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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传奇

_2 钟晓毅,费勇(现代)
金庸是一个很强调东方色彩下的传统理念的中国文人,在他的笔下,传统文化、民族性格再次表现出能够包容一切,消解一切的恢宏,表现出难以抵御的魔力。他很清楚地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悠久的文化存在。它们早已存在于他脚下的大地,它们决定着中国文人的生存方式,决定着文人对待家国的态度。任何人,意识到也好,意识不到也好,谁也无法让自己完全摆脱它的制约,而只能在一个巨大影子的笼罩下生存和发展。
那是一片浩渺的大海,那是无边无际的时间与空间,一切都将被汇入其中,一切都将被卷入其中无声无息地消解。
所以,当年的读者实在不应对杨过的性格耿耿于怀。
人世,这才是几乎所有中国文人最为根本的需求,他们以文学、以艺术、以不同的手段,一点点地表现着自己,一点点地发挥着自己,并由此获得一种内心的充实,或者人生价值的体现。中国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纯哲学,顶多是半哲学,半宗教的,是教育人应该做什么的伦理哲学。因此,金庸是不会让杨过自行其是地反叛到底的,他总会在某一个程度上,把他纳入一定的道德轨道。
先是郭靖把他“押”上终南山学艺,后是他帮助郭靖在保卫襄阳一役中建立旷世奇功。
让我们来听听这一段“风陵夜话”:
“这位大侠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可是从来不肯说自己的姓名。江湖上朋友见他和一头怪鸟形影不离,便封他一个外号,叫作‘神雕大侠’。他说‘大侠’两字决不敢当,旁人只好叫他‘神雕侠’。其实凭他的所作所为,称一声‘大侠’又有什么当不起呢?他要是当不起,谁还当得起呢?”
“那位神雕大侠为了救王将军之命,从江西赶到临安,四日四夜,目不交睫,没睡上半个时辰。他和王将军素不相识,只是怜他尽忠报国,又被奸臣陷害,便这等奋不顾身的甘冒大险,为王将军伸冤存孤,你说该不该称他一声大侠呢?”
好了,杨过不仅走上了正途,而且还成了大侠。生命本质的思考,死亡本质的忧虑,很难完全取代他对现实的介入,对生活的拥抱。只不过金庸把他的人世的强烈愿望和某种生活态度,以一种更为奇特的方式表现出来,以求获得更强烈的艺术效果罢了。
当然,陈墨也提醒我们:郭靖这位侠与杨过这位侠是有明显的,甚至是本质的不同的。
郭靖是儒家大侠,为国为民,牺牲自己。
杨过是道家大侠,至情至性,实现自我。
郭靖最后仍为襄阳之守而殉难,死而后已。
杨过则在华山之巅与众人告别,归隐林泉。重要的不是儒和道的差异,而是神和人的区别。
郭靖是一个理想人格的典范,有如天神。
杨过历尽人世坎坷,有情有欲恰似常人。但看杨过最后的威风,他又从人世间回到了神殿。神雕大侠名不虚传,可谓半人半神。
这种半神半人的形象,是由于作者的理想化追求和现实性这两者矛盾冲突的产物。杨过是一个较为深入的尝试,杨过之后,后者逐渐压倒了前者。金庸笔下的男主角,身份越来越低微,武功越来越缺少神性。
由此说来,杨过才是一个开端,金庸是一步一步更让读者吃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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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如云
集美之大全
集情之大成
《神雕侠侣》之中,美女如云。首先不能不谈谈小龙女。
金庸写小龙女,写了一种理想,一种梦幻。她曾经活在我们年少的心中,也隐隐地也活在我们年老的心里。她永远那样年轻,时间与空间不能规范她。她像云一样飘逸,像风一样轻盈,像水一样柔和,永远是一个女孩子。
金庸写小龙女,奉献给读者的只是一种诗的意境,她是超越于现实尘世的尤物。她独来独往,她玄静透澈,她幽深安详。如同《庄子》中说的:藐菇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倬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邀游于四海之外……”
归根到底,金庸的成功,在于塑造了一位“永恒的精神恋人”形象。这样的形象,在中国文学中,除了小龙女,暂时还想象不出第二位。
马克·吐温的一篇散文《我的精神恋人》,可能是关于小龙女这个形象最好的注脚:
我第一次遇见她时,我十七岁,她十五岁。是在梦中。不,不是相遇而是从后面赶上她的。那是密苏里的一个小村子,我从前没有去过,除了做梦之外在当时也没去过。我走过一座有木栏杆的木桥,桥上到处扔着一捆一捆的干草,十分杂乱。她在桥上,在我前面四五步左右;片刻之前,我和她都不在这桥上。……
我记得这一切,也记得那个女孩,她走路的样子,她一身穿着。刚开始,我在她后面五六步远,顷刻间我就到了她身旁——我既没有走动也没有滑行,就这样到了她身旁,移动是不顾空间的。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不惊奇,看来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
我在她身旁。我搂着她的腰,把她拉拢一点,因为我爱她。我虽然不认识她,但觉得我的行为是自然而正当的,我毫不疑惑。她不惊讶,不为难,也没有生气,而是搂着我的腰,抬头望着我,脸上露出愉快的欢迎表情。
十年之后,我在另一个梦中找到了她。我又是十七岁,她依然是十五岁。……
十年前,她很美丽,现在依然美丽,那少女的活泼、温柔和天真,仍然如旧。以前,一双蓝眼睛,一头柔软的金发;现在是黑头发,深褐色的眼睛。这种不同,我注意到了,但这并不说明变化。对我来说,她确实依然是从前的她。我没有问一问那座木桥是怎么回事,也未必去想过吧。我们生活在一个单纯、自然、美丽的世界里。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是自然的,适当的,不受意外的事的干扰,也不受任何惊奇的干扰,所以不必作解释,对解释之类也不感兴趣。
在我认识我的梦乡恋人的这四十四年当中,一般两年梦见她一次,多是几瞥。尽管她非常喜欢打扮,头发和眼睛变得叫人不敢认,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总是十五岁,样子像是十五岁,动作也像是十五岁;我总是十七岁,连一天也没有长大过。在我眼里,她是个真人而不是虚构的,温柔而天真,跟她交往是我一生最美好最令人舒畅的经历之一。
小龙女遭到尹志平奸污的情节,引起一些读者的不满,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孩,怎能有如此遭遇。这个情节引起的心灵震撼有点像《红楼梦》中妙玉的结局。妙玉在小说的前半部,洁身自好,连一般人喝过的茶杯都要扔掉,像一朵高洁的莲花,像深谷的幽兰。但是,在小说后半部,她却为强人所污,不知所终。
读者读到此,作者写到此,大约都是怀着无可名状的悲哀的。美在生活中无法持久,脆弱如嫩枝,大风一吹就折断。美丽的一切都如镜中花,如水中月,如梦如幻。
也有读者认为后来小龙女不该复出。其实,小龙女复出与不复出又有何妨,不论怎样,她只能是我们心中的小小秘密,永远藏在我们心中的最深处,像深藏着一个梦,一段最珍贵的往事一样。
郭襄也代表着一个梦,一个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梦。
郭襄也是一身仙气,却是人间仙气,而非仙女下凡。
她在书中的最后几章才出现,似乎可有可无,但如果少了她,全书将大为减色。
她无疑是《神雕侠侣》中最为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之一。
小龙女令人倾倒,但她清淡绝俗,几欲透明,只可远观,不可近摩;但郭襄却小小年纪,已是明丽俊美,颇具超逸不群之气,令人触之可亲,可爱非常。
她和杨过几成隔代之人,却有相同的神韵。她外号叫“小东邪”,和黄药师、杨过等同为“邪派人物”。杨过古怪孤僻、出人意表的性格,与我行我素的小东邪的气质正好相合。
我们正为郭靖和黄蓉伤感呢,生了一个郭芙,千娇万宠,宠出一个“大头佛”。郭芙空有黄蓉的美貌,却没有郭靖的质朴、坚忍与敦厚,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到处闯祸不说,更缺乏一点宽容与善良。不仅在一怒之下砍掉了杨过的手臂,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用银针刺伤了正在疗毒的小龙女,致使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与曲折。所以在书中,作为一个还算重要的人物,郭芙并不讨人喜欢。
而和郭襄一胞双胎的郭破虏,倒是承袭了父亲的憨厚鲁钝,但孩子心性却一直未减,亦只能算是一个笨头笨脑的孩子。
好在还有一个郭襄脱颖而出。有人曾去推想作音塑造这个人物的用意,也许是意欲和郭芙作一对照,也许是不想伤了郭靖和黄蓉之心,使他们的三个儿女中毕竟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其实更主要的是,金庸希望在腥风血雨,杀气冲天的武林世界中把握一个纯真的形象,一个可亲可爱可叹的少女。这在金庸的人格理想中占着相当大的比重。他把郭襄刻画成作品中最浑璞去琢的一个人物,代表着一切未知,代表着光明与希望,自有其深意在。
郭襄对杨过芳心可可的复杂情愫,也是作品中最动人的篇章。合郭靖、黄蓉之美成来起来的她,从小就倾慕“神雕大侠”。一旦碰上了,又发觉他们之间的生命气质是如此的相同,不禁让她大喜过望,追随不舍。
她喜欢杨过,但又不仅是因为儿女之情,更多是因为英雄崇拜情结以及性情相近的缘故。她是那么盼望杨过和小龙女重聚,胸襟坦荡,绝不藏私。
及至杨过露了真面目,并在她生辰那天“送了她三份大礼”:
一是歼灭了两千蒙古大军;
二是火烧蒙古军粮;
三是送了达尔去揭穿霍都王子想当丐帮帮主的奸计。
本来,这是杨过总归要做的事,但小姑娘偏偏认为杨过是为她而做的,是给她的生日贺礼。一念至此,从今而后,海阔天空,山长水远,除了杨过,还有谁能占住她的心呢?杨过终于和妻子团聚了,并携手远飘,归隐林泉。郭襄祝福他们,自己却终身不嫁,乃至做了峨嵋派的开山祖师,连男徒弟也不收。
她太予人好感了,惹得不少读者热泪盈眶,为她的真情所感,固执地认为郭襄才真正是杨过的佳偶。
然而,谁知道呢?情之为何物,也真如生死之谜,浑然而不可尽解。倒是郭襄成了许多有心人眼中的绝顶人物,都说她是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姑娘。
读多了金庸的作品,你就会发现,金庸笔下的男主角,几乎个个都为数名美女环绕,而他们也都左右逢源。女孩们也几乎人人都对这些英雄大侠们芳心涌动,情深意长。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红楼梦》,想起了此书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中,贾母关于才子佳人的一番话:
“这些书就是一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得这么坏,还说是佳人,编得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乡绅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造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佳人了。比如一个男人家,满腹的文章去做贼,难道那王法就看他是个才子,不入贼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堵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就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奶妈丫环服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是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头?你们自己想想,那些人都是管做什么的,可是前言不搭后语不是?”
中国传统戏曲就是这种模式的,贾母站在她那个阶层说的话,见仁见智,但她所指出的现象,在那个时代的文艺作品中倒是普遍的事实。《西厢记》、《牡丹亭》不就是这样的素材吗?大家闺秀因为家规严谨,根本不知外头的世界怎样,一旦碰上了一个男子,不管这男子来历如何,都会堕入情网。她们爱的也许并不一定是男子本身,她们爱的其实是能恋爱的那种感觉。
金庸看来也未能摆脱此种俗套,只不过才子佳人在他笔下变成了英雄美人。那些小姑娘们跟旧戏曲里的小姐一样,没有见过多少男人,一旦见到一个好样的,便总是情愫暗生,芳心自许,以至弄出了许多“故事”。
并不因为她们是闯荡江湖的女中豪杰,就有很远大的志向。她们的最高理想,也不过是和如意郎君携手并肩行走江湖而已。
即使聪慧于如黄蓉,也只不过是因为爱郭靖才走上救国救民的侠之道路。用她的话说是“我原知难免有此一日……罢罢罢,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就是!”由此可见,郭靖是完全主动的、自觉地走上襄阳抗战之路的,而黄蓉的思想境界却未必有这么高,她只不过是为了爱人——即“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的中国妇女传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猴子满山走的心态。在什么都说了算的背后,黄蓉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倒成了个“跟跟派”。
到了杨过这里,更是全书少女们惟一的情人了。他勇猛刚烈、风流洒脱、机智多变、重义豪爽,加上年轻漂亮、武功过人,又甜嘴滑舌、情深款款。虽然对小龙女忠贞不二,但有意无意又处处留情,牵引着一个又一个少女的心扉。
一句“媳妇儿”,就叫陆无双听得又羞涩又欢喜,从此就把杨过的一生系在心上了。
一曲高歌吟唱,程英等于恋爱过了。虽然她和杨过没有说过几句话,然而在婉转吟和之中,他们互通了心曲。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样的恋爱比这更刻骨铭心呢?
一个复杂的眼神,让在绝情谷长大的公孙绿萼不但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又让她憧憬着爱情的美好,并为此牺牲了性命。
还有郭芙、郭襄……
这一个个“故事”,就构成了《神雕侠侣》的经脉,让它成了一部集情之大成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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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为何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日暮雪,双影向谁去?
这是金代元好问的词。
情是何物?是金庸写武侠小说的独特标记,在读他的作品的许多章节时,我们似乎都听到李莫愁唱出来的缠绵悱恻、愁思难解、哀怨莫明的歌声。
确实,古往今来,宇宙苍茫,在人生的舞台上,多少男女,世世代代扮演着悲欢离合的角色。不论是低微如市井小民、引车卖浆者之流,抑或是名门子弟、英雄豪杰,能够参透儿女私情的,毕竟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只想洞察“情”之为何物,恐怕也是难上加难。绝大多数生灵,一世在情海中打滚,又爱又恨,又贪又悔,弄出了多少的事端,把个红尘天下搅闹得沸沸扬扬,熙熙攘攘,到头来,一抔黄土,不知掩盖了多少风流。
情是何物?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它的内涵和外延不知令到多少智者凡人殚精竭虑地去领悟。即使是今天,欧美最前卫的科学家绞尽心力,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甚至从脑电波、内分泌、第六感官等玄妙的生理学、心理学方面去寻找答案,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当一个人情动之际,行为与性格上的改变却是明显可见的,人格上的种种特性也因此表露无遗。应该说,在情动之时观察一个人是最佳时刻。它可以让文静的变得豪放,疯狂的变得温柔,冷漠的变得激情,好的变不好,不好的变好。就如一支魔术棍,轻轻一转,就变出一个五彩缤纷,酸甜苦辣的世界。
金庸正是由此去写爱情,去展示他领略爱情的本事的。这是他超越前人与难倒后人的地方:既不“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没有沦落到“只谈风月”的模式。为了从爱情中揭示人的本质,还原人的真实,以及由此为主线去构思作品,金庸经常把爱情中的神妙因素轻轻拾起,略为安插,就使人生中不少原成定局的形势,又呈现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从而有了新的转机和改变,有了新的解释和说法,也有了新的出路和结局。
金庸在描述人物的爱情纠葛时,是这样安详淡定,既含蓄又精美,只寥寥数语,轻挥几笔,人物情态即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或娇羞迷人,或憨态可掬,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也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余地。正如有人指出的,他不与爱情中的各种变化迂回周折地打交道,而只是跟“爱情”这张名片点头认识,说得很形象。但也正因为这一不寻常的写法,使金庸小说中的爱情故事独具一格,与众不同,令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至情至性,始终不渝,确实是金庸小说最重要的一翼。对许多读者来说,它甚至比武林豪侠的刀光剑影、武打搏杀更耐人寻味,比湖光山色、古道斜阳的绝好风光更有吸引力。如果没有了爱情的恩恩怨怨,纠缠不休,没有了这些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等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那么,相信金庸的许多作品就不会有如今的魅力。
《神雕侠侣》,文如其名,写的就是两对侠侣的感情轨迹。若没有杨过、小龙女的生死之恋,郭靖、黄蓉的伉俪情深;若没有李莫愁、公孙绿萼、郭芙等人爱情路上的坷坎与绝望,那么,小说的欣赏价值肯定会大打折扣,剩下的几条筋骨,又能精彩到哪里去?“死守襄阳”固然表明了郭靖的忠勇,“点化慈恩”固然衬托出黄蓉的机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等高手固然令人乐见其能,但皆可以看作是《神雕侠侣》中的枝杈,不是主线。这些内容在《射雕英雄传》里或许还是重要情节,到了《神雕侠侣》则还不如尹志平的痴情又可恶的性格来得吸引,更不如郭襄情窦初开的小女儿神态娇憨可爱、栩栩如生,读来滋味无穷。
爱情确实是金庸小说的一大根基,而他借爱情而生发出去,从中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使他笔下的人物色彩更丰润,性格更完整,从而也使作品具有不可否认的文学价值。
《神雕侠侣》中的杨过,相比起郭靖来,侠途和情路都没有那么顺当与自然。杨过就很小处在不正不邪的境地中,性格也不似郭靖平正厚实。他和小龙女的相恋,就更是波折重重。他和小龙女有师徒情份,在当时的礼教社会中,师徒相爱是被视为大逆不道的,所以即使玲珑剔透,并非墨守常规者如黄蓉,对他们都分别曾有劝诫。再加上郭靖很希望他做自己的大女婿,尽管他和郭芙一直见面就吵,相逢就闹,最后郭芙还斩断了他一支手臂。
当然,最难过的一关还是在小龙女那里,一是她认为自己年纪比杨过大,二是她已被尹志平在无可抗拒之下夺去了贞操,更感到配不上杨过,有心让他和郭芙成双成对,而主动避离,使得事情更加复杂。但杨过一直痴心不改,等到两人真正相处了,波折厄运又接踵而至:小龙女在重阳宫中受伤命危,等到小龙女稍稍好转,杨过却又中了情花之毒,最后,为了救杨过,小龙女在绝情谷跳下深渊自杀。
杨过赶到绝情谷,已不见小龙女芳踪,因为见山壁上有小龙女的手书,写道:“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而苦等了十六年,好不容易约期已至,他果然早早就在山谷旁等着了,但:
小龙女始终没有来,他便如一具石像般在山顶上呆了一夜,直到红日东升。四下里小鸟啾鸣,花香浮动,春意正浓。他心中却如一片寒冰,似有一个声音在耳际不住响动:“傻子!她早死了,在十六年之前早就死了。她自知中毒难愈,你决计不肯独活,因此图了自尽,却骗你等她十六年。傻子,她待你如此情意深重,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明白她的心意?”他就如行尸走肉般地跑下山,一日一夜不饮不食,但觉唇燥舌焦,于是走到小溪之旁,掬水而饮。一低头,猛见水中倒影,两鬓竟然白了一片。他此时三十六岁,年方壮盛,不该头发使白,更因内功精纯,虽然一生艰辛颠沛,但向来头上一根银丝也无。突见两鬓如霜,满脸尘土,几乎不识得自己面貌,伸手在额角鬓际拔下三根头发来,只见三根中倒有两根是白的。
十六年的苦等,杨过之所以能熬过去,完全是为了再见小龙女。情侣能再重逢的渴望,使他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孤寂与飘泊。十六年过去了,当他醒悟到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是一个善意的骗局时,他崩溃了,变得脆弱不堪,万念皆灰,猛然想起了苏东坡祭悼亡妻王弗的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却又觉得苏东坡至少还有“千里孤坟”,而自己真的是“无处话凄凉”了,刹那间热血上涌,双足一蹬,身子飞起,跃入十六年前小龙女曾经跳下的茫茫深谷中。
也许金庸自己写到这里,也为杨过的深情所感。在他的悲剧情结中,一反常态,为杨过与小龙女安排了一个喜剧结局:原来当年小龙女一跃而下,非但没死,反而得到了灵药妙方,尽去体内之毒,只是谷底幽深,再出不来。杨过也跳将下来,苦命鸳鸯竟然重逢。故事末尾,两人终成一对神仙眷侣,携手飘然而去。
爱是没有道理可说的。
为什么爱他(她)?只知道爱他(她),就是要爱她(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在爱的领域,宗派之分、正邪之分、忠奸之分,以及其他道德上的判断,都丝毫不起作用。当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时,那么,管他是大奸大恶的坏蛋,管他是谋杀犯劳改犯,照样情深意切,毫不在乎。
在现实生活中,甚至像张爱玲这样的大作家也不能幸免。她爱的胡兰成,其实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汉奸文人。然而,她似乎从未后悔。
《侠客行》中的丁珰,硬是喜欢一个无行浪子,而不喜欢一个忠诚老实的青年。
《倚天屠龙记》中的纪晓芙,《射雕英雄传》中的包惜弱和穆念慈,则更为典型。
杨过的父亲杨康可谓是一个十足的坏蛋,他认贼作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心狠手辣,对朋友从不讲信用,对爱情也只是逢场作戏,玩弄和利用穆念慈的感情。但穆念慈却对杨康一见钟情,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明知受他欺骗,还不改初衷,仍然一往情深的爱他,甘受他的愚弄。直到杨康的所作所实在令穆念慈的信念完全崩溃,心理无法承受这种打击时,穆念慈还不忍杀他。她内心矛盾至极,恨不能一死了之,最后只得自己痛苦地离去,而让杨康继续为害人间,残害忠良,直致多行不义而自毙。
这份痴恋真是痛苦不堪,看得人心悸。金庸对人性中这种盲目的爱,不讲道理的爱刻画得入木三分,却又让人感到是那么真实可信,这不能不说是他的高明之处。
单恋,最让人愁肠百结,欲说还休。
金庸的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余鱼同暗恋骆冰,朝思暮想,越陷越深。后来,他乘骆冰沉睡时,欲亲吻她,不意她惊醒,加以怒斥,小说中这样描写:
余鱼同仍是抱着她不放,低声道:“我也想得你好苦啊?”骆冰悲愤交集,反手重重在他脸上打了一掌。
当下余鱼同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我死在你手里,死也甘心。”骆冰听他言语仍是不清不楚,怒火更炽……。金鱼同道:“……有哪一天哪一个时辰不想你几遍?”说着捋起衣袖,露出左臂,踏上两步,说道:“我恨我自己,骂我心如禽兽,每次恨极了时,就用匕首在这里刺一刀,你瞧!”朦胧星光之下,骆冰果见他臂上斑斑驳驳,满是疤痕,不由得心软。
痴恋至此,既美丽,又凄楚。那么强烈地挚爱一个注定没有希望获得的人,内心的悲苦,可想而知。余鱼同最后对骆冰的丈夫舍命相救,一张俊脸变成大花脸,却毫不后悔。这样的爱实在无私。实在只为了被爱之人的幸福。
在《神雕侠侣》中,也有几个女子的痴恋,是没有结果的。因为杨过一心只系在小龙女身上,而让她们美梦成空,除却巫山不是云。用林燕妮的话来说,是“一见杨过误终身”。
其实何止是终身呢?公孙绿萼简直是毫不犹豫用性命去“殉”这份爱情。程英、陆无双两位姑娘一同隐居杭州,大好年华,就此埋葬在对杨过的思念和对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一切的回味之中。而郭襄也是遁入峨嵋,终生远离感情的漩涡,只当世上再没别的男人了。
大凡纯真女子,对她们所爱的或曾经爱过的男子,不管时日如何变迁,是有着一种令男人难以理喻的痴心的。在今后,她们或许会谈起杨过,也许永远都不说,但不管怎么样,“凤凰台上忆吹萧”的情怀,将会把她们今后的日子一天天填满,让她们在寂静中有充实,在痛苦中有欢愉。
但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金庸小说中,能达到余鱼同、公孙绿萼、程英、陆无双、郭襄等境界的毕竟不多。大多数的痴恋都导致悲惨的结果,令人扼腕叹息。这类人物,在金庸的小说中随手拈来,就可列出许多:
尹志平对小龙女,何红药对金蛇郎君,李莫愁对陆展元,武三通对何沅君,狄云对戚芳,游坦之对阿紫,阿紫对乔峰,殷离、小昭对张无忌,仪琳对令狐冲,令狐冲对岳灵珊,岳灵珊对林平之,霍青桐对陈家洛,于万亭对徐潮生,华筝对郭靖,欧阳克对黄蓉,穆念慈对杨康,刘瑛姑对周伯通……
如果要细细列下去,还可以继续写出一串又一串苦恋者的名字。
失意的爱情,往往使人的性情乖张。郭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个案。郭芙对杨过由爱生恨,竟将杨过的一条手臂砍了下来。郭芙一生的遗憾,是得不到杨过的爱。杨过在千军万马中救了郭芙的丈夫耶律齐,郭芙前嫌尽弃,诚心道谢。杨过也说了一些客套话,并说要她以后不再讨厌他、恨他。郭芙当场就呆着:“我难道讨厌他么?当真恨他么?……我为什么老是这般没有来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着他、念着他。但他竟然没半点将我放在心上。”
小说中写郭芙对杨过的爱,着墨不多,如灵光一闪,相信许多读者也没有留意到。原来一个女子恨你,可能是爱你。恨与爱,竟是那么难以分清。
真所谓恨也悠悠,爱也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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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之恸
人类的理想中,
因为有了“永远”这个幻象,
便生出了多少的感慨。
《神雕侠侣》作为《射雕英雄传》的续篇,不但主人公的性格不同,即便是作品的氛围,也大相径庭。一看回目已经能感觉到,不要说开头结尾的“画龙点睛”了。
如《射雕英雄传》的开头是: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开始变黄,一挂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在说话。
老者在说什么呢?说的是异族侵入,乱世人间的故事:兵火过后,原来的家家户户都变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好好的人家,弄得悲欢离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真是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由一个说书人引出了杨铁心、郭啸天、丘处机三个人的故事,和由丘处机赐名郭家和杨家将出世的孩子一为“靖”、一为“康”,以取不忘“靖康之耻”之意。全书由此引子作基调,讲得是英雄侠义,保家卫国。
所以,直到最后,作品仍是壮怀激烈,不失大漠英雄、射雕猛士的风格,忧国忧民的情怀也跃然纸上:
郭靖与黄蓉向大汗遗体行过礼后,辞别拖雷,即日南归。两人一路上但见骷髅白骨散处长草之间,不禁感慨不已,心想两人鸳盟虽谐,可称无憾,但世人苦难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
而《神雕侠侣》一开头便没有《射雕英雄传》的慷慨忧愤之气,悲天悯人的情怀依旧,但却是用到人物的情情爱爱上头去了。
作品劈头是一首很婉约的词,出于宋代欧阳修之手: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这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那是采莲的少女唱欧阳修的“蝶恋花”词,写得正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词中虽只寥寥六十字,但季节、时辰、所在、景物以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心情,无一不描绘得历历如见。下半阕更是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夹抒情,自近而远,余意不尽。
但唱者无心,听者有意,作者转笔写道:
时当南宋理宗年间,地处嘉兴南湖。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道姑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悄立已久,晚风拂动她杏黄色道袍的下摆,拂动她颈中所插拂尘的万缕柔丝,心头思潮起伏,当真亦是“芳心只共丝争乱”。只听到歌声渐渐远去,唱的是欧阳修另一首“蝶恋花”词,一阵风吹来,隐隐送来两句:“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歌声甫断,便是一阵格格娇笑。
那道姑一声长叹,提起左手,瞧着染满了鲜血的手掌,喃喃自语:“那又有甚么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
在那道姑身后十余丈处,一个青施长须的老者也是一直悄立不动,只有当“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两句传到之时,发出一声极轻机轻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居然一直萦绕在作品的字里行间,并逐渐逐渐加重,最后引至了“泪珠夺眶而出”。
书的末尾《神雕侠侣》众英雄也赴华山之巅,做了各自要做的事,但接下来的情形却是这样的:
郭襄回过头来,见张君宝头上伤口中兀自汩汩流血,于是从怀中取出手帕,替他包扎。张君宝好生感激,欲待出言道谢,却见郭襄眼中泪光莹莹,心下大为奇怪,不知她为什么伤心,道谢的言辞竟说不出来。
却听得杨过朗声说道:“今番良唔,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袍袖一挥,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啊啊而鸣,郭襄再也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整部作品的基调由头到尾都是凄凉委婉的。不要说那美貌的道姑李莫愁为“情”而魔,成了心如蛇蝎的人见人惧的女魔头;那满脸皱纹、一头乱发的武三通因“情”而疯,陷入“情痴”的渊薮而不能自拔;就算是神仙眷侣的杨过与小龙女,为了能携手相依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悲惨,多少煎熬,让人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整部作品的人都在争夺情,都在为情而苦,但最终会怎么样呢?
离不开一个“空”字。
空才是人生的真相,厮杀搏斗,不管是战场还是情场,败了又怎么样?赢了又怎么样?谁不是刹那的芳华,水中的泡影,转瞬即逝?
无常之恸,在丰子恺的心中,是宗教启信的出发点。一切慷慨的,忍苦的、慈悲的、舍身的,宗教的行为,皆建筑在这一点上。
而在金庸的心底,他又是怎么看的呢?
他觉得人生永远美满的似乎不太可能,从《神雕侠侣开始》,他已不再写郭靖、黄蓉那样正格的爱情。
佛教的要旨:“诸行无常,是生天法。生天天已,寂天为乐。”金庸应该是很有体会的,所以,即使在刀光剑影当中,在生命悬于一系之际,读者也不难体会到他的悲天悯人与他的悲凉无奈。
在这种时候,他不再是“洋才子”,而是纯粹的中国文人。
而中国文人是最能体会无常之恸的了。
《法华经》偈云:
“诸法从本来,常为寂灭相。春至百花开,黄莺啼柳上。”
中国的文人则说: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因为:
“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花是如此,柳也一样无情:
“江风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炀帝行宫汴水滨,数株残柳不胜春。晚来风起花如雪,飞人宫墙不见人。”
而月呢?更是亘古如斯地高悬碧空,冷眼下界的哀荣生灭作壁上观:
“草遮回磴绝鸣銮,云村深深碧殿寒。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栏杆。”
“独上江楼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与终年常新的花草树木和万古不朽的日月星辰相比较,人类的一切生灭,在敏感者的眼中都处在可悲的状态。何况花草树木和日月星辰是不是也真的不朽呢?
人类的理想中,不幸有了“永远”这个幻象,因此给人生乎添了无穷的感慨,哪一个人没有曾经对某些事兴起过“往事不堪回首”的情怀?
其实,人生无常本身是一个平凡的真理,“回黄转绿世间多,后来新妇变为婆”。这些回转与变化,因为太多了,平常人并不会处处留意,时时惊心,但若是遇到了什么大变故,一旦听起来,它们就没有一字不深深地刺入人的心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种观念已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扎下了根。
而在金庸笔下,更是流露出几多无奈几多悲凉。程英对陆无双所说的一段话,只不过是一番自我安慰罢了。
那时节,陆无双已对杨过爱意殷殷,杨过的一声声“媳妇儿”让她编织起一场场美梦。谁知杨过竟不辞而别,到绝情谷去寻找小龙女了,陆无双不由得心中大痛。
程英心里也极不好受,她和陆无双有着一样的“心病”,所以虽然她口中劝慰陆无双:“三妹,你瞧这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却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有一个不知名的人曾说过这样似诗非诗的话:
人生好比乘车,
有的早上早下,
有的迟上迟下,
有的早上退下,
有的迟上早下。
上了车各争坐位,
下了车各自回家。
在车厢中留心保管你的车票,
下车时把车票原物还他。
用它来比喻杨过与小龙女的结局,倒是挺恰当的。
按照正统的看法,襄阳之围虽暂时解了,但异族侵略的战火却远远未完全熄灭,杨过应该和郭靖一起,死守襄阳,直至鞠躬尽瘁。
但杨过却没有这样做,他真的是“下车时把车票原物还他”。他什么也不要了,就那么施施然的带着小龙女远飘而去,不知所踪。
有人就怀疑,这样的结局合理吗?以杨过这么刚热的生命和小龙女这么冲虚的生命结合,是否会有危机?小龙女只是暂时“下凡”,她终归会回到绝对宁静之境的,而杨过即使追随而去,但他很难达到小龙女的境界。到那时,悲剧便会产生。
也许金庸也深明这道理,但他偏偏要这样写,要借杨过归隐的“杯酒”,以浇他心中的“块垒”。
想想他哪一部的作品不是以悲剧收场的?
他的小说,正是写尽了人生的“虚空”两字。
《天龙八部》里,更借虚竹的口,说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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