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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_25 王居安(当代)
  一天,王亚男又老生常谈,无非是年纪大了,病痛多了,万一有个闪失,最搁不下的还是家里的孩子,忽然话锋一转,问起苏沫的家庭情况,父母职业,问小孩现在跟这谁,抚养权在哪一边。苏沫不以为意,实话实说就算生活再困难,也不愿意孩子跟着前夫。
  王亚男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意,叹息:“这样一来,你也不方便再婚了。”
  苏沫笑笑:“我完全没考虑过再婚的事。”
  王亚男摇一摇头:“不要男人,不考虑婚姻,你拖家带口,总要考虑经济问题吧?”
  这次,苏沫才答:“这个当然。”
  王亚男说:“我这次虚惊一场,可是那几天被这些医生折腾的像是死过一回,有些事也想通了些,人活一世,该将就还是得将就,毕竟这世上人无完人,条件好的人家自然有更好选择,条件不好的多半会图钱,人好又不是太贪心的已经很难得了,我也不能太挑剔。”
  苏沫听得很不安,一时没做声。
  王亚男继续道:“按常理,天保这个年龄的男人早该结婚生子,我看他……只对你很不寻常。”
  苏沫脑袋里一懵,听她又道:“你俩要是能在一起,他后半辈子有人照应,你一家四口别说吃喝不愁,从今往后方方面面都提高几个档次,以后走出去,不知会叫多少人羡慕。虽然你家里条件差了点,但是父母以前都是老师,也算正经人家书香门第,勉强也说得过去。”
  苏沫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呆呆看着她。
  “你放心,物质上我也不会亏待你,”她拿出一沓纸张递过来,“这是需要公证的合同,有一条很重要,你头婚的孩子不能跟着你,只能在老家跟着你爸妈,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和天保结婚,第一个孩子出生五年后,我王家的国贸大厦将归于你名下……”
  苏沫表情震惊。
  王亚男却满意地笑笑:“人有贪欲才正常,”又说,“我原是很不放心你,你离异,经历复杂,但是这段时间找人调查过,发现你除了公司、医院,天保那儿,还有你自己住的地方,几乎哪里都不去,也没和那些乱七八糟人接触过,这样就很好。”
  苏沫诧异:“您叫人跟踪我?”
  王亚男避而不答:“你能力有,机遇有,头脑有,性格也不错,但是心太善,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成不了大事也坏不到哪里去,再跟着我学几年,多见见市面历练历练,想守业也不是不行,”王亚男胸有成竹,对她道,“合同你拿回去看看,找个机会,让你爸妈上来见一面……对了,孩子不要带来,我不想被人瞧见了议论。”
  苏沫出了医院,从思路到精神状态无一不混乱,从觉得不可思议到心花怒放再到如梦方醒。
  她开着车漫无目地在南瞻最繁华的地带打了个转,看见最好的楼盘时想:买几套才好?三套,五套?什么装修风格才不难打理更好做清洁?瞄到高级会所旁一溜的跑车,想着:在买栋别墅,多搭几个车库。瞧见一身名牌满脸清高的年轻女孩,她又想:得意什么,以后想买多贵的衣服就买多贵的,比起来你们就跟没穿一样。
  直到华灯初上,苏沫还沉浸在极度亢奋的情绪中,她想大胆宣泄,偏又不得不努力压抑。
  正是下班的点,人多车多,手抖脚滑,她费了老大的劲才泊好车,下车抬头,仰望南瞻国贸大厦门边的两座巨型古希腊神祗雕像,一边是身穿盔甲手握长矛和盾牌英姿勃发的战神阿瑞斯,另一边是衣着柔美手执苹果神态温婉的阿芙洛狄忒。
  霓虹闪烁,两位神祗笼罩在奢华梦幻的迷离氛围里,雕塑底座旁聚集了一些时尚有活力的年轻人,静候或者说笑,他们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商厦大堂。
  苏沫微微抬起下颌,漫步进去,心情不同以往,身旁走过一拨拨进来购物或者吃喝享乐的人群,一楼是奢侈品牌和化妆品,宽大的玻璃柜台和金银饰品一样流光溢彩,中间的空地上打折货架整齐排放,人头攒动。
  她穿过人群,走进观光电梯,一路上去,越发看见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源源不断的购物欲像波浪一样起伏,热闹盖过大街上的车流声。
  来到在最顶层,苏沫手扶金色的冰凉而坚硬的栏杆往下俯瞰,整个世界像烈日下的钻石,忽然令人想起左拉的《妇女乐园》里,慕雷先生站在楼梯上,鸟瞰他的店面他的王国,焦灼的期待和愉悦的激动在内心澎湃。
  年少时的阅读乐趣让人印象深刻,并不曾想过,而立之年,她能亲身体验一回,从无法满足的欲望和的终于拥有的愉悦中抽离,像上帝一样俯视众生。
  有人和她并肩而立,平淡开口:“这里曾经投资了七个亿。”
  “是吗?”苏沫看他一眼,笑着叹息,“我以前做梦都想中五百万。七亿,得多少个五百万啊。”
  作者有话要说:9.27,9.29
☆、第88章
  王居安道:“看来有人被一大块馅饼给砸中了,”他侧脸打量她,“一脸痴像,正好跟傻子凑一对。”
  苏沫顿一顿:“是有钱的傻子。”
  他略微皱眉瞧着她:“钱能帮他人道么?能找着门么?还是你打算亲手教他怎么开疆辟土?”
  “你……”苏沫满脸通红,原是担心他多想,现在却也顾不得再小心翼翼,低声骂一句:“流氓。”
  他却笑:“我只是嘴上说说,有人就快把伺候傻子当本职工作了。”
  苏沫又怒又怨,干脆一声不吭。
  两人心里都堵着气,一时只拿眼瞧着楼下的卖场,谁也不搭理谁。
  苏沫觉得如今的分分秒秒都十足难熬,正要离开,忽听他艰涩开口:“我现在一点小钱还是有的,虽然比不上宋天保,至少还可以满足某些女人的虚荣心。”
  “哪些女人?”她给气乐了,“我听不明白,要不你形容下?”
  王居安冷着脸不说话。
  苏沫直接道:“有钱的傻子,和没钱的□犯比起来,你觉得我会选谁?”
  他脸色越发不好看。
  苏沫又道:“你想买,别人未必想卖。”
  他这才冷哼:“报复心真强,多久的事还记得。”
  苏沫没说话,过一会叹息:“你说得对,我就是靠这种报复心才使劲往上爬。以前在仓库上班,没少被人欺负,当时我不止一次幻想过,等自己高升了,第一件事就是开掉那些混蛋。后来真的升了职,做了独董,每次在从蓉面前我都觉得扬眉吐气。我还盼着,等自己权力再大些,直接把王思危绑了喂药,扔去同志酒吧的门口,他不是最喜欢给人喂药吗?还有尚淳,我做梦都想让他给我擦鞋,我甚至还想过……”
  她忽然停下,抬头瞧去,他眼里有淡淡血丝,身上有一些烟酒的味道,连日来清瘦了些。苏沫暗自叹息,笑道:“出身,财富,就连一份体制内的职业,都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是站在顶端的永远是少数。所以这世上,活得憋闷过得委屈的不只你一个。”
  王居安被她一眼看透,恼羞成怒地笑:“小人得志。”
  “那又怎样,”她一点没生气,“人人都耍心眼玩手段追名逐利为达目的毫无底线,我怎么就不行?”
  他没搭话,想发作又使劲克制,隔了好一会,稍稍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不应该现在来找你,我只要一句话,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提以前那些破事。”
  苏沫顿一顿,硬起心肠,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弱者的歉意和他们的善良一样,不足为信。”
  王居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如今才瞧清这个女人,他自嘲地笑,冲她微微点一点头,随后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
  夜色如墨,满街灯火遮挡住一切模模糊糊的暧昧角落。
  人潮汹涌,车行路堵,王居安索性绕去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停了车,站在路旁吸烟,他心里仍是烦躁,烟没吸完就随手一扔,忽有人大叫:“没长眼的,瞎扔什么,你烧了我的钱。”
  王居安扭头一瞧,他方才正好把半截子烟扔进旁边一乞丐的搪瓷碗里,果然起了些火苗子。
  他不觉一笑,没搭理。
  那乞丐却不依,跳起来冲到跟前:“别走别走,赔我钱,里面有小几千呢。”
  王居安瞧他人高马大,脸圆肚肥,笑道:“一晚上能挣小几千,生意做得不错……”
  乞丐揪住他衣领:“你他妈到底赔不赔?”乞丐拨开衣角,亮出腰间的手机,小声道,“要不我多叫几个人来好好谈谈?”
  王居安嫌恶地瞧着面前一双满是污浊油腻的手,赶紧扯了开去,却见衣领上仍留下几枚黑色的指甲印,更觉难受,正伸手拨弄,却不防被人一巴掌招呼到脸上。
  他吃痛,心底压抑已久的怒火登时腾起来,反手往对方脸上就是一拳,乞丐要还手,旁边有位老人想扯又不敢,只是劝:“别打了,一会子警察来了,看你怎么办。”
  乞丐一犹豫,下手慢了些,被王居安一把按住狠揍两下,那乞丐窝在地上起不了身,王居安一抹嘴角,低头一瞧,手上带血,火气立时又上来,走上前去就是一脚。
  老人道:“你也算了,可别出人命。”
  王居安说:“这家伙一身肥膘,死不了。”
  那乞丐拿眼瞧着他,过一会,慢慢起身,趁他没在意,一溜烟地跑了。
  王居安有些累,却觉得痛快,直接坐到老人边上,瞧着他用粉笔在地砖上写字,内容无非是“我是何地何处人,带着孙娃来南瞻求医,我孙身患先天性心脏畸形,同时伴有哮喘并发症,现需筹集治疗费手术费数十万,还望同胞们能伸出援手云云”。
  王居安笑道:“你一晚上能挣多少?”
  老人拿起瓷碗在他跟前晃一晃,里间有几个钢蹦连同几块毛币。
  王居安往身后瞧了眼:“医院门口是好地方,”又看向他怀里几岁大的孩子,问,“你这孩子哪里拐来的,他爹妈不得急死。”
  那孩子怯生生的,往老人怀里窝了窝,呼哧呼哧地咳嗽。那老头儿一边抚着他的背心一边写字,嘴里回道:“他爹妈前几年跑来南瞻打工,说要给孩子挣钱,钱没挣到,婚也离了,我带着娃儿找过来,找不到人,南瞻……太大了。”
  王居安不以为然:“现在满大街都是这种事,编个新鲜的吧。”
  老人笑笑,拾起旁边的病历和拍的片子递给他,王居安不接,更不看,只说:“粉笔字写得不错。”
  老头儿说:“家父以前开私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好心的护士出来给孩子送吃的,老人连连道谢,喂完孙儿,自己就着剩下的米汤咽了些碎馒头,又接着写字,一笔一划,极其工整,王居安瞧见他才写的一句,忍不住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儿念一遍:“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你不懂?”
  “不懂。”
  老头对孙儿笑:“娃儿,把你那盒玻璃珠子给叔叔玩一会。”
  小孩有些不舍,仍是从包里搬出一只生锈的饼干盒,打开来,里面装了满满一盒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
  王居安不解。
  老头儿道:“这盒东西,你两手能抓满吗?”
  王居安试了试,正好抓满两手。
  老头儿又问孙儿:“你那颗最喜欢的珠子呢?”
  小孩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漂亮的塑胶弹球。
  老头儿逗他:“送给叔叔吧?”
  小孩使劲摇头。
  老头儿笑道:“要不就给他玩一下?”
  小孩这才递过来,王居安想接,却腾不出手。
  老头儿大笑,一拍他的手,说:“放下吧。”
  玻璃珠噼里啪啦落进铁盒,王居安微怔。
  老头儿说:“以前的事你放不下,被人骗了,被人害了,被人看了笑话,被人欺负了,庄家地荒了,没钱看病了,你都放不下,只知道着急,怎么能打起精神往前走?前头是好是坏你不知道,要是遇上好事,你两只手里已经抓满负担,又怎么去把握以后?”
  王居安半晌不说话。
  老人写完字,拉起二胡,从《二泉印月》到流行歌曲门儿清,过了一会,瓷碗里多了几枚硬币,王居安跟前也被人扔了张纸币,他低头一瞧:一元钱。
  旁边一男孩批评他女朋友:“你一看见乞丐就给钱,谁知到真的假的。”
  女孩说:“总有人是真正需要帮助的吧。”
  男孩回身指着老人道:“这一看就是人贩子,你这样只会助涨罪犯的气焰。”
  女孩低着脑袋不做声。
  男孩又指向王居安:“还有这个,有手有脚的当什么乞丐,就算去卖也能挣钱吧,你就是看人长得帅。”
  女孩一扯男朋友的衣角,小声道:“别说了,给也给了,走吧。”
  王居安把钱塞进旁边的瓷碗,才问:“要是这小孩……”
  老人打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尽我的心尽我的力。”
  王居安忽觉嗓间哽咽,站起身来,迈步出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正是王思危当日扔到地上的那张,他弯腰下去,把银行卡放进小孩的铁盒里。
  二胡声并无停顿,旁边路过几个醉醺醺的小青年,扯起嗓门跟着瞎唱:“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头再来……”音乐声止,年轻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通讯员929以前问我为嘛要写这种找骂的文,后来她给我推荐了这首歌。
89
  那记者还要说话,王居安已挡在苏沫前面,先他一步开口:“如果今天安盛跌停,这位先生,你持有的股票还值多少钱?是继续持仓还是尽快割肉?现在的卖出价和你的心理价位有多少差额?接下来的提案能否有助于经营业绩的好转?某些不实小道消息的传播是否会形成更大利空,导致资本损失的进一步增加?”
  那人不防,对着一连串提问吭巴了半天。
  王居安加重语气,不屑里带着愤怒:“这才是你们应该关注的问题,而不是在这里张家长李家短地欺负一个女人,或者只顾着操心我王居安下半身的性?福……”他转身握住苏沫的手,稍许示意,“以及下半生的幸福。”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这一刻像是风雨中跋涉的疲惫旅客,忽然被带入一处干燥温暖的住所。
  他细细打量她一眼,似还想说点什么,末了却只低声道:“跟着我。”
  苏沫任由人牵着手,一路出去,有人拿起相机,她虽极力保持镇定,却忍不住伸手挡住脸,步子更急,冷汗涔涔。
  他回头,几乎将人拢进怀里,伸手替她护住头脸,阻止道:“不要拍照。”
  有年轻人不听,偷偷摸摸地摆弄手机。
  王居安更怒,指着那人:“你,不要拍了!”
  苏沫听见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闷闷地直击耳膜,她下意识低下脑袋,半边脸埋近他胸膛,感觉他收拢了臂弯,紧绷的肌肉和惴惴心跳,忽生出一种不管不顾亡命天涯的决绝。
  小伙不信邪。
  王居安瞧他一眼,过来拿起他的手机,直接扔出窗外,会议室位于十五楼,掉下去连点声响也没有,对方急得跳起来理论,却被他满脸煞气镇住,一时间讷讷地语不成句。其余人也都心有戚戚焉,纷纷遮掩住手里的照相工具,没想要拍照的,也不由自主伸手摸一摸口袋里的电话。
  两人进了电梯,苏沫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下来,想挣脱他的手,他却不放,反要帮她擦泪,被她一把拍开。他哪里肯依,低头瞪过来,像是和她有仇一样。
  电梯下了一层,呼啦啦进来几个人,苏沫勉强擦干眼,往他身后站了站,两人都目不斜视,各自的手却在底下打官司较着劲。
  到了停车场,王居安直接把人拽到自己的车旁,苏沫挣不过,哽咽道:“我有车……”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那是安盛的车。”
  苏沫不觉呆了呆,昨日还是繁花似锦,如今前途已呈末路,越想越咽不下去这口气,先时的情形,就像做了场噩梦,梦里那么多人都瞧着她夸张可笑底气不足的表演,这会儿多半正议论她鬼迷心窍不知廉耻。
  一时间她眼泪更多,怎么也止不住。
  王居安又扯她上车,反被她使劲推开,一时气道:“你傻的,他说有案底你就信了,他那是在套话你听不出来?”
  苏沫见他脸色铁青,更加觉得不值,忍不住小声哭起来:“是,我就是傻,谁管你有没有案底,你现在这样,多的是人愿意落井下石,我就应该等着你认罪,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跟强?奸犯不清不楚,纠缠了一次又一次,”她几乎泣不成声,“然后由着们骂我贱,说我是……”
  他忽然骂道:“闭嘴!”
  苏沫气极,含泪瞪向他。
  王居安却瞧向一旁,胸膛起伏,过了一会,才低沉叹息:“我是不想看你这样难受。”
  苏沫瞧着地,眼泪滴在鞋尖上:“要是不想让我难受,就别再见面了,以后各走各路,”她转身离开,听见他仍是跟在后面,又道:“你不要再过来,我,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身后果然再无动静。
  苏沫上了自己的车,动作麻利内心麻木地放手刹点火踩油门,忽又想起什么,临走前把车窗摇下一点,强自冷静道:“如果你一定要谢我,也不是不行,在安盛的事上少些冲动,或者给人孤儿寡母留条路,说到底……我还是辜负了她。”
  她打偏方向盘,车子从他身旁滑过,开出去老远,后视镜中,他仍站在那里,脸上神情已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直瞧着这边。
  苏沫极力压抑,伸手胡乱抹泪,油门踩到底,车子迅速转了个弯,终于再也看不见。
  苏沫回去整理行装,一部分邮寄回家,剩下贵重些的随人走,至于几样大件家俬,好的送去舅舅家,不好的就让人拖去回收旧家具的地方卖掉。
  房间变得越来越空,她心里也越发没谱,身上虽有几十万存款,工作却没了着落,不知回去以后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她一时熬不住,上网查了几样招聘信息,发去简历,不多时就收到猎头的回音,对方态度热情,薪水却大不如前。
  苏沫正抱着脑袋坐在床边干着急,忽听门铃响,她心里猛地一跳,轻轻走过去瞧猫儿眼,就见从蓉一个人站在外面。苏沫叹了口气,心说既然要走,总不能这样躲着不见人,何况还是以往有交情的。
  她开门让人进来,从蓉把手里的一大袋东西搁地上,神色如常道:“这是我和老赵给你买的一点南瞻土特产,拿回去给老人孩子尝尝。”
  苏沫说:“买这些做什么,箱子里已经塞不下了。”
  从蓉在房子里逛了一圈:“都搬空了,你动作够快的,归心似箭了?”她笑笑地瞧了她好一会,“妹妹啊,我们可都被你镇住了。”
  苏沫心知没法逃避,低声自嘲:“老夫聊发少年狂。”
  “哎哟,”从蓉更加笑起来,“现在连老赵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够爷们讲义气,什么娶妻娶贤一大堆。”
  苏沫给她倒茶,转移话题:“你们以后怎么打算?跳槽吗?”
  从蓉道:“赵祥庆想跟着老王出去单干,他说自己没有帅才只有些将才,必须找个好领导,”她喝一口水,“好在王居安也愿意带着他。”
  苏沫听见那人的名字就不想说话。
  从蓉看着她,忽然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苏沫低头叠衣服:“不然怎么办,儿子没了,公司没了,总不能再叫他去坐牢。”
  从蓉拍拍她的肩,轻轻揽住,叹息:“我知道前因后果,所以更加心疼你,你就留下来,他一定不会亏待你。”
  苏沫摇头:“你也说过,女人待男人太好,不会有好结果,他不要我的同情,我也不想要他的感激,如果勉强在一起,到底是感情还是感激,哪能分得清楚。”
  “这不正好?”从蓉理直气壮,“你用道德绑架他,他用金钱困住你,双赢!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苏沫听得好笑,低声道:“以前的事始终是道坎,我可以骗其他人,但是骗不了自己。”
  从蓉叹息:“傻姑娘。”
  苏沫想了想:“你看中老赵什么了?”
  “谈得来吧,脾气还比我好点,赚钱比我多一点,没拖累,胖一点我也不嫌弃……”
  “是啊,这样多好。”
  从蓉摆手道:“不好,现在是我牵着他的鼻子走,要是条件更好的,我其他方面吃点亏没关系,有失才有得。”
  苏沫听的又笑笑。
  从蓉没再劝,却问:“几时的飞机?”
  “周末。”
  “明天一起吃顿饭,我和老赵叫了几个人,给你送行。”
  苏沫忙说:“还是算了,我没脸见人。”
  从蓉说:“人不多,就是几个平时跟你走得近的,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
  苏沫敷衍:“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从蓉去接孩子放学,临出门瞧见架子上的小碗,不由拿起来左瞧右瞧:“挺好看的啊。”
  苏沫想了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从蓉放下碗,摆手道:“别,我家有个狗也嫌,但凡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没个齐整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苏沫等人走了,又去收拾行李,好不容易把从蓉送来的干货装了箱,发现角落里还有个空当,她犹豫了一会,拿起架子上的碗看了半天,才用报纸包好了,塞进箱子里。
  这边从蓉才走,苏沫又接到电话,那边钟声直接道:“姐,你晚上出来吧,我想请你吃饭。”
  苏沫奇道:“不是昨天才在你家吃过饭吗?”
  钟声笑:“你看你人还没走,就你家我家这样生分,姐,你出来吧,我想单独请你吃顿饭。”
  苏沫正头疼这档子事,想也不想,恨不得全推掉:“别麻烦了。”
  钟声道:“不麻烦,应该的,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呀,真的,钟鸣都没这样待过我。”
  苏沫想了想,也懒得多说,敷衍:“不用谢我什么,你自己在学习上抓紧点就行了。”
  “知道了,姐,你就出来吧……”小姑娘又说了半天,她勉强同意。
  傍晚,苏沫随意换身衣服就出了门,去了钟声说的饭馆。
  饭馆临街,看起来一点不起眼,进门瞧了瞧,也是学生们能正常消费的地方,问了服务生,才知钟声订的是楼上包间,苏沫心里已经起了疑,推门进去,更吃了一惊,还没说话,尚淳却笑起来,看向小姑娘:“你们姐妹两个这是搞什么鬼呢?”
  苏沫脑子里转过弯来,约摸猜到了七八分,一时恨极,忍不住使劲瞪了钟声一眼。
  小姑娘却悄悄朝她摇了摇手指头,用脚尖轻轻踹一下尚淳的腿:“喂,我姐来了,你总得表示下吧。”
  尚淳有些不耐烦:“你还要我表示什么?”
  钟声托着腮帮子问:“姐,你想要他表示什么?”
  苏沫装傻,笑笑:“我不明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尚淳半信半疑地瞧着她。
  钟声却推他:“你别看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要么,想要就拿出诚意来。”
  尚淳垮下一张脸,却求她:“你别耍我了行不行。”
  钟声噗嗤一下乐了,扳过他的脸轻轻啄了一笑:“我就爱你这样顺着我的可怜小模样,”她顿一顿,歪着脑袋瞧他,“这样,你也给她擦回鞋吧。”
  尚淳脸色一变,气急败坏:“臭丫头,你不要胡闹。”
  钟声说:“我年纪小,别的不会,就会胡闹。”
  苏沫拉住她的手:“声声,以前的事算了,我们走吧。”
  “姐,你别管,”钟声推开她,指着尚淳的鼻子:“你擦不擦?”
  尚淳狠狠盯着她:“你有病吧。”
  钟声果然又哭又笑:“是,我就是疯了,我爱你爱的发疯,我跟你讲,我可以不理我爸妈,但是这个姐我不能不认,她要是不看好我俩,我们就成不了。”
  尚淳难以置信:“你真是疯了。”
  钟声又说:“擦了就给!”
  尚淳看了她半天,一咬牙,转向苏沫。
  苏沫道:“尚总,她小孩儿脾气,您要是来真的我受不起。”
  尚淳没说话。
  苏沫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心试探:“要不我先找个地方坐下?”
  钟声冲她招手:“姐,坐这里。”
  苏沫果然坐过去。
  尚淳绷着脸,拿起桌上的纸巾,蹲□。
  钟声指指点点:“这里……还有那里,姐,你的鞋怎么这么脏啊?”
  苏沫道:“这几天不是搬家嘛,麻烦尚总了。”
  钟声笑:“自己人,不用客气。”
  尚淳站起身,纸巾一扔,抓住她手腕:“东西呢?”
  钟声疼得只抽气:“不是在你裤兜里吗?”
  尚淳一摸,果然,忽又感觉得来太轻易,将信将疑,不出所料,又听她说:“这是三分之一,你不是已经看了三分之一吗?剩下三分之一明天给你,我说话算数。”
  尚淳一把甩开她的手。
  钟声懒洋洋地揉揉手臂,挽着苏沫道:“姐,我们走吧,这里的菜不好吃。”
  苏沫转身看看尚淳:“尚总,她还小,有什么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话没说完,已经被小姑娘拽出了门。
  下了楼,苏沫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人揪住:“胆子也太大了,你不要命了?”
  钟声说:“姐,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我爸妈这些天一直唠叨,说一走走两个,你离得近,有空回来瞧瞧。”
  苏沫仍是道:“这种人躲还躲不及,你……”
  钟声打断:“我没关系,只要你心里舒坦就行了。别想太多,想太多就不好玩了,”又认真看向她,“姐,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苏沫后怕,一宿没睡好,早上赶去送行,起晚了。
  南瞻国际机场,钟声入关,时间还早,小姑娘在肯德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边吃薯条一边玩平板,过了一会,又打开手提电脑,这些家当全是才换的,苹果三件套。
  钟声开始发微博,照片一张接一张。
  不多时就有人转载,更有人回复:“po主发的这些内容,我在别的网站上也看过。”
  钟声回复:“不可能,上地址。”
  那人贴了网址上来,钟声点开链接去瞧,忍不住哈哈一笑,网页上的楼主也是才发帖不久,上传内容还不完全,钟声玩心上来,索性在后面跟帖,一边和对方比速度,一边捻薯条蘸番茄酱吃得来劲……
  小姑娘玩尽了兴,准备登机,她坐头等舱,不必排队。
  进去以后,同舱有个男人见她一身学生打扮,人也长得精神,有意和她攀谈,钟声知道他心里的估量,微笑道:“我考上那边的学校,我父母送我机票当礼物,还没离开中国,我已经开始想家了。”
  那人由衷道:“小姑娘,你很优秀,同时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成功的条件。”
  钟声笑笑,趁着飞机还没起航,给苏沫发了条信息:
  “你的人生是责任和隐忍;我的人生是激情和冒险。这辈子,你和性格较劲,我却要为欲望搏斗。”
90
  苏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这座仍然陌生的城市,天色灰蒙,窗外下起了雨。
  她握着手机,没回短信,却不由叹息:谁没有欲望?谁不想拥有激情?你认为满足欲望是一种拼搏,我却觉得,那是在向自己妥协。
  连日来她一直踌躇,总觉得走前应该去瞧瞧王亚男,却明日复明日,始终鼓不起勇气。
  苏沫又拖延了半日,想着,要不下午再去,或者晚上?
  从蓉却提早打来电话,约她中午在酒店见面,从蓉很热心:“这么大的雨,你现在没车不方便,我叫老赵来接你,他差不多也快到了。”
  随后就听楼下有人按喇叭。
  苏沫往外一瞧,果然是老赵的车,更不好再推,直接打了伞出去。
  两人碰了面,她心里多少有些尴尬,老赵却只字不提,只说那家酒店什么什么好吃,今天要去尝尝,又说从蓉的孩子怎么调皮,再说从蓉应该点好菜了吧,早些过去路上不堵车……似乎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又是包间。
  苏沫跟着老赵进去,只看到从蓉一个人在里面,服务员过来问是否到齐能否上菜之类。
  从蓉手一挥:“快些吧,饿了。”
  苏沫放松许多,问了句:“其他人呢?”
  老赵看了从蓉一眼:“应该没人了吧,就我们几个,先吃吧。”
  从蓉没做声。
  老赵说了一会话,吃了一会菜,指着汤发牢骚:“我让你点的不是这个啊?”
  从蓉说:“我在电话里问你,你就是说的这个啊?”
  老赵嘟囔:“我说的是这个吗,我怎么记得不是啊。”
  苏沫劝:“都一样。”
  老赵说:“这汤偏油腻,我让你点的那个有笋干……”他忽然打住,不说了。
  苏沫低头吃菜。
  从蓉有些儿烦:“你们这些男人也真是的,要么说完就忘了,要不来来去去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些场面话都说给外人听的,谁知道是不是公关危机在作秀呢,要不就干脆点,让人心里有底……”
  老赵“啧”一声:“你少说两句。”
  苏沫心里七上八下,忽然门开,进来的果然是王居安。
  从蓉当即闭了嘴,老赵笑着打招呼。
  王居安冲他俩点一点头,看了苏沫一眼,似乎犹豫,最后仍去老赵近旁坐下,又隔了一个位子,正好在苏沫对面。
  除了赵祥庆,其余三人话都不多,苏沫低头夹菜,从蓉顾着吃喝,忽被老赵一拉袖子:“你不是要早些接孩子吗?”
  从蓉没理,又吃了一会,趁着赵祥庆在人前插科打诨的功夫,凑去苏沫耳边道:“别怨我,我也没办法,我老公还要跟着他混,你也给你老公一点面子吧,啊?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说完,也不打招呼,起身就走,老赵不防,一边忙不迭地跟在后面一边又回头赔笑。
  等人出去了,王居安一边喝酒一边瞧过来,见苏沫只浅浅喝了点汤,才道:“吃这么少,你不饿?”
  “还好。”
  他顿一顿:“过了这几天,我想你现在应该冷静了。”
  苏沫没说话。
  他又问:“还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了,这么多菜,吃不完。”
  “要不再来个虫草燕窝……”
  苏沫忙道:“真的不用,我已经吃好了。”
  他这才打住。
  她不想再动筷子,更觉得无所事事,抬头朝门那里望了眼,王居安会意:“现在走?”
  苏沫只好起身,两人一起出门,风大雨大,她一时撑不开伞,王居安把伞拿过去,稍微使点力就撑开了,遮在她头顶,苏沫下意识去接,他却不放手。
  苏沫低头往外走,伸手去捉乱飞的发丝,忽然触到他的下巴,感觉到硬硬的胡茬。她回头,才发现他离自己这样近,嘴唇几乎碰到她的额角,他看了她一眼,稍微离开了些,帮她抚开脸边的发丝,随即吻上来,不容推诿,十分固执。
  她心里轻轻叹息。
  他动作狂热,嘴唇也热热的带着酒气,换做其他男人,她应该会讨厌,可是现在她就像戒酒遇到瓶颈期,用一只手掌徒劳的隔着他,在推与不推之间纠结了一会,还没怎么想明白就放下了。
  身体里的热潮似乎最先瞒不住人,苏沫有些记不起来上一次是多久之前,而这会儿,他掐住她的腰使劲揽向自己时就像要把一块湿哒哒的软布拧干。
  苏沫再睁开眼时,雨水落进眼里,伞被吹到路边,两人在酒店门口贴在一起,如同浸过热水的衣服粘在身上一样,不能摆脱。
  他喘着气在耳边问:“恶心?”
  “恶心。”
  他笑,瞧一眼她脑袋上的湿发,白润润的一张脸,直接握住她的胳膊:“进去,上楼。”
  苏沫微愣,忽想他是不是连房间也早已预定好。
  王居安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他这样小心翼翼忽然让她想起佟瑞安极力讨求第一次时既装模作样又急吼吼的模样,苏沫想了想,“楼上没衣服换……去我住的地方吧。”
  他拖她上车,路上时常把手搁在她腿上,偶尔侧过脸来观察她脸上的神情。
  苏沫把玩他的手指,大手,断掌,粗骨节,掌心有些粗粝,被它抚摸过的女人们一定和自己一样,知道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她轻轻说:“我喜欢你的手,不过,它打人一定很疼。”
  王居安笑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沫心里一晃,又怕勾起他对儿子的伤心,忙转移话题:“一直往前开,前面有家药房,左转就到了。”
  他答:“我知道。”
  苏沫瞧着他。
  他说:“我想知道的事一定会知道。”
  她没搭话。
  他又说:“我想办的事也一定能办成,我要留住的人她也离不开我,我想追到手的女人,她一定会对我死心塌地。”
  苏沫看向窗外:“因为你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吗?”
  王居安一笑,伸手捏她的脸:“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都沉默,下了车,才进楼道却又抱在一起亲吻,似乎身体的纠缠更能轻易的表述,苏沫腾出一只手开了门,屋里空得只剩一张床,王居安低头去亲她的耳垂:“特地留着的?”
  她没说话,只略微仰起脸,他明白过来,竟有些意料之外的样子,慢半拍地呆了呆,才闭眼含住她的嘴,过了一会伸手揉她的臀,再过一会摸到裙底,没见她有丝毫抗拒,干脆就把人推到床上,拉开长裤拉链,直接进去。
  苏沫伏在被子里,身体微微发颤,他也有些激动,喘息出声,忽地冲撞几次方缓下来,像是稍微解了些渴,倒还记得帮忙脱去两人身上的湿衣。苏沫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腰间不断抚摸,她稍微动了动,想起那里纹了只蝴蝶,许久没人提醒,她已经有些忘了,现在回忆以前那些事,又好像昨天才发生。
  他退出去,俯身亲吻她腰间,末了才把人翻了个身,重新入港,动作了一回,忽然趴到她耳边道:“你的身材很好,不穿衣服比穿上的时候更好。”
  苏沫轻抚他胸膛:“你也是。”
  “还恶心吗?”
  “恶心。”
  “哪里?”
  “全身上下,没有不恶心的。”
  他往里顶了顶:“这里呢?”
  “嗯。”
  “再恶心一样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他使了劲,苏沫受不住,哀叫着求饶,他一脸得意,吻她,□和呼吸全都熔化。苏沫想,就像吸毒一样。
  两人完事了一回,天色暗下来,苏沫渐渐有些饿,又有些想睡觉,身上的人却像不知疲乏,她故意推他:“你吃药了?”
  王居安回:“过三十年再说这事。”
  她嗤地一笑,他竟有些着恼:“你笑我?”
  苏沫笑着没搭理,过一会才问:“你饿不饿,刚才好像也没吃什么?”
  他说:“我刚才喝了汤。”
  她又笑。
  他接着道:“我和老赵从蓉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岁,还要陪你这个小姑娘做游戏,你叫我把面子往哪里搁?”
  苏沫说:“我三十了。”
  “不管几岁都比我小。”
  她转身过去,伸手搂住他脖子,又去摸他鬓角上的白发,想起他受的那些苦,心里越发软得一塌糊涂,不禁把人抱紧了些,抬脸轻吻他的额心。
  他顺势低下脑袋,捧住她的胸狠吃了几口,又使劲咬了咬。她疼得叫出声,轻捶他肩,双腿却被人分开再次攻占。
  两人边吻边做,如胶似漆。王居安觉得似在拔插酒瓶塞子,进退皆难,一时也顾不得怕伤了她,横冲直撞,却也在她的低靡□里憋得满头大汗。
  一个强硬似铁,一个早已化成了水,他粗鲁坚硬,反被她柔软地颤栗着包裹,所谓男欢女爱,却不见人说男爱女欢,是否男人的爱仅是占用,女人的爱却要接纳和包容。
  苏沫被他予取予求,懵懂中想起他先时在车上说的话,背脊上忽冷忽热,
  又动作了几回,身上的人忍受不住,眉心滴汗,压抑地低吼一声,尽数播撒。
  天已黑,苏沫累极,腰间仍被人搂住,一时就想要是躺在床上就能过日子该有多好,她披上睡衣勉强起身,又被人拽回去,问:“你怎么想?”
  她说:“很舒服,很不错。”
  他失笑:“谁问你这个。”
  她果真想了想,老实答:“我也不知道,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
  她答不出来。
  王居安道:“别想太多,想太多就没快感了。”
  苏沫觉得这话耳熟,又听他问:“记者一直为那事骚扰你,怎么不跟我说?”
  她身上有些冷,本不愿多想,谁知又被人提起,心里道,几年前的事都能被挖出来,明摆着有人想落井下石,就算跟你说了,也未必能起作用。
  苏沫顾及他的大男人自尊,只道:“说了,不是又让你多一件烦心事么?”
  这话才出口,她便觉得自己轻贱,谁想他却使劲搂住自己,只用胡茬轻轻摩擦她的脸,苏沫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有些事,总归是生活里的污点,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
  他动作一顿:“污点,我是你的污点?”
  苏沫忙说:“你再给我点时间行吗,我是想,如果以前的事传出去,我孩子,清泉有一天长大了懂事了,万一问起来,我怎么跟她解释,她是女孩,要是以后听说了什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王居安忽然道:“结婚,一了百了。”
  苏沫眼见他不耐烦,心里有些慌,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翻身坐起:“你是什么意思?”
  苏沫沉默,过一会道:“我又没逼着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冷静几天。”
  “那几天不是已经过了么?”
  她没说话。
  他看着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话都说了,不结婚还能怎么办?”
  苏沫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她心跳极快,嘴唇哆嗦:“你觉得这是我想攀上你的手段?”
  “不是,”他很烦躁,却笑,“我王居安也有这一天,让一个女人罩着才能狼狈不堪地逃过一劫。”
  苏沫无所适从,颤声问:“你的意思是,我反倒让你在人前没面子?”
  他很久不说话,忽然低声道:“我宁愿让人指着鼻子骂□犯!”
  两人背对背,苏沫没再搭话,过了一会道:“你走吧,我累了。”
  王居安说:“抹去污点其实很容易。”
  “你走,”她终是哭起来,“你就是看我好欺负,你就是看我一次次容忍你……”
  他看着她,起身穿好衣服,一边扣袖扣一边点头道:“你太完美,所以早不该容忍我,跟着宋天保多好,一个纯洁无私一个完美无暇,很配。”
  “你……”她气得不行,“你王居安不是人,你是神,你永远不会犯错,不能软弱,有事必须硬扛着,你回头想一想,这事你敢说自己一点错没有?所有的亏都是别人吃的,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犯的,”她原本还想说他儿子以及安盛的事,心却不够狠,只放低声音道,“其实你心里明白,就是不敢承认,孬种。”
  他怒极,抬手点着她:“我警告你,别再提那些破事。”
  苏沫也觉的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一时不做声,停了片刻才缓和道:“有件事……钟声把东西拷贝了,给了尚淳。”
  他回头瞧她一眼,低哼:“已经不重要了,”说完仍是摔门出去。
  苏沫拥被低泣,心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又蠢了一次。
91
  王居安下了楼,在车里坐了很久,又瞄楼上那扇窗,越想越心烦,不觉伸手一拍方向盘,却又没脸面再回去。
  苏沫还坐在床沿上哭,觉得这几天眼泪快要留尽了。
  手机响起,她原本不想接,电话铃却是不依不饶。她擦了擦眼,拿起来听了,周远山问:“你什么时候走?”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气,苏沫满腹委屈正想找人倾诉,冷静了一会,克制住,只说:“快了。”
  那边却听出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苏沫笑笑:“我没事,挺好的。你有事吗?”
  周远山犹豫了一会,才道:“我有个大学同学打算自己办个事务所,叫我过去入伙。”
  苏沫心说,他也要辞职么?却道:“这是好事啊?”
  周远山顿一顿,像是试探:“地方就在你们江南那一块。”
  苏沫一愣。
  他又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可能会和你一起去过去看看。”
  苏沫说:“行,我来做东道,尽地主之谊。”
  他笑了:“那么,你到底是哪一天走?”
  苏沫无法,只得说出具体时间,忽然想起件事,问:“你明天有空吗?”
  “有。”
  “我想去看看莫蔚清的爸妈,她走前交代过。”
  “是吗?她家以前好像住的挺远,近郊了,”周远山道,“明天早些出发,我开车过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周远山上来敲门,苏沫一看时间,八点不到,匆忙洗漱了,才去开门,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用特地跑上来,电话响一声我就知道了。”
  周远山没搭话,转头看她窗台上的植物,问:“这些东西怎么办?”
  苏沫说:“要不你拿过去?”
  周远山摇头:“我养不来这些东西,我拿着给所里的小姑娘算了。”
  苏沫挽起发髻,笑:“女朋友啊?”
  周远山道:“不是,年纪太小,有代沟,我还是喜欢沉稳的。”
  两人说着话下了楼,苏沫一见王居安的车就钉住了步子。
  周远山看了她一眼,提醒:“我的车在这边。”
  苏沫有些恍惚,虽跟着他走,但仍是去瞧另一处的车和车里的人,王居安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不知是一晚上没回去,还是今天一早又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里边抽着烟,像是百无聊奈地瞧着他俩。
  周远山也回过头看他一眼。
  苏沫上了车,周律师很有风度,问:“走不走?”
  她不敢犹豫,低头道:“走吧。”
  周远山开车上路,忽然说:“股东大会那天,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走。”
  苏沫道:“我不想再谈这件事。”
  两人一路无话。
  找去莫蔚清家里时,已近中午,莫蔚清的父母看起来都很朴实,说起女儿直抹泪,一边说我们不认她的,一边又说这孩子怎么这样傻。苏沫把莫蔚清的字条和银行卡一并交过去,又问起小孩的事,老人抹泪道:“原本是跟着那边的爷爷奶奶,后来他爸再婚,又给送回来了,现在上幼儿园了,在家呢,总是学人家喊爸爸妈妈,还不如让她和孩子们一起处处。”
  苏沫叹一口气,又问是哪家幼儿园,老人家忙带了他们去瞧。
  两人隔着铁门瞧那孩子,两岁多点,穿得和其他孩子差不多,瞧上去还好。
  周远山低声说了句:“像她。”
  两人返回市区,苏沫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却仍有件事压在心头,她对周远山道:“你能不能送我去王亚男家里?”
  周远山点头,这回没多问。
  苏沫捏着拳头又松开:“我很怕见她。”
  周远山说:“你给自己强加的包袱太多了,双向选择的事,见不见无所谓。”
  苏沫道:“本来能好合好散,但我在人前伤了她的面子。”她下了车,却又回头看。
  周远山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个老太太,不会吃了你。”
  苏沫感激地笑笑,进去敲门。
  王亚男从医院回到家里休养,保姆上楼去问,下来道:“老总在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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