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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私人劳家卓

_12 乔维安(当代)
半个小时后,购物中心的侧门走出了两个浓妆的妖娆女子。
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呼啸而来,我匆忙拉紧风衣,但外露的脖子和黑色丝袜包裹下的长腿却迅速渗入冰冷,我冷得直跺脚:“你发什么疯?”
“映映,你穿这样美死了,”惠惠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冲上来捏我的屁股:“再摆个pose,风情万种。”
惠惠脸上咖啡色眼影和银色唇彩在夜色中闪耀着光泽,眼色带了七分迷蒙三分诱惑,在店里他们就管这种,叫做辣妹。
惠惠在我身旁咬耳朵悄声说:“据说莉莉玛莲有许多明星喜欢光顾,甚至有些刚出道的女明星,如果尊贵客人看中,可以开价带出场,我们去拍几张照片,新闻已经够耸动。”
我听得皱眉,忍不住说:“惠惠,你一个堂堂名校新闻专业毕业生怎么沦为狗仔之流。”
惠惠也不生气:“我要生活,我又不是你仅靠一个男人就可穿件牛仔裤都拥有一橱柜李维斯限量版。”
我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我们踩着高跟鞋,朝着不远处的莉莉玛莲走去,此刻正是夜店人流开始聚集时候,酒门口摆了几圈椅子,各色人种坐在此等人,邀人,还有一桌在一边打牌,我们走过,传来陌生男子尖锐的口哨和笑声。
日系打扮的男服务生脸色白得不似人类,躬身欢迎了我们走进的五光十色的店内,迎面而来就是一整片发亮的LED墙面,复古欧式吊灯忽闪忽暗,脚下的黑色水晶混着隐约震动耳鼓的音乐声,我一时忘记了此行目的,忍不住细细欣赏起店里的装潢设计。
我们装得轻车熟路地摸进去,在立体台上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装模作样地随着音乐扭动身体,我问惠惠:“上做什么的?”
音乐声太大,惠惠凑近我身旁大声说:“上我们进不去,会员制开放。”
莉莉玛莲不愧是本城最知名夜店和最奢华交际场所,随着渐渐夜深,人潮堆满了各个角落,我放眼望去几个区,头发颜色各异,入眼尽是俊男美女,舞池中挤满了纵情狂欢的人们。
不断有陌生男子过来搭讪,都被惠惠打发了去。
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多,我已经喝光了几杯酒,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台上的高脚椅子,忽然目光穿过人潮看到梯口,慌忙猛地一碰惠惠的手肘,压低声音道:“那边——”
我们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穿件黑色夹克,搂着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子经过台。m
我正在纳闷:“那个男的怎么有点眼熟?”
惠惠早已看得两眼放光:“这不是新上任的律政司官员么?”
她若无其事地转动手腕,挂在手机链上装饰成吊坠的小型摄影机对准了那对男女。
我们开始充满战斗激情地开始打量人群,过了好一会,惠惠拉着我:“看——”
我们不远处的一个漂亮女孩已经有些微醺,正在舞池中大跳热舞,身边一个男的搂着她,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我瞧得有点眼熟,疑惑地问:“那是谁?”
惠惠她激动地捏住我的手臂控制身体的颤抖:“是张曼微,还在读艺术学院的大四呢,新上档一部贺岁片出演了一个女配角。”
我看了看说:“旁边那一桌似乎是他们熟人。”
惠惠注意力转到旁边座位上一直对着他们尖叫的一群人,已经惊讶说不出话来,她愣愣地望着,好久才低声说:“这样不太好。”
我看着那群醉态百出奢靡拥吻的男女,跟镜头前完美照人形象相比真是天差地别,我对着她点点头:“有点过了。”
惠惠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们正打算结账离去,身旁却忽然传来沉闷如雷的一声喝:“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我没察觉我们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坐下了两个彪形大汉。
我们身后站着一个面色阴暗的年轻男子:“你们手中拿着是什么?”
惠惠故作镇定,拉着我跳下椅子寻找门口的方向:“没,没什么。”
我感到她的身子一直哆嗦。
男人猝然伸手一把扯过惠惠的手机,迅速撕破挂链上一只毛绒熊公仔,露出了里边的微型机器。
我和惠惠面面相觑,那一瞬间还来不及害怕,只知道一切完蛋了。
旁边的两个男人即刻扭住了我们的手。
其中一个染着一头金黄头发,对着跟前的男子请示:“辉哥,你看?”
叫做辉哥的阴沉男子看来是他们的头,他吩咐道:“我还有事,先送到上找间包厢关着。”
我感觉到男人的双手像铁丝一样死死箍着我,我完全动弹不得,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押着我们,我用眼神暗示惠惠镇定,我们若是在人家的场子上强来绝对不是人家对手。
黄头发男子抢走了惠惠的手机,然后粗声问我:“喂,你的呢?”
我佯装懊恼地答:“我手机前几天掉了,还没有钱买呢。”
他在我穿着暴露的身上巡视了一番,还趁机摸了一把我的腰,确定找不到,才说了一声:“小妞身材不错。”
我咬着牙低着头,惠惠斜眼狠狠盯了他一眼。
黄头发男子立刻大声地喝骂:“看什么看!你们来闹事的吗,记者?你不知道这场子谁罩着的吗?”
他扭过惠惠的脸凶神恶煞地问:“哪个报社的?”
惠惠吓得瑟瑟发抖,泪光闪闪,抖着嗓子装傻:“记者?什么记者?”
“少他妈装可怜——”男人眼光一直瞄着惠惠的胸部:“你们进来这里拍谁?”
“我们不是记者——”惠惠恍然大悟:“帅哥,误会了——”
“张曼薇是不是在你们店里做公关?”她接着咬牙切齿地骂“我就是要来看看这个小贱人,怪不得导演来学校选角色的时候看都不看别人就选她,原来是早已经主动爬到了人家床上去了,我要发到网上去让她身败名裂!”
旁边的两个男人听得兴致勃勃,咧开嘴巴哈哈大笑。
“喂,小妞,”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说:“你跟张曼薇什么关系?”
惠惠捏捏扭扭地说:“一个系的同学。”
那男的来了劲,挑拨地道:“不就是一个小角色,犯得着跟她过不去吗,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给你介绍几个知名的制片人和导演,好多都喜欢在我们店里玩儿。”
惠惠顿时激动地叫了一声:“真的吗?要不是我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哪轮得到她这么嚣张!”
黄头发男人上来推了他一把,威胁地道:“你小子别急着乱来,你在门口守着,等我请示一下辉哥。”
两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出去。
等到大门咯哒一声上了锁,我跳起来朝墙壁四周看了一下,四周封得严严实实,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KTV包厢,应该没有什么偷拍摄像头。
我蹲下来从靴子里摸出手机,惠惠眼睛一亮,雀跃地小声说:“映映,醒女。”
“撒谎眼睛都不眨,”我狠狠瞪她一眼:“你真是害死我。”
我匆忙打电话给家卓。
他电话一直忙碌。
我只好致电苏见。
苏见好一会才接起:“映映,怎么了?今晚上有几间特区分行的负责人过来述职,劳先生今日有要事处理。”
“苏见,我……”我急急地说,偏偏这时有脚步声走进来,我慌忙挂了电话攥在手心中。
一会刚刚那个辉哥走了进来,阴鸷的目光在我们身上上下巡视了一番,指了指惠惠:“这个带下去给琳娜小姐看看。”
他对着我:“这个留下。”
我恐惧地抬起了头。
惠惠说:“我们是一起来的……”
“他妈少废话!”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走上前去要拖走她。
我靠着惠惠,用身体遮掩,将手机偷偷塞到了她手里,
惠惠被用力往前拽,回头用口型轻声说:“等我。”
几个人拖走惠惠以后,重新锁上了门,宽敞的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悠闲自得地坐进了宽大的红色沙发中,燃起了一根烟。
我脑中转了几千几万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脱身之法。
“坐下。”辉哥开口。
我只好隔着他有一段距离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静静。”我随口编:“陆丽静。”
“嗯,静静,多大了?”
“二十。”
“你们是艺术学院学生?”
“嗯。”
“你们是来偷拍张曼薇的?”他透过烟圈打量我。
“嗯,我朋友——”我觉得冷汗不断冒出来:“听到系里有人说,是在莉莉玛莲勾搭上了……”
我并不清楚其中情况,只好含蓄地住了口,佯装羞怯地低下头。
“静静,你也是学艺术的?”辉哥问。
“嗯。”我随口答道,只好见机行事了。
“你们也想和薇薇一样?”
“我想凭自己能力,有实力总不会埋没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透出的是不屑的讽刺。
“静静,”辉哥漫不经心地:“这人讲究的是眼缘,很多事情看缘分的,新城影城的曹总经常来我们店里,我跟他还算有点交情,要是我推荐你给他试试镜呢?”
“真的吗?”我装得半疑半信地问。
辉哥笑了笑趁机挪动坐到了我身旁:“真是聪明的女孩。”
桌面放着酒瓶和杯子,我倒了一杯:“辉哥,我先敬你一杯。”
我自忖酒量还成,如今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面上泛红,想来今晚已经喝了不少,却依然接过我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他和我断断续续地互相敬了几杯,还故作亲切跟我聊了几句,想来此人自诩君子,想吃个柔顺小白兔。
在我一直故意拖延装傻之后,他终于趁着酒意搭上我的腰。
我轻轻扭开身子闪过,楚楚可怜地道:“辉哥,你看我们这一次,是不是……”
“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你们什么事也没有——”他再度攀上来搂住我肩膀,将唇凑到我的脖子间。
陌生男人肮脏的气息令我瞬间涌起一股恶心,我无法控制力道一把推开了他。
他没有防备一下撞在了沙发边缘,随即恼怒地道:“不识抬举!”
男人面露凶光,再不多费唇舌,一把扭过我的肩头,将我按到了沙发上。
我在倒下的瞬间迅疾地伸手准确地抓住了桌面的洋酒瓶,下一秒,酒瓶子砸在了我身上的男人脑袋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甚至还记得避了避要害位置,我趁着他发懵的空当,一脚踹开他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外冲,门外的守着两个人反应不及,被我奋力撞开一道缝隙。
我拢了拢散乱的衣服踢掉了高跟鞋朝着走廊出口处一路狂奔。
我冲下梯,挤进人群,身后迅速聚集起一群人大声地吆喝奔跑追过来。
额头上的汗滴下来渗入我眼角,我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痛,我盲目地跌转撞入人群,撞翻侍者手上的酒盘,满满一盘的饮料酒水飞溅开来哐当摔碎在地上,年轻的女子尖叫起来。
我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发了疯一般盲目地朝着大门冲过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过来在门口刹车,车未停稳一个人熟悉的人影就跨了出来,我匆忙跳下阶梯颤着声音喊了声:“家卓!”
家卓冲过来伸开手臂将我一把接住。
这时另外一辆车驶来,停在门口,一个男子摇下车窗,对着骂骂咧咧追出来几个高壮男人阴沉一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家卓迅速地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焦急的声音:“映映,你怎么样?”
我心脏剧烈地跳动,眼前一阵阵地晕眩,勉强发出声音:“我没事。”
他握着我肩膀,低颤声音:“对不起 ,我在开会没有接到你电话——”
我手心被玻璃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横流,家卓掏出手绢按住我的手。
这时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看到一个穿一件貂绒长衣的瘦高中年男人站在门前,几个男人对他齐齐鞠了个躬,转身走进了店里。
男人转头望着立在台阶下的我们。
他大约四十出头,容貌英俊,只是因为瘦,显得脸有些长,一条长长的法令纹从鼻翼延伸到嘴角,我不期然地碰上的视线,手一抖低下了头,那是一双鹰鹫一般锐利嗜血的眼神。
家卓瞬间敛去眸中泄露的一丝心焦,恢复成了如常的优雅淡定:“洪爷,有劳你跑一趟。”
“平生难见劳二少英雄救美,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他对着我笑笑,那笑容竟令人生生打起寒战:“江小姐爱玩游戏,下次可先跟我打声招呼,底下人狗眼不识贵人,磕着碰着了我可难对二少爷交代。”
听着这暗藏锋机的话,家卓却是四平八稳的沉静:“是两个小女孩年轻不懂事,惊扰了洪爷的生意,我向你致歉。”
“年轻人常常喜欢在场子里谱写点小插曲,不妨事,”洪爷虽然在笑,语气却冷冷淡淡:“只是伤了我的人,这台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家卓依然是镇定的声音:“洪爷请卖我一个面子。”
洪爷这时方才点点头:“有二少爷这句话,那就好办了。”
洪爷客客气气:“二少爷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
家卓欠身:“洪爷,不好意思,我还有点琐事,改日再登门道谢。”
洪爷这时才深看我一眼:“好说好说。”
一众手下随着洪爷走进了莉莉玛莲的大门。
家卓随即拽着我朝一旁的车走过去。
张彼德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我看到惠惠坐在车里,她衣衫不整,双眼红肿,狼狈不堪。
想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问:“惠惠,你有没有怎么样?”
家卓冷冷地接话:“她没事,彼德送韦小姐回去。”
张彼德双手抱胸,瞪我一眼风凉凉地说:“江小姐真是好本事,一整个会议室的公司高管和分行行长望着顶头上司大惊失色仓促离席。”
我羞愧地白了脸。
家卓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说话,将我扶上了他的车。
他顾不上手掌上一滩的血,直接握住方向盘,引擎低鸣,他猛踩油门,车子喷射了出去。
我伸手要抽出纸巾给他擦擦。
“坐着别动,”他抛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按住你的伤口。”
他白皙脸孔薄薄怒气,我不再敢出声。
车子飞驰着转进了最近的医院大门,拉紧衣服走下车,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仍不禁萧瑟地抖了一下。
家卓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的衣服呢?”
“惠惠存在购物中心的储物箱了。”我老老实实地答。
家卓外套在我身上,白色衬衣外仅套了一件薄薄的茶灰色线衫。
他转头望我一身破烂衣裳,深深皱眉又惊又怒,我望着他脸上至为震怒恼火的神情,以为他简直要动手教训我,我瑟缩了一下退了一步,家卓无奈地咬了咬牙忍着怒气一把抱起我往急诊室快步走去。
伤口有些深,所幸没有碎玻璃扎入皮肉,医生给我消毒做了包扎。
家卓俯下身又要抱我出去,我说:“我自己走。”
他充耳不闻,冷着脸避开伤口将我抱起。
将我放在副驾驶座坐好,家卓转身绕过来上了车,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却忽然侧了头低咳起来。
我解下身上的外套:“家卓,把衣服穿回去。“
他低沉道:“我让你坐着别动。”
我看着他一手撑着方向盘咳嗽了好一会,才缓缓深吸了口气发动车子。
“啊……”走进电梯时,我突然轻轻叫地一声。
家卓站在我身旁转头望望我。
我轻声说:“我手机落在惠惠那里。”
“明天换一部,”家卓又恢复面无表情地望着的金属电梯壁:“一个月内不准再和她出去。”
我小声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家卓怒斥我:“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那个夜店是什么背景,你以为莉莉玛莲是中山路夜市吗?”
我低着头不敢回话。
他原本提高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要是我赶不及——”
我抬头望他:“你不是来了吗?”
电梯的上升开始让我觉得晕眩,我靠在了墙壁上闭上了眼。
家卓靠近来看我脸色,声音柔和了几分:“怎么了?”
我微声哀求:“家卓,对不起,不要生气。”
“要是我来不及——”他忽然紧紧拥抱我,勒得我胸口都发痛。
我那时真是胆大,一生之中仗着家卓庇护,恃宠而骄,竟是天不怕地不怕。
那时恃仗着年轻气盛,未曾有机会领悟,极盛必反这种道理。
而等到我漂浮风凄雨冷的广阔人世,磨灭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柔软暖和,终于明白世上唯可依仗的只有自己,早已是一切无可挽回心碎散场的异国天涯。m
正文 (二七)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9-13 18:13:13 本章字数:13907
(m) 家卓自然没有真的对我禁足,这天早上我送他上班,替他系领带时,他摸摸我脸颊:“我让徐峰送你去医院换药。m”
“不用了,”我摇头:“你工作太累,让他开车。”
“那我中午回来送你过去?”他温柔地问。
“家卓,”我嗔他:“我有手有脚,我自己去。”
他微微笑接过我手上的西服外套:“那自己小心点。”
我从医院出来时接到惠惠电话。
我和她约在市中心一间露天咖啡店碰面,她将手机还给我。
已经过去了两天,我们互相看看,彼此都还是一脸沮丧。
惠惠看着我包裹着纱布的右手:“对不起,连累你。”
我摇摇头:“算了啦,惠惠,你还是老老实实领点工资。”
我们喝了杯饮料,惠惠下午还要上班,坐了一会起身告辞。
惠惠拿起包包,临走前歉疚看我,又一次说:“映映,对不起。”
“我听到了,罗嗦,”我拉拉她的手,权当安慰:“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我看了几间公司,等你有空你陪我去面工。”
她点点头:“嗯,打电话给我就好。”
我们两人都灰头土脸,待到惠惠走后,我情绪不佳地独自坐着,喝光了几杯咖啡。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默数了一下时差,拨号码打电话给妈妈。
“映映?”母亲大人的声音传来,低醇中带着温柔的迷人。
我忍不住微笑,轻喊:“妈妈,妈妈……”
威尼斯不过是早上七点多,我听到她低声对丈夫说了几句,隔开几秒,复才回答我:“乖女,怎么了?”
“我闯祸了。”我垂着头答。
“嗯,怎么,”母亲大人听起来毫无意外:“劳二少没有收拾你的烂摊子?”
“就是他收拾了,我才觉得难受。”我闷声说。
“拥有这么英勇的骑士,你当觉得万分殊荣。”母亲大人低声笑。
“妈妈!”我不禁恼她。
“映映,”她忽然说:“你太爱他了。”
我怔了一下,没有做声。
妈妈在那边缓缓说:“我原本期许你找一个同龄的男孩子,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谈一场甜蜜恋爱,那么将来即便分开了,也还是值得回忆对方的美好。”
“谁知道你执意要嫁给劳家卓,面都没见过几回就成婚,劳家豪门深重关系复杂,你根本无法企及他的人生阅历和全部世界,更何况嫁给一个心思深沉似海的男人,映映,你迷失自己。”
我低声说:“妈妈,你当时未和我说,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你当时听得进去吗?”妈妈答:“诚然他的品识和家世都相当好,我希望你幸福。”
“妈妈,”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咖啡:“我爱他,可是常常不懂得他。”
“映映,没有人能够完全看透一个人,如果人人都似一张崭新水粉纸,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映映,你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一个男人的爱人。”
“如果在一起彼此欢喜,那就好好待他,如果真的不合适,那不如分开。”
我听到分开两字就觉得难受,和她转移话题:“嗯,婚礼日期定了?”
“嗯,三月初。”她答。
“结婚多累,还要结两次。”我半真半假地调侃她。
“我见你当时不知多么一心一意,你小姑姑这么恨我,都愿意致电来让我劝你——”母亲大人岂容我放肆,一字不落地回敬我:“怎知你当时一心奋勇献身,执着盲目得简直胜过波吕克塞娜。”
“小姑姑也是性格耿直一些而已。”我想替她们圆融。
“嗯,我知道,”妈妈不再提小姑姑,只说:“老西蒙很喜欢你,定机票过来。”
妈妈说:“培养一点感情让我们母女名字都争取在他遗嘱内出现。”
“歹毒的妇人。m”我怪叫一声。
她哈哈大笑。
旁边传来西蒙的声音:“映映宝贝儿,说什么逗得你妈咪这么高兴?”
和母亲大人讲完电话,我结账离开。
然后提着包慢慢地走,从城市的朝阳南路,走过三千公里的仕径大道,我自己一个人,沿途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关于家卓,也关于自己的未来。
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家里。
我在晚上对家卓坦白了我在他书房做下的错事。
他正坐在茶几旁专心切一片柳橙,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神色平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敢说。”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你不怪我?”
“你是怕我放出给媒体致使劳家脸面难堪?”他淡淡地说。
“对不起,我应该先和你说这件事。”
他将果盘里一排整齐漂亮的去皮水果推给我,站起身来语气舒缓:“给了她也好,反正这种事情传出去,丢的是劳家自己家门的脸。”
我抬起头看他,家卓神色如常,脸上没有一点点不高兴的痕迹。
我原本一心想着他至少稍有不快或者干脆骂我一顿,但他如此的无动于衷,我们之间忽然就莫名的生分起来。
夜里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暖气开得充足,可是我觉得如坠冰窟。
家卓在我身旁轻轻辗转,他也睡不着。
过了好久,家卓轻轻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害怕似的手指轻轻一颤。
“映映?”他模糊低沉地唤我一声,然后抱住我,我整晚全身一直在不断发抖。
“怎么了?冷吗?还是手痛?”他温暖下巴抵在我发丝间。
我心里惊怕:“家卓,你是不是,预备要离开我了——”
他轻轻一震:“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将头埋在他怀中,全身力气尽失,只紧紧地贴在他胸口不再说话。
我们都难以入眠,只在黑暗中互相依偎着。
“映映,”不知道过了多久,家卓忽然开口,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静谧的房间中如同沉沉的叹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你会不会爱上别人?”
我全身的血液和骨骼骤然僵硬,一颗心直直落下去,坠落在永无尽头的深渊。
沉默在我们之间横亘。
久远得彷佛过了一个世纪,我咬着唇故作轻巧:“可能会。”
家卓无言以对。
泪水滑落,我悄悄动了动,怕它洇染了家卓的衣服。
家卓抱着我无措地说:“映映,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我忽然情绪彻底崩溃,紧紧抱着他说:“家卓,我不爱别人,我谁也不爱,你要是不要我了,那给我一个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过一辈子。”
“傻瓜。”他叹息。
我们各怀惆乱心事无言地拥抱,在长夜里借着彼此的体温汲取一点点的暖意。
到天微微亮,我短暂地眯了一会。
却又很快惊醒,闭着眼感觉到窗外传来的光亮,身畔的位置是空的,远处的浴室传来水声。
我躺在床上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爬起来走进隔壁衣帽间。
“映映,”过了一会家卓走进来:“怎么起来了?”
他接过我手上替他挑好的衬衣和领带,不由分说将我拉回床上:“我自己来就好。”
“家卓,”我叮咛一句:“今天不是要开三季财会吗,晚上又得出去应酬,穿暖和一点。”
他低声应:“嗯,放心,乖乖再睡一会。”
窗外夜色浓厚,宽荡的大房子里只有开着的流行音乐台播放的歌声。
女子的歌声漂浮在空气中:无需等的别要等,庸碌一世无遗憾,人家不费心,亦能恩爱互吻,忘爱自然合衬……
我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短暂地失了一会神。m
晚上家卓有应酬,已经提前知会我他需晚归。
我赤着脚窝在宽大的椅子里,对着电脑修改设计图。
这几天寄出了一些应聘的电邮,在等公司回复的空暇,我从网上接了一些零散的单子,虽然没有什么报酬,可是总不能教技艺生疏。
连续对着电脑工作几个小时,双眼酸涩无比,我关掉电脑起身。
在浴室泡了澡,出来坐在床上,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我握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倚在床头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恍惚睡去不过十几分钟,我的心脏忽然猛地抽搐一下,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
我直觉伸手要去摸手机。
心电感应一般的搁在身边的电话同时在这一秒铃声大作。
我抓起来看到屏幕上面闪烁着家卓的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温柔开口:“家卓?”
电话的那头不知为何竟无人说话。
“家卓,是你吗……”我隐隐担忧,咬着唇再唤他。
电话那端依然沉默如海。
我心底焦灼慢慢翻涌而起,我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双耳是否失聪,以至听不清那边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我才听到那头传来家卓微不可闻的一个气音:“映……”
我努力凝神仔细分辨,话筒里传来他虚弱的喘气声,彷佛黄昏最后一缕光线中缓缓退去的潮水。
疲惫的,低弱的,无力为继的,丝丝缕缕的,彷佛即将彻底陷入黑夜之中的,呼吸声。
我头脑里轰地一声炸响,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在往下落。
我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显出忧急的声调,只轻声问他:“家卓,你怎么了?”
说话间我已经跳下床冲进衣帽间迅速扯出一件外套穿好。
家卓喘着气挣扎了好一会,我急得将话筒紧紧压在耳朵边。
仔细聆听才分辨出他的声音,低弱不堪的:“映映,你在家?”
“是的,我在家。”我站在房间里,手扣在冰冷的窗沿,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咳了一声,勉强地说:“听着,从床头柜的第三层……”
我几乎都听见了他胸腔之中的撕裂一般艰难的喘息。
“蓝色标签的白色瓶子,我在下……”
我跳起来扑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满满一柜都是家卓的备用药,我翻遍几个格子,找到了好几瓶蓝色标签的白色药瓶,塑料玻璃的大大小小好几个瓶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抓起来塞在大衣兜里,旋即往下冲。
鞋也不及换,我穿着拖鞋飞奔进电梯。
我一直紧紧握着电话:“家卓,我找到了,我现在下,你等我——”
“家卓,你坚持几秒——”
我脚下没注意,在电梯卡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狠狠撞进了电梯。
家卓被我这边撞到金属门的砰然巨响吓到,气息微促地提高了声音:“映映,不要急……”
下一秒,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戛然而止。
“家卓?家卓?”我惊吓得三魂六魄都已飞散。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下降,我却觉得犹如一世纪那么难熬。
电梯门只打开了一道缝隙,我便奋力挤出,狂奔着冲过走廊,一跃而下几级台阶,看到那辆黑色的卡宴斜斜地停在下的花园停车道上。
我扑在车门前,看到熟悉的身影枕着手臂伏在方向盘上,握着手机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座位上,整个人——彷佛已经了无生气——
我深深吸气让自己镇定,却完全无法控制颤抖的双手拉开车门。
我轻轻地伸手扶起他的脸:“家卓?”
尽管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他脸色坏得还是令我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车内暖气很高,但是他一张脸惨白如纸,嘴唇是淡淡青紫,渗出的冷汗打湿了鬓角。
他的领带解开丢在了副驾驶座上,衬衣解开了两颗扣子,胸前的衣料一片凌乱皱褶。
我唯恐他已失去意识,连声唤他:“家卓,你怎么样?”
手指略微动了动,我立刻握住他的手,家卓闭着眼模糊应我:“嗯。”
他人还是清醒的,只是没有力气说话。
我扶着他起来,身体只略微移动了一分,他随即抬手按住胸口,紧紧皱着眉忍住了痛楚。
“怎么了,胸口疼?”我伸手探他脉搏。
家卓听不到我的话,只喘着气无力地瘫软在我的身上,目光有些溃散,应该是忍受着身体的晕眩和耳鸣。
我迅速地掏出了衣兜中的药:“家卓,哪一瓶?”
家卓勉力挣扎抬眼望了一眼,唇中吐出几个字:“中间,三粒。”
我拧开瓶子倒出药片,放入他嘴巴里,从车前找矿泉水。
我一手托着他的头部,一手帮他轻揉着胸口:“家卓,用一点点力气吞下去。”
他费力地吞咽,终于将水混着药片吞了下去。
下一刻他却突然咳嗽一声,家卓随即抬手按住了嘴,低头在我的肩上忍了几分钟,努力地忍住了没有将吃下去的药呕吐出来。
我等到他剧烈错乱的呼吸平缓了一些,扶着他在座椅上躺平,从后座翻出毯子盖在他身上。
家卓躺了一会,也许是药效渐渐发作,他脸色稍缓和,虽然还是苍白得厉害,至少没有那么灰败可怕。
闭着眼躺着休息了片刻,家卓恢复了些许力气,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我扶着他的背,家卓坐起倚在我身上休息了一会,睁开眼看着我,勉强对我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没事了。”
我柔声问:“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轻微摇了摇头。
“那我请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我又问。
他这次面色上明显不悦,耐心全无地打断我:“不要。”
这人生病时脾气真是坏得可以。
我还来不及说话,家卓低声说:“我们回家。”
语罢他就要推开车门,我慌忙拉起他的手,随着他缓缓地朝电梯走去。
不过几步的路程,他走了大约十分钟。
我一手撑着他的手臂,一手刷开电梯门。
电梯离地上升的瞬间,我看到他又不自觉压住了胸口。
我紧张得呼吸都忘记,不禁握住他胸口的手一起轻轻揉着。
所幸几秒钟,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我打开门,家卓强撑着力气走上梯,到二的客厅外时,人已经站立不住,半个身子倾在我肩上,他高我许多,我抱着他甚为吃力,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半抱半拖着他躺入了睡房的床上。
只是家卓的身体甫一躺平,眉头便又紧紧皱起。
我给他垫了两个软枕,扶着他半躺在床上。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又开始虚弱地冒冷汗,神色痛楚之极。
我取来毛巾擦拭干净他一身的冷汗,替他仔细盖好被子,然后坐到床边,伸到被中握住他的手,大气地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神情。
躺了一会,他双唇的紫气慢慢褪去,剩下毫无血色的淡白,只是眉头依然紧蹙。
家卓不知是昏还是睡去了一阵,身上舒服了一些转醒过来。
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就着我手边喝了一口,然后摇摇头。
我顺手把水杯搁在一边。
家卓倚在床头静静望我,依然是温和清澈的眼神,只是——我望入他眼眸深处,我曾熟悉的湖绿白云倒影的干净眼波越来越寡淡阴暗,然后是大片大片我说不出的哀伤和疲倦。
我将头凑过去:“还要什么?”
家卓没有说话,只凑过来在我额头印下轻轻的一个吻。
我对着他浮起一个虚浅的笑容。
“映映,”家卓低低地说:“害你担心了。”
我摇摇头,伸手抚摸他脸颊:“不会。”
刚刚发作的一场病耗尽了他的心神气力,他不再说话,将头依偎在我掌心疲倦睡去。
他平日里的那种沉稳自持的雍容气度放松下来,清峭眉目之间都是满满的眷恋和依赖。
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我们两人的悠缓绵长的呼吸声。
我以为他睡着了,正要悄然起身。
“映映,”床上的人却忽然出声,家卓的半个脸埋在锦缎枕中,只看得到苍白的利落下巴。
他的声音依然气力不继,却带了沉沉的郁郁寡欢:“我不值得你待我这般好。”
我面无表情地揪紧了衣襟。
他说完这一句,再无声息,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前,待他慢慢熟睡,才将发麻的手臂轻轻抽了出来。
家卓太浅眠,我唯恐惊醒他,走出露台关了门打电话给他的私人医生。
杨宗文电话周遭是大分贝的音乐混着酒瓶碰撞声,他本人语气甚为不悦:“喂?——”
“杨医生,你好。”我礼貌地说,脑中浮现那个隐藏在斯文眼镜后有着一双狭长勾魂凤眼的男人——现在医生都这么精力旺盛吗,半夜还在外面鬼混。
“什么事?”他听得是女人声音,语气稍缓:“你是哪位?”
“不麻烦你的话,关于家卓的健康问题,我想耽误你几分钟。”我客气地问。
下一刻他身畔即刻安静了下来,只是口气还是懒散的:“你是他老婆映映?”
“嗯。”我低声应。
他讥笑一声:“久仰大名,他发病?什么症状?”
我无暇计较他的态度,只努力地回想那令我几乎要我心胆碎裂一刻:“胸口疼痛,呼吸困难,手足厥冷,应该还伴有晕眩和耳鸣。”
杨宗文很快答复我:“他心悸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控制得好死不了。”
我陈述:“他几乎昏倒在下车中,幸好及时拨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毫无同情心:“让他喜欢逞强死撑,迟早受点教训。”
但他又立刻接着问:“现时如何?”
“吃罢药,睡过去了。”
“让他好好卧床休息,如果没有再发作,没有什么问题。”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倒是跟家卓一模一样。
“杨医生,”我低声细语:“家卓,他身体情况究竟怎么样?”
我几乎是带了恳求的意味了。
杨宗文考虑了几秒,才慢慢地答:“一般般。”
真是该死。
我简直要骂脏话。
家卓身旁的所有人都防备着我。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那么的无能为力,感觉细细的水流在脸颊落下来。
杨宗文终于叹了口气:“映映,你该明白他体质不算很好,英国那次无疑雪上加霜,肺部的损伤始终是留下了病根,平时一定要做好保暖注意保养,他心血不足的现象是先天遗传的,有时过度疲劳,忧思过重,或者情绪的剧烈起伏,都有可能引发他的心悸,如果发作得太频繁,迁延不愈,则有可能会导致更严重心脏疾病。”
我咬住了下唇,想起来那天夜里他因为我的一场胡闹而担忧和震怒的脸庞。
“映映?喂喂?”杨宗文在那端叫:“喂,劳二心爱的Barbie doll,你没有吓晕?”
“杨医生,如果要照顾好他——请问我平时要注意什么?”我回过神来,不理会他无礼的嘲笑,只简单地问。
杨宗文也放正经了语气:“清淡饮食,少喝咖啡,酒更不允许,控制情绪,少生气,更忌七情过极,还有平时尽量不要让他感冒。”
我心底默记一遍。
“如果你还不放心,”杨宗文对我说,难得的带了点儿安慰:“说服他来我这里做一个详细的心电图检查。”m
正文 (二八)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11-5 10:45:26 本章字数:11319
(m) 晚上七时,大门的推动的声音响起时,我已经站在玄关的廊灯下。m
家卓推门进来看到我,清倦白皙的脸庞微露出笑意:“映映。”
我笑着拉拉他的手,替他打开鞋柜,他低头换鞋。
家卓搁下外套,我们并肩上,走进客厅后,我抬手替他解开领带。
“今天工作累不累?”我微微仰着头望他。
“不要担心。”他低下来吻吻我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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