪的目光扫了一眼哈利,“我真不愿意上那儿去,我情愿——可我们又不得不去——我是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去,我不是珀西。”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知道你不是。”
  哈利说着咧开嘴笑了。
  但是当赫敏和罗恩拖着箱子、抱着克鲁克山、拎着小猪的笼子朝火车头的方向走去时,哈利还是有了一种奇怪的失落感。以前每次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他都是跟罗恩在一起的。
  “走吧,”金妮对他说,“如果我们抓紧时间,还能为他们占到座位呢。”
  “好吧。”哈利说,一只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抓住箱子把手。他们在过道里艰难地行走着,一边透过玻璃门朝一间间包厢里张望,里面都已经坐满了人。哈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许多人都在怀着极大的兴趣盯着他看,有几个人还用胳膊肘捅捅坐在旁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接连五节车厢都是这种情况,他这才想起《预言家日报》整个夏天都在告诉读者,他是怎样一个谎话连篇、特别爱卖弄的人。他郁闷地想,不知这些一边盯着他看、一边交头接耳的人是不是相信了那些谎言。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他是哈利在格兰芬多五年级的同学。因为使劲拖着箱子,同时还要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他那只不断挣扎的蟾蜍莱福,纳威圆圆的脸上满是汗水。
  “嘿,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嘿,金妮——到处都满了——我找不到座位——”
  “你在说什么呀?”金妮从纳威身边挤过去,朝他身后的包厢里张望了一眼,说道。“这里面还有地方呢,只有疯姑娘洛夫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不想去打扰别人。
  “别傻了,”金妮大笑着说,“她没事儿的。”
  她把门拉开,拖着箱子走进了包厢。哈利和纳威也跟了进去。
  “你好,卢娜,”金妮说,“我们可以坐这些座位吗?”
  坐在窗边的那个姑娘抬起了头。她长着一头乱蓬蓬、脏兮兮、长达腰际的金黄色头发,眉毛的颜色非常浅,两只眼睛向外凸出,这使她老有一种吃惊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为什么纳威情愿放过这间包厢了。这姑娘身上明显地透着一种疯疯癫癫的劲儿。这也许是因为她为了保险起见,居然把魔杖插在了左耳朵后面,或者是因为她居然戴着一串用黄油啤酒的软木塞串成的项链,或者是因为她读杂志时居然把杂志拿颠倒了。她的目光扫过纳威落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只箱子和海德薇的笼子放在行李架上,然后坐了下来。卢娜从颠倒的杂志上望着他们,那本杂志的名字是《唱唱反调》。她似乎不像普通人那样需要经常眨眼睛,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哈利看。哈利坐在她的对面,现在后悔不迭。
  “暑假过得好吗,卢娜?”金妮问。
  “是啊,”卢娜恍恍惚惚地说,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哈利,“是啊,过得挺愉快的。你是哈利·波特。”她紧跟着说了一句。
  “这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哧哧地笑了。卢娜把浅色的眼睛转向了他。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个小人物。”纳威赶紧说道。
  “不,才不是呢,”金妮尖锐地说,“纳威·隆巴顿——这是卢娜·洛夫古德。卢娜和我同级,但在拉文克劳。”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男人最大的财富。”卢娜用唱歌般的声音说。她高高举起那本颠倒的杂志挡住自己的脸,不再出声了。哈利和纳威扬起眉毛互相望望。金妮强忍着不让自己咯咯笑出声来。火车哐啷哐啷地往前开,把他们带到了空旷的乡村。这真是古怪的、变幻无常的一天。一会儿车厢里洒满阳光,一会儿又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猜猜我生日得到了什么礼物?”纳威说。
  “又是一个记忆球?”哈利说,他想起了纳威的奶奶为了改善纳威那糟糕透顶的记忆力,曾给他捎来的那个大理石般的玩意儿。
  “不是,”纳威说,“我有一个就够了,不过那个旧的我已经丢了好久了——不是,看看这个——”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莱福,另一只手伸进书包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样东西,像是一棵栽在盆里的灰色小仙人掌,但上面不是长满了剌,而是布满一个个疖子般的东西。
  “米布米宝。”他得意地说。
  哈利瞪着那东西。它在微微地跳动,看上去像一个病变的内脏器官,让人感到不祥。
  “这是非常、非常希罕的,”纳威满脸放光地说,“就连霍格沃茨的温室里都不一定有呢。我真想现在就拿给斯普劳特教授看。这是我伯父阿尔吉从亚述(古代东方一奴隶制国家)给我弄来的。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培植它。”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的一门课就是草药学,但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要这种发育不良的小植物有什么用。
  “它——嗯——它能做什么用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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