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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私人劳家卓

_4 乔维安(当代)
他并没有晕很久,靠在我的肩膀,转醒过来。
他紧紧地按着胸口喘息,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扶着他慢慢往房间走。
家卓在床上躺好,似是自弃一般,将头埋入枕中,闷哑的咳嗽。
我心慌,站在床前问:“家卓,去医院好不好?”
他不说话。
“那我打电话给奶奶……”
劳家卓忽然抬起头,急促地喘气,冷冷地打断我:“别自作主张。”
声音虽然虚弱无力,却带了一丝严厉。
他态度这样强硬,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他看着我,目光一丝歉意掠过,声音放柔了几分:“不用,我睡一会就好。”
我看着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转过身替他掩上了门。
清晨七点,天空的熹微光亮透进房间,床上的人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
他好一会才清醒过来,看到我在,眉头轻轻一皱,但还是低低一声:“早。”
我笑眯眯望着他。
他掀开被子要起来。
我按住他的手:“不让我打电话给奶奶,那你不准上班,在家休息。”
我言辞严肃,不苟言笑,他有些发愣。
见我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他想了想,闭上重新眼睡了过去。
十点多,他醒过来,对上我的视线,他低咳一声,无奈道:“映映,你不用上学么?”
我去冰箱拿了杯果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二少爷,我前天已开始放暑假。”
他从床上起身。
我充满警戒地走过去:“家卓你要去哪里?”
他看着我神情,笑了笑,神情有一丝宠爱:“我睡得累,起来坐坐。”
我不放心跟在他身后念叨:“身体健康最重要。”
家卓从床头柜拿手机打电话给苏见:“我今天在家休息。”
“还好。”
“映映在家里。”
“让朱碧禅把今天的应酬推掉,下午资产管理部的会议延后——”
他略略思索:“大丰的客户你代我去,需我特签的文件先压着。”
他挂了电话,抬眼静静望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我去煮早餐,饿死我了。”
我坚持不让他再去上班,家卓在家休息了两天。
我每天对着食谱给他熬粥,他吃得不多,偶尔用电脑处理邮件,大部分时间看看书,倦了就睡去。
他精神还是不太好,我有些担心。
我窝在书房的沙发,看着他对着电脑仔细研读上面的文件。
“家卓——”我将下巴贴在膝盖上,细望他背影,他衬衣之中瘦削坚|挺的脊背,忍不住感慨:“爷爷怎么还不升你做Chief Executive,这么勤勉。”
他动作忽然一僵。
我未察觉他情绪变化,只继续说:“身体都这样,还要硬撑。”
他对着键盘敲打,拾起书桌上的笔签字,然后关掉电脑,走到我身旁。
他双眸藏在黑框眼镜之后,我有些看不清他神情,只是声音是如常的低沉悦耳,温和之中带着一丝冷硬坚定:“只是发烧体力不支而已,休息两天就好了,别大惊小怪。”
这几日家卓没有上班,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
早上八点多,我在厨房,忽然听到门外铃声大作,然后是有力敲门声。
声响已震屋,我慌忙跑过去,看了一眼外面,拉开门的瞬间,老爷子声若洪钟的声音传入:“映映,老二呢?”
我侧身,把老爷子迎进屋子:“爷爷,家卓在家,您进来坐。”
老爷子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郭叔,我客气笑笑:“郭叔。”
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对着我微微颔首,走进了屋子。
我跟着老爷子,伺候着他坐到沙发上。
转身斟了茶来,“爷爷——”我微笑,对着劳家太上皇,难免有些战战兢兢。:“怎么有空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这个已经年过花甲依旧气势威严的老爷子,紧紧抿着嘴,鼻子旁两道深深沟壑,他朝我看了一眼,摆了摆手:“映映,你也坐。”
我答应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皱着眉头问:“老二在家?秘书台说他已经两天没上班。”
我挤出笑容:“家卓他身体不舒服呢……”
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光瞥到了上一道熟悉的人影。
家卓已经从梯上下来,换了衬衣和裤子,依旧是我熟悉的从容淡定的样子,不疾不徐地站到了老爷子面前。
“爷爷。”他垂首,低唤一声。
老爷子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才开口:“映映说你病着?”
他轻描淡写:“没什么事,有点感冒。”
老爷子看着他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示意一旁的人:“让陈医生看看。”
一直站在的老爷子身后中年男子走前一步:“二少爷——”
家卓望了他一眼,眼底一片薄寒,清清楚楚地道:“我没事。”
老爷子猛地一拍沙发扶手,语气已带了苛责:“没事怎么不上班?”
家卓怔了一下,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声。
老爷子有些低哑的声音带了怒气:“二季度财报刚刚发布,公司一大堆的事,华顿收购案迟迟未定,老大在美国急得一天十几通电话回来都催到我这里了,你倒在家休息,病得真是时候!”
劳家卓脸色蓦然一白。
他挺直脊背,浑身又是那种冷冰冰的气息:“我已亲自交代美国分部,这个方案不够完善仍需改进,我只是休息两天,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联络我助理。”
“家卓,别找借口,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老爷子声音阴沉了几分:“李国兴不听你指挥对客户风险评估不足投资出错,我知道你为了这事对你大哥有意见,但老李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臣子,论起来还是你长辈,做到副总的人了,竟没有这一点容人度量?!”
家卓语气强硬倨傲:“既然他是我手下的人,就得服从公司管理制度!”
“总部的人事处分已经下达,你还要怎样?”老爷子怒火腾腾地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审视而过:“一点小感冒就几天不上班,劳家何来这样懈怠子孙!”
“爷爷——”我实在忍不住,忍不住轻声插口,下一刻,却被家卓用眼神阻止。
他望向老爷子,目光满是倔强,随后淡淡一笑:“你是说我借故拖延迟迟不决好让大哥难堪?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老爷子冷冷地道:“整个金融界多少人看着这桩收购案,你不看看你做出的好事!”
“你何不问问大哥?”他笑笑,眉间掠过一抹凄凉。
老爷子似被他薄凉语气震动,一时无语。
我看到家卓的手轻轻地扶住了沙发靠背,苍白面上仍然是不露半分颜色,只沉默地站着。
我咬住嘴唇,心脏无法呼吸,只闷闷地疼。
气氛沉滞难堪。
郭叔出来打圆场:“老爷子,您也别怪二少爷了,公司里的事情哪有儿孙健康重要,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少爷身子是弱一点,您不瞧瞧,都瘦了许多,映映小姐也是担心二少爷,才让他在家休息,新婚夫妻嘛,恩爱一些难免的——”
“映映小姐,是——”郭叔哈哈一笑,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匆匆回过神来,跟着笑:“是啊——”
站起身捧了热茶:“爷爷您喝茶,家卓前几天是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有什么事您让郭叔打个电话来就得了嘛,您有事让家卓过去,哪里要亲自跑一趟,还误了好牌局呢。”
老爷子神色缓了缓,目光看着我:“他奶奶倒是好眼光,给他讨了个好老婆。”
我只好赔笑:“那是我福气,奶奶疼我。”
老爷子饮了口茶,看了一眼仍然沉默不语的家卓,搁下茶杯站起,整整衣服:“没什么事就去公司把事情处理好,别让底下人看你们兄弟笑话。”
然后对着我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我忙不迭点头:“我们有空再回家陪您二老。”
郭叔给他开门,一行人离去。
我低着头,宽敞的客厅之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身旁的家卓低浅的呼吸声。
家卓忽然伸手摸摸我脸颊,一声喟叹:“傻瓜。”
我不敢抬头,因为眸中盛满泪水。
他倚在沙发上,淡淡地道:“江家怎么生了一个这么心善的女儿。”
语气满是嘲讽。
我一时不解,略微抬头望他。
他轻轻咬牙,语气却很淡:“我没那么脆弱,不值得你的眼泪。”
我看着他神色之中那一股狠绝,竟觉得脊背泛过一阵寒意。
他不再言语,转身上。
家卓自那天起就正常上班,休息两天,他已基本无恙,只是似乎他身体恢复很慢,晚上不时有轻轻咳嗽从房间传来。
暑假悠长,我偶尔和三五相熟同学吃喝玩乐,但凡新片上档,品牌打折,生日聚会,总有热闹可以凑。
如他所愿,我欢欢喜喜做着十八岁应该做的事。
有时晚上他看到我锦衣素颜出门去,只略略嘱咐:“太晚了打电话让司机接你。”
语气关怀,只是并不见一丝多余温度。m
正文 (十)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9-13 18:13:03 本章字数:10018
(m) 这天是惠惠拉我去海边烧烤,她笑嘻嘻对我:“映映,我们班长邀了商管的男生来玩。m”
我对这种聚会不抱任何目的,也不耐烦与人装模作样的寒暄,所以纯粹打算来吃吃喝喝。
我摊手:“等下你自己玩,别拖我参与。”
惠惠煞有介事点头:“明白,我就当带了头猪来。”
我面不改色:“你最懂我。”
她被我打败:“无可救药。”
我朝她做鬼脸。
到了海边,大队人马早已到齐,谈笑声喧闹成一片。
惠惠撒腿就往沙滩跑,马上有人朝她大声打招呼,。
她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不断在人群中穿梭攀谈。
我只管找了舒服的角落坐下,眺望夕阳下那一片碧海蓝天。
烤肉时有男生过来搭讪,一个穿着深蓝色套头衫的男生坐在我身边,一直殷勤地聊天。
我懒懒散散,他问三句答一句。
惠惠绕回我身旁时,看到我身旁的男生,语气兴奋了几分:“唉,同学,你不是我们系的,好像没见过你啊。”
我这时方侧目看了他一眼,男生浓眉大眼,模样不错。
那男生落落大方:“我被拉过来的,法学院三年级,杨睿逸。”
惠惠眼神顿时一亮:“原来是法学院名嘴,久仰久仰,上学期辩论赛决赛,法学院和外院那场,你是四辩——”
惠惠一把将手中的玉米棒子塞到了我手上,手舞足蹈:“当时就觉得杨同学气度不凡,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现在一看,果真如此的风神俊秀人呐——”
杨睿逸似乎没料到她竟认得他,朗声一笑:“同学过奖过奖,入得传媒学院如此活泼可爱的姑娘的青眼,我真是不虚此行啊。”
我简直要吐了。
“哪里哪里。”惠惠拉着他促膝而谈:“听说你们二辩那个女生原来是生科院外联部长的女朋友,后来在合作中和三辩日久生情,那晚在若谷下放烟花告白的是他?”
我心底暗道:韦惠惠八卦之功,果真天下无敌。
杨睿逸笑:“是,那小子买了一箱火花棒,拉了我们好几个寝室的人去放,不过后来还是没成。”
惠惠妙语如珠谈笑宴宴,有她在,气氛自然大好,我落得清闲,吞了一个蜜汁鸡翅。
“映映,”回去的路上,惠惠坐我身旁,咬着我耳朵:“杨睿逸真不错。”
我撇撇嘴:“话太多。”
我左看右看哪个男生都不顺眼。
韦惠惠揪着我头发:“江意映,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跟我说的那个暗恋的男人,究竟是谁?”
我伸手横空一截:“打住,别问我这问题。”
她咬牙怒道:“你怎么这么没种,又不敢说又不敢追,丢不丢人啊你!”
我低着头没敢说话。m
我在大学形单影只的第三年,第十八次明确拒绝了对我略表示好感的男生之后,我被惠惠逼着承认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我就是死咬着就是不肯说是谁,她也拿我没办法。
惠惠翻着白眼,咬着手指,想:“高翰?不是不是,当时人家给你写了封信吓得你三天没敢来上学,——袁永年?不是不是,你不喜欢肌肉男——”
我简直想跳窗,这个猜人游戏她已经玩了快一年,还乐此不彼。
除去我小学同学她不识,惠惠已经把我所有男同学的名字问候了一遍。
“啊——”她一拍大腿:“是——王光霁是不是?”
我心底扑腾一跳。
王光霁,本校最风云人物,没有之一,文武双全,英俊不凡,更有传闻其家世显赫,在读经济学院研三,和外语学院系花,是本校一对著名情侣。
这对金童玉女的光芒,无人能出其右。
之前校园论坛有张帖子,每天贴出他与女友街拍,然后底下有千万人日夜对着二人神情衣着发型提包评头论足。
这样一位我从来只能远远遥望的神仙人物,与我何干。
她心思之鬼斧神工,简直令我目瞪口呆。
惠惠被我的神情吓着了:“真、真的是他?怪不得你高中老拉着我跑那么远去看校际篮球赛。”
我佯装忍辱负重,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惠惠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陪着我叹了口气,语气竟然有点难得的同情:“映映,貌似他女朋友还蛮漂亮的,你……”
我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惠惠这时方发觉上当,从座位上蹦起,狠狠掐我脖子:“你这小贱人,竟然敢欺骗老娘善良感情!”
我们两个在座位上嬉闹成一团,令全车人侧目。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出租车停在小区下,我远远就看到家卓的车停在下,快步走了上去。
家卓正推开车门下来,我走上去:“家卓!”
眼前的人清俊脸颊微红,领带已不见,衬衣开了两颗扣子,见到我,只笑笑。
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眉:“你喝酒了?”
他神色之间不见醉态,只淡淡地道:“喝了一点。”
苏见从驾驶座下来,同我打招呼:“江小姐。”
我望着两人:“怎么喝这么多?“
“总部新派来几位CWM,劳先生陪他们吃饭,喝了点酒。”苏见轻声解释。
家卓同他示意:“辛苦你,回去休息。”
苏见点点头离开了。
家卓同我一起走进电梯,他已有些微醺,但步履仍然平稳。
我随同他上,直到他瘫坐在沙发上,我才发觉他醉得不轻。m
我走进房间给他取干净衣服,放到他面前:“家卓,我给你放水,你去洗个澡。”
他抬起眼怔怔望我,一言不发,眉目迷离,眼底之间被极力压抑着的痛楚慢慢浮现。
他忽然伸手,大力地把我往他跟前一拉,我猝不及防,双膝跪在沙发上,身体倒他身上,我的唇贴近了他的脸颊。
我清晰地闻到了他颈脖之间散发出来的蓊蔚香气,混着酒精的气息,奢华得如一场午夜的绮梦。
我张大双眼,完全愣住了。
他彷佛有些意识不清,低低唤我:“映映,你怎么在这里……”
家卓抬手握住我肩,清朗如月的面容近在咫尺,缓缓地贴近我的脸。
我不知所措,只好柔声唤:“家卓……”
只是那一刹那,他骤然清醒,手指紧紧地扣紧我肩膀,不再动分毫。
他神情转淡,然后一分一分变得冷若冰霜:“江意映,离我远一点。”
语罢,随手放开我,走进浴室。
八月份小弟过生日,邀我与家卓回家。
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以前读书每次回家,父亲和芸姨吵吵闹闹,爷爷奶奶含孙弄殆,除了张嫂吃饭时记得唤我一声,基本无人理会我。
今时芸姨亲自打电话过来,言辞殷殷切切,再三叮嘱要记得和二少爷一起回来。
如今可真是妻凭夫贵,殊不知我这个妻子从不知夫婿此刻身在何方。
我早上独自去儿童城挑了礼物,又给父亲芸姨祖父母各买了东西,然后搭车回家,打算下午再去,吃顿饭就走。
惠惠晚上还约了我逛街呢。
我没胆拿这事烦二少爷。
自从那晚之后,他若无其事,可我心里总是尴尬,可不想再去自讨没趣。
手上提着几个大袋子,走进蓝韵花园,我浑身都热腾腾地冒气。
还没走到下,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正缓缓从车道转出,然后在我身旁停下。
家卓从驾驶座下来:“上车。”
我问:“去哪里?”
他自然而然提过我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到车后座,回头对我说:“不是小弟生日么,我送你回去,我晚上有应酬,只能陪你呆一个下午。”
直到坐到他身旁,还有些恍惚。
他一贯沉默,我昨晚看电视太晚,在他身旁模模糊糊睡过去。
直到家卓推推我,低低声音:“到了。”
我揉揉双眼,匆忙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家卓下车,走到我身边打开车门,又从车里拿出礼物,张叔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笑道:“姑爷,映映小姐,回来了。”
一进屋芸姨就笑着迎出来招呼,父亲从沙发上站起,爷爷也很快走出,一家子人陪着家卓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爷爷对着我:“映映,劳家老太太也过来了,刚刚还念叨着你们呢。”
我笑着起身说:“那我去找奶奶。”
老太太和奶奶坐在厨房外的餐厅,看着张嫂指挥着几个佣人在碳烤鲍鱼。
我走过去蹲在她们跟前,撒娇地道:“奶奶,我回来了。”
劳家老太太将我一把拉起,乐呵呵:“哎哟,你这是叫谁呢——”
“两个都叫——”我笑着说:“都是我奶奶——”
奶奶笑:“这孩子,嘴巴越来越甜了。”
我们回来已近中午,厨房很快备好菜,芸姨招呼着一家子吃饭。
饭桌上,江家女主人那可一个殷勤备至,芸姨又是给老太太舀汤又是给家卓布菜,张嫂晾着双手站在一旁,显得比我还多余。
我坐在家卓身旁,他今天胃口倒不错,喝了汤又吃了饭。
饭后,爷爷邀他喝茶,谈起环球通胀升温,市波荡。
“家卓,”父亲在一旁插话:“近日拆息上扬,有谣传恒生考虑将按息上调四分之一厘至半厘,劳通可有加息意向?”
家卓靠在沙发上,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下周待联储局议息后,公司才对是否调整利率作全面考虑,在美国议息前,劳通贷款业务调高按息的机会不大。江总放心,如果劳通贷息有变,我一定会提前知会您。”
父亲看了一眼爷爷,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家卓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从餐厅走出的我,声音平缓:“市价格居高不下,并未有回落迹象,江氏的几个盘地段都好得很,况且江氏在劳通的资金走向都是我一手经办的,爷爷您大可放心。”
言辞之间是有分寸的谨慎,却透出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爷爷一手斟茶,抬眼望着我们,露出赞赏的笑容:“年轻人,大有作为。”
家卓亲真意切地望我一眼,略微欠身,谦逊笑笑:“还要多靠亲家长辈提点。”
我心底有种不切实际的虚软,对他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客厅。
我上回房间,从书架上取了两本书,走过长廊,经过二的一间小客厅时,听到奶奶和劳家老太太在闲聊。
我正要走过,忽然听到劳老太太轻轻道:“映映不像她母亲。”
我脚步顿时一停。
奶奶说:“嗯,这孩子从小就乖巧。”
我悄悄站在门边的角落朝里看。
老太太点头:“你把她教的很好,孝顺懂事,我很喜欢这孙媳。”
奶奶低叹一声,突然有些感慨:“我们江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嫁给二少爷,也算对得起英杰了,也不枉我们两家这么多年情分。”
屋内忽然一片沉寂。
许久,老太太掏手绢擦擦眼角:“不要这么说,这都是命,麦大师批过,说我这小儿子命格弱,也难怪……”
奶奶拉着她的手:“美如,对不起。”
“也不是江家的错。” 老太太拍拍她手背:“好在家卓不似父亲,做事手腕很强硬,自从映映嫁给他之后,老二事业顺遂,老爷子说了,再磨练一下,亚洲区总裁位置迟早是他的。”
奶奶语气宽怀许多:“还不是二少爷能干,等映映明年大学毕业,给你添个曾孙,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两家还是和和美美的。”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地问:“映映当真一点不知当年事?”
奶奶语气笃定:“她当时还未出世,怎会知,再说了,都隔了那么多年了,该忘的,也早该忘了。”
老太太笑了笑:“那我就放宽心了,老二从小心思藏得深,看似温文,其实脾气硬得很,他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来,当时是他同意娶映映的,我瞧着也是很疼她的。”
奶奶放下心来:“那就好。”
我眼角余光瞄到梯有人走上来,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悄悄潜回房间,倒在床上,任由脑中思绪翻腾。
我自然不时时关注财经,但偶尔看新闻,在全球债券和股票承销市场上,或是大型跨国交易的金融咨询顾问上,在世界67个国家和地区的8000个分支机构上,无可避免地看到这个庞大的金融王朝红白的菱形LTB标志。
世界经济局势瞬息万变,银行业本就是深陷其中最关键的一链,站在这个金融王朝的最顶端,任何一个决策的权衡和考虑,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
我不熟悉经济,亦不知他名字之下冠着的劳通亚洲区行政副总和首席投资顾问的工作为何。在这个庞大的金融财团背后,在海外执行总裁劳家骏先生的锋芒毕露的光辉之下,家卓为人异常低调,他几乎不上镜,也不接受任何传媒的访问,我从未见过他办公的样子,因而也无从判断他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那种衣冠楚楚,神色淡漠,讲英文谈判字字如金的商业精英。
我熟悉的是身着白衬衣的年轻男子,在书房柔和灯光下,带黑框眼镜看文件,瘦削白皙的面孔,微微蹙眉,专注的神情,随着夜色慢慢渗出的一室倦意。
他疲倦苍白面容,生病时忍着的一声不吭,偶尔的熟睡面容,睫毛覆盖下一层淡淡灰色,如华丽而伤感的威尼斯。
他的微笑浅蹙,他的温言低咳,是我倾尽一生去收藏的瑰宝。
又想起两位老太太的话,人上了年纪感慨怎么这么多,老一辈的故事可真长。
只是她们谈起的不知是何事,难道似翡翠精选台电视剧,我们两家豪门有何风流韵事牵扯出一代恩怨,又难道我不是江家亲生女儿,身世曲折离奇,多年后发现所嫁之人竟是血缘兄长,于是哭天抢地,彷徨无依,以身殉情……胡思乱想了一番,越想越觉荒谬,然后听到父亲在下唤我。
我走下去,爸爸对我说:“家卓要回城上班。”
“我也回去了。”我亲亲小弟:“生日快乐,乖仔,大姐下次回来再陪你玩。”
又是一番热烈寒暄,终于出得门来,他和我一起走出大宅,站在门前庭院树下。
“你要去哪里?”家卓问。
“我约了同学行街。”
劳家卓点点头:“我没空,让郭叔送你过去。”
他招手唤来侯在檐下的郭叔:“送映映去市区。”
然后独自驾车离开。m
正文 (十一)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9-13 18:13:04 本章字数:13011
(m) 夜晚的玻璃之城,灯火流光溢彩。m
韦惠惠等在丽柏门口,穿着一件吊带裙,吸着杯饮料探头探脑地望。
我走过去拍她脑袋:“淫贼,看什么看?”
惠惠竟不反抗,只嘿嘿一笑。
我上上下下瞧她,说:“有点不对劲。”
“映映,我谈恋爱了。” 她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春风荡漾。
我撇嘴:“哪个倒霉鬼?”
惠惠自上大学开始谈了三次恋爱,每次都没到半年就开始抱怨没意思继而高喊我要自由,然后那男的顺利沦为下堂夫,她就继续跟我厮混。
“杨睿逸。”她竟然有一丝扭捏:“上次认识之后,他打电话给我……”
我斟酌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他还成。”
她像幼稚园里得了糖的小孩,抱着我呵呵直乐。
我看着她的神情,心知这一次她真栽了。
我们去一看衣服,惠惠兴致勃勃地拉着我逛男装:“这件他穿会不会好看?”
她对着售货员比划:“他这么高,不胖也不瘦,要穿哪个码?”
售货小姐态度客气:“小姐你可以看看这件,这个码数合适。”
我站在一旁,慢慢地看了一会儿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然后对她示意比划了右边的方向。
惠惠点点头:“去。”
我独自走到另外一边的柜台去看商务男装。
衣着精致的售货员立刻上前,轻声细语:“小姐晚上好,需要为您服务吗?”
我轻声答:“我先看看。”
她点头:“您随意看看。”
沉静华丽的奢侈品牌,明亮灯光照耀下的深褐色的原木橱窗,整齐的一排一排的西服衬衣,质地精良的布料闪烁着隐隐约约的光泽。
几个客人进来也是低声的交谈。
一会,惠惠来找我,手上提了两大袋子,饶有兴致跟着我看:“映映,怎么突然要看正装?”
她又说:“我们快毕业了,杨睿逸要找事务所实习,也需要穿得正式点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价格,咋舌:“好贵。”
我拉着她往外走。
惠惠拖着我手:“女装在三啊,你怎么跑这来了。”
“随便看看。”我问:“买好了吗?”
她点点头。
我说:“那我们去吃宵夜。”
惠惠奇怪:“你不看了吗?”
我摇头:“累了,改天。”
惠惠跟我并肩,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手上袋子一晃一晃,一直不断跟我说话。
我心头有些微渗的苍凉,我已经结婚,竟然不知道丈夫穿几号衬衣。
一日傍晚,家卓下班回来。
我在客厅看电视,麦昆的作品发表会,这个天才设计师的英年早逝,使得时尚界圈掀起了一股颓靡黑暗的英伦怀念风潮。
家卓坐在一旁陪我看了一会:“嗯,喜欢他的设计?”
我直接地答:“我喜欢他对待生命的方式。”
他有些微微惊讶,然后不置可否地笑笑,彷佛是听到一个小女孩童真的戏言。
“家卓,”我突然低声说:“让我看看你衣领。”
他眉间疑惑:“为什么?”
我咬唇蛮横地答:“就想看看。”
他笑笑,顺从地低下头。m
我凑过去,看到他干净的黑发,洁净的颈脖,皮肤之中的肌理和纹路,我伸手过去,轻轻翻开他衬衣的领子。
我不过是想看看他穿几码的衣服。
他的发尾微微扎手,他身上混合着硬质纸张和淡淡油墨的味道,那么温暖的气息。
我屏住呼吸,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此时此刻身在何地。
身边的米色沙发,透明茶几,色调淡雅的宽阔客厅,都已遁入虚空,只剩我凝望着身旁的这个男子,突兀成一个僵硬的姿势。
短短几秒钟,我感觉自己心脏碎成一片片绮丽的花朵。
“好了。”我听到自己梦呓一样的声音,缓缓将手抽离,梦醒了。
我张眼忍不住怔怔地望着他。
他不动声色站起:“我上了,你慢慢看。”
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我心底最深处的那种干渴,那种于荒漠之中看到海市蜃的绿洲,永远可望不可即的那种渴。
初秋的夜,我的皮肤一寸一寸地裂开,褶皱之中都是细细的屑。
第二日我在家,开学我已大四,即将进入社会,自知从此之后不可再如此嬉戏玩乐。
好好地睡了一觉,起来收拾课本,整理设计图,然后发电邮联络实习单位。
忙碌之中听到门铃响起。
我走到下,看到电子屏幕上的人,门外的女士,时髦短发,钻石耳钉亮晶晶,穿一身精致套装短裙,竟然是贵客莅临。
我拉开大门,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她,身边的人都唤她林经理,可是我听过家卓私底下喊她大姐,话在嘴边兜了一圈,还是只能羞赧笑笑。
她看出我心思,淡淡地道:“都已是一家人,家卓唤我大姐。”
我只好顺着她的言语,礼貌地唤:“大姐。”
将她请进屋,我问:“喝什么饮料?”
林宝荣略微点头:“咖啡,谢谢。”
我给她倒咖啡。
林宝荣坐下,并无多余寒暄,直接将手中一个大袋子递给我。
我接过拆开,看到烫金的封面时尚男模立体冷酷的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老二贯穿的两个牌子最新款秋冬装。”她并拢膝盖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端起咖啡:“朱碧婵将一通电话打到了我办公室,让公关部送来给你过目,以后这件工作由你来做。”
我隐约记得朱碧婵似乎是家卓秘书。
林宝荣继续说:“之前他的衣服都是我给他挑,然后由店里专人直接送来,现在交给你,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店里看看。”
我有些讪讪的:“怎么会想到我,大姐的品味比我好。”
林宝荣这时打趣了一句:“都娶了老婆了,还要我做甚。”
我脸顿时有些红。
林宝荣笑笑站起身:“我还有事做,映映,你如果有兴趣改日邀你去香港,公司年会要开。”
我起来送她:“谢谢大姐。”
林宝荣同我走到门前,忽然望着我:“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家卓为何匆促结婚,现在看来,他这个决定,果真有几分妙处。”
我琢磨不透她话里究竟什么意思,只得微笑。
林宝荣说完朝我笑笑,窈窕身影在梯转角一闪而过。
真是利落潇洒的女子,我忍不住暗暗钦叹一声,转身回屋。
下午,家卓致电于我:“映映,我要出差,晚上不能回去了。”
“是要去哪里?”
“上海。”他继续说:“可能要一周——”
忽然我听到身旁有人低声地唤他:“副总……”
他对我温和地道:“我有事忙,你自己照顾自己。m”
电话断了。
我在家一边画设计图一边研习时尚杂志,几番琢磨,才忐忑地替他挑了几件衣服,按照他喜好的一贯优雅低调的风格,挑了深灰的西服套装、纯黑的双排扣软呢大衣,还有略偏时尚休闲的军绿风衣和和驼色外套。然后打了几通电话,店里派人送来,我签收,然后一件一件挂好在衣柜。
独自一人在家的黄昏,推开露台的门,不知不觉间,秋风已经渐渐凉了。
直至开学一周后,我下课回家来,看到家卓行李箱在客厅。
我噔噔蹬跑上,他从房间走出,唤我:“映映。”
一周没见到他,我竟有些欣喜:“你回来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他笑着说:“搁下行李箱了。”
自从婚后,家卓每次出差都记得给我带礼物,一般是名牌的鞋子或包包,都是年轻活泼的少女风格,显然他永远不会走进这样的店铺,明显是出自秘书手笔。
我依然真心同他致谢:“谢谢你。”
他面色不错,手插在兜里:“多谢你费心替我置装。”
我跟着他走进更衣间,问:“不知是否和你心意。”
他点点头,挑出一件,淡淡地说:“这一件很好看。”
我微哂,悄悄低了头。
他手中那一件,细条纹的深蓝线衫,搭配浅棕色外套和同色系暗格围巾,散发着淡淡的奢靡休闲气息,这并不列属林宝荣给我的名录,也不是家卓素来简约的衣着风格,那是我在青云路一间外贸店看到的,似乎适合是出席时尚派对或是周末去喝点酒的装束,我不知道他会否喜欢,只是觉得他穿起来应该会很好看,我曾暗暗希望他偶尔能轻松一点,享受属于自己的私人生活。
这么长时间来,看着身处权势中心的他,身居要职,却诸多制衡,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恐惧,我怕他有一天被这个卷入这个金融王朝的漩涡。
我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有着最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
我说:“我想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生日是九月十二日。
他明显神情意外,随而诚挚地道:“谢谢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很贵,我买不起那么贵的。”
父亲秘书每月定时给我给我拨款,我手上还有家卓给的卡,可我不想花他的钱,为了这衣服,我暑假给几间小公司的工程队画了好多张设计图。
他摸摸我头,语气平淡,却是字字照心:“映映,价抵千金。”
过了一周,家卓去香港开会,回来馈赠给我一个精美盒子。
我回房间打开,是一块芝柏的手表,淡淡玫瑰粉的腕带,表壳周围一圈细碎的钻石,非常的可爱秀气。
我忍不住露出微微的苦笑。
我知他不愿欠我情分,努力划清界限,使我们关系维持在安全范围内。
他提醒我底线在哪里。
而我似乎已不能自持。
玻璃窗外,夕阳下一段剪影淡薄秋光。
十六的厨房外望出去,是今生不再的盛世美景。
我坐在桌子旁,捧着饭碗念念有词:“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感觉到身后的一束视线,我转头,看到男子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简单清爽的海蓝色衬衣,袖口挽起,手肘撑在墙上,白皙手腕上戴一块样式简约大方的纯铂表。
他望着我哑然失笑:“映映,为何要背诵马丁路德金?”
我将一沓稿纸按在胸前,忧国忧民口吻:“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
他走到我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我起身给他舀汤。
他坐在我对面,握着汤匙浅笑:“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话说我们戏剧社老大暗恋广播社美女社长多年,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眼见我们业已大四,即将各奔东西,我等众人实不忍看着老大抱憾终身,在上个星期迎新晚会前夕,我们热血秘书长趁着老大不在学校,拍着桌子同广播社夸下海口,若谁的节目略输一筹,就得无条件答应对方社团提出的一个要求。
戏剧社历年来的节目都是以夸张诙谐又不缺乏深刻的表演风靡全校,这次大家更不敢放松,演员们可是辛辛苦苦通宵排了几个周的戏。
全社上下充满信心,只等老大回来庆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晚会前一天,本校最受欢迎的乐队主唱,蝉联三届校园十大冠军的张宇轩宣布加入广播社。
张宇轩对大一妹妹的攻势无可阻挡。
晚会投票结果出来,我们输了人家九条街。
八卦女王韦惠惠打听了一圈回来,两眼一黑,抚额长叹:“张宇轩竟然是邓玫表弟,唉——”
邓玫美人儿亲切慈祥地在我们办公室转了一圈,慢悠悠地对秘书长说:“蔡兄,图书馆门前陶公雕像下乃集天地精华灵韵的风水宝地,贵社何不效仿先贤,振臂而起唤醒我等泱泱愚昧民众,周二下午,我们恭候贵社精英的精彩演出。”
秘书长咬牙切齿:“你莫太得意!”
老大不在,秘书长倒是勇于承担后果,却在第二日突然被导师钦点要下乡做调研。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惠惠双手一摊:“抽签。”
整个社团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干部满怀悲怆地轮流着将手伸进了纸箱。
很不幸,抽中那支黑色签的,是区区在下。
耳边一片欢呼雀跃的时候,我恨不得一掌拍死韦惠惠。
家卓听罢,笑得开怀:“你几时要去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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