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影子

_3 倪匡(当代)
钟也未曾考虑,便立即向前,疾抛了出去!
我自己也难以想像,我的力道,何以是如此之大,因为铜镇纸砸在钢柜上时,发出
的声音十分响。
铜镇纸是砸在那影子上的,可是影子根本不是物质,它甚至不是一张纸  即使是
最薄的纸,所以,铜镇纸是等于砸在钢柜上的。
那影子突然之间,缩了回去,缩进了抽屉中。
而我仍然是叫著,就在这时,许信“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冲了进来。
我仍然尖叫著,许信冲到了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肩头,重重地撼著我,摇撼了足
足有十下,才令得我停止了尖叫。
许信的面色,变得极难看,他喘著气:“甚么事,发生了甚么事?我几乎在一哩之
外,就已经听到你的尖叫声了。”
我忙握住他的手,他又吓了一跳:“卫斯理,你的手冻得像冰一样!”
我断断续续地道:“许信,我怎么了?我……可是还活著,是活著么?”
许信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也有毛发直竖的感觉,因为他的神色更难看。
他咽下了一口口水,才道:“我想你还活著,但是你的脸色却比死人还难看。”
我抬起头来,陡地看到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又吓得砰地跳了一下,但是我却立即认
出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老锁匠。
那老锁匠以一种望著神经病人的眼光望著我,在门口犹豫著,不敢走进来,彷彿他
如果一走进来的话,我就会将他扼死一样。
许信仍然在不断地问我,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我却并没有回答,我渐渐恢复了镇定
:“没有甚么,我太疲倦了。”
我一面那样说著,一面向许信眨著眼,表示我有话,但是要等一会再说。
许信究竟是我的老朋友,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不再问下去。
我之所以不肯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我怕我一说出来,那老锁匠一定拔腿就逃,那
么我打不开那抽屉,就永远也不能发现抽屉中的秘密了。
这时候,我已经从极度的惊恐之中,渐渐地定过神来了。
我定过神来之后,第一件所想到的事,并不是逃走,而是要弄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
许信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现在,你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生气。”
我抚摸著自己的脸颊,我的手还是冰凉的,但是我的脸颊,却热得发烫。
那老锁匠在门口,指著我:“这位先生,他没有甚么不对吧。”
许信自然也知道,一定有甚么大不对头的事情曾发生过,是以他的笑容,也显得十
分勉强,他道:“当然没有甚么,请你快开锁吧。”
那老锁匠迟迟疑疑走了进来,一面还不断地望著我。他道:“许先生,以后有这种
事,你找第二个人吧,可别再麻烦我的!”
许信不耐烦道:“你下次不来就不来好了,现在我又不是不给钱,你替我将抽屉打
开来,我给你一块银洋,还有比这更好赚的钱么?”
那老锁匠仍然在嘀咕著,但是他还是向那抽屉走了过去,大约是由于上次的经验,
这一次,他很快就将锁弄了开来。
和上次一样,他才将抽屉拉开了一点点,我已叫了起来,道:“行了!”
那老锁匠仍然对我十分害怕,这自然是他刚才曾听到我发出过那种惊人的呼叫声之
故,是以我一叫,他立时向后,退了开来。
许信用奇怪的眼光,向我看了一眼。我已经挥著手,抛了一块银洋给锁匠:“走!
走!快走!”
银洋“当”地跌在地上,老锁匠立时将银洋拾了起来,匆匆向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说些甚么。
但是,他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就立时奔下楼去了。
老锁匠一走,许信就要去抽那抽屉,我大叫道:“许信,别忙!”
许信给我的一声大喝,吓得立时缩回了手不,他有点恼怒:“你怎么了?真好像发
了神经一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并不怪许信,因为我自己也知道,我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将我见到的事说了出来之后,只怕许信也未必有胆子,拉
开那抽屉来。
我勉力定了定神,道:“刚才,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像人一样的黑
影,从那抽屉的缝中,向外挤出来。”
许信的手,本来又已经要将那抽屉拉开来的了,可是,他在听了我的话后,却立即
缩回了手来:“你……你说甚么?”
我道:“一个人影子,你曾看到过的,你记得么?你还曾说,那影子在俯视著我,
你的堂叔也曾看到过,他就是因此而放弃了这屋子的。”
许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他向后退来。
我继续道:“现在,我也看到了,我看到他挤出来,也看到他缩回去,他就在那抽
屉中!”
许信的声音,有点发颤,他道:“别……别吓我!”
我苦笑著:“你以为我如果不是受了极度的惊恐,会发出那样的怪叫声来?”
这句话是最具说服力的,说明我不是和他开玩笑,我讲的全是真话!
许信望著那抽屉,它已被老锁匠拉开了小半寸。有著一道缝。
许信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抽屉根本未曾打开,他也能挤出来……”
他停了一停,苦笑著:“那是不可能的,这抽屉根本没有缝。”
我提醒他:“可是,你别忘记了,那是一个影子,影子只是一个平面,平面没有厚
薄。”
许信苦笑著:“那样说来,我们也不必怕甚么,它要出来,打开抽屉也出来,不打
开,它也是一样可以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老实说,我这时的感觉,并不是害怕。因为许信的堂叔,在离开这屋
子之后,又活了那么多年,而我们在这里,也住许多天,也没有甚么大的损害,我刚才
将铜镇纸,抛了过去,影子立时消失,由此可知,那影子并不能危害我们,所以,我们
也根本不需要害怕。
而这时,充满在我心中的,是一股极度的诡异莫名之感!
这种感觉,令得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身子的发抖,也使我感到阵阵寒意。
我道:“你说得对,而且我们也不必怕甚么,让我们一起将抽屉打开来,去看个究
竟。”
许信点著头,我们虽然已决定将抽屉打开来,但是我们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才一起
走向前去,一起握住了那抽屉的把手。
然后,我们一起用力,将抽屉拉了开来。
我们在事先,并示曾商量过,但是这时,我们的行动,却是一致的。
我们一将抽屉拉了开来,便一起急急向后退了开去,一直退到了书桌之前才站定。
然后,我们一起定眼向那抽屉看去。
和上次并没有甚么不同,抽屉是空的。
我们又一起不约而同,转过头来互望著,我大著胆子,慢慢向前走去,许信跟在我
的身边,我们一起来到了抽屉之前,再仔细向抽屉中看去。
那实在是不必细看的,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抽屉中没有东西。
然而,最奇怪的事,就在那时发生了。
我们都听到一下十分轻微的声音,在抽屉的上面,跌下了一个黑影,落在抽屉的底
部。
那是一个如同手掌大小的圆形黑影。黑影投在其它的物体上,竟会有声响发出来,
那实在是不可思议、怪诞莫名的事。
黑影是一个平面,平面在几何学上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平面,一个单一的平面,绝
不能成为一个物体,平面只有面积,而不占据空间,平面是没有重量的,但是,那个圆
影,突然出现时,却有一下轻微的声响,像是它不是影子,而是一块极薄的圆铁片。
但是,那却的确是一个影子。
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那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是在三度空间之外的另一空
间,是地球上人类的思想无法到达的角落!
许信的胆子可真不小,他自然是想到了和我想到的同一疑问,是以,他竟伸出手指
来去抚摸那黑影,我知道他的用意,他很想确定,那究竟是一个极薄的物体,还是一个
影子。
他的手指,在那圆形的黑影上,抚摸了一下立时缩了回来。
而在他的脸上,也立时现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来,他盯住了那黑影,一声不出。
我也连忙伸出手指去摸了一下,我摸到的,完全是抽屉的底部,可知那绝不是甚么
物体,而只是一个影子,那实际是不存在的东西,只不过可以看得到,是一个遮蔽了光
线之后出现的阴影而已。
然而,他在落下来之际,却有声响。
当我也缩回手来之际,许信尖声叫了起来:“你看,它在动!”
我自然也看到了,它在动。
它像是显微镜下的阿米巴一样在动著,在迅速转变著形状,大约在半分钟之后,它
变成了一个人影,然后,在向抽屉的一边移去。
当他移到了抽屉的一边时,他看来像是“站”了起来,那时,他还不过六七吋高。
然而,他却在迅速地扩大,转眼之间,已出了抽屉,到了钢柜上,而且继续在向旁
边移。
等到它移到了那幅墙上时,就等于在我们的面前,站著一个影子样,而那影子,和
我们普通人的大小,完全一样。
我和许信两人,全身僵硬,除了张大了眼睛,望著那影子之外,甚么也不能做。
我们望著那影子,那影子也像是在“望”著我们,我们不知道究竟在影子和我们之
间,僵持了多久,许信先开口,他的声音,像是在呻吟,他道:“天,……这究竟是甚
么?”
我的声音也不会好听多少:“那是一影子!”
许信的眼睁得老大:“当然是一个影子,可是这……这影子,造成这影子的物体在
甚么地方?”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是不是,有一个隐形人在房间中?”
许信竟立时将我的话接了下去:“朋友,请你……出声。”
当然,并没有人回答我,因为连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假定是不成立的,如果真有隐
形人的话,那么,光线就可以透过他的身体,我们才看不到他,而光线既然能透过,又
何来影子?
我摇著头,我和许信两人的情绪,都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中。而就在这时,那黑
影却有了动作,我们都看得十分清楚,那黑影在摇著手,同时,又向我们,做了一个手
势,但我们却看不懂那手势是甚么意思。
影子继续摇著手,像是在叫我们不要做一件事,我在呆望了半晌之后,“许信,他
好像是在叫我们,不要害怕!”
但是我显然是说对了,因为影子立时不再摇手了。
许信也立即住了口,不再叫,他的双眼,睁得老大,盯住了墙上的那黑影,那黑影
不再动,许信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突然向前一指:“你,你是甚么?”
我忙道:“他是一个影子,怎么会回答你?”
许信的声音,几乎像是一个人临死之前的呻吟声一样:“它是一个影子,它怎么会
动?”
我的思想也混乱之极,我竟和许信争论了起来,道:“影子自然会动的,影子会动
,有甚么出奇?我们不是经常看到影子在移动么?”
许信突然又大声怪叫了起来,他举起了一张椅子,向那影子抛了过去。
那张椅子,还未曾抛到墙上,影子已然向旁,移了开去,“砰”地一声,椅子砸在
墙上,跌了下来,并没有砸中那影子。
而那影子,又迅速地向上,移了上去,我们的视线跟著影子移动,那影子一直移到
了天花板上才停止,我们也就一起抬起了头。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那影子在到了天花板上之后,竟然跌了下
来。
影子离开了它附著的物体而跌了下来,那是不可想像的事情,然而这时,却又千真
万确地发生在我们的眼前,那影子飘了下来,像是一大片其大无比的纸一样。
我在那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伸手去捞了一把。
但是,我却甚么也没有抓到,我所踫到的,只是空气。然而,在我伸手抓上去之际
,那影子却散了开来,但是它又迅速地合而为一,落到地上,又在地上移动著,转眼之
间,他又变得“站”在墙上了。
看到了这等情形,我和许信两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我和他两人,都无法忍受下去,如果我们再面对著那个影子,那么唯一的结果,就
是我们会发疯!我们两人,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向门口冲出去的,冲到了门口,我们
的去势太急了,互相撞了一下。
许信给我撞得向外跌了出去,但是我立时扶住了他,我们两人,飞也似地奔下楼梯
,掠过了大厅,跳下了石阶,许信的摩托车就在门口,他坐上了摩托车,我坐在他的后
面。
他立时发动了车子,车子发出惊人的声响,向前疾冲了出去,许信用极高的速度驾
驶著,但是我却觉得他开得太慢了。
我们冲过了花园,车子像是飞一样在路上疾驰著,一直到驶进了一条比较热闹一些
的马路,许信才将车子的速度减低。
我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来,才能向后看一看,那影子是不是跟著我一起来了。
等到我看到,我身后并没有甚么影子之际,我才松了一口气,但当我转回头来时,
我却又一眼看到地上有两个影子,我几乎又尖叫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立即看出,那两个影子,正是我和许信的话,我一定已叫出来了。
我喘著气:“行了,没有事了。”
许信停下了车,我跨下车来,他将车子推到了墙边,喘著气问我:“这  那影子
究竟是甚么?”
我苦笑著,摇了头头:“我怎么知道,现在,问题是,你还要不要那屋子。”
许信几乎毫不考虑:“当然不要了!”
我已经镇定了许多,虽然,我在那样问许信之际,我也已决定,我不要我那一半了
。我道:“可是,我们走得匆忙,有很多东西,留在那屋中了。”
许信的声音有点发颤:“你  你的意思是,我们回去取?”
我道:“自然是,那是不少的钱啊,难道你也不要了,而且,那影子,似乎不会伤
害我们。”
许信犹豫了许久,那屋子对他来说,已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了,但是那些钱,却总
是有用的。他又道:“就我们两个人回去取?”
我道:“你怎么啦,自然是我们两个人!”
许信苦笑著:“你的胆子比我大得多,我实在不敢再回去了 所以,还是你一个人
去吧!”
我呆了一呆,我一个人再回到那屋子去,这的确是我未曾想到的事,但是我还未曾
说出话来,许信已经道:“卫斯理,我们是老朋友,我一有了那幢屋子,就分了一半给
你,你总不成替我做一点小事,还要推三搪四!”
我忙纠正他的话:“你知道那不是小事,而是大事!”
许信连忙改了口:“自然,自然,但就算再大的事,我们也有这个交情的,是不是
?”
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一个人去那屋子的话,许信是再也不敢去的了,那么,我们等
于放弃那笔钱了。许信又道:“你有一半的啊!”
我叹了一声,向街角的一间咖啡室指了一指:“好,将车子给我,你在那里等我!

许信如释重负,忙道:“是!是!”
我跨上了车子,又呆了一会,才发动了车子,发出拍拍的声响,又向那屋子驶去。
我们刚才离开那屋子的时候,是如此充满了恐惧,但前后只不过相隔了十多分钟,
我却又要一个人回到那屋子去,我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
当我逐渐驶近屋子之际,我好几次想改变主意,有一次,我甚至已经掉转了车头,
但是,我还是驶了回去,继续向前驶著。
一直到我来到了大门口,我的思想斗争,也到达了最高峰。
我在大门口,足足停了十分钟之久,才走进了大门。在石阶前,我的身子在发著抖
,又停了好几分钟,才抬起了脚来。
就在我抬起脚来的时候,突然,我听得一阵脚步声,从大厅中传了出来。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脚步声,清清楚楚的脚步声,正在向外传来,毫无疑问,那是有人在向外走来
了!
我心中不住地在问自己:我该怎么办?但是我的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一样,几乎一
动也不能动。
脚步声终于传到最近,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陡地后退一步。
当我退向后时,由于我的心中,实在太惊惶了,是以我几乎一交跌倒。
那从大厅中走出来的人,也陡地一呆。
第五部:古庙出灵
这时,我已看清,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人,看来,好像不像是甚么坏人,我的声音
有些异样,但是我还是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的神情,也十分尴尬,他现出十分抱歉的微笑来:“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看到门没有锁,是以自己走进来了!”
这时候,我已完全可以肯定,站在我面前的中年人,和我并无不同,是一个普通人
,我又喝道:“你走进来,想干甚么?”
那中年人道:“很多年来,我一直想会见这屋子的主人,但是却一直未曾达到目的
,现在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就是这幢屋子的主人。”
那人“噢”地一声:“那真太好了,这幢屋子,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听得他那样问,心中不禁一动,道:“甚么意思?”
那人道:“我是一个考古专家。”
他一面说,一面摸出了一张名片出来给我,我一看,上面印著“╳╳大学历史系主
任”的头衔。而这所大学,正是我中学毕业之后,打算去投考的。
是以,我的态度立时改变了,我又看了看他的名字,他叫毛雪屏。
我忙道:“原来是毛教授,因为屋中没有人,我刚赶回来,就看到了你,还以为你
另有所图,是以才出声喝问的,请你原谅。”
毛教授看到我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是我不好,我见到
没有人,不应该自己走进来。”
我道:“请进去坐,你  到过二楼了?”
“没有,我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车声,我知道有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著:“不算甚么,请进去。”
我们一起走进了大厅,大厅中总算已有了几张简陋的椅子,他坐了下来之后:“据
我所知,这屋子本来是属于一个实业家,姓许的,是不是?”
我点头道:“是的,但现在属于我。”
毛教授也没有问何以这屋子现在会属于我,他只是道:“我这次已是第四次来了,
前二次来的,屋子都荒废著,我也没有进来,现在,这屋子好像已经不同了。”
我道:“我花了很多功夫,整理过了。”
毛教授又道:“听说,那位姓许的实业家,是突如其来,放弃这屋子的?”
我听出他的话中,像是想试探著甚么,我想了一想:“教授,这屋子,很有点古怪
,若是你知道甚么的话,你不妨先说说!”
毛教授现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来:“甚么古怪,你先告诉我。”
我想了一下,就把那自抽屉中出来的一个影子一事说了出来,我还未曾作任何进一
步的解释,毛教授却已经叫了起来:“古庙的幽灵,那是古庙的幽灵!”
我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影子,是一个幽灵?我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了
一眼。毛教授的声音,听来十分神秘,他道:“那影子,它在上面?”
“是,刚才我就是被它吓走的,现在,我回来取一点东西,而且,我再也不要这屋
子了。”
“你不必放弃这屋子,它并不害人。”
我呆了一呆,道:“你  你也见过那个影子?”
“见过一次。”
“在哪里?”我急忙问。
“在泰国的一幢古庙,是一个老和尚给我看的,那老和尚有很多古怪的东西,也会
使各种各样的‘降头术’,你听说过‘降头术’么?”
我苦笑了起来,略带讥讽地道:“教授,刚才你说,你是一个考古学家!”
毛教授对我的讥讽,似乎毫不在乎,他解释道:“是的,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但是
因为古时传下来的东西中,有许多是我们现在人所不能了解的,是以我也集中力量研究
那些事,譬如说降头术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因为我对于这个题目,并不感到特别的兴趣,我忙道:“教授
,请你先说说那个……古庙的幽灵。”
毛教授给我打断了话题,他好像有点不愉快,但是那种不愉快的神情,随即消失,
他道:“年轻人,别心急,事情总得从头说起。”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叫我不要心急,而我却正是一个心急的人。
我只好点了点头,因为他要从头说起,如果我一再打断他的话头,只怕他更要说不
下去了!
他又道:“我在那古庙中住了很久,那老和尚给我看了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但是
最奇怪的,却就是那‘古庙的幽灵’。这个名称,也是那老和尚自己取的,因为没有人
知道那是甚么!”
毛教授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是老和尚的弟子和信徒,
从各地带来给他的,那‘古庙的幽灵’,住在一个圆形的石球之中,是泰国北部,丛林
之中的一个村落的农民发现,传到那老和尚手中的。”
我有点忍不住了:“你看到的时候,情形是怎样的?”
毛教授道:“当时,老和尚问我,要不要看看‘古庙的幽灵’,我也不知道那是甚
么,老和尚就郑重地拿出了一个圆形球来,那圆球齐中分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几乎看
不出它是可以分开来的,当他分开那圆球时,一个黑影,便从圆球中出来,渐渐变大,
直到它完全像是一个人的黑影为止。”
我苦笑了一下:“正是那样!”
毛教授又道:“那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怪事之中,最怪的一椿了!”
我忙道:“自然是,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玄的事了,那个黑影,当他在墙上的时候,
像是在看著我!”毛教授也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问道:“教授,那究竟是甚么?”
“我当时也用这个问题,问那老和尚,老和尚的回答很古怪,他说,那是一个幽灵
,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用手势,和那影子交谈!”
我立即想起,当那影子在墙上出现的时候,他曾经向我摇过手,像是叫我不要害怕

毛教授又道:“老和尚说那影子到我们的世界,已有很久了,他自遥远的地方来,
很乐意住在我们的世界上,老和尚甚至可以用手势,令他回到石球中去,我曾仔细审视
过那石球,也看不出甚么特异之处来。”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异样的迷惑,这一切,全只是应该在神话中出现的事,但是
却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这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呆了片刻,才问道:“那么,这影子,它如何又会来到这里呢?”
毛教授道:“当时,我因为还有别的事,所以不可能在那庙中住得太久,我离开了
那古庙,半年之后,我又回去时,那老和尚已圆寂了。”
我不禁“啊”一声。
在那刹那间,我悲悼的,自然不是那老和尚的死,而是那老和尚可能是世上唯一能
和那影子交谈的人了。老和尚死了,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自然更没有人了解了。
毛教授也叹了一声,他道:“我一听得老和尚已死,便自然而然,关心起庙中那些
古怪的东西来,而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古庙的幽灵’,但是庙中的新主持却告诉我,
那些东西,全被人认为是可以镇邪的宝物,而给人买走了。”
我忙道:“这所屋子的主人,就买到了那石球?”
“是的,他买到了那石球,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庙中的捐簿上,有著纪录,我也
立时查出,他是这里的一个实业家,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等到我能来的时候,
已过了一年,我看到了一幢废屋,并没有能够见到许先生本人。”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望:“许先生本来是住在这里的,但是他被那影子吓走了。”
毛教授望著我:“可是你不怕?”
我苦笑道:“怎么不怕?起先我们不知道在这屋子中有那样的一个住客,现在,我
也决定放弃这幢屋子了,那影子  ”
我讲到这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才好,因为一提起那影子来,我的心中,
便产生一股极度的寒意,使我不由自主地要打寒颤。
毛教授托著头,想了片刻:“你没有见到那只圆形的石球?”
我摇了摇头:“没有。”
他像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犹豫地问道:“你是说,那影子真的在楼上?”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当我望向楼梯口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像触电一样震动
起来,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他……下来了!”
毛教授突然站了起来。
是的,那影子下来了!
那影子出现在楼梯口的墙上,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下来。
我和毛教授,都双眼发定,望著那影子。
它真的下来了,它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影子,它是贴著楼梯的
墙慢慢滑下来的。
那影子来势很慢,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它才到了楼梯脚下,离我们大约只有十多呎

毛教授失声道:“就是它!”
我尽量将身子靠得离毛教授近些,因为我感到害怕,我道:“它在这里,已经有十
年以上了,它……究竟是甚么,是生物么?”
毛教授摇著头,从毛教授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摇头并不是为了别的,不是
为了否定我的话,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片迷惑。
那影子停在楼梯口不动,我和毛教授也呆立著不动,过了好久,那影子突然招了招
手。
我猜想它是在向毛教授招手,因为他和毛教授,是在那古庙中见过面的。
然后,那影子又渐渐向上移去。
直到那影子又上了楼,我和毛教授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在毛教授的脸上,突
然现出了一种十分兴奋的神色来:“如果你决定放弃这幢屋子,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以
较低的价钱卖给我?”
我还没有回答,许信的声音,突然从大厅的门口响起:“只是要说一个价钱,我们
就卖了。”
许信的声音,突如其来,我和毛教授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当那影子从楼上移下来
的时候,我们的神情实在太紧张了,是以根本未曾发现许信是甚么时候来的。从许信那
种苍白的神色来看,他到了总也有好些时候了,至少,他曾看到那影子。
毛教授道:“一言为定!”
我和许信齐声道:“自然一言为定。”
毛教授又道:“我买了这屋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看我,而且,要凭你们的信用,
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有关这影子的事。”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点著头:“可以。”
毛教授立时自他的衣袋中,拿出了支票簿来:“我的积蓄并不多,我可以给你们五
分之四,这数字你们是不是满意?”
他签好了支票,递向我们,那样问著。
老实说,我和许信,根本就不想要那屋子的了,就算白送给他,我们也是肯的,何
况还有钱可以支,我们都道:“满意,满意!”
我们接过了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也十分庞大,对这间屋子,我们再没有留恋,立
时向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大厅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看,看到毛教授正在以一种十分庄严缓慢的
步伐,走向楼梯,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走向祭坛一样。
虽然,这项交易,完全是毛教授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仍然有他上了当的感觉,我
又叫道:“教授,屋子中还有不少食物,如果你需要帮助  ”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毛教授已叫了起来:“走!走!这屋子是我的了,别来
打扰我!”
我好心对他说屋中有食物,却踫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很气恼,对他的那一点同情
,也化为乌有,和许信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我们跨上了车子,冲出了花园,许信才道:“你是怎么踫到那老头子的?我等
你不来,怕你有了意外,是以才赶来看你的。”
我将我见到毛教授,和毛教授所讲的话,转述了一遍,那时,我们已经远离那屋子
了。
在我讲完之后,许信好一会不出声,但是,他突然之间,停下了车子:“你说,那
影子会不会是一件宝物?”
“宝物?”我惊讶地反问。
“是啊,谁见到它,就是它的主人,可以命令它去做任何事情!”
我忙道:“别胡思乱想了。”
“那么,”许信瞪著眼:“那老头子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
我也不知道毛教授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是以我只好道:“或者,他要和那影子
长期相处,以便研究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许信叹了一声:“我们太胆小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要甚么,就有甚么!”
我只觉得好笑:“是啊,那是阿拉丁神灯,你告诉他,你要一座宫殿,在空地上立
即会有一座宫殿,那影子会听你的使唤!”
许信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他很不高兴地摇著头:“行了,别再说下去了,朋友,我
们到银行去提钱,提出钱来,一人一半,再也别提这件事。”
我道:“不要了,这些钱,应该全是你的,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没有必要
来分你的钱用的。”
许信道:“那是甚么话,我曾经说过,要将那屋子的一半分给你的。”
我道:“屋子是屋子,钱是钱,现在我不要了。”
我们两人,又争了很久,许信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他也就不再坚持,我们当晚就
分手了。
当时,我绝未想到的是,这一晚分手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许信,直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许信突然不知所终,实在很是可疑,但是却又没有甚么迹象,表示他遭
到了意外。我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家去找他的,他的母亲说,他一早就到银行中取
了钱,立即将所有的钱,换成了银洋和港币,搭火车到香港去玩了。
他的母亲那样说,我自然只好相信,但是我心中疑惑的却是,为甚么许信在离开之
前,竟不来找我谈谈呢?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难道说,是昨天的争论,使他认为我们间的友谊已不存在了?
我想了很久,一面慢慢地在街上踱著,但是却想不出答案来,当时我的心中,实在
很气愤。
后来,由于局势的急骤变化,很多人都到香港去,我也到过香港,并且住了一个时
期。
在那个时期中,我想念许信这个好朋友,我曾尽一切可能,打听他的消息,我所得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