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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_2 王居安(当代)
  苏沫轻轻转动着溜滑光亮的门把手,脑壳上一晕一热地就推了门进去。
  会议室里的人一起抬头看她。
  桌旁,坐着两男两女,相较男士们坐姿闲散,两个年轻女孩都一本正经地端坐,跟前摊开了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情形简单而职业化,却又说不出的怪异。过后苏沫回味,为何当时才一打照面就觉着奇怪,思来想去,最后剩下最鲜明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位女秘书殷红嘴唇和朦胧的黑色丝袜上。
  女孩子太漂亮,倒像是选美来的。
  
  那四人也诧异的瞧着她,等她看清两位男士的容貌,心里更加惊讶。
  苏沫的视线掠过尚淳的脸,不觉在主座上的年轻男人那方多停了数秒,苏沫与这人曾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他去小工厂拜访舅舅,当时他未置一词已叫她心生莫名好感,第二次,便是在莫蔚清的那里,他送酒醉的同伴回家。
  此时此刻苏沫心里懵懂地认为,他应该是个和善的人。
  这男人的黑眼仁带点好奇的瞄向苏沫身上的白绷带,又转而看向她的脸,仍是不置一词。
  倒是尚淳率先开口,他笑着看向身旁的朋友又或者生意场上的伙伴:“这不是咱们家的小保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哦,想起来了……我家保姆忽然就给换了,难不成是被你小子给挖来了?”
  那人笑了:“这事我也不知道呢,”他再次看向苏沫,面露疑惑,又像在鼓励她开口解释。
  苏沫踌躇地说了句:“王总?”
  年轻人点头,神奇随和:“我是。”
  
  苏沫原是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听他说话时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将事情缘由大致说了一遍,她口齿谈不上伶俐,对方却听得耐心。末了,那人微皱了眉:“这事我先前不知道,但现在也不能只听你的说法,我还要找其他人了解下情况。不如这样,我现在还有客人,你下午再来……”
  尚淳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小保姆的脸,这会儿见她颜面苍白神情娇柔,不觉笑着打断:“我说王思危,你这人行事很有些意思,让这么个弱质女流去仓库做体力活,你用人的确不拘一格。你瞧她那小手腕子细的,啧,你也忍心?”
  王思危瞥了尚淳一眼,仍是笑笑,最后问苏沫:“你是从经理介绍来的?”
  苏沫被尚淳瞧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剥茧抽丝一般,她略低了头答:“算是吧。”
  王思危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以为杵,说:“你先回去休息,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下午人事那边会给你消息。”
  苏沫见他说辞简洁,有些摸不着底,冲口而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讨个公道,如果你们还叫我赔偿货物损失的话……”
  王思危客气打断她:“苏小姐,我这会儿还有事,”他像是怕她听不清,字字干脆道,“今天下午,人事部门的同事会给你电话,行吗?”
  苏沫担心惹恼他,不得已点了点头,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苏沫下楼寻到舅舅,说了方才的经过。
  舅舅皱眉摇头:“一听就是在推脱,不可靠,还是我去给他们说说。”
  苏沫忙拦住他:“我刚才见到公司老总,就是上次去找您的那位,叫王思危的。”
  舅舅一愣:“王思危?他怎么又掺和到这儿来了?”
  苏沫有些好奇:“您和他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吗?”
  钟老板隐隐叹了口气:“不是,”也没接着往下说的意思,苏沫不好多问,过了半响,舅舅才道:“我们先回去等着,看看他怎么说,不行就再来。”
  
  苏沫点头,心里忐忑,到了家,拽着手机等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时间,电话铃响起,苏沫还没瞧清号码,即刻就接了,却是从蓉。
  从蓉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直接道:“仓库那边的人说什么也不要你了。”
  苏沫没做声。
  从蓉又说:“就算他们松了口,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呢?我销售这边刚走个人,生孩子去了,你来吧。”
  苏沫心里一跳,没想到这事又有其他转机,却不像前几次那样神色外露,停了一会,问:“那赔偿的事呢?”
  从蓉说:“你把医药单子拿来,公司给你付了。”
  苏沫这才放心,既然这样,货物损失也与她无关了,这才问:“我几时可以来上班?”
  从蓉这回说得比较客气:“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记得先去人事那边报到。”
  苏沫挂了电话,就把这事在家里说了。钟鸣很为她高兴,说苏沫的老板蛮有人情味,舅舅却不怎么说话,也不像上回那样高兴,只叮嘱苏沫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同时对人多留个心眼。
  晚上,钟鸣帮苏沫洗头,两人聊了会儿,苏沫想起那天的事,不知怎么就说了句:“鸣鸣,那个王老板,原来他和舅舅认识,他以前来过厂子,就是前两月的来的那位,当时你在楼上……”
  钟鸣神色微怔,她慢慢拧干毛巾,仔细晾好,方才道了一声:“是吗?”
  
  过了十来天,苏沫去上班,右手上还缚着夹板,却已无大碍。这回的工作使她有了自己的办公桌和笔记本电脑,环境与以往不同。苏沫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办公用品不觉精神一振,想赚钱的精神气儿又开始抬头。
  起初一周,她的任务是在客户关系管理系统里研究客户,然后熟记产品信息,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专业还算对口,电子产品的细节与她而言也并不生疏,反复看个几次也就记得差不多。倒是面向客户这一环节她从未接触过,只能多花些功夫。
  这之后的工作才正式开始,参照邮件目录向客户发送产品信息,电话推销争取新客户,又或者给部门里的老员工打杂,做些邮件投递或者复印的琐碎事情。虽是新人,也有销售指标压身,每月每周都有业绩考核,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电话推销对苏沫来说是个痛苦的过程,线路的那端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唯一不变的是冰冷苛责的语气和态度,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以后,她的斗志渐渐丧失,心态开始失衡,她的销售业绩永远列在整个部门的尾端上,工作岗位朝不保夕。
  
  那段日子,苏沫常在深夜的梦里惊醒,醒来后默默盘算起工作上的事,更难以入眠,捱到清晨上班,又希望有奇迹出现。
  这天上午,耳机里的铃声比以往热烈,或者说,她还不曾接到来自公司以外的电话,苏沫深吸一口气迅速按下接听键,声音柔和态度诚挚,谁知耳机里却传来几句中文混同英语的夹杂不清的说辞。苏沫听了半天总算大概理解:一老外看了邮件里的产品信息,对其中几样比较感兴趣。那老外的名字比较长,苏沫一慌神没能记下来,对方也没耐心鹦鹉学舌地说中文,直接大段英语噼里啪啦往外倒。
  这下苏沫彻底懵了,她多少年没碰英语,大学那会也就过了个四级,词汇语法早还给老师。对方见她没法交流,语气更急躁,到最后满是火药味。苏沫握着电话站在那儿,手心冒汗,极为尴尬。
  从蓉径直过来,夺过她的耳机话筒,直接就和那人聊开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转入正题,看情形是回头客。苏沫颜面尽失,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从蓉瞟了她一眼,笑呵呵地对客户说:“别介意,刚才那位是新同事,请忘了那件给您带来不愉快的事,现在,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折扣问题……”
  
  从蓉轻轻巧巧就拿下一笔单子,搁下耳机,正眼也没瞧杵在跟前的这只菜鸟,只在擦肩而过时不屑地说了句:“大学毕业的,还当过老师,英语就这水平?”
  办公室里尽是表面埋头做事暗里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苏沫一声不吭,彻底红了脸。她面子上挂不住,咬牙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神,直到中午还没缓过劲,吃饭也没胃口,回到办公室趁着午休时间从网上寻了个英语补习班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报了名,做完这一切,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好受了点。
  旁人见从蓉对苏沫态度轻慢,就越发爱的支使她打杂,一会儿让她煮咖啡,一会儿叫她去复印。苏沫一并忍下来,拿起装订成册的资料去复印间。
  她将双手撑在复印机上,等待耀眼的扫描光线透过白纸一格格的晃过她的脸,然后拿起资料本翻一页页开来,折叠放好,等待下一次复印完成。
  苏沫像自虐一样盯着那光线看,直到头晕眼花,疲倦不已。
  那光柱突然不动了。
  苏沫回神,蹲在那儿捣鼓了半天,复印机仍罢工,诸事不顺,她心里又气又急,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那人平静道:“又坏了么?”
  
  苏沫回头,心里惊讶,忘了打招呼,王思危已走到跟前。
  自上回后,苏沫再没见过他。他似乎很少来公司,即使来了,隔了几层楼,也难得打回照面。
  这会儿王思危的穿着不像上回那样正式,白衬衣内扎,没系领带,领口微敞,宽肩窄腰,整个人高高瘦瘦的,典型的衣服架子,走近跟前,又给人十足压迫感。
  苏沫赶紧往旁边让开,那人瞧了瞧复印机,按下几个键,仍是不灵。最后,他抬脚往复印机上不重不轻地踹了一下,机器哐当一声响,像是昏昏欲睡的病人一口气喘上来,总算有了点活力。
  两人都不做声,王思危看了一会儿说:“还是这招比较灵,你也可以试试。”
  苏沫勉强笑笑:“谢谢王总。”又想起上次那件事,心里又多了份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思危拿起复印资料,问:“每页都要复印?”
  苏沫点点头。
  王思危把资料塞进复印机旁边的插槽里:“这个可以自动翻页的,不用一页一页手动那样麻烦。”
  苏沫这才看见上面有个自动翻页的按钮,上面的字迹已被人蹭得模糊不清,她脸上一热,忙伸手按了,接着又低声道谢。
  王思危笑笑:“你忙吧,”这才转身走人。
  耳边听着机器和纸张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苏沫按捺不住,回头瞧了眼,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她静下心,捡起复印好的纸张,细细整理,装订成册,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六月十七首更
☆、第 8 章
  ·
  尝够了被人摔电话的滋味,苏沫终于在两个月后接下第一笔单子。
  金额很小,客户难缠,耗了不少功夫。最后那客户在电话里说:“苏小姐,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你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吗?抱歉我并非想打听什么隐私,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拜访贵公司,到时候你应该还在那里吧……”
  苏沫无可奈何地笑笑,温言应对,搁下耳机后,坐在对面的男同事打趣:“真没瞧出来,你还挺会调情,对着电话说了这么久,声音像是能掐出水一样,我估计那家伙现在全身都酥透了还在那儿暗爽呢。”
  苏沫一愣,忙道:“我没有调情,”说到后面两个字,脸上有点发热,她当初只盼着拿下单子也忘了顾忌,现下再细细回忆,那些言语态度似乎真有些轻佻了,不够庄重。
  她越想越不好意思,打定主意,下回尽量注意说话的语气,以免旁人看笑话。可是身边的女同事也大多如此,从接听电话的瞬间,平时好端端的一个人,立时就娇柔做作,偏生许多男客户就吃这一套。苏沫觉得自己正在融入这个群体,学着耍些小把戏应对男人,运用性别的优势去接近目标。这种改变从自发到自觉,却叫人不自知。
  苏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越是自厌就越发佩服从蓉,在她眼里,女业务员中只有从蓉最为特殊。别人搞不定的大单只要有她出马,就□不离十,却也不见她像其他女下属那样处处喷香招展。相反,从蓉行事不拘小节风风火火,和人谈业务时带着男人的豪气,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几乎叫人忽视她的性别。
  苏沫羡慕她,却学不来,只能在无形的别扭中慢慢摸索自己的方法。
  做了三个月的电话销售,浮躁渐退,苏沫对客户的拒绝也不像以往那样耿耿于怀,而是用比较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刁难,用从蓉的话来讲就是“变油了”。
  从蓉说:做销售就是练心练胆练脸皮,到后来会练成千滚油里的老油条,皮粗肉糙,面软心硬,百毒不侵。
  从蓉在部门例会上还说了句:“你们当中有些人,别以为接了几个小单就沾沾自喜,后面要走的路还长着,销售指标年年涨,不想卷包袱走人就赶紧着练吧,”她的目光瞟过苏沫的脸,苏沫不觉打心底长叹一声,安慰自己:至少我已经开始了。
  时间转眼即逝,苏沫的手伤逐渐复原,只是工作方面仍未获得正式接洽客户的机会,她还在部门的最底层游弋。
  
  有天下班,从蓉接到一个电话后忽然叫住她,说晚上和几个客户有饭局,让她一同前往。苏沫有些惊讶,从蓉看起来比她更惊讶,她侧头打量苏沫半响,嘴里嘀咕了句:“这是唱的哪一出?王总为什么让你去?”
  苏沫这里当然没有答案,能让王思危和从蓉一同出面的必定是重量级人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搭上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苏沫自个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实她也无暇多想,就是心里忍不住开始扑腾,似乎有一个暗藏已久的期待正悄悄浮出水面,期间又蕴含了相当微妙的美好,连带着还让人惴惴不安。
  她赶回家拾掇一番,为了让精神状态看上去好点还特地冲了个澡,上了点淡妆,挽了个发髻,最后仍换上朴素的职业套装,整洁而职业化。
  从蓉开车来载她,目的地是位于城东临海的一家私人会所。
  苏沫一脚大堂,立马就觉得,自个儿身上的行头几乎差劲到低劣的档次。
  
  这顿晚饭,苏沫吃得有些累。席间除了从蓉和王思危,其余几位西装革履腆着肚皮的中年男人,和两三个年轻女孩,苏沫没一个认识,只得随了从蓉挨个儿敬酒。从蓉在这种场合里素来游刃有余,几盏酒的功夫,就和人敲定了一笔单子。
  苏沫暗中观察,仔细体味从蓉适才的形式说辞,还未消化完全,心不在焉的神色倒叫人误会了。
  坐在旁边的王思危看了她一眼,凑近了低声问:“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他喝了些酒,俊脸微红,眼仁里像是漾着水,荡悠悠的,瞧得苏沫心里也是跟着一荡。
  苏沫略低下头:“没觉得无聊,我一直再听你们说话呢。”那男人笑了笑,嗓音里透出一抹懒散的薄醉,她一时没做声,却听见从蓉说了句:“我一会儿去公司把合同理出来,明天就能签了。”
  客户笑道:“从经理你还是这样雷厉风行。”
  王思危也笑:“你也太心急了,都是老朋友,还怕人跑了不成。”
  大伙儿跟着一乐,从蓉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心里搁不住事,”她扭头问苏沫,“你待会儿怎么走?”
  苏沫想:这还用说,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跟着你走呀。尚未答话,就听王思危随意应了句:“你忙你的去,我送她。”
  
  饭局终了,从蓉先走,王思危陪着其他人在里间搭起麻将桌子,苏沫和王思危的下属小肖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候着,不多时又有服务生进来给他们上了酒水饮料和水果拼盘。
  里间不时传来说笑,又夹杂了男女间的暧昧挑弄,苏沫听了觉得不自在,没事找事的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拣了片火龙果正要吃。小肖拦住她,说这个一看就没熟透,铁定是酸的,说完体贴地递上一杯果汁。苏沫忙接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会儿天,饮料也就喝了不少。
  苏沫渐渐觉着头晕,心想,原来我的酒量这么差,先前才喝几杯就不行了。她只得在沙发上靠了会儿,总算瞧见有人从里间出来,却是那些个男的一人怀里搂着个年轻女孩晃悠悠地鱼贯而出。
  苏沫眯着眼,觉得那群人走路的姿势甚为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最后王思危方从里间出来,嘴里叼了根烟,苏沫强打精神,问道:“王总,我可以回去了吗?”
  王思危走到跟前低头瞧着她一笑:“当然,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不会食言的。”
  苏沫只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心里暗叫不好:这回是真的醉了……
  
  王思危看向小肖:“你给了多少,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小肖说:“也没多少啊?这药挺厉害,”又问,“现在怎么办?”
  王思危说:“怎么办?凉拌。说好给姓尚的老小子送份礼,二零九,你现在把她弄上去,那老小子马上就到了。”
  小肖一愣:“我记得您先前说的是二零八。”
  王思危忽然也有些糊涂,他适才玩得过了点,粉吸多了,仔细想了想,二零八和二零九两个总统套间都是他帮人留的,其中一间给尚淳,另一间留给那谁,可是那谁好像顶讨厌“8”这个号码……不对啊,怎么会有人讨厌这个数字呢,8,发,多吉利不是……王思危伸手拍了拍脑门,最后肯定道:“就是二零九,没错,快去!”
  小肖“哦”了一声,从沙发上抱起人事不省的女人,忍不住多了句嘴:“尚老板不是一向只喜欢小姑娘么,怎么又看上这样的?”
  王思危笑笑:“那老小子,口味一会儿一个变,今天东风明天西风,谁知道呢?”说完,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里再也不愿动弹。
  
  苏沫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是一场春梦。
  自打和佟瑞安冷战那会儿开始,她就没再碰过男人,哦不对,是男人不愿碰她,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曾为此伤透了心,身为女性的自尊被人踏入泥里。
  可是现在,□却真切感受到异样的饱胀,强劲的摩擦,她被人一次又一次撞入云端,曾经熟悉的触觉扑面而至,疯狂地席卷了她的身体,大脑,甚至一切,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承受。
  苏沫想:他一定是回心转意了,他重新爱上我。是的,佟瑞安回来了,即使只在梦里。
  苏沫想: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可笑。
  苏沫又想:哪怕现在我是最可笑的。
  耳边不断传来男人粗狂炙热的呼吸,强势的,急切的,透着无比诱惑的气息,真像他,就是他。
  苏沫使劲扬起酥软的手臂,试图触摸男人的胸膛,不由自主的张嘴呻吟:“安,是你吗?”
  身上的动静徒然停滞,她发出如同叹息一般的呢喃:“安,我知道是你……”指尖从男人的胸膛滑落,而后是肌肉坚实的下腹,继续往下……苏沫不觉扬起嘴角笑了笑,她想说:你几时身材又变好了,像读大学的时候一样……
  她累得很,这么长的句子,没有力气完整的说出口,那些字像她的意念和身体一样支离破碎。
  男人猛地重重一顶,酸麻疼痛立时没过眼耳口鼻,苏沫顿觉魂飞魄散,几乎是在梦魇里死过去,又或是在真实的浓稠黑暗中悠悠转醒,满心惊惧的睁开眼,才发现并非处于黑暗里,床头灯散发出晕柔的光。
  她身上压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男人有着完全陌生的五官,充血的眼,冷酷的脸。
  苏沫又死一回,这次是给吓的。
  她懵懵懂懂,挣脱不过,却也惊颤颤地问一句:“你是谁?”
  那人看着她倒是笑了:“刚才叫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大声,不知道我是谁?”他补充,“叫得挺够劲的。”
  血液冲向头顶,苏沫积攒所有力气,清脆脆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疯子,流氓……”
  男人吃痛,一把擭住她的手腕,沉声骂道:“你他妈才疯子,有病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六月十八首更
不是穿越,渣男当道。
☆、第 9 章
  ·
  男人正好捏住她的右手腕子。
  苏沫伤愈未久,似乎又觉着骨头咔嚓一声响,忍不住惊叫:“快放开我,疼死了。”
  这一喊倒是把对方吓得一怔,那人松开手,神色极不耐烦:“叫魂儿呢,整得跟强了一样。”
  苏沫趁他分神,牟足劲一把将人推开,手忙脚乱地往床边爬,右脚尖儿才挨着地,左脚腕子就被人扣着往回捞,随即整个人给摔回被褥里。
  这男的人高马大,又是兴致难收的当口,哪肯轻易放她,胳膊一收揽着她的腰,胸膛从背后贴上来,□的昂扬事物重又顶住她的□,动作利落干脆。
  苏沫越挣扎,耳旁的呼吸就越浑浊,不断透过浓郁酒气热乎乎的笼着她,使人眩晕。那男的起了游戏的心思,压抑先头的强势,若即若离地耍弄,只等她一跑就又将人拖回怀里,如此反复,像是爱人间的小情趣。
  苏沫又是是一阵心惊肉跳,自知力气不敌,也不敢乱动,身子打着颤儿,嗓音哽咽:“求你,放开我吧。”
  那人一笑,低头轻咬她的耳垂:“这事不该求,装得太过就没意思了……”说完轻轻往上一顶。
  苏沫又羞又怒,条件反射般朝那人的臂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不防,闷哼一声,松了手,低头去瞧自己的胳膊。
  苏沫连滚带爬,去抓搁在床头柜上的半瓶酒。对方起身,一手按着受伤的臂膀,没好气地盯着她。苏沫抱着瓶子退到墙角,使劲拔开瓶盖,哗啦啦倒尽里面的酒,抖着手握紧瓶口护在胸前,颤巍巍道:“你要是过来一步,我就敲死你……”
  那男的起先一脸不高兴,听了这话倒是乐了:“你的工作操守上哪儿去了?上班前别磕太多药,不然就变成别人伺候你了,”眼见这女的还傻乎乎地往墙角躲,大义凛然地跟扛炸药包一样,他忽然就失了兴致,撸下避孕套往旁边一扔,嘟哝了句:“真他妈败火。”
  
  苏沫脑袋里更迷糊,一边提防对方突袭,一边使劲回想,这一切是如何发生?这个陌生男人又是打哪儿蹦出来?他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浑身上下像才打过一仗似地,酸软无力。
  那人懒得理她,转身进了浴室。苏沫松了口气,赶紧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脑子里也清醒了些,稍微正常点的想法就冒出来——她要报警,对,报警。
  她连忙去摸兜里的手机,却又想起手机放在包里,可是包在哪儿?苏沫一颗心砰砰乱跳,四处找不着随身物品,手机,证件,以及钱包。她原本是往外跑,这会儿又稀里糊涂地折回来。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苏沫屏住呼吸,趴下去往床底瞅,果然看见她的黑色小包静悄悄的躺在下面。
  苏沫才捡起皮包,那男的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一眼瞥见她,说了句:“还没走?钱在茶几上。”
  苏沫想明白过来,怒气横生:“你……我,马上就报警……”
  男人就笑:“报什么警,你这样墨迹,是刚才还爽的不够么?要不再试试?”
  苏沫生怕他扑过来,转身就跑,她一气儿跑下楼,眼前是装潢典雅的会所大堂,她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响:这地儿是从蓉带她来的,然后从蓉又提前走了,可是王思危呢,小张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大堂里早换过几位前台,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苏沫心里一凛,不等那几人开口,便夺门而逃,脚酸腿软地跑了一路,令人恐惧的猜测不断冒出来,思绪逐渐清晰,回头不见有人跟来,这才颤抖着拿起手机拨出去。
  
  夜里起了大风,四周黑乎乎的一片,苏沫勉强跑到最近的高速路口。路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寂静,她有气无力地顺着路肩儿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望见一辆警车闪着灯远远开来。苏沫拼命挥舞着胳膊,那车在跟前慢慢停下。
  车窗摇下,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察,小警察支着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又上下打量她,问:“刚才是你报案吗?强~奸案。”
  苏沫打着哆嗦连连点头。
  小警察又问:“什么情况?”
  苏沫喘着气:“我,好像被人下了药,刚才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在前面的会所,我……是我老板叫过来的,我老板姓王,叫王思危,是安盛电子的,我怀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小警察回头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才道:“赶紧上车,这就过去看看。”
  苏沫忽然犹豫了一会儿,站着没动,小警察倒是急了:“我们头儿叫你上车呢,我说你不是闹着玩的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苏沫忙道:“不是不是,是真的,”说着眼泪扑簌落下,数小时里颠三倒四的经历,使她几乎忘了哭泣。小警察干脆跑下车,替她开门。
  
  警车又把苏沫载了回去,她看见那幢灯火辉煌的庭院就浑身发冷头痛欲裂。后座的警官年长些,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一股子正气,小警察称他“徐头”。
  下车后,徐警官直接进去,和前台交谈几句。苏沫思绪复杂,小警察当她害怕,安慰:“没事了,我们都在这儿呢。”又见她脸上身上并无伤处,衣服还算整齐,行为举止精神状态也还正常,不由心下起了疑惑。
  前台服务生往这边看了眼,开始拨打座机电话。不多时,那端有人接起,而这边工作人员显得十分恭敬。徐警官也回头瞄了瞄苏沫。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楼梯上响起零星脚步,先前的那人正不紧不慢地踱下来,他换了衬衣长裤,嘴里咬着烟卷,脸上欲望退去,看起来倒也正经。那人瞧见苏沫,神色平静得很。
  苏沫心里却是狂跳不止,大堂里灯光如昼,她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小警察问了句:“你瞧清楚,是他吗?”
  苏沫点点头。
  徐警官已经大步上前,却是伸出双手要与人相握:“王老板,有段日子没见了。”
  那嫌犯像是这会儿才看见他,吐了个烟圈出来,微笑着递过来一只手同他意思:“徐所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大半夜的,稀客得很。”
  徐所长指指苏沫:“这位自称是令弟的员工,在安盛电子做事,她方才给我说了些玩笑事……”
  
  苏沫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嫌犯微一皱眉,又看了苏沫两眼,随意道:“你都说是玩笑了。”
  徐所长忙道:“既这样,不耽误您休息,只是……您看哪天有时间,我们再聚聚?”
  那男的明显敷衍:“再说,最近忙。”
  徐所长笑笑:“不妨事,您忙您的,以后再说,”罢了,招呼小警察把苏沫带走。
  苏沫又气又急,忍不住一把拉住那姓徐的:“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他明明是……”
  徐所长不耐烦,再度着那人脸上神色,心里有了计较,他看向苏沫,声色俱厉:“什么意思?我们怀疑你涉嫌卖~淫,勾引不成涉嫌敲诈,要对你进行审查,想请你去派出所走一趟。”
  当头一棒,打得人晕头转向不知所以,苏沫脸色惨白地呆在那儿。小警察也面露诧异,刚喊了声“头儿……”,就被他上司摆手制止。
  倒是已经迈上楼梯的嫌犯回过头,不咸不淡地扯了句:“老徐啊你还真闲得慌,都说是玩笑,还整这么多事做什么?”
  徐所长有些儿尴尬,连忙附和:“是,是,既然您这样说,那就算了,想必中间有什么误会。”
  那人再没理他,径直上了楼,徐所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轻斥下属:“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小警察回头看看苏沫,问:“那她呢?”
  “多事,走吧。”
  “……”
  
  王居安一回屋,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响了半天才接。
  他心里恼怒,语气很不好,冲那头的人劈头盖脑一顿臭骂。
  王居安说:“我给家公司让你玩,指着你能安分点,我才回来,你他妈就给我找些事。我问你先前躺我床上那女的是谁?”
  那边的人明显没睡醒,愣了会儿才说:“不就那谁嘛,那个小明星,”他陪着笑,“最近她可红火了,得了个什么新人奖,饭局价看涨,才入行的,还算干净……”
  王居安按捺脾气,扯开衬衣领口:“尽给我胡扯,那女的刚才报警,说是安盛的员工。你也太浑了,连公司的人都搞,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你他妈还混不混了?”
  对方一呆:“不是啊,哥……你说那个女的?那女的才进公司,尚淳对她有兴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诶,怎么会在你那儿呢……要不就是底下的人给安排错了……对了,尚淳就在你斜对面,你要不要给他打个招呼……”
  王居安怒气更甚,鼻子里哼一声道:“还跟姓尚的混一块呢,你是吸粉吸脑残了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玩死自己,我丑话说前头,你王思危以后也别怨我。还有,老太太马上过来,你现在,赶紧滚回家里歪着去,别在人眼皮子底下搞事。”
  王思危连忙哀求:“老大,你这不是让我拆自己的台吗?我正和尚淳谈笔生意呢,眼看就成了,晚点再让我回去行吗?”
  王居安破口大骂:“放屁,你能谈什么生意,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思危不做声,等他骂痛快了,问了句:“哥,你是不是把那女的上了,你要是上了,这事千万不能让姓尚的知道,他妒忌心强得很。”
  王居安不以为然:“我用不着忌惮他。”
  王思危笑:“你还真把人给上了,这么大火,看样子是没上痛快了?这事也没什么,给点钱不就结了。倒是尚淳那边不好交代,他盯上那女的已经很久了,是,你的确用不着忌惮他,但是咱们办事还不是要他往上面带个话吗?谁叫人有个好爷爷呢?”
  王居安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你不中用,这事你以后别管了。还有……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王思危想了想:“好像姓苏,从蓉手下的,新人,内地来的,在这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王居安低哼一声:“你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王思危继续磨叽:“我又没搞她……”他一顿,笑道,“我觉得那女的一般,也不知道尚淳怎么就看迷了眼,你觉得呢?”
  王居安正在想生意上的事,一时没会意:“什么怎么样,就这样。你,带着你那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孬种立马从我眼前消失,这儿用不着你,有多远滚多远,赶紧的。”说完就撂了电话。过会儿他想起来,不觉嗤笑:这都是些什么队伍,要找也找个好点的,看来看去看上个下过崽的,肚皮上一道疤……就是皮肤还行,滑不溜手,嫩得能掐出水……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六月二十首更
写迷jian戏觉得恶心,还以为能挑战下。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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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独自往外走,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她脑海里一片茫然,整个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她想家,想念家里的父母,还想念曾经傻乎乎的干净的生活,可是这些早已随风而去,如今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死活扯住她,不停地往下拽,直到她堕入黑暗。
  南瞻的秋天,天亮的仍是早,遥远天际露出一抹薄光,路上车辆熙熙攘攘,苏沫厌烦这种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响,黑夜隐藏罪恶,白天又把一切呈现。
  她应该拦辆车,这样才能尽快赶回市里,可是又不敢,也不知坐在那车里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的脸孔隔着黑糊糊的玻璃显得形状怪异诡计多端,她只能和上回一样沿着路肩上一刻不停地往前。
  有辆车跟在后面越行越近,灯光淡淡的洒在前方。苏沫一惊,猛地回头。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稚气的脸。小警察说:“欸,你要不要一直这样走回去啊?我可以送送你。”
  苏沫没理,拒绝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她一个字也不想说,只将背脊挺得僵直。
  小警察再没吭气,开着车亦步亦趋。又走了一段,年轻人到底忍不住,干脆停了车,走过来道:“我说……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啊?上车吧。”
  苏沫伸手捂着额头,丁点话也说不出口,末了只轻轻吐了句:“滚……”
  小警察低下脑袋,想一会儿:“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下班了,我绝对不会害你,”他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警察证塞进苏沫手里,“真的,你把这个拿着,等你安全到家了,再还我。”
  苏沫瞥了一眼证件上的照片,不觉嗤笑出声,随手将证件一扔。
  小警察弯腰拾起来,低声道:“你相信我,我真不会害你,我就是,就是心里挺不舒坦,真的……”
  苏沫撑着路旁的栏杆,喘了口气:“你有什么不舒坦的?你应该见得多了……”
  对方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苏沫有些不耐烦,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想听,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泊在后面的车。小警察会意,立马跑过去把车开过来。苏沫先不忙上车,冲他一伸手:“拿来。”
  小警察赶紧掏出证件,略一思索,又解下腰上的手铐一并递给她:“钥匙也在上头,你随时可以拷我。”
  苏沫反问:“能把你拷到哪儿去?”
  年轻人没做声。
  苏沫上了车:“开过去一个小时,也有六点多了,直接去安盛电子。”
  小警察看她一眼,半响才道:“你别和他们硬来,你玩不过他们……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没事的话……”
  苏沫打断:“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不信这些人眼里没一点道德观念,不然还要法律做什么?”
  小警察没吭气,过了很久慢吞吞开口:“也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我还是要说,离这伙人远点,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扯上任何干系,真的,不值得,”他少年老成地一声叹息,“以前在警校,都是那么壮志凌云异想天开过来的。毕业前教官还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是做基层警察,开头两三年见过的阴暗面会比这二十几年来还要多。我当时不信,不就是抓个罪犯吗,绳之以法不就结了……现在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面。我好几个同学都转行了,工作累,还得上下打理关系,见着些事心里气不顺,难受。”
  他看着苏沫:“还有很多事,你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比你惨的人不知道多少。你刚才也听见姓赵的怎么说了?你再凑过去,他们总有办法整你,有些人没什么本事,整人总是厉害的,欲加之罪,挑也要给你挑点刺出来,不玩这招他们心里不平衡,他们就是要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真的,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和他们掺和了,听我一句没错。”
  小警察一股脑儿说完,像是松了口气,后面的路程便只专注于开车。苏沫没说话,心里却被他的一番话打动了些,几乎想立即插了翅膀飞回家乡,不思考不烦闷,不管不顾,只想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像儿时一样酣然入睡,又在懵然无知的清晨里醒来。她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努力摆脱不切实际的想法,低头去看手里的证件,照片下方是这人的名字,她哼道:“路征?”
  年轻人应了一声:“是,”语气里有一丝踌躇。
  
  路征只将车开到市医院门口,别的地方说什么也不去。苏沫下车的时候,他才试探性地说了句:“你就算知道我的名字也没用,我工作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帮不上你什么忙,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苏沫没理,下了车才甩上门,那车就立马开走了。
  苏沫到医院挂了急诊,只说想做个检测。值班的医生态度寻常,见怪不怪,只让她过一周再来,说是各种疾病都有潜伏期,并非马上就能测出结果。苏沫却一刻也等不下去,一想到自己也许会得上什么难以启齿的传染病或是发生其他的事情,背上就直冒冷汗。她连忙到旁边的大药房,买了紧急避孕药就着矿泉水吞下,又灌下大半瓶子凉水,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些,便拦了辆出租直接去公司。
  路灯已经熄灭,苏沫在办公室楼下等了一会儿,保安才将大门打开。
  从蓉因记挂昨晚的合同,一大早就到了,却见苏沫来得还要早,有些讶异,提醒她:“业务员如果头天晚上应酬较晚,第二天稍微迟点上班,这是可以的。”
  苏沫看着她,语气不复以往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应酬到很晚?”
  从蓉一愣,说:“我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只会比我更晚,不对吗?”
  苏沫见她不恼不怒,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心里更加怀疑,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早知道我会应酬到很晚,当然是要提前走的。”
  从蓉已是转身要走,听见这话回眼看她:“这是话里有话啊,什么意思呢?”接着一笑,“是了,傍上了个人物,嚣张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还以前真没看出来。”
  苏沫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说:“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还用这么龌蹉的手段,你自己没有道德观念,至少也要为你儿子积点德……”
  从蓉听她莫名其妙提到自己的孩子,一把火噌的烧上来:“你这是对我意见很大嘛,一会儿开完会,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
  苏沫冷笑:“不用了,和你谈有什么用呢,我会直接去找王思危问个清楚。”
  从蓉也笑:“毛病,你俩的事,不要扯上我,私事私底下解决,别搅合上工作,”她停了会儿,“我听说王思危一早就被人撵走了,你俩以后见不见得着还是个问题。绑不住男人,是自己蠢,没本事,跟不相干的人兴师问罪,你丢不丢人?还有……等会大老板过来开员工会议,是要做业绩汇报的,就你那成绩,要不是有人给你担着,你还能在这儿混下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不如趁现在做好心理建设,不是每个人都有王思危那样的好脾气……”
  苏沫愣住:“他不来了?”
  从蓉轻轻笑了笑,一脸鄙夷地瞧着她:“不就是到嘴的肉没了么,至于这么失望吗?”
  苏沫瞪着她:“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反正这地方我也不想呆了,我就是要问个明白,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下药害我……”
  从蓉大吃一惊,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说什么?”又见苏沫仍是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儿,伸手将她一扯:“来我办公室。”
  
  两人一进办公室,从蓉反手就把门关上,又问一遍:“你刚才瞎说什么呢?红口白牙的,这事可不能闹着玩。”
  苏沫不得不重复:“王思危,昨晚,给我下了药,我被、被……你别告诉我这事你不知道?”
  从蓉惊讶极了,半响没开口,末了打量她一番,才说:“难怪你连衣服也没换……他把你……”
  苏沫脸色苍白,仔细观察从蓉脸上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只恨不能将这些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清真相。
  从蓉在办公室里来回跺了几步,若有所思:“昨天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但是……就算他对你有意思,也用不着来这一手……”
  苏沫说:“不是他。”
  从蓉抬头看她:“他把你便宜了别人?”
  苏沫说不出来。
  “你报警没?”
  “报了,他们反咬一口……”
  从蓉点头,连叹:“没想到,没想到,王思危这人,平时一副人模狗样,对谁都彬彬有礼,半点脾气也没有……不过,我好像听人说过,他爱吸那玩意儿,有钱人嘛,钱多的没处花,就爱找些刺激,”她看着苏沫,“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你认为现在找他还有用?”
  苏沫没说话。
  从蓉也不做声,只靠在办公桌上,抱着胳膊瞧着她。
  
  一时室内寂静,外间却渐渐热闹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苏沫的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强烈的光线拢住视野,仿佛让人觉得一切皆是虚幻。
  从蓉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自觉中媚态流露,一张清秀脸孔在阳光下晶莹嫩白,看着就觉晃眼,心想:长得还行,也难怪被人打主意。她忍不住又问:“那人……是谁?永顺集团的程董?那个老家伙?还是……周处长?那个有点胖的?”
  苏沫咬着唇,全不作答,像是心如槁灰。
  从蓉也知道问不出答案,也就压下好奇心,只得说:“你打算怎么办,辞职吗?”
  苏沫点头。
  从蓉心里微微一动,说:“就这么走了,不是让人白占了便宜?你就咽的下这口气?我这儿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她笑笑,“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办法。”
  苏沫不解:“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我?”
  从蓉摇头:“你别想多了,我可没想着要帮你,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会儿无聊,不过多说了几句,”她压低声音,“王思危算不得什么,他们家情况复杂得很……”正要接着往下说,桌上电话响起,内线,秘书提醒:从姐,老板到了,请您先上去,高层会议。
  
  从蓉忙应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又见苏沫一脸茫然的神色,解释:“不是王思危叫开会,王思危一早就去外地了,”她走过去拉开门,“今天估计有得忙,你先回去休息,给你两天假,好好考虑下,辞职的事不要太冲动。”苏沫思绪紊乱的跟着她往外走。两人到了电梯间,从蓉想想,说了句:“有些事只能想开点,你好不容易转正,眼前的利益最重要。”
  电梯往上,门开了,从蓉正要一脚迈进去,抬头一瞧忙毕恭毕敬的站定,和里面的人打招呼:“老板,早。”
  里面的男人点一点头:“从经理,才让秘书通知你们上来开会。”
  从蓉忙道:“是,我正要上去。”
  男人往里间让了让:“走吧。”
  从蓉道谢,进了电梯,转身瞧见苏沫木头一样钉在渐渐合拢的门边,神情古怪地看向这方,不多时却下垂下脑袋瞅着自己的脚尖。
  
  苏沫站在外面,眼睁睁见那门关上,又见里头那人事不关己的扫了自己一眼。
  她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再给他一耳光,然后被人扯开,轰出来,最后警察将她带走。
  她推测事情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复仇的机会就在她的犹豫间悄悄溜走,结果却只有一个,她必定输得更惨。
  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再次升起,也许是对自己丧失血性的厌恶,也许是对那晚无所顾忌枉我缠绵的懊悔,或者因为看清了现实、看清了自己懦弱和放荡。  
  电梯门即将合上,像镜子一样明晃晃的端照众人。
  从蓉心下起疑,飞快扫视身旁若干人等,除了老板王居安,其余几位都是秘书随扈,并无特殊,就在某个瞬间,老板看向门外缝隙间的人影,似乎不清不楚地皱了下眉。
  后来开会的时候,从蓉又发现,王居安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血丝,像是被女人用指甲划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六月二十九,七月四日更完
谢谢大家留言,可能要写一下《永昼》,那文搁得太久了。
苏沫的感觉很矛盾,我觉得这种矛盾挺正常,享受过了是一回事,被人侵犯了是另一回事,如果她因为当时享受过就不去报案,也忒没原则了,这两事她能分清楚,说明她还有救,没有软弱到糊涂的地步。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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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到了家,这才发现手机没电。
  舅舅正急得团团转,舅妈扯着她劈头盖脑好一顿说,又问她昨晚究竟去了哪里。苏沫推说应酬太晚,又多喝了些酒,被从蓉带回家去了,睡了一晚现在才稍微好些。舅妈将信将疑,却也懒得多管,只说:苏沫,别看你是个成年人,你呆在我们这儿我们也是要担责任的,万一有个好歹,让你舅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呢?本来你这么大个人,在外过夜跟谁在一起,我们是不方便管的,但是你应该事先说一声,你舅舅身体不好,整晚都没睡踏实。
  苏沫一再道歉,保证下不为例,总算蒙混过去,收拾了衣物逃进浴室。她磨磨蹭蹭洗了个澡,一遍又一遍,但是身上那些青紫印迹仍在,不断提醒她昨晚的梦魇。苏沫洗净衣物,出来时家里没人,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仰头倒在床上,满头湿发,也顾不得吹干,只是躺在那里,心神恍惚,渐渐地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一些美好的梦,醒来后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现实那些是梦境,于是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
  
  转眼间阳光微斜,估摸着时间,清泉应该睡完午觉,苏沫抹干眼泪,往家里拨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苏母问女儿:“你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对,是不是感冒了?你这会儿不是在上班么?怎么有空打电话回来?”
  苏沫说:“嗯,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前段时间太忙,今天调休,想在家歪一下,”又问,“爸妈你们还好吧?清泉呢?她乖不乖?”
  苏母一听她问,就扯着嗓子喊:“妞妞快过来,你妈妈要跟你说话。”
  谁知那小孩儿就是不从,直接答:“不,我不来。”
  “你妈妈想你了。”
  “可我不想她。”
  “这孩子,你妈妈听了会伤心。”
  “我只想外公外婆,我最喜欢外公外婆了,一点也不喜欢妈妈。”
  苏母笑:“傻妞妞,我们不就在跟前吗,有什么好想的,”又对苏沫道,“孩子玩积木玩得正起劲。”
  苏沫忙说:“算了,让她玩吧……”顿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妈,我想回来。”
  苏母很高兴:“好啊,你要休长假啦,孩子可想你了,整天说妈妈不带她出去玩……”
  “不是……我想回来找份工作。”
  “怎么呢?”苏母急了,“是不是在公司里做的不顺心?还是……工作没了?”
  苏沫心下不忍,赶紧说:“不是,就是想孩子了……我听说孩子三岁以后不在父母跟前会影响性格发展,再说……你们年纪也大了,我回来,也好有个照应。”
  苏母松了口气:“咳,我还以为怎么了,你别担心,清泉好得很,比你小时候活泼,我们身体也还行,还能帮你带带……就是你爸……”
  
  苏沫一惊:“我爸怎么了?”
  苏母顿了顿:“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们这里马上拆迁,现在小区里也没人管了,楼下开了好多五金装潢店,不知哪儿来了一伙菜贩子,天没亮就把菜摊摆在外面,吵得很。你爸睡眠一直不好,以前带清泉的时候爱操心,现在好些,就是睡眠问题解决不了,夜里两三点才能睡着,等到五六点吧菜摊就出来了,再也不能睡。我们就想,房子不是要拆迁吗,还建的地方太远,周围又没个大医院,我们也没车,不方便,干脆到时候只拿钱不要房,再凑几个钱在附近买套大点的,以后你也有自己的房,清泉也有房间,多好是不是?找个安静点的小区,你爸也能睡得好些。”
  苏沫听得鼻子发酸,暗自叹了口气,说:“是应该换换,睡眠不好影响身体。”
  苏母忙道:“就是,我们前几天看了一套,还不错,周围什么都有,小区环境也好,我们拿些积蓄出来,再加上拆迁的款能付一大半,但还是差了点,最近房价又涨了不少。”
  “差多少?”
  “二十来万吧。”
  苏沫想了想:“清泉的爷爷以前给了二十万,你们先拿去用着,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苏母却说:“那些钱是留给你们母女俩的,本不该打这个主意,你爸做股票有点小投资,以后每月赚了钱再慢慢还,你看这样行吗?”
  苏沫只觉得愧疚难当,赶紧说:“投资赚的是你们的养老钱,不要给我,房子的事你们别担心,想买就买吧,我还年轻,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
  苏母欣慰地笑了:“是呀,你现在换了工作,工资还可以,你爸都说你有出息了,我们也是觉着情况还好才有这个想法,不然年纪大了谁还会折腾?买了房子也是想以后给清泉留点东西。看你有这样的工作劲头我们也放心了。孩子的事你别担心,我们负责给你带好了,你要实在想她,又没时间回,我们就带她过去看你。”
  苏沫忙说:“现在先别急着过来,等她大一点再说,不然长途跋涉大人小孩都累,再说这里地方小,不好住。”
  苏母想想也是,还想说话,话筒给苏沫他爸拿了过去,苏父笑道:“孩子的事不是你现在能操心的,你在那边要先顾好自己,然后把工作做好。我相信我女儿不会只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怨天尤人……我们老了,现在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了,谁都能倒你不能倒……”
  
  苏沫硬着头皮一一应了,直到合上电话,脑袋里还是懵的,又捏着手机合计半天:房子现在就要买,拆迁款却还没落实,手头的钱加起来勉强够个首付,之后肯定要按揭一段时间,每月支出又多了还贷一项。想到这儿,她一时着急无措,一时又腾起不切实际的豪情,到最后转变成骑虎难下的沮丧。
  隔天一早,苏沫去公司找到从蓉,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是说给我转正吗?几时能涨工资?”
  从蓉不答反问:“你不是说要辞职吗?几时开始工作交接?”
  “你、你,”苏沫伸手按着桌沿盯着从蓉,末了终是将心里暗藏已久的那句话倒出来,“别太欺负人。”
  从蓉一点没介意,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轻轻一放,慢慢开口:“我已经把名单提交给人事部,下月初,你拿到的薪水就应该有变化,”她轻抬下颌点点桌上的文件夹示意,“我这里个单子,你拿去跟。”
  苏沫错愕,几乎难以置信,抬手要去拿却又放下:“什么意思?”
  从蓉无可奈何:“小姐,这纸上又没煨毒,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实在忙不过来,你要不接我给别人了。”
  苏沫打开文件夹大致看了一遍,拿起来转身就走。
  从蓉说:“你给我回来,你这什么态度啊?”
  苏沫在门边停下,从蓉看着她:“反应不如人,遇事爱着急,要么不张嘴,一张嘴就得罪人,你这样的,自己说说,以后怎么混?不管什么事,一定不能先露怯,吓死了也得硬扛着……行了,出去吧。”
  
  苏沫回到格子间,开始研究手里的单子,却静不下心,心口突突直跳,直觉里似乎又有事发生。
  桌上的电话骤然猛响,她小心翼翼接了,却是人事部请她过去签订长期工作合同,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出了办公室,苏沫想着要不直接走楼梯上去,只隔了两层而已,一时却瞟到有部电梯正巧上行,眼看到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亮开关。
  数秒后门开,苏沫抬头,一眼就瞧见王居安,他独自站在里间。
  不设防的邂逅令人措手不及,苏沫顿住脚步,进退不得。
  对方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眉宇间流露出数分淡然倨傲,那架势分明是遇见不知名下属小职员而刻意保持距离。
  身后有人从电梯间经过,打破片刻沉寂,那人极恭敬的喊了声“王总”。
  王居安向那人略微点一点头。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短暂瞬间于苏沫而言却异常激烈,内心斗争无异于天人交战且战况惨烈。她强自按捺心里的恐慌,不去多想,挺直背脊一脚迈进电梯,只当这巴掌大点的地方除了自己就只剩空气。但是那人个头高大气势凛然,虽无任何举动,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仍于无形之中传递。
  惧意再次袭来,苏沫屏起呼吸,艰难压制。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七月八,更
谢谢大家留言。由于《昏嫁》一文需要多处修改工作量很大,作者精力有限,所以《永昼》的更新短期内暂停非常抱歉,《非死即活》保持不规律更新谢谢。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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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手上空无一物,这会儿很想拽点什么握在手心里,她低头瞄了眼墙边的栏杆,却无动作。也许现下任何一个微小动作都会暴露她内心的胆怯,既然已经留下,逃避始终不是办法,不如稍作试探,摸清对方的意思好做近一步打算。
  电梯上了两层,停下,整个过程中王居安再没看她一眼,唯一的动作是低头瞧了瞧腕上的手表。苏沫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苏沫顺利签下合同,合同内容很正规,这家公司福利不错。此后的一段时日,她再没见过王居安,然而那晚的经历仍会时不时想起,是令她极度羞愧的污点。苏沫希望那人从此再不出现,或者有朝一日遇上了,她能一雪前耻。
  苏沫慢慢平复了心情,全心投入工作。从蓉偶尔塞单子给她,指点一二,苏沫也逐渐摸出些门道,业绩转好。对于从蓉的转变,苏沫心里起疑,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暂且当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同事们见她得从蓉器重,都有意与她交好,苏沫心里明白,但她性子和善温婉,数月混下来人缘不俗。好人缘在工作上为她带来一些便利,有些客户见她为人本分踏实,不必费心提防,反倒愿意静下心来同她打交道。
  但也并非人人如此,有些更偏爱步步为营事事算计的交往方式,这方面,苏沫还是新手,所以任凭她如何努力勤奋地学习外语,学会当地方言,再苦再累也毫不计较,业绩却仍是在中游徘徊。
  
  相比苏沫,曹若成才是部门里数一数二的大拿,两年来业绩居高不下,三十不到,口才好脑瓜灵,人际网络铺设得当,唯一的缺陷就是脾气太糟糕,尤其针对业绩差的同事如同寒风卷落叶不留情面。
  曹若成行事过火,同事们早看不过去,但又不得不努力同他结交,就连从蓉也对他十分宽容,经常高调赞扬他的业绩而从不评价其为人处世,很有息事宁人姑息纵容的态度,引得底下一帮人见风使舵心慌意乱,背地里又忿忿不平猛嚼舌根。
  从蓉一概不理。
  曹若成越发自傲,逮谁损谁,最喜欢当面骂人“傻缺”,尤其在骂女同事时,脸上的神情特别畅快,如,“你个傻缺,睡都陪人睡了,人当然不和你签单子”、“傻缺,你这样鞍前马后,人不拿你当销售,只当你是保姆”或者“丫傻缺就知道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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