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误入浮华

_6 王居安(当代)
  营销部里多是男员工,经常跑来找付丽莉借人,如果不是什么大项目,付丽莉这边多半懒得搭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不理的。再来,谈生意的饭局多是乌烟瘴气,何况还占用休息时间,谁爱去凑那个热闹?普通女职员躲还来不及。甚至有同事建议,不如搞个公关部,学习某煤老板,从艺校和音乐学院拉一票会玩的女学生过来陪酒陪玩还有陪那啥,保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样销售部同事也落得轻松。
  付丽莉听见下属这样挤兑销售部不觉好笑,嘴里却呵斥:“别跟这儿瞎说,我们公司的销售团体可是业内出名能干的。”
  赵详庆听了哈哈笑道:“那是,安盛又不是挖煤的起家,老总也不是什么暴发户,不能搞那些歪门邪道,我们当然不能靠陪吃陪喝去和人谈生意,完全是看中总经办的各位口才了得,职场精英,都是见过大场面的。”
  付丽莉听了这话心里很受用,再说上面也打过招呼,表示期望各部门积极配合,一起完成这个项目,于是就鼓动的两个长相不错的下属过去敷衍一下,谁知其中一位百般推脱,老赵等得不耐烦,指着坐在那儿的苏沫道:“还有那谁,小苏,一起。”
  苏沫拿眼瞧着付丽莉,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答应。
  
  一路上,赵祥庆有事无事地找她聊天,说一桌子大老爷们不好谈,有一两个女同事在里面能调节下气氛,又叮嘱她能不喝就别喝一喝就难脱身。苏沫忙应了,等到了那里,她和另一个女同事果然规规矩矩地当摆设,无非是中途帮人斟个酒,偶尔接个话茬。
  对方的人里也有一位年轻女性,据说是某台的节目主持人,实在能说会道,一会儿给这位劝酒一会儿又和那位喝个大小交杯,满场闹得欢她自己却没喝多少。一来二去老赵自觉境况不妙,只得偏了头开玩笑一般对她俩小声道:“咱们太斯文了,看看人家。”
  说话间人家客户起身敬酒,这边两位女士还是少少抿上一口,对方见苏沫满脸粉色谈吐秀气,笑道:“我见过这样的,一喝酒就上脸,其实特别能喝,”不依不饶定要两人喝完。
  苏沫的女同事说什么也不喝,一滴也不沾,老赵忙打圆场替人喝了,轮到苏沫却没那么轻易过关。苏沫见时候不早,菜吃得差不多,两边人马也喝得有些儿微醉,一点没犹豫就喝干手里的一蛊,接下来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冲着她来了。期间她大量喝水,跑了两趟厕所,或者趁人不注意把酒悄悄吐在毛巾里,心知自己现在的酒量也就中游水平,好在选对了时机,等她喝开了,其他人早已酒酣耳热,这么一来她倒能勉强唬唬人。
  老赵先前还有些担心,这会儿见她行事稳重,脸色虽红,眼神却清明,不觉就裂开嘴笑呵呵地瞧她同人周旋,一场酒喝下来,对方还算尽兴,直呼苏沫是赵总的秘密武器。
  苏沫心里不免有点得意,也觉得自己酒量还行,虽然很想扯着人聊天瞎侃,但是步伐还算稳当。老赵不放心,他这边送客户脱不开身,就托了助理和女同事送苏沫回家。苏沫在车里有些犯困,心想这么晚犯困也正常,直到下了车,她才觉着不太好。
  同事要送她上楼,她心想也就三楼,再怎么着爬也能爬上去,何况人家两个都是年轻姑娘,回去晚了也不安全,想到这儿就把人打发了,自个儿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不多时抬眼就见着自家的房门,这才歇了口气。她身上热得冒汗,廊上窗户大开,冷风一吹,眼前的门忽然晃悠起来,她看得迷糊,越来越迷糊,“咕咚”一声整个人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有人说话,还不止一个人,她浑身发冷,却睁不开眼。有人拿手轻拍她的脸,苏沫却想:谁啊?为什么打我?怎么会有人进我家里呢?难道是小偷?
  她使劲睁眼,眼皮却像用胶水黏上了一样:奇怪,为什么脸不痛,头却痛得厉害?她抬手去摸脑袋,手却被人挡开,她又吓了一跳,猛然间清醒大半,立时就觉得疼痛钻心,旁边的人说:“你不能动,头都磕破了,流了很多血,你怎么躺在这儿呢?”
  苏沫听出是对门邻居家老先生,接着他家老太太也说:“这孩子不会是在这儿躺了一宿吧,怎么喝成这样了?再烦心也不能出去瞎喝酒呀,还好是倒在自己家门口,要是倒在大街上可怎么办?”
  老先生又说:“就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又问,“你能不能站起来,得去医院看看。”
  苏沫勉强睁开眼,瞧见跟前两人一身运动装扮,再瞟向窗口,天色蒙蒙地发白,她脑子里回不过神,就像这会儿的天光一样混沌。
  老太太忙拿手在她眼前晃:“不会有事吧,啊?”
  苏沫全身酸痛,只有脑袋还能晃晃,她瞥眼看到地上一小摊血迹,忙揪着手边的栏杆要站起来,那两人伸手来扶,慢慢把她送到家门口,苏沫这才想起给人道谢,又说先进去休息会儿。她摸到洗手间照镜子,面色蜡黄,额角破了个口子,血迹斑斑。苏沫爱干净,硬撑着洗漱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要去医院。
  打开门,那两位老人家还在外面等着,想是不放心,坚持送她去医院,推不过,只好一起过去,医生让缝针,好在伤口较小,不必剃掉额角的头发。苏沫躺在临时病床上发呆,渐渐才缓过劲来。
  
  包里电话响,拿出来接了,从蓉在那头说晚上有应酬,请她帮忙去接孩子。
  苏沫只能把自己的情况大概说了下,从蓉问她:“这都上班的点了,你给公司打电话请假没?”
  苏沫说过一会儿打,从蓉却道:“电话你别打,我来帮你打,你这是工伤,不能白伤了,”又问,“昨晚上合同谈成了?”
  苏沫想了想:“口头协议,问题不大。”
  从蓉在那边笑:“行啊,瞧不出还有两把刷子。”
  两人没说几句就撂了电话,苏沫心里信不过,不知从蓉会怎么个行事,这边医生正按着她处理伤口,让别乱动,苏沫只好作罢。才缝了好针,那边电话又来了,从蓉说:“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事,我估计那边的人全知道了。”
  苏沫听她一副蛮不在乎的口气,忙问她怎么和人说的,又是跟谁说的。从蓉只答:“反正我是帮你请假了,这里那里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也用不着谢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我帮你,就是觉得你人不错,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苏沫回道:“你怎么知道打那些个电话就是帮我了?你知不知道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多复杂,老赵和王居安走得近,付小姐又是王亚男那边的,我就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一粒沙子,这两边的人无论谁稍微不耐烦了,就能把我轻轻挑出去,你现在又掺和进来做什么呢?”
  从蓉笑道:“不笨嘛,了解得挺透彻,我就是要把这锅水搅混了,总有人会帮你出这个头,放心,倒时候就看你怎么站队了。”
  苏沫挂了电话,想一想,仍是给付丽莉打了通电话。付丽莉的表现很正常,说:“刚才医院的人打电话来说你在做手术,这样,你好好休息,工作的事别太操心,养好身体,欢迎早日归队。”
  苏沫心想,还做手术呢,从蓉这也太扯了。
  想归想,为了配合付丽莉那番说辞只得多请了一星期的假,期间老赵让人来看了她一回,提了句合同签成了,再没多说。总经办那边却是没人来瞧。
  
  苏沫等伤口好得差不多,去医院换了最后一回药,护士仍是拿一块纱布帮她用胶带粘在额角那一处,纱布大了点,看起来有点隆重。苏沫先买了些水果营养品送去对门那家,这才回公司销假。
  她一路上楼遇着些同事,与往常无异,只是大半会往她脑袋上多瞧了两眼而已。
  付丽莉关心了她几句,又让她帮忙整理些文档。一直到傍晚快下班的点,苏沫才搞定手里的活计,晚上是商务英语的培训,正打算下班走人,桌上电话响起,付丽莉通知她去董事长办公室,末了又加上句:“小苏,我没看走眼,你是个人才,以后好好合作。”
  苏沫忙放低姿态的客套回去,她心里原有些忐忑,现在因为这话又有些雀跃,她在椅子上安静地坐了数分钟,这才起身出了格子间,去会王亚男。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半掩,苏沫敲了几下,听里面人应了才推门进去。王亚男坐在大班桌后看一份文件,如果苏沫没估计错,应该是自己的档案资料。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人,王居安正闲适地靠在上面翻报纸,苏沫回回见他都有不祥预感,心里更少了几分底气。
  等苏沫在跟前站定了,王亚男才抬头看她,微笑地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又问,“伤好些么?”
  苏沫道了谢,答:“好些了,今天换最后一回药。”
  王亚男极为和蔼地瞧着她:“那就好,”忽而又叹一句,“我要是再不见你,可不好和那些人交代呀,”说完她呵呵笑了几声,又看向自己侄儿道,“要是再不见见她呀,以后怎么还会有员工愿意给我们安盛卖命?管她真假,至少能树个典型。”
  王居安也是笑一笑,抬头瞧了苏沫一眼。
  
  苏沫正襟危坐,拿眼看向王亚男捧在手上的茶杯,又听对方问:“苏小姐,你说说看,对我们公司有什么要求?”苏沫一时不备她问得这样直接,不觉一顿,王亚男吹了吹杯里的茶叶末:“没有关系,尽管说。”
  苏沫暗想,如果我说想要回舅舅厂房,你们能同意么?她心里叹息,开口道:“我想转去做销售,其他的,没什么要求。”
  这回王亚男倒是有些诧异,仍是问:“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苏沫早理清思路,答:“我以前做过销售,有一定经验,另外这一行比较有挑战性,能锻炼人,而且……薪水也高些。”说来说去,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王亚男看着她点了点头,又对侄儿道:“她倒挺实诚,想什么说什么。”
  王居安搁下报纸,看着苏沫。
  王亚男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苏小姐你家的情况不太好么?找工作,挑剔薪资不是好事,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说实话。”
  苏沫脸上发热,低声道:“是,我知道,”想了想,仍是略作解释,“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他们年纪大了,我自个儿还有个小孩要养。”
  王亚男脸上显露出那么一点兴趣,语气也柔和了些,问她:“你小孩多大?”
  “三岁零八个月。”
  王亚男点头:“为人父母不易,”又说,“我记得你以前在安盛电子做过一段时间的销售。”她问侄儿:“在你们那里业绩怎么样?”
  苏沫心里有些紧张,不觉侧过头去瞧那男人。王居安也瞧着她,神色里似乎总有几分讨人厌的讥讽味道,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答:“还行,扮猪吃老虎还行。”
  
  苏沫知道他说不出好话,好在王亚男也没接这茬,只打量苏沫,说:“我倒觉得你不适合做销售。”苏沫屏住呼吸,又听她对王居安笑道:“这姑娘长得太秀气,说话又是这样斯文绵软,没有死皮赖脸的泼辣劲儿。”
  王居安低下头去继续翻报纸,只说:“您决定。”
  王亚男看向苏沫:“我也观察了你一段日子,让你煮咖啡,你就专心煮咖啡,还能让人觉得好喝甚至不可取代,”她语气变了变,玩笑般说了句,“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人,能做到这点不容易。”
  苏沫听得一时惊讶一时窘迫,怎么也没想到,王亚男会把自己和她侄儿间的芥蒂嫌隙摆到台面上来说。
  那边,王居安翻报纸的手也稍许停顿,抬头看着他姑姑低低笑了一声,有那么些宽容的无可奈何的意思。
  王亚男又说:“我倒喜欢这样做事踏实的,也未必要在销售部才能得到锻炼学到东西,看你跟什么人。就是你年纪大了些,比不得那些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再谈锻炼啊学习啊机会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儿晚呢?”
  苏沫静心一想,大概摸清对方的意思,一是在提点她别跟错人,二来想试探她有没有弃暗投明并且和某些人划清界限的打算。于是她挺干脆的答了句:“我相信对每个人来讲,当下就是最年轻的时候,只要好好工作,一切都来得及。”
  王亚男看着她一笑,点头:“不错。这样,你还是待在楼上,先参加经济法、财务和人力资源管理的相关培训,我的助理正好生孩子去了,请你暂代她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一月二十七日首更
谢谢。
到处都是作者的金手指在点来点去偷偷的撒狗血:)
☆、第 29 章
  ·
  苏沫现在的生活更加规律,日常上班,夜晚上课或者健身,周末去舅舅家探望,又或者和莫蔚清从蓉相约逛街,因为尚淳这个人,苏沫原不想同莫蔚清走太近,但是再一考虑,最危险的地方何尝不是安全之所,莫蔚清这人本性不坏,如果尚淳真想搞小动作,她未必不能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苏沫养成早六点起床的习惯,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收听网上的英语广播,同时洗漱用餐化妆全不耽误,也拜莫蔚清所赐,苏沫逐渐对穿衣打扮越发注意,何况在王亚男身边工作,之后还会随同参加商务会议,与政府部门打交道也在所难免,个人形象方面的确要花些功夫。
  而今,她再次面临工作上的转型,脚下是新的起点,不知不觉,以往的迷茫无措渐渐淡散,心底漫涨起激情和兴奋,她开始喜欢这种面临挑战的感受。
  当拿到新的工作合同,眼里反复瞄着那串数字,她心里更不平静了,酬劳比她预想得要好,原始动力摆在那里,头脑一热的后果是,她马上跑去银行把手里的闲钱尽数打回父母的户头上。
  只是忽然之间,生活像饥肠辘辘时的一碗不多不少劲道正好的面条,氽过水晾散了热气浇上了香油,被人稳稳端到了跟前,苏沫又有些不太适应。
  
  现在她带着一股当年备战高考的轴劲,坐在培训室里等待老师授课。
  桌上摆着笔和纸,窗外光彩明媚,仿佛回到高中时期的课堂,生机盎然的青春在窗外向她频频招手,安慰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可以从头来过,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
  父母来电,问为何又多划了一笔钱过来。苏沫捂着话筒小声说这个月开始工资会涨。家里人知道后自然欢欣鼓舞,苏沫听见爹娘在那头笑,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当了。收线那刻,苏母带着笑意叨叨:别光顾着工作,也要适当考虑下个人问题了,要是碰到合适的,多留个心。
  苏沫嘴里说现在没工夫考虑,可是心里仍是有些蔫了。这件事她一直避免去想,深知男人都爱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既是天性使然也是约定俗成,她早已经错失先机,好在凡是有利有弊,年纪大了,至少不会遇着个合心水的男人就开始发梦。
  大门被人打开,来人一身风尘仆仆。苏沫已有数星期没见周远山,前几次培训都是事务所里的其他同事讲授,闲谈时问起,说是周律师出差去了外省。
  天热,年轻男人脚步匆匆,一脑门的汗,倒使他沾染上人间烟火气,不至于使旁人望尘莫及。周远山拧开讲桌上的矿泉水瓶子喝水,目光巡视众人,唯独瞧见苏沫时笑了笑。
  苏沫却想:这样可不好。
  她心里被这人的清淡笑意忽悠活络了数秒,下个瞬间又被强自按捺。苏沫装作没瞧见,低头闷坐,过了一会儿又自嘲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她拿笔在白纸上划拉了一行小字:认清现实,正视现实,顺应现实。写完后又觉得过于消极,没有感情的慰藉至少要有工作的热忱,遂补充:不要为现实所阻,不要因现实放弃希望。
  
  周律师的课讲得不错,诙谐幽默,举一反三,适合门外汉。苏沫边听边赶着做记录,一同培训的人里没几个像她这样轴的,一到下课的点就全溜了。周远山拿起一沓纸张过来轻敲她的桌子:“别抄了,讲义拿去。”
  苏沫道谢,又听他问:“中午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苏沫抬眼看他,品着这人的神色似乎不大自然,又想反正要去食堂,说:“好,我们快点去,等会儿食堂里人多。”
  周远山双手撑在桌上,垂眼瞧她收拾东西,笑:“请苏小姐吃饭哪能去食堂,太敷衍。”
  苏沫一愣,问了句:“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周远山只道:“有事相求,边吃边聊。”随后他开车,车子在小巷里七弯八绕,不多时来到有着青灰外墙暗红屋顶的小里弄边上,大门侧开掩在斑驳墙壁,旁边竖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食肆招牌。
  就近停了车,周远山说:“这里还行,以前跟着老王他们来过两回,口味清淡,不像外面那些乱搁调料。”
  苏沫随他进去,室内环境清雅古朴,闹中取静,就是座位太少,店家像是舍不得摆放桌椅,桌与桌之间隔了八丈远。苏沫坐下后稍微看了眼菜单上的价格,心里有些不自在,这儿一道菜快赶上她整个月中午那顿的伙食费了,敢情空间资源的浪费全从这里头给捞回去了。
  周远山照着菜单一样一样的点得欢,苏沫忙说:“别叫这么多,吃不完,”又说,“无功不受禄,这不是还没帮上么?你先说来听听,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周远山替她斟茶,神色里颇为犹豫,正是欲言又止的时候,忽然就瞅见门口进来两人,嘴上说了句:“巧了,老王也来了”,他起身招呼,“王总。”
  
  王居安对相迎的饭馆老板说:“事先没给电话,就不知道给我留个包间了?”
  饭馆老板陪笑:“哎呦,是我糊涂了,现在吃饭的人多,不过今天一早就有喜鹊在窗台上叫呢,想着就是有贵客……”他热络地把人往里请,“那边靠窗还有两个位置,要不您先将就下?”
  王居安往周远山那方看一眼:“不用,有朋友在,拼一桌。”又对同行人道,“孙总,正好,今天我一个律师朋友也在这儿,您先前提到的那几个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他聊聊。”
  两人说着话往里走,王居安瞧了眼苏沫,问:“一起,不介意吧?”
  苏沫坐在周远山对面,这会儿才瞧见来人,不得已起身:“老总客气了,两位请坐。”
  孙总择了周远山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对王居安笑:“老弟啊,咱俩这样不会打扰年轻人吃饭谈事吧?”
  周远山把菜单送到王居安跟前:“我们也才到,正好这边菜还没上。”
  王居安坐苏沫旁边,没接菜单,径直说:“天热,来个虫草云粥,酒水就不必了,都是熟人用不着客套,其他你点,”说完就同孙总介绍,“周远山,他们所帮安盛处理法律方面的工作。这位苏小姐,是我们王董的新助理。”
  苏沫配合着与人招呼,斟茶问好。
  孙长跃四十多岁年纪,外地人,北方口音,先前瞧见苏沫时眼睛亮了亮,现下有些惊讶:“王工的助理几时又换了,我去年来过一次,两月前也来过一次,次次见到的都不同,这换的频率有些高啊。”
  王居安笑了笑:“老人家是这样。”
  孙长跃又道:“还别说,你们王工找的助理,这形象气质嘛都挺好,老人家会相人。”
  苏沫听了这话不免脸热,却一笑置之,以前和佟瑞安相处数载,她也不曾听人夸过半句,内心就积攒了些自我否定的想法,而现在又多接触生意人,油嘴滑舌的见过不少,心知有人喜欢刻意逢迎,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所以就更不拿这些言辞往心里去。
  
  席间孙周二人聊起法律事务,相谈甚欢,王居安不怎么开口,只偶尔点上两句。三人从方案谈到合同,又谈到项目进度,再聊起各自生意经,苏沫时不时帮忙添水斟茶,暗自也听得来劲,她现在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各路知识和信息,大脑高速运转,不敢分神半秒。
  一顿饭将尽,她却没吃几口,一面注意把握分寸,一面还要大方亲和,脸上的笑容几乎僵硬,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好在往脑袋里塞了不少知识,虽然累但是颇有收获。
  孙长跃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拢,谈得兴起,让人送了好酒过来,苏沫见这人一杯又一杯自斟自饮喝不停,知道是酒瘾犯了,又见他脸色通红说话间偶尔气促,不觉提醒一句:“孙总,您等会儿是自己开车么?”
  孙长跃会意,笑道:“苏小姐是想劝我少喝点。”
  苏沫微笑:“哪里,您酒量太好,我生怕您会拉着我们一块喝,不过酒这东西,过了总会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孙长跃听了,点头道:“我方才提了句,去年和人谈生意喝酒差点暴血栓的事,你就记心里去了,不错,苏小姐为人细心耐心,还很贴心。”
  一席话使苏沫脸色微红,孙长跃借着半分醉意,言语里有些感触:“往常出去吃饭,除我家里人,还没听谁诚心诚意地劝过我……今天就听苏小姐的,少喝些,”他果然搁下杯盏,换了粥来喝,又见苏沫吃得少,问,“你怎么不喝粥?女士们大多冬天畏寒,所以这东西夏天吃了最好,补冬天的身子,最是滋阴补阳。”
  苏沫只得避开粥里的肉虫形状的补物,浅浅吃了两口,实话实说:“味道很好,要是端上来之前先把虫草挑出去,我会觉得更好。”她心知,若是几个话语投机的人凑一块儿,便对其中唯一的异性不会太挑剔。何况,若无伤人之意,偶尔运用女性的柔弱和魅力调节气氛或达成目的,这些都无可厚非。苏沫又补充一句:“我从小就憟这种东西。”
  几个男人果然宽容地笑笑,周远山逗她:“它本身是一种草菌,不过是长得像虫子。”
  王居安却说了句:“不想吃挑出来就是。这是一种蛾类的幼虫,冬天在草里僵化形成。”他将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微侧了身瞧她。
  苏沫低下头盯着碗里,用勺子舀起一只,憋气咬牙地咽下,强忍着恶心应了句:“的确是草根的味道。”
  王居安笑一笑:“既然合口味,都吃了吧。”
  苏沫吃完一小碗粥,这回可彻底饱了。
  
  不多时席散,王居安因周远山的事务所离孙总的酒店不远,便让他顺道送人回去。周远山看看苏沫,问他:“王总,您下午有什么安排?”
  王居安说:“我回公司,下午有个会。”
  周远山忙道:“您能把苏小姐也捎回去吗?”
  王居安点点头,仍是和孙总寒暄,那孙长跃是个话篓子,趁着告辞的功夫又扯了十来分钟,完了后递一张名片给周远山,又拿一张给苏沫,苏沫回过神,忙将自己的才印好的新名片也递上去,心想:王亚男换助力换得勤,也不知过多久这名片就作废了。
  临出门,王居安吩咐苏沫:“我喝了酒,你去开车。”
  苏沫答:“我没驾照。”
  “会开就行。”
  “不太会。”
  王居安问:“不太会还是不会?”
  苏沫没做声。
  王居安说:“做人要老实,没学过就说没学过。”
  苏沫一时轴劲上来:“要不您先走,我……”
  王居安扭头看她一眼,挺和气地问:“怎么?你还想去逛逛?要不你直接下班休息?”
  苏沫没得争,坐到副驾驶位。
  王居安开着车,也不说话,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偏生阳光透亮,破窗而入,牟足劲地要使一切分毫毕露。
  
  好在王居安贵人事忙,一路电话响个没停,接起来讲完又响,公事私事皆有,公事不必多说,私事是“我哪有时间……我叫司机陪你去……喜欢什么买什么……”诸如此类。
  苏沫这边也接了个电话,是王亚男吩咐她起草一份商务会议的致辞。王亚男今天不在公司,这类商务会议也并不紧要,却是苏沫近期接到的第一份较为正式的口头指示。王亚男的幕僚和随扈众多,其余时间苏沫除了参加培训,仍是做些收发文件和记录电话的打杂活计,好在她耐得住性子,凡是都认真对待。
  苏沫接到来电有些紧张,因为王居安正好也在旁边讲电话,苏沫担心王亚男听出他的声音,这两人之间局势微妙,神仙扯皮凡人遭殃,一旦被人误会,她的工作很有可能再次生变。
  她正是惴惴不安的,王居安忽然未置一词就把那电话给挂了,对方像是不依不饶,立马又拨回来,不接,再拨。苏沫就在一连串普通单调的手机铃声中收了线。王居安等它响了几次,这才接了,语气倒相当平和,对着耳机道:“……跟你说过什么,忘了?你管她是谁……先搞清楚你自己是谁……”
  电话那头渐渐没了声音,王居安心安理得地掐掉电话。
  苏沫心想,这女的不容易,就和自己以前一样捂着块石头当成宝。
  车厢内一时重又陷入静默,苏沫探眼瞧向窗外,先前她与周远山一路过来只觉时间流逝飞快,这会儿却发现吃饭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近。
  王居安随意说了句:“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常有嫉妒心。”
  苏沫未能会意,也不想多问,隔了一会儿又听他道:“你今天这打扮,搁在男性上司跟前那是没什么问题。”苏沫微愣,言下之意是搁在王亚男跟前就会有问题了?
  她低头瞧身上衣服,上身是件薄软的短袖丝质衬衣,下面搭了条同色系的紧身半裙,衬衣下摆内扎,半裙长度在膝盖上方两寸左右,不算夸张。就是这上衣领口有些偏深v,早上出门凉快,她在外头加了件小西服,看上去还好,到中午热起来,一时就给脱了。
  衣服是和莫蔚清一起买的,莫蔚清难得瞧得上这样的平价货,自己买了几件不同色的,又唆使苏沫也买。苏沫拿的这件颜色刁钻,挑人,但是搁她身上却很显肤色,她一时心动就跟了风。
  现在苏沫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容易被人影响,身上渐渐有了二奶气质却不自知,想王亚男那样正经干练的女强人,对这种风格定是瞧不上眼的。
  临近公司大门,王居安向右一打方向盘,借由动作,这人的视线似从她身前滑过,却望向窗外。
  苏沫脸上轰的一下就热了,可又拿不定主意,待车子停稳前,仍是低眉顺眼小声吱唔了声:“谢谢……”后半句没讲完,王居安的手机又响,想是工作上的事,说话间神色也渐渐正经了些,自然没空理她。
  苏沫连招呼也未打,赶紧下车,一路快步走进办公大楼,这才松一口气。苏沫刷了门禁卡,电梯间外面的玻璃门移向两边,放她通行。这道玻璃外墙和门禁系统以前是没有的,仔细想想,大概是在她因为钟声的事跑来大闹过以后才让装的,每次想到这儿,她心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二月一日,四日本章更完,谢谢各位。
欢迎建议意见鼓励批评质疑吐槽的各种声音。
☆、第 30 章
  ·
  苏沫的工作日益忙碌。
  这王亚男也并非好相处的人,她性子急脾气大喜怒无常是典型的王家人个性,而她给予的指示往往琐碎零散,有些稍微重要的安排绝无可能再三叮嘱,若是听不明白导致办事不利,那绝对是下头人的失职。
  开始一段日子,苏沫难免抓瞎,为几件小事挨了些训斥。但是她认错态度良好,绝不为自己辩解只诚心服从积极改正,王亚男对着她这样的性子倒越发没了脾气。
  苏沫这边也慢慢摸出些门道,从王亚男的性格喜好到她每天见了什么人接过谁的电话说话时的语气甚至时间长短都一一记录在案,并且尝试根据她的态度将各种安排分出轻重缓急,再加上苏沫做事素来利落且耐心,王亚男对她和颜悦色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起来。苏沫却一刻也不敢大意,连起草无关紧要的致辞也精心对待,先是找出王亚男以往的讲话片段逐一研究,发掘她偏爱的词语句式以及表达方式,再逐字逐句推敲直至完工,等到呈上去,看人读得顺溜并无不适应的感觉,便达到初步效果。
  随后她才尝试着加入更多写作技巧进去,直到有一天,王亚男翻阅发言稿,赞了句:“你一个学理工的,文章写成这样也算过得去,文笔不错。”这以后,关于文书方面的工作,王亚男也多半交予她打理。
  苏沫总算能缓上一口气,心知这件事上她至少得到领导的认可。她从小擅长作文,学生时代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习作数篇比赛获奖若干,算是有点小才,等读到高中时也没有偏科倾向,但最终仍选了理科,至于原因如何已记不清,到如今唯一的感慨却是,如果当初学文就不会遇着佟瑞安,或许她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种风景。
  
  空闲时间,苏沫把学车计划提上日程,那天王居安的一句嘲讽反倒提醒了她。苏沫觉着,如果当时换做是王亚男,绝不会被挤兑一句就能完事。她潜意识开始觉得,侄儿似乎要比姑姑好打交道些。苏沫察觉到这一点,自己也觉得诧异,最后她把原因归咎于那人并非自己的直接领导,所以才懒得同她计较。
  至于王亚男的坏脾气,苏沫在短时日内已经历不少,多数情况下这位领导的脾气并非冲着她来,有时和人谈事情谈不拢,搁下电话就开始乌云密布,甚至过后发飙又把电话拨回去,争论间言辞越发激烈。王亚男的脾气能唬住不少人,但得罪的人也不少。
  这天,又撞见王亚男在火气头上,因先前和孙总在电话里谈得不愉快,等再打过去对方竟然关机,王亚男越发忍不住,叫来苏沫说:“你来,给北中汽的老孙发封邮件过去,就说他办事不利言而无信,让他以后别净想着往这里跑捞好处,我司从现在开始不再欢迎这号人物。”
  苏沫一听心里便想了个大概,这位老孙就是上回和周远山吃饭时遇着的那位——某大型汽车行业国企的二线领导,孙长跃。
  王亚男因做电子起家对老本行念念不忘,便与欧洲某半导体电子企业合作一个先锋项目,尝试进军国内汽车市场。王亚男找人把项目推到北中汽,通过老孙接洽,好处也给了口头协议也有了,一切进展顺利,谁知产品演示过后,却没了下文。再派人去打听,得知原来对方也在开发相同产品,他们让安盛的人过去做演示,无非是想将产品性能和竞争对手做个比较而已。
  王亚男在董事会上亲自敲定的项目,劳民伤财,结果却被人涮了一回,深感颜面无存。
  
  苏沫接了这道指示,很犹豫,觉得领导的措辞太过严厉,又想老孙这人谈吐间似乎还有些江湖侠义,不像会在背后摆一道的人,是不是这里头还另有名堂?她拿不定主意,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也没把邮件发出去,正想着该如何跟王亚男交代,又或者怎么劝她收回先前的指示,没想王亚男却先她一步开口,问她邮件发出去没有。
  苏沫答暂时还没有,王亚男显然松了口气,苏沫心里也立即有了底气,知道自己这回是蒙对了。
  果然,王亚男又说:“不能凭借一时之气把人得罪了,老孙这人在业内很有些人脉,三教九流都和他有交情,不做东家做西家吧。”
  苏沫心里却想到那天撞见王居安和这位孙总在一起的情形,两人似乎颇有交情,不知同这事有没有关联。
  王亚男心思敏锐,见她神色犹豫,问:“还有事吗?”
  苏沫心一横,便把那天的事情交代了大概,却掩去了周远山这人,只提到是和朋友过去吃饭遇上了。
  王亚男见她态度认真而直接,也不怀疑,又问:“你的意思是,王总同这件事有关系?”
  苏沫解释:“我只是描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王亚男笑笑,站在办公室门口沉默半响,方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项目是公司的事,安安还不至于这么做,我觉得,他在人前和老孙走得近多半是……”话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她又对苏沫一笑,“还好你把信给扣住了。”
  苏沫听得一知半解,末了才发现“安安”指的是她侄儿,估计是小名。
  王亚男又说:“不错,做助理这一行你算是摸出了些门道,作助理最重要的不是多聪明也不是多能干,要的就是忠诚,我相信自己没看错人。今天就到这里,你也早点下班吧。”
  苏沫见王亚男收拾桌上的文件和皮包,忙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楼下候着。王亚男挎着包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吩咐她:“明晚那个饭局,有几个省市级领导,无非那些事,我就不去了,你跟着王总一起过去,多见些人也是好的。”
  苏沫应了,待王亚男一走,她开始整理今天的工作纪要,连日来她强迫自己养好习惯,当天的内容当天归纳消化,然后再对明天的工作内容做个大致规划,以防因突发事件手忙脚乱。
  
  苏沫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往外一瞧,总经办那边已是没人,走廊上黑灯瞎火,估计这层楼就剩她自己了。苏沫从抽屉里拿出早上买的面包,去茶水间就着速溶咖啡吃了,心里想着这会儿赶去上英语课正好。
  她喜欢这样忙碌的生活,若是哪天闲下来,早早地回到家,独自做饭吃完洗漱睡觉,一种孤寂的情绪便会悄悄滋生。她给父母打电话,和女儿聊天,那种情绪仍然无法排解,在她搁下电话的瞬间又从半掩的窗子外溜进来,像夏季里越来越重的暑热,搅得人心烦气躁。
  后来她不得不整晚开着电视直到睡觉,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方觉着好些,做饭的时候开着,看书的时候开着,进浴室洗漱的时候也是开着。
  浴室里热气腾起,水哗啦啦从头浇下,浸润身体的每一寸。苏沫瞪眼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看上去仍然有种年轻的漂亮,黑黝黝的眼珠,被水汽蒸腾过后艳红的嘴唇,肌肤滑腻,依旧丰润的乳和臀……这些带给她太多好的或不好的暗示。
  有人说过:近三十的女人,往往有着反常的娇嫩,一转眼就憔悴了。
  对于这句话,苏沫以前不求甚解,直到如今才算明白,等她明白过来,又像是心尖尖上被针扎过一样生痛,她心里不断升起懊恼,现在这年岁就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时日无多,却无人能见无人欣赏更无人将它纳入怀中珍藏疼惜,只由她静悄悄地不声不响地独自绽开,直到枯萎。
  她偶尔被这样的失意挑衅并且折磨但无力改善。所以,当周远山打来电话的时候,苏沫就想,如果他又想邀我吃饭,我今天只有旷课了。
  
  周远山拿她当老熟人一样,在电话里直接问:“在哪儿呢?”
  苏沫听得心里悉悉索索地冒出一些欢愉,答说自己还在公司,那人道:“正好,我才经过这里,一会儿上来找你。”
  苏沫开玩笑般问:“你是不是又想请我吃饭呢?”
  周远山一愣,立时笑起来:“当然,你还没吃晚饭吗?反正上一顿是老王买单。”
  苏沫觉得这后半句有些煞风景,但是听见他的呼吸从耳旁像是在撩拨人似地传过来,也就不那么介意了。她站在茶水间门口向暗沉的走廊那头观望,没多久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就见一个挺拔身影向这方走过来。
  周远山这人爱笑,才瞅见她便是笑笑。回到茶水间,两人喝了半杯咖啡却不入正题,周远山开口就问:“怎么样,那天老王没为难你吧?”
  苏沫简单应了句:“还好。”
  “他这人就是那样,有些严肃,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苏沫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却也接了句:“我和他打交道少,他在我印象里就是一大款,这种男人无非比普通人多了些出去玩乐的资本。”
  周远山一笑:“这年头你以为只有男的会玩?钱权对男女来说都一样。如果道德是地表,钱权是内力,欲·望就是不断突破的熔浆,最终结果只能是地表膨胀、变薄,最后形成火山口。”
  苏沫含笑望着他:“你几时改研究地质了?”
  周远山也笑,过一会儿,带着与那天相似的犹豫慢慢开口:“我知道现在找你有些唐突,但是我自己一直拿不定主意,趁着现在不太犹豫,想请你帮个忙。”
  苏沫心里又是一跳,却笑道:“这话绕来绕去的,你说吧。”
  周远山屈起手指在桌子上轻叩两下,终是开口:“是这样,我想要……莫蔚清的电话号码。那天陪人买衣服的时候看见你们,觉得你俩关系应该不错,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苏沫一时没做声,低头喝了剩下的咖啡,才问:“你认识莫蔚清?”
  “嗯,”周远山盯着她看,“能给我她的电话么?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苏沫想你这样问让我怎么回答呢,只说:“其实我跟她也不算熟,就是一起逛过几次街,你要是想和她联系……我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周远山不勉强,盯着跟前的咖啡杯半天没吭声,苏沫也不怎么说话。
  当晚,周远山果然又请她吃饭,苏沫忙说自己吃过了,再看时间不早就没去上课,只让周远山送她回家。临分手,两人仍如寻常互道晚安,周远山欲言又止,苏沫瞧他神色有些于心不忍,说了句:“我会尽快问她,然后再联系你。”
  周远山这才点一点头。
  苏沫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又把声音拧大了些,洗完澡窝在床上看书,她以前偏好小说类文学作品,现在却对政治历史财经管理和人物传记更有兴趣,但是这一夜,她什么也看不进。
  
  匆匆一觉,第二天上班,王亚男没去公司,苏沫的工作不多,到了快下班的点忽觉着有什么事没做,胡乱翻开记事本,这才想起晚上有饭局。桌上电话响起,是王居安的助理,说王总的车已在楼下等。
  苏沫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还好她平日会在公司放一套衣物备不时只需。她匆忙换衣补妆,拎起手袋一路小跑下楼。王居安那车显摆得很,她一眼就瞧见了,还未走近,就有人下来替她开门,苏沫见是营销部赵总,忙跟人打招呼,说:“我还是坐前面吧。”
  赵祥庆笑眯眯地瞧着她:“苏助理,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王工跟前的红人,哪能让你坐前面,”又道,“上车吧,已经晚了。”
  苏沫无法,低头钻进后座,王居安已稳坐一旁,老赵坐副驾,助理开车。苏沫说了句:“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让老总久等。”
  王居安没接茬,只吩咐助理一声:“走吧。”
  当晚饭局是由安盛宴请几位省市领导,一来为集团才拿到本市某旧机场数千亩土地的出让合同表示感谢,二来也为今后去西北某省投资能源项目打通关节,希望能由政府出面,借着国家实施西部开发与目标地牵线搭桥,名头是设立友好城市同创两地辉煌。
  这种饭局,王亚男不出面也有缘由,她在能源和汽车电子这两处和王居安有分歧,互相不看好。目前除电子和商厦这两块,集团重心仍放在房地产开发上,但利润渐少前景逐渐萎靡,于是有心另辟蹊径。王亚男认为能源发展投入太大会造成资金断层,嫌年轻人做事激进目光短浅。王居安却觉得,目前国内没有做技术开发的良好土壤,大多汽车制造业只负责次品生产和国内销售,核心技术仍被欧美日韩垄断,即使有新发展也会被当前制度埋没,因而并非捞钱的好途径。
  两人说不到一处,干脆互相不理闲事,唯一不同,王亚男背后有董事会撑腰,时刻留神王居安在背后的动作。所以苏沫也明白,自己此行带着一定目的,只是她今天的状态不大好。
  
  包间里的那些陌生脸孔走马观花一样从眼前晃过,一会儿省委的一会儿国资局,又有银行税务或者这家那家的公子,还有市公安局副局及下属,都是各方各面的人物,相互买账,热络寒暄。这种饭局又往往少不了女性,但数量不能太多,多则张扬,没有则无趣,少则暧昧,暧昧最好,房里统共两三个年轻女人,苏沫是安盛这边唯一一名,她被安排与王居安同桌。
  王居安旁边的首位上坐着省委领导,另一边是某家公子,据说这家伙的爹是上头某位部长,老赵和王的助理在另一桌相陪。
  只是苏沫今晚显得有些木讷,饭局设在城东临海的那家私人会所,她今晚才知道,这里原是集团旗下产业。苏沫觉得,若是在这儿显得太过活络或者热情,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她心情怪异,等到认清公安某局带来的下属时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怪异。
  席间那下属敬了一圈酒,显见是个会来事的。年轻人身着天蓝色衬衣深色长裤,模样英挺,等喝到苏沫这边时,他忽然说了句:“还是苏小姐能干,这一路爬得挺快。”
  苏沫稍微僵着脸,回应:“彼此彼此。”
  两人都只呷了一口,过后,有好事者低声玩笑:“女人嘛就是要能干。”重音在最后两字上头,大伙儿会意,均讪讪地忍笑。
  同桌有一模样挺正经的中年人先是往王居安和苏沫身上来回笑看数眼,开腔道:“我来讲个段子,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
  旁人起哄:“快说快说,听过怎样,没听过怎样,有些经典段子那是百听不腻味,只看讲得好不好。”
  那中年人摆足了谱,方才开口:“说的是有五个女的竞争一个领导岗位,最后当然有四人落选,后来啊领导找那落选的四个分别谈话,问的话是一样的,但是回答各不同。领导问:你知道为自己什么落选吗?第一个说:知道,我上面没人。第二个说:我上面有人,但他不硬。第三个说:我上面有人,他也很硬,但是我在下面没活动。第四个答:我上面有人,他也硬,并且我在下面活动了,但是我没有出血!”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二月六日,七日本章更完
最后这是个老段子,我找不出更适合的新段子,请大家将就看吧。
明天没有更新,看周末能不能更,如果周末也不能,只能是下周三了。
先前没想太多对自己吐个槽,结果让大家心情不好很抱歉,同时看了所有留言非常感动,一感动本来是发烧下午请假回家休息的人,就窝在床上写了小半章提前更了,因为脑袋犯晕手脚发麻文里有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还望见谅,等清醒了再改,谢谢各位。
另,关于这篇文的主线确实是说一个女的挖到第一桶金的古怪路程,情感戏为辅,但是考虑到大家是冲着看言情减压来的,后面的感情戏我会尽量多写。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
☆、第 31 章
  ·
  故事讲完,除去几个年长位高或老成持重的,在场一些男人纷纷抚掌而笑。
  苏沫如坐针毡,心里异常局促却不能有丁点表现。她来时就担心那些个保安前台和服务员认出自己,她一面努力忽略别人的视线,一面又暗嘲自己神经质——那件事过了近一年,谁还记得那样清楚。至少她已记不真切,如同一场荒唐梦,她想不起那些人的嘴脸、手段和目的,唯独记得那一晚,谁扯她陷入泥泞,谁又在她彷徨时伸手扶过一把。这两人此刻却与她同处一室,相互间仿若无事把酒言欢。
  怔忪间,就听那中年人问:“王总,您说这段子好不好?”
  王居安靠在椅背上吸烟,要笑不笑地回了句:“不难听。”
  那人赶紧笑嘻嘻地替他斟酒:“不难听就行,不难听就再喝一杯。”
  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这种聚会少不得几个职位不高却会闹场的角色,不然全都藏着端着没气氛又显假正经。王居安笑着摇摇头,不想扫兴,正要拿起酒杯,那人又说:“这杯我不敬您,我要和这位苏小姐喝。”
  苏沫被这话一惊,回了神。
  几杯小酒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何况她今天喝得很克制,绝对不露相,可现在眼见人家端杯过来,她不怕那酒,却担心这些人又会说一些浑话。
  果然有人接着开口,扯住那中年人道:“老刘,你搞错了,要我说这酒也轮不着你喝,咱们大领导都在这里,你怎么能插队到领导前头去呢?王总他们要尽地主之谊,你就别瞎起哄了,”说完端起满满一杯塞到苏沫手上。
  苏沫明白这人意思,是让她先给那位省领导敬酒,只是这该敬的酒早就喝完好几轮,不知这回又是什么花头。她不觉拿眼瞧了下王居安,正好碰上对方的视线,可那人像事不关己,一点提示也不给。
  先前说话的人又道:“苏小姐,有个问题我也不好问,就这么说吧,你要是结过婚,应该知道这交杯酒怎么喝,你要是未婚,肯定也见过人家怎么喝。”
  旁人听见这话越发兴奋,起哄:“要喝就喝大交杯嘛,不然有什么意思。”
  交杯酒有大小之分,所谓大交杯,就是两人相互勾着脖子半搂着喝,小交杯是两人勾着手腕子喝。
  苏沫以前见人闹腾过,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她面上一阵发热,心底难免涌起尴尬,悄悄观察那位省领导的做派,年过半百,为人稳重,虽面上笑得和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悦。
  看来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算厚着脸皮喝了人家也未必领这个情,不喝,两边的人都下不来台,苏沫进退两难,却也不想冒然行事。
  
  众人赶着瞧热闹,王居安突然就问了句:“你行不行?”说话间,他慢条斯理地执着香烟往烟灰缸边上磕了几下。
  四下里先是一静,又都笑开了,旁边那位大少拍着他的肩,一口京片子:“居安,什么叫你行不行?你的人,你不知道她行不行?说出去谁信?”
  王居安笑:“苏小姐哪里是我的人,我只知道她不太能喝,今天算破格。”
  部长儿子跟他有些交情,揽着他的肩:“我说哥们儿,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话音未落,旁人笑得更热闹。
  王居安说:“她要是我的人,我放马出去让她喝,不喝躺下不出门。她又偏偏不是,喝多了,我不好跟人交代呀。”立即就有人问要跟谁交代,他却抿着嘴不做声,只微一摇头。
  省领导笑着开口:“你们这些人呀,就是想不明白,你们几时见小王这样替人说话的?苏小姐方才已经和我喝了两杯,可以了。成人之恶不如成人之美嘛。”
  王居安正抽着烟,这会儿微一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
  部长儿子望着他笑:“你小子别装,”他招了同桌另一个年轻姑娘过来,正儿八经地嘱咐人家:“你来,先跟咱们王总走一个大交杯,给这位苏小姐做个示范先。”
  
  姑娘长得挺漂亮,行事很大方,端着酒杯就往王居安跟前一站:“王总,我敬您,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王居安却仍是靠回椅背上吐着烟圈,不急着搭话。
  部长儿子笑着搡他一下:“人女孩儿都主动到这份上了,你这什么意思呢?”
  王居安也笑:“你别急,我先问她一个问题。”他瞧着那姑娘极温和地问了句:“你多大啊?”
  姑娘笑容也美,脆生生答:“二十四了。”
  旁人却说:“王总不是问你年纪多大?”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站在那儿抿着嘴直笑,王居安却点着那些人:“你们这样,别把人小姑娘吓着了。”
  部长儿子笑咪咪地问那姑娘:“王总在帮你说话呢,帅吧?”
  那姑娘红着脸,声音小了点:“挺帅的,所以我第一个就敬他,”她语气柔腻,“王总,我手也拿酸了,您好歹给个说法吧。”
  王居安见惯这样的场合,这回方笑着起身,顺势把手里的烟往烟灰缸里按熄了,拿起酒杯对那女孩说:“年轻,有前途,这杯我喝完,你随意。”
  那姑娘身型高挑,在他跟前却像小鸟依人般,两人站一处甚为养眼。只是离得近,女孩儿显得有点局促,一双大眼含笑望着他,正欲扬起一只皓白秀臂搭向这男人的肩膀,怎知王居安只和她轻轻一勾手腕子,低头喝尽杯里的酒。
  姑娘微愣,当然也跟着喝了,一群人大声叫好。
  部长儿子点着王居安:“大伙儿都瞧见什么叫怜香惜玉了?这家伙极其狡猾,这么一对比,我们这些人在女士们眼里的形象那是一路跌到谷底。”众人又是一阵说笑,话题逐渐转去别人头上,倒把苏沫敬酒的事给闹腾忘了,一夜相安无事。
  
  晚间一行人打道回府,老赵仍是坐副驾驶位上,他扭头看苏沫:“小苏今天状态像是不太好呀,你上回喝到磕破头的精神气儿哪去了?”
  苏沫说:“没有吧,我今天也喝了不少。”
  老赵开玩笑般道:“我瞧你是一直猫在那里偷懒,还让老总替你出面救场。”
  苏沫这回只笑一笑,没答话。
  过了一会儿,王居安才道:“那酒不喝是对的。老赵,你最近没看新闻?”
  老赵一愣:“头儿,什么新闻?”
  王居安问他:“孔书记之前是从哪儿调来的?”
  “江南呀。”
  “江南省滨州市才被中纪委双规了两位,都是和他一起共过事的。”王居安接着道,“孔书记为人十分小心,我今天请的这些人,有两个是他一路提拔的,方大少家的老爷子是他老战友,还有一个和他远亲,另一个是姻亲,就这样他先前还不想来,足见他现在有多低调,怎么会愿意跟女人在这种场合搂搂抱抱?当然了,这顿饭我们是一定要请的,感情得联络,又不能太热闹,分寸要把握好。”
  老赵连连点头,苏沫听在耳里却不太舒服,王居安的助理二十六、七,开着车,言语里有恭维的意思:“王总,我觉得分寸这种东西最难把握,有些话说过了不好,不说也不好,酒喝多了不好喝少了也不好,难呐,要是能像您和赵总这样说话办事做到收放自如就好了。”
  王居安似乎心情还行,这会儿耐心提点:“人在社会上,在不同人跟前,扮演不同角色,该放低的时候别端着,该端着了也别太低姿态,有时候要平和,有时候还得玩点性格,把握好这些,就算练出来了,”他顿一顿,“实在做不来,刚开始就讷于言敏于行,有些人,别看她话少,话少的人往往不怎么出错,这就够了。”
  老赵坐在前头不觉一笑,说了句:“今天苏助理岂止话少,简直就不在状态嘛,啊?小苏,我对你这个状态相当好奇,简直和那天判若两人嘛。”
  苏沫打起精神,敷衍了句:“没有啊,赵总,我自己都没觉得,我一直都这样吧。”
  赵祥庆却不放过她:“还是你遇着什么不喜欢的人了?刚才那个小年轻叫什么来着,跟着李局一块儿来的那个?”
  助理想了想:“跟我们坐一桌的吧,好像是姓路,科级,以前是会所那一区的片儿警,才调回市里。”
  苏沫强自镇定,一声不吭,任由他们瞎聊。
  王居安却看向她问了句:“你住哪儿?”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苏沫心里更乱。
  苏沫大概报了个地址,王居安吩咐助理:“先送苏小姐回去。”话题中途被打断,车里稍许安静了些。
  过了一会儿,老赵问:“头儿,方大少是不是还江北军区混着呢,下个月去江北办事,还是直接找他吧?”
  王居安“嗯”一声:“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吃个饭借个车。”他顿一顿,忽而问:“苏小姐,你是江北人?”
  苏沫心里诧异,未曾想这人会和自己闲聊,嘴里答:“不是,我在那里读大学,工作了几年,后来……”她没再往下说,“也确实待了一段日子。”为了表示基本的礼貌,她在说话的时候不得不瞧向对方。
  王居安靠在椅背上没搭话,他神色里略带疲惫,眼里似有淡淡血丝,呼吸间微显熏然。
  苏沫忽然想到自己多半也是这幅困倦模样,和南瞻灯火辉煌的夜色相比,人人都看起来疲倦。视线偶然相触,她下意识地撇开眼,看向窗外。
  
  接下来一连数天,苏沫都被王亚男安排着和她侄儿一起参加饭局,王亚男在人前把话说得很好听,称赞苏沫是自己的得力助手,酒桌上的秘密武器,借给自己的侄儿防身,说他以往喝酒太多,现在也是三十多的人了,不能太伤身。
  苏沫只能依言行事,充分发挥酒坛子的作用。
  她在工作方面素来无二话,深知自己起步太晚,总经办多的就是优秀能干高学历的年轻人,随便哪一个稍微琢磨就能替代她,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除了有一些赌运,还要舍得拼命,就像现在,把胃囊当抗腐蚀的橡胶袋使。
  苏沫知道自己今天喝多了些,虽不至于醉,但是胃里搅得难受,对方的酒是一杯杯递过来,她往旁边瞥一眼,王居安毫无劝阻的意思。苏沫觉得这是典型的生意人作风,即使有一时的风度或人情味,也是为自己的利益做铺垫,没了利益,人管你死活。
  她仰起头,不得已喝下手里的半杯酒,实在熬不住,略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吐了个干净,她边吐边在心里念叨:我的胃不是胃,他的胃才是胃。
  念了几遍,吐完了,赶紧漱了口,接了冷水轻轻拍在脸上,人立刻有清醒了。她抹干脸照镜子,镜子里的人神色苍白双颊酡红,两眼没精打彩,右眼下边还长出一道小细纹来。年轻的时候怎么折腾都行,现在稍不注意,状况就出来了。
  重回饭局,对方第二轮攻势上来,再要接着喝,王居安忽然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住她跟前的酒杯说:“最后一杯,我先干为敬,几位都留点精神,一会儿还有余兴节目。”说完就喝了她杯里的酒。
  对方也不为难,想是惦记着接下来的活动,只说酒品见人品,从喝酒可以看出员工的忠诚度。
  王居安却说:“忠诚不见得,领我的薪水,这点用处还是要有的,”他再次侧脸看向苏沫,嘴角微挑,笑问:“苏小姐,是这样吧?”
  苏沫胃里难受心里也不舒服,依旧微笑着答一句:“老总过奖了,在其位谋其政,应该的。”
  王居安笑一笑,未说话。
  
  接下来的节目自然是不带女员工参与的,苏沫赶回家胡乱洗漱了倒头就睡,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被闹钟吵醒,怎么也睁不开眼,强撑着起来,全身骨头酸软无力,一摸额头似乎有低烧,心里竟雀跃——如果今晚再碰上饭局,至少有推脱的理由了。
  苏沫做完手头的工作,总算捱到下班,最近因为旧机场改造城区CBD的项目,大伙忙得人仰马翻,总经办那边还在加班,王亚男仍是待在办公室里,苏沫哪敢提前走人。
  正是支着脑袋昏昏沉沉,桌上手机响起音乐,苏沫忙接了,原是家里打来电话,女儿清泉今天情绪不错,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沫见女儿兴致好,自己也舍不得撂电话,只得压低声音陪孩子说笑,一时不妨身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王亚男问了句:“在跟你孩子讲电话呀?”
  苏沫连忙说了几句就收了线。
  王亚男的神色像是比以往和蔼,她说:“我家也有个孩子,大孩子,一个女人当爹又当娘,不容易。”说话间她挎着包出了房门,王居安拿着文件夹跟在后面,两人才商量完工作上的事,大约谈得还不错。王亚男问侄儿:“晚上又安排了和谁吃饭?我今天有些累了,还是让小苏和你一起去?”
  王居安看了苏沫一眼:“市委和开发办的几个人,还有尚总。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人,今天苏助理不必过去。”
  王亚男脸色一冷,倒也没说什么。苏沫却心知肚明,这顿饭她要是去了,王居安还怎么跟人谈?
  
  王居安当然不会带苏沫一起去。他回办公室搁下文件,招齐人马就往外赶。这段时间饭局特别多,睡眠时间又少,酒精摄入量渐长,以至于现在闻到酒味就有些恶心,每每和人应酬到一半,他就想溜回家蒙头大睡,又极其想念儿时和父母在一起只吃些粗茶淡饭的情形,只是现在再也吃不到。
  如今各种大菜一遍遍吃到腻味,各种场面话要翻来覆去的说,饭桌上当然还少不了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混杂在酒气财气之中,唯一相同的是她们能触及男人们的兴奋点。
  今天老赵带来的小助理不错,能说会道,就是不太能喝。
  老赵在这方面是个浑人,话说得好听但是人要喝他也不拦着。小助理初生牛犊,又是和大老板一起出行,很有事事表现的觉悟,不能喝还来者不拒。
  王居安今天少了专人挡酒,多喝了几杯,见那女孩心里没斤两不觉提醒一句:“苏小姐,你还能喝么?”
  助理微愣,笑一笑,却也没反驳,倒是一脸依赖地瞅着他,看得男人心里悠悠晃荡,男人嘛,心里享受的就无非就是这些,旁人见状又是调侃,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惹祸根苗。
  王居安向众人道:“苏小姐不太能喝,各位意思意思就行了。”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整明白,助理姑娘这回忍不住了,小声提醒:“老总,我姓杨,您叫我小杨就行了。”
  王居安脸色微凝,末了笑一笑:“抱歉,口误。”
  旁人直起哄:“这么漂亮的小姐,王总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搞错了,这酒该罚。”
  
  王居安那天着实喝多了些,回去的路上竟让司机把自己载到公司楼下,到了那里瞧见几乎黑灯瞎火的大楼,自己也晕乎:大晚上的我来这儿做什么。
  他半躺在车里拨了个电话出去,响了好久,那边的人也晕晕乎乎地接起来,大吼:“这才几点,你他妈给老子打电话做什么?”
  王居安立马酒醒了一半,皱着眉低声吼回去:“王翦,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还没起床?你不用上课?”
  那边顿时安静了,支吾了半天:“不是,老头,我在睡午觉,下午的课取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二月十一日首更。谢谢。
☆、第 32 章
  ·
  王居安二话不说就掐了电话,又打座机过去,等那边人慢腾腾接了,心里方安生些,问起儿子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未免多唠叨几句。
  王翦早不耐烦,只嗯嗯啊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王居安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吊儿郎没个正行的样子,心里有些急:“你小子别跟我耍花招,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想干嘛,好好上学,注意身体,不该碰的不要碰,不要玩物丧志,一切适可而止。”
  王翦受不了,在那边揪着头发嚷嚷:“行了啊,年纪越大越啰嗦,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是吧,拉泡屎你也第一个知道行了吧。”
  王居安被儿子气得心里一梗,咬牙切齿:“长气性了,跟我这么说话?”
  那边倒也不敢吱声,王居安挽回一点面子直接撂了电话,心说我他妈当初不知道抽什么风生你出来,劳心劳命还落不到好,要是没你现在不知道多快活,成天操不完的心还要操心你,还好我年纪不算老没什么心脏病脑血栓,不然指不定给气得心肌梗赛。
  他虽这么想却不能在孩子面前发半点牢骚,这孩子的性格敏感脆弱,不如同龄男孩那样皮实,不知是不是从小没了娘的缘故。两代人之间水往下流,王居安想到这儿气消了些,又觉着太阳穴生疼,打算抽根烟再走。
  他推开车门,一脚跨出去,靠在车门上摸出打火机和纸烟。
  公司大楼每晚十一点半拉闸锁门,那方早没什么光亮,只余底下大堂有保安值班,点着夜灯。王居安眯着眼吸了会儿烟,忽见出口处大门上的玻璃映着路灯光晕闪了闪,里间出来一人。
  那人身段窈窕,姿态娴雅,是个年轻女人。
  她肩上挎着小包,手里又拎了只大包,似往这边瞧了眼又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到路口的车站,拦了辆出租。
  王居安抬腕看表,十一点半整。
  他吸完手里的烟,感觉好了些,扔了烟蒂,用脚踩灭了,对司机道:“回家吧。”
  
  苏沫夜里十二点才到家,进门后只想躺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但她生性喜洁,再累也要把自己拾掇清爽干净。洗漱完毕,瞌睡却醒了大半,等着晾干头发的功夫,又从大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夹,打开来一一对照着仔细研读。
  苏沫最近应酬渐少,王居安总有理由撇下她安排其他人出行,次数一多,王亚男那边也没法勉强。苏沫有些庆幸,不用与人拼酒不必吃人口水,身上也没了烟酒味,倒也难得清静几天,不想随即上头又有任务下来,压力不小,事情还是她自找的。
  这段时间王亚男的心思大多搁在汽车电子运营这一块,恰逢某直辖市有面向国内以及亚洲市场的业内展会,王亚男大力鼓动公司上下做好参展准备。苏沫靠着揣摩领导喜好吃饭,自然也找了些有关资料来看,又或者利用职务便利去工程研发部找技术人员聊天,说来说去便扯到项目内容上头,几次三番倒也懂了些皮毛。
  王亚男这方兴致勃勃,营销部那边却不太上心,推了几次,把参展的事推到工程部,说是高科技,一般销售人员做不来。谁知工程部那边又后院失火,才出国参加过培训的两位同事被人撬了墙角,一同跳槽了。王亚男着急上火,召集了各部门高管开会,一方面问责,一方面商量对策。
  大伙儿把自我检讨自我批评的面上功夫做得很好,一旦触及核心内容又面面相觑。
  工程部说,我们这边本来就差人手,现在又跑了两个,其他员工也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再去培训已经来不及,走的那两人虽然和公司签订过保密协议,但是国内这个大环境,协议就是一张纸。
  王亚男说,所以这次展会一定要参加,趁对方还在适应期,我们要抓牢先机,其他先不谈,现在的问题是让谁去比较好。
  她看向营销部,赵祥庆张着嘴听他们讨论半天,这会儿终于问了句:“这个,到底什么是以太网在汽车技术方面的应用,到底是怎么个应用模式,我还没搞明白。”
  
  大伙儿都看着他,王亚男面露不悦,王居安一言不发,苏沫在旁边埋头做记录,心知老赵因为王居安在跟前才这样有恃无恐。
  做研发的主管只得站出来,就项目核心勉强解释几句,因涉及连篇的专业术语,别说老赵一干人佯装听不懂,其他部门的也是听得云遮雾罩。那主管又多与仪器和计算机打交道,书生气十足,人也老实,心里一着急,越发讲不明白。
  苏沫好心替人拾台阶,同时也有意表现,静下心略微思索,她凑近王亚男小声问:“王工,我能说几句吗?”得到对方首肯,苏沫才就先前那位的发言把问题重新解释一遍,其间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用语也更为浅显易懂。
  旁人听了不觉点头,王亚男问老赵:“搞清楚了吗?你先让两个脑子好使的人去研发部呆几天,离展会还有二十来天,抓紧时间。”
  赵祥庆连忙叫苦:“王工,这项目的难度有点高,会议要求全程英文讲解,各种数据和电路图,我们这些外行一看就抓瞎,到时候我怕讲不好给公司丢脸啊。再说,”他放低声音,“大伙儿最近都忙得人仰马翻,我们这边是真抽不出人来……”
  王居安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们那边就这样忙么?”
  老赵会意,忙让助理送来任务明细,逐行解释分析,各种项目细化到每天和个人。王居安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但嘴角微挑仍带了丝笑意出来。王亚男这厢早已皱眉冷脸,她转头瞧见研发部的人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而总经办的员工又多是法学商科出身,一时无话,满场僵局。
  赵祥庆尴尬地连笑两声,说:“王工,我心里有个好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
  王亚男心里正烦他,这会儿眼皮子也没掀一下,冷淡回应:“说。”
  赵祥庆也不拐弯抹角:“我听说苏小姐以前学的就是相关专业,她又做过销售,两者兼得,正是我们需要的销售型技术人员,或者说技术型销售人才。大家刚才也有目共睹,先前她那番话就说的很好嘛,反正我是听明白了,而且讲得相当专业,难得难得。”
  众人一致看向苏沫,王亚男也看着她,脸上神色稍缓。
  苏沫被人天花乱坠吹捧一通赶鸭子上架,心里不禁发毛,自己那点专业知识早几百年就还给学校,何况与电子信号方面的内容也不太搭噶。只是王亚男这会儿已到爆发的临界点,决不能当场拂她的意,左右一权衡,沉默稍许后,苏沫硬着头皮答:“我……试试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