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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_2 倪匡(当代)
的时候,神态是何等凶狠和坚决了!
我又问道:“然后呢?”
“太太当时就和老爷吵了起来,说老爷发神经,要冲回屋子去,但老爷的话更可怖
,他说,谁要是再敢进这屋子,等于要他死!太太哭了起来,说就算不要屋子,她也要
将东西取出来,可是老爷不许,我们当夜是住在旅馆中的。”
阿尚继续说:“后来,没有几天,老爷就派人买了另一幢房子,也没有人再敢来这
里。”
我怀疑道:“那也说不过去啊,你们下人全是住在这屋子的,难道他也不让你们来
取回东西?”
“老爷待下人倒是好的,他给我们每人很多钱,足够买回我们那些破东西的了。他
还对我们说,无论是谁,不管有多少好处,叫我们到那屋子去,都不准去,去了自己倒
楣!”
“太太没有叫你们去?”
“有,叫我们去了好几次,但是有老爷的话在先,我们自然不敢去,我们也曾偷偷
来屋子四周看过几次,但后来,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我站了起来,道:“当时,他为甚么要叫你们离开,你们后来知道了?”
“不,一直不知道,太太的近身娘姨说,连太太也一直不知道,可见老爷未曾对别
人说起过。”
许信仰起头来:“太奇怪了,卫斯理,你说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苦笑著:“我怎么知道,我甚至未曾见过你那位古怪的堂叔。”
许信道:“我也只不过见过他几次而已。”
我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个新的疑惑:“许信,你见过他的次数并不多,为甚么他要
将这间屋子遗给你,你知道么?”
许信道:“自从接到律师的通知信之后,我的心中就一直在迟疑著,不知道是为了
甚么,直到现在,我才想出原因来。”
“那是为了甚么?”我忙问。
许信道:“首先,我们得假定,在这间屋子中,曾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那还用说,”我立时同意:“如果不是那件怪事,怪到了极点,那么,任何人都
不会在如此仓猝的情形下,放弃了住所的。”
“那么,”许信说:“我想原因就在这里了,有一次过年,我到他家里去拜年,和
几个堂兄弟在一起闲谈,我们在谈论著世上有很多怪事,当时,我力排众议,说一切怪
事,都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世界上,其实并没有所谓怪事存在。”
我那时还年轻,年轻人的头脑,总是简单的,而且,对一个刚接受初步科学训练的
人来说,总觉得科学是万能的,凡是超出现有科学水准之外的一切,都否定之曰“迷信
”,我当时的情形,正是那样。
所以,我立时道:“是啊,你的说法很对啊!”许信道:“当我们争得很剧烈的时
候,我的堂叔走过来旁听,他听了一会,才拍了我的肩头道:‘你的话错了,世界上有
很多怪到无法想像的怪事,绝不是任何科学家所能解释的,你将来就会知道了!’他讲
完就走开了。”
我有点明白了:“是了,所以他将这屋子遗了给你,他要你在这屋子中,也踫到他
曾遇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怪事!”
“我想他就是这个意思。”许信点著头。
我们两人在讲话时,阿尚用心地听著,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害怕了起来:“
侄少爷,我看你还是不要这房子了吧,你想想,老爷若不是遇到了甚么怪事,怎会那样
?”
许信拍著胸口,年少气盛地道:“他怕,我可不怕,阿尚,你不懂,我们是受现代
教育的人,不信鬼怪!”
阿尚点头道:“是,是,可是侄少爷,我……却很害怕,我……想回去了。”
我们留阿尚在这里,本来就是想在他的口中,套问出当年发生的事来,现在,他所
知道的全说出来了,而他一个人,老实说也帮不了甚么忙,所以他要走,我们都道:“
好,你去吧!”
阿尚急急向前走去,好像唯恐走慢一步,就会给鬼怪吞噬了一样。
老实说,我和许信两人,当时都有一股寒森森的感觉,但是为了表示我们的大胆,
所以当阿尚急急而去的时候,我们都指著他,哈哈大笑著。
等到阿尚走出了花园,我们才停止了笑,许信问道:“你看,这里曾发生过甚么事
?”
我道:“不知道,但如果有甚么怪事发生的话,那么,一定是在你堂叔的书房中发
生的。”
许信平时十分喜欢看侦探小说,这时,他压低了声音,用十分神秘语气道:“你看
,是不是我堂叔做了甚么不可告人的事,唯恐给人家发觉,是以才故弄玄虚,将人赶走
的?”
我心中一动:“也有可能,如果他在书房中,谋杀了甚么人,那么,这应该是他掩
饰罪行的最好方法了,是不是?”
许信握著拳:“所以,我们一定要到书房去看个究竟。”
我立时响应:“对!”
我们一起转过身,又走进了大厅,然后,上了楼梯,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气氛本来就阴森,写在门口的那行字,更给我们的心理上增加了不少威胁,是以当
我们来到了门口之后,我们都略呆了一呆,互相望著。
然后,我道:“我们一起撞门进去。”
许信点著头,我们后退一步,肩头在门上撞著,只撞了一下,“哗啦”一声响,整
扇门便被撞了开来,扬起了一蓬积尘。
那是一间十分宽大的书房,四壁全是书橱,但是可怜得很,所有的书,全都蛀成了
纸屑了。
在书房正中,放著一张很大的写字台,写字台旁,有一只大木柜,还有几张舒服的
座椅。
一眼看去,已可以将书房中的情形,完全看在眼中了,可是却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
犯罪证据,例如留在书房中的尸体之类(经过了那么多年,尸体应该变成了白骨了,但
是不幸得很,连白骨也没有)。我们走进书房,绕著书桌,走了一遭,书房和别的房间
一样,虽然残旧得可怕,但是却并没有甚么太特别的地方。
我们看到,书桌上有一只黑盒打开著,早已乾了,还有一只烟斗,跌落在桌旁,最
使人觉得奇怪的是,书房中一只老鼠也没有。
许信走到那只木柜旁,拉开了木柜柜门,他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在木框中,整齐地
叠著一叠又一叠的银洋,只怕有好几千块之多!
那时,正是币值迅速下跌,银洋最吃香的时候,骤然之间,有了那么多银洋,许信
如何不大喜若狂,我也替他高兴,那种高兴,将我们为这屋子的阴森而感到的可怖,一
扫而光!
我们欢呼著,跳跃著,冲出了屋子,几乎要将我们的高兴,告诉每一个人。
但我们却遇不到甚么人,因为那屋子四周围,十分冷僻,冷僻得一个人也没有。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和许信两个人,可以说是忙极了。而且,我们也成为学校
中最出名的人。因为我们出一块银洋一天,雇用同学来清理这屋子,等到体育教员和校
长,发现营地上一个人也没有时,暴跳如雷,追查罪魁,查到了原来是我和许信。
而我和许信,平日又是学校中出了名的捣蛋分子,自然罪加一等,立时出布告,记
大过,可是同学们参加清除工作的热忱,却丝毫不减。
十几岁的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甚么叫疲倦,而人数最多的
一天,参加工作的人,多达三百余人,银洋像水一样流出去,那幢屋子,也渐渐像样起
来了。
半个月后,花园之中,寸草不留,杂草和好草,一律铲了个乾净,屋子内外,经过
了修整、粉饰,旧家具和清除出来的垃圾,全被堆在屋后的空地上,淋上火油,放了一
把火。
那一把火,烧得半天通红,我们两三百个人,就围著火堆,唱著歌,跳著舞,庆祝
我们完成了清理屋子的工作,那时,电流也已经接通了,全屋上下,大放光明,一直到
午夜,所有的同学,才陆续散去,终于,只剩我和许信两个人了。
我们回到大厅之中,大厅中空荡荡的,几乎整幢房子都是空的,因为所有的家具都
坏了,连一张勉强可坐的椅子也找不出来。
我们躺在地板上,这时,老鼠已不见了,在一个聚集了超过两百个不满二十岁的小
伙子的地方,哪里还有老鼠立足的余地?
第三部:不能和影子一起生活
脱了钉的地板也都重新钉好,地板乾净得和船上的甲板一样,我们躺在地板上打滚
、跳跃,直到我们也感到有点疲倦了。
许信撑起头来,问我:“喂,我们睡在甚么地方?”
我眨了眨眼:“如果你有足够的胆子,那么,我们睡到书房去!”
许信跳了起来:“好!”
我们一起奔上楼,整个房子所有的灯都开著,书房门上的那一行警告,也早已被新
的油漆涂没了,整幢房子中,也只有书房中,还有家具,因为书房中没有老鼠,我们在
一张大沙发上,坐了下来。
当我们较为冷静之后,我就想起许信的堂叔来,我道:“许信,那天晚上,在这问
书房中,究竟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你想得到么?”许信摇了摇头,打了一个呵欠:“
想不到,而且,我也不想去想它。”
他在那张大沙发上倒了下来,我将大沙发让给他睡,坐在另一张安乐椅上。
许信不久就睡著了,这时,整幢房子中,静得出奇,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
声音。
我用一种十分奇特的心情,期待著一些奇异事情的发生。可是,却只是寂静,甚么
也没有,我等了又等,疲倦袭上心头,我也合上眼,睡著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但我的确睡得很甜,如果不是那一下叫声,来得如此突然和尖利
,我是不会醒来的,我被那一下尖叫声惊醒,睁开眼来,看到许信已坐了起来,他满面
惊怖之容,指著我的身后,道:“你……你……”
我被他的样子,弄得毛发直竖,遍体生寒,而由于我的背后并没有长著眼睛,我自
然不知道我的背后有些甚么怪东西在。
我是在沉睡中突然惊醒过来的,一醒过来,就遇到了那样的场面,使我实在不知道
该如何应付才好,我只是急叫起来:“天,我背后有甚么?”
许信向前指著的手,缩了回去,他揉了揉眼,将眼睛睁得大些,脸上惊怖的神情消
失了,代之以一种十分尴尬的笑容,他道:“没有甚么,我……刚才一定是眼花了,没
有甚么!”
直到这时,我的头颈才不再僵硬,我转过头去看一看,在我的身后,是一幅雪白的
墙壁,甚么也没有,我松了一口气:“你刚才看到甚么?”
许信摇著头,道:“我一觉睡醒,觉得灯光刺眼,想熄了灯再来睡,好像看到墙上
有一个很大的背影,那黑影像是在俯身看你,所以才惊叫了起来的。”
我刚才已回头看过了,在我身后的墙上,甚么也没有,但听得许信那样说,我还是
不由自主,又回头向墙上看了一眼。
墙上当然没有甚么黑影,我放心了:“别吵了,天还没亮,我们还可以睡,要不要
熄灯?”
许信犹豫了一下:“好的。”
我站了起来,熄了灯,那是一个阴天,一熄灯之后,房间中一片黑暗,只有走廊中
的灯光,自门缝中,透了一点进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说实在的,许信虽然承认是他眼花,但是他的神情却也很紧张,
我也心中有些疑惑,因为许信的话很奇怪,他说,看到墙上有一个影子,而那影子“正
俯身在看我”。
这不知道是甚么形容饲,影子怎会俯身看人?我一面想著,但是终于敌不过疲倦,
迷迷糊糊,又睡著了,等到我们又醒来时,已是红日高照了!
许信伸著懒腰:“我们睡得很好啊,没有红毛僵尸,也没有变成漂亮女人的狐狸精
!”
我笑著:“除了你半夜醒来,看到的那个影子!”
一提起那个影子,许信的神色,仍然有多少不自在,但是他却随即打了一个“哈哈
”:“那只不过是我的眼花而已。”
我也没有再说甚么,我们一起到花园中跑了一圈,回来啃著隔夜的面包,用自来水
送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在这幢屋子中,玩著“寻宝游戏”。所谓“寻宝游戏”,是我
们在全屋子搜索著,找寻著隐藏著的物事。
而我们的目标,主要是在那间书房之中。
许信的堂叔,真是一个怪人,他的书房,像是机关布景一样,几乎每一个书架子都
可以移动,而在移开书架之后,便是藏在墙内的暗柜。
我们打开了很多暗柜,暗柜中的一切,还都很完整,我们找到很多股票,找到不少
外币,也找到早已改革了、变成了废纸的钞票。
有很多抽屉都是加上精巧的锁的,我们化很多的心思,去弄开那些锁,到后来,我
和许信两人,几乎都成了开锁的专家。
但是,我们对其中的一个抽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是一只钢柜的钢抽屉。
所有的暗柜之中,只有那一只是钢的,那钢柜有两呎宽、八呎高,一共有八只抽屉
,其中七只都没有上锁,在第二只抽屉中,我们找到了一大把美钞,是以,对那只锁住
的抽屉,我们更感到莫大的兴趣。
我们一面用尽方法想打开它,一面则不断揣测著,抽屉里面可能有些甚么。
我们都一致猜想,那抽屉中,一定是最值钱的东西,不然,何以要郑而重之地将之
锁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的兴趣更大,可是那柄锁实在精巧,我们用尽了方法,仍是
没有法子将它打开来,而我们已在上面化了五天之久了。
最后,在一个下午,我抹著汗:“许信,我们不妨承认自己的失败,去请一个职业
锁匠来吧,我们打不开这柄锁!”
许信抬起脚来,“砰”地一声,在钢柜上踢了一脚:“我去请锁匠。”
我点了点头,许信奔下楼,我听到了一阵摩托车的“拍拍”声,那是许信新买的恩
物,我从窗口看出去,摩托车喷著烟,他已走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上来,望著那钢柜。
不知道在甚么时候开始的,我突然想到,现在,整幢房子中,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些日子来,由于根本没有甚么事故发生,所以我早已将这幢屋子的神秘处忘记了
,但这时,却突如其来,想了起来。
我自从第一次来到这屋子起,就从来未曾一个人在这屋子中过。
最多的时候,和我两三百个人在一起,而最少的时候,我也和许信在一起。
但是现在,却只是我一个人。
我的心中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我坐不稳了,站了起来,大声咳嗽著。
我自然并不是喉咙痒,我那样大声咳嗽,只不过是为了要替自己壮壮胆而已,我来
回走著,许信去了很久,还不回来,我实在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走到书房门口,我想下楼去等他,可是我才一跨出书房门口,就听得书房中,传
来了一下很异样的声响。
我一直很难形容这一下声响,但是我的的确确听到了那一声响。
那像是有一样甚么东西,要从一个极窄的缝中,硬挤出来时,所发出的声音。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回身来,书房之中,仍然甚么动静也没有。
我向窗外看了看,窗子太旧,木头的窗框,如果给风吹动,可能也会发出这种声响
来的。
但是,窗子虽有几扇打开著,却没有动,也不像有风吹进来过。
我僵立在门口,身上只感到一股又一股的寒意,那是甚么声响?我是应该走进书房
去察看究竟,还是奔到门口去,等许信回来?
就在这时候,我又第二次听到了那下声响,而且,我立时听出,那下声响,就是从
那个锁著、我们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打不开来的抽屉中发出来的。
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冲下楼梯去,许信驾著摩托车,冲了
回来,在摩托车的后面,坐著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子双手抱住了许信的腰,眼睛紧闭著
,面然青白。
那自然是许信的飞车技术,将他吓坏了。
这时,我却可以知道,我自己的面色,也不会比那老头子好多少。
许信停了车,向我望了一眼:“喂,你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我忙道:“没有甚么,这位是锁匠?”
许信拍著那老头子紧抓在一起的手:“到了,可以放开手了!”
那老头子这才敢睁开眼来,他喘著气:“先生,等一会,我自己回去算了。”
许信道:“好啊,我还嫌费事哩,来,快跟我上楼。”
我走到许信的身边,低声道:“刚才,我好像听到,那抽屉中发出了两下怪响!”
许信呆了一呆,随即轰笑了起来:“或许是财神菩萨在提醒我们要发财了。”
我苦笑著,一只锁住了的抽屉中,会发出怪异的声音来,这本来是很难令人相信的
事,所以我也没有再讲下去,我们带著那老锁匠,一起上了楼。
那老锁匠在一进屋子之后,便一脸疑惑的神情,他不住打量著我们两个人。
那实在是难怪这个老锁匠的,我们两人年纪很轻,而这幢房子又如此大,我们看来
,实在不像这屋子的主人,而且,屋中空荡荡地,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难怪我们
看来很“形迹可疑”了。
我想,如果不是那老锁匠怕我们会对他不利的话,他一定会拒绝替我们开锁的。
但是,在到了二楼之后,老锁匠也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这房子是你们的?”
“当然是!”许信回答著:“不是我们的,是你的?”
老锁匠微笑著,没有再出声,许信带著他走进了书房,向那钢柜一指:“就是这个
抽屉,如果打开了,我给你十元银洋。”
老锁匠眨了眨眼睛,十元银洋,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来到了抽屉前,先仔细端详
了一下,道:“这是最好的德国锁,我是不是能打开它,还不知道。”
许信道:“你要尽力试!”
老锁匠打开了他的工具箱,先取出了两根细钢丝来,伸进了锁孔,不断地探索著,
看他那种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像那两根钢丝,就是他的触须一样。
他足足探索了有十分钟之久,他的工作似乎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和许信两人,已经
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就在此际,老锁匠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他
将那两股钢丝,留在锁孔中,然后,再用一根尖而细的铁丝,伸进锁孔去。
他的双手,不断做著同一个动作,他将那铁丝压下去,每当铁丝压下去之际,我们
就听得锁孔之中,传来轻微地“拍”的一声响。
看来,他就可以打开那抽屉了,我和许信两人的心中,都很紧张,因为我们急于想
知道,那抽屉中究竟有一些甚么东西。
又过了十来分钟,那老锁匠好几次擦去了手中心的汗,终于,他手指巧妙地一弹,
锁孔中发出了“得”的一声响,他一拉抽屉,已将抽屉拉开了一吋。
许信忙按住了他的手,道:“行了,我们自己会打开它,没有你的事了!”
那老锁匠取回了他的工具,许信数了十元银元给他,道:“你走吧!”
老锁匠脸上的神色更疑惑,他既然有了十元银洋,他却也不再说甚么,只是答应著
,走下楼去,我们在窗中看到他走出了花园。
许信兴奋地搓著手:“你猜,在那抽屉中,有甚么东西?”
我忙道:“别猜了,打开来看看吧!”
许信道:“我们一起打开它。”
我和许信,一起拉住了抽屉的拉手,用力一拉,将抽屉拉了开来。
在那一刹那间,我心中所想的是:满抽屉的钞票、珠宝和黄金,可是等到抽屉一拉
了开来之后,我和许信两人,都呆住了。
那抽屉是空的,甚么也没有!
一只空的抽屉,锁得如此之好!
那抽屉真是空的,只要其中有一小片纸屑的话,我们也可以看得到,可是它实在是
空的。
许信在看到了那抽屉是空的之后,第一个想法,和我一样,他立时伸手进去,在抽
屉的底部叩著,想弄明白那抽屉是不是有夹层。
然而,他立即失望了。
他抬起脚来,在那抽屉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骂道:“妈的,白化了十元银洋!”
我也觉得很沮丧,因为在事前,我们对这抽屉寄望太大,以为那里面是一个可以供
我们吃喝不尽的宝藏。
我苦笑了一下,推上了那抽屉,“拍”地一声响,我推上了抽屉之后,锁又锁上了
,自然不能再将之拉开来,但是我们却并不在意,因为我们都曾看到过,那抽屉根本是
空的。
我们的沮丧情绪,也很快就恢复了,因为屋子中还有很多地方,可以供我们“发掘
”的。从那天起,我们将那抽屉完全忘了,我也不再想起在那抽屉中,曾有怪声发出来
一事。
一直到三天之后,那天上午,许信去采购食物去了,他的摩托车发出惊人的吵声,
渐渐远去,我留在书房中,觉得无聊,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翻看。那是一本记述
西印度群岛中巫都教的书籍,其中讲到土人中的巫师,可以用巫术,使死人为他工作,
每一个死人,在巫术的操纵之下,可以被利用三年到五年之久。
我自小就对稀奇古怪的事感到兴趣,是以愈看愈觉得有趣,这本书的作者还说,他
曾经和十个以上被施法而恢复了工作能力的死人见过面,他们完全是死人,不需要进食
,只要喝少量的水,他们能完全依照主人的命令而工作,而当地的法律,是禁止巫师对
任何死人施以巫术的,我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得津津有味,当我翻动著书本之际,忽然
有一小张纸跌了下来。
我俯身将那张纸张拾了起来,那张纸,夹在书本中,可能已经很久了,纸质已有点
变黄,我拾起了纸,又随便将它夹在书中,并没有在意。
直到我又向下看去,再翻到了我夹住纸张的那一页,我才向那张纸上,看了一眼,
我看到那张纸上,写满了潦草的字。
而我一看到那些字迹,就可以肯定那是许信的堂叔写的,因为我看出,那字迹和写
在书房门口的那一行警告字句,是完全一样的。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放下了书本,拿起了那张纸头来,纸上的字,实在太潦草了
,要辨认是相当困难的,而且我看了几句,那纸是密密麻麻的写著那字句,好像是他在
一种狂乱的情绪上,他自己在和自己讲话,前后都不连贯,完全莫名其妙。
我只看了几行,许信便“砰”地一声,撞门走了进来:“你可发现了甚么?”
我忙道:“你快来看,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你堂叔写的一张字条!”
许信急走了过来,我们一齐看著那张字条,许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道:“
我是在做梦么?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那是实在的;然而,哪又怎能是实在的?唉,我
有问题了!”
许信念到这里,抬起了头来,笑道:“我看,他有毛病,毛病还不轻!”
我指著那字条:“你再看下去。”
许信看著,一面看一面念:“这已是第三次了,那究竟是甚么?那究竟是甚么!”
许信读到这里,抬起头来,向我望了一眼,我们两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我忙道:
“再念下去,我们或者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许信继续念道:“那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这屋子已不能住人,我决定放弃它
,那些黑影  ”
许信又顿了一顿,当他再抬起头向我望来之际,他的脸色是煞白的,而他发出来的
声音,也几乎和呻吟没有分别。
他道:“那些黑影!”
我皱著眉:“黑影怎么了?”
许信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么,但是我却立即知道,在那刹那间,他想到了甚么

他想到了我们第一晚住在书房中时,他看到过的那个影子!
当时,那影子曾令得他惊叫起来,他还曾说,那影子曾俯身下来看我。
这件事,我和许信,都几乎已忘记了,但是,许信的堂叔,在那张纸上,也提及了
影子,却又使我们一起想起了这件事来。
许信吸了一口气,又念道:“那些影子固执地要参加我的生活,我怎能和他们一起
生活  ”
许信又停了下来,我们互望著,许信摇著头:“我看,不必再去辨认那些潦草的字
了,这是甚么话,甚么叫著“影子固执地要参加我的生活”?我看他是神经病。”
我也不明白许信的堂叔,写下那样的语句是甚么意思,但正因为我不明白,是以我
要进一步弄清楚,他那样写,究竟是想说明甚么。
我将那张纸向我移近了些,继续看下去,又续道:“他们不肯离开我,只好我离开
他们,幸而他们不够狡猾,我可以将他们骗进那钢柜的第四个抽屉中去,将他们锁起来
,然而,我不要这屋子了。”
接下来,在那纸上的字迹更潦草,大多数都是重复著“我不要这屋子了”这句话,
然后,又是三个大字:“立即走。”
我念完了那张纸上的字:“许信,你的堂叔,说他曾锁了一些甚么东西,在那抽屉
之中!”
许信笑了起来:“我看你也快要神经病了,那抽屉是空的,你看到过,我也看到过
。”
我犹豫道:“或许那是甚么奇怪的东西?”
许信笑道:“你将我的堂叔,当作是张天师么?能够将甚么妖魔鬼怪的灵魂,镇在
那抽屉中,照你那样说法,我们打开抽屉时,应该有一股黑气冒出来,化成三十六天罡
,七十二地煞  ”
许信才讲到这里,便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我们都听到了一下呻吟也似的声音!
那一下声响,我们在一听到之后,便立时转过了头去,是以我们都听到,那正是从
那个抽屉中发出来的。
在那刹那间,我们两个人,只觉得有一股寒意,自顶至瞳而生,我们好久说不出话
来!
那抽屉的确是空的,在老锁匠打开那抽屉时,我和许信都看过,我们可以肯定这一
点。而抽屉又是立时被锁上,锁上之后,再也没有人打开过。
那也就是说,抽屉中仍然是空的,那似乎是绝没有疑问的事了。
然而,空的抽屉,是不会发出声音来的,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在呆了好久之后,我才道:“许信,我已和你说过了,我曾在这抽屉中,听过那样
的怪声,那……已是我第三次听到这种声音了。”
“别胡说,”许信的面色发青。
“甚么叫胡说!”我大声道:“刚才那下声音,你难道没有听到?”
许信的面色更难看,他道:“不行,再去找那老锁匠,将那抽屉,打开来看看,那
抽屉中一定有著甚么,一是有著甚么的。”
我点著头,指著许信的堂留下的那一张纸:“看来你的堂叔并不是神经不正常,而
是他真的见过了一些甚么奇怪的东西,而将那些东西,关在那个抽屉之中。”
“可是,我们看到过,那抽屉是空的!”
我皱起了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许信道:“我去叫那老锁匠来。”
我的身上,又升起了一股寒意,但是,我却不好意思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要和
他一起去,我只得硬著头皮:“好,你快去快来。”
许信像是在逃避甚么似地向下冲了下去,我又听到了摩托车的声响。
第四部:一个影子挤出抽屉来
当摩托车的声音,渐渐远去之际,我转过身来,望著那抽屉,几乎一眨也不眨眼睛

我的心中在暗暗希望,当我一个人在这屋子中的时候,别让我再听到甚么古怪的声
音。但是,希望和事实,却往往是相违背的。
在许信离去之后不久,那抽屉中,又响起了那种声音来,那声音,好像是有甚么东
西,用力在一个极窄的缝中挤动时所发出来的。
我的双眼睁得老大,我的手中,抓了一个铜镇纸在手,以防万一。
接著,我就看到了我一生之中,最最奇怪的事情,我看到一个黑影,慢慢地从抽屉
缝中,挤了出来。
那钢柜造得十分精致,抽屉几乎没有缝,也只有一个影子,才能从缝中挤出来,因
为影子是根本没有体积的。但是,没有物体,又何来影子呢?
然而,那的确是一个影子,慢慢地挤了出来。之后,我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
头的黑影。
这时,我心中唯一希望的是:那是我的头影。
但是,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那个黑影在挤出了之后,拧了拧头,像是挤得很辛苦一样,但是我的头部没有动过

我的头没有动,如果那是我的头影,又怎么会动?
那像人头的黑影,真是在左右摇动著,而且,我还感到,这影子是在“看”著我。
那只是一个黑影,紧贴在那个钢柜上,就像是钢柜前站著一个人一样。
如果这时,在那个钢柜之前,真是有著一个人的话,那么,事情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在那片刻之间,我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僵,我张大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过了好久,我才能勉强将头低下了一些。
当我低下头的时候,因为我的颈骨早已僵硬,是以我甚至听到了“卡”地一声响。
我低下头去,是想看看我的影子,是不是在,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很淡。那是
我的影子,那么,在钢柜上的,从那抽屉中“钻”出来的,又是甚么东西的影子呢?
我只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凉,而当我再抬起头来时,那影子的肩头,也露出来了,我
又立时想到了许信那天晚上所说的话。
他说,他曾看到一个黑影,在墙上俯身看著我。我当时很难想像影子俯身看人是甚
么样的情形,但是我现在知道了。
因为现在,我的的确确感到,那影子一面在慢慢地从抽屉的缝中挤出来,一面在“
看”著我,我自然无法在影子的脸上看到五官,但是我实实在在感到,他是在瞪著我看

我在刹那之间,突然怪声叫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许信的堂叔,为甚么要在突然之间,放弃这幢房子的了。
这是无法令人忍受的一种恐怖,这时,生自我心底的一股寒栗,令得我的身子,在
剧烈地发著抖,那真是无法忍受的,一次也无法忍受。而许信的堂叔,显然是忍受了许
多次之后,才达到精神崩溃的边缘,才将所有的人都带离了那屋子,再也不回来的。
那样来说,许信的堂叔,已经算得是很坚强的人了,至少比我坚强得多。
我那时突然尖叫了起来,是因为极度的恐惧,那种致命的恐惧,先使我一点声音也
发不出来,现在,又使我不断地发出尖叫声来,不能停止。
我在不断地叫著,那影子不再自抽屉中挤出来,它只是侧著头,好像很有兴趣地观
察著我。
我知道,许信的堂叔曾将影子锁在抽屉中  我那时的思绪,已经进入了一种狂乱
的状态之中,我明知影子不是甚么可以摺叠的东西,影子根本不是东西,但是我还是假
设了许信的堂叔关住了影子。
但事实,那影子却根本可以自由地来去,他曾在我们第一晚睡在书房中时,出现过
一次,又迅速地消失。而且,他还会发出声响来!
我不知道我自己叫了多久,那影子愈来愈向外伸展,已经伸到腰际了。
而且,我还看到,影子有两只手和手臂,那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我的心中不断在想著,他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他出来之后,会对我怎么样呢?
我不由自主挥著手,突然之间,我看到我手中所握的铜镇纸,我甚至连十分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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