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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井光]火目的巫女

_21 杉井光(日)
「自己还没能射出响箭时,最好不要听别人的响箭。」
「这样吗?为什么?」桐叶追问。
「……因为会迷失属于自己的声音。」
伊月口气严肃地回答。她过去曾在佳乃与常和响箭的魄力下,差点迷失属于自己的乐之音。
「可是我也想见识伊月姐的响箭。」桐叶鼓着双颊说着。「只有茜能够看到,这样未免太好诈了吧?」
哪里好诈——伊月不懂。
「那么桐叶射响箭让伊月姐看的话,伊月姐也会射响箭给我们看吗?」
「啊,也对,你前阵子成功了。」
其他女孩们这么说。伊月有些惊讶地盯着桐叶的脸。
「你射成了?」
桐叶满脸通红。
「那个、那是、那是偶然射出来的,只有那一次而已,后来一次也没射成。」
手在脸前挥舞着说。
「可是就算只有一次,能够射成很好啊。还记得那声音吗?」
「因为只是碰巧的,所以……不太记得。」
桐叶低垂视线,握着弓的双手不安地扭动着。
「嗯嗯。这样啊,茜后来也射出响箭了吗?」
茜摇头。
「可是、可是茜想要试试,伊月姐姐可以帮人家看看吗?」
「等一下,我、我也要!」
茜站上射箭位置,桐叶也不认输地跟上。
「桐叶老是不服输呢。」
御明之中的某人小声窃笑。
伊月在茜和桐叶背后看着两人并肩,手拿甲乙箭架箭上弓,她「呼」的吐出一口气,因为弓场殿的空气突然变得闷热难受。两名红白衣装的女孩轻轻站上射箭位置,两张弓配合呼吸笔直朝天,放下时弓弦张满。
伊月原本就知道茜的火目式犀利,不过桐叶背影散发出的火气也炽烈得不遑多让。四周产生热气,两人的背影仿佛水面波纹互相碰撞一般摇曳。
——不行。
——放出的力量太大了。
伊月感觉侧腹上的火目式有股闷痛的热,但现在已经阻止不了。
茜扎成两个环状的头发仿佛蝴蝶翅膀,桐叶绑成一束的马尾犹如老鹰尾部的羽毛,轻飘飘地浮起。
两人的热与力量相互对抗,终至——
分离。
闪光四散、爆音响起。「呀啊!」在后面看着的御明们发出惊叫,箭矢被放开后立刻离弦燃烧,发出焦臭味。
「彻!」
「彻!」
茜与桐叶喊出不像女童的尖锐声音。放下弓端正姿势的两人,再度凝视标的架上乙箭。伊月想要上前阻止,却碍于魄力无法靠近。
两人放出乙箭。
两道火线疾奔而出,在半路上就啪地爆出火花粉碎,黑炭在迎面而来的风中飞舞。
「彻!」
「彻!」
两人唱和,从箭筒中抽出下一组甲乙箭,仿佛被看不见的某人双手操控似的,茜和桐叶呼吸同步,反复举弓、拉弓、放出燃烧的箭矢。箭矢几乎在半空中就烧尽,中庭箭道上散落大量灰烬,别说乐之音了,连刺眼的红光也没有出现,有的只是烧光的箭矢而已。
「够了,住手!」
箭筒里的箭几乎用完之际,伊月总算开口大喊。
茜放下正要举起的弓,气喘吁吁地转头。
桐叶蹲坐在地。
「心、气、力没有充满全身,身体也没能充分伸展,因为你们一心只想着让箭发出声响。」
「呜呜呜……对不起。」
茜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之前射出响箭正好是在『彻』的百回练习途中,所以……」
桐叶也无力地说,颤抖的头发看来像是害怕发抖的小马尾巴。
所谓「彻」的百回练习,是秉持干劲不断、不断地重复「射」与「礼」的练习方式。事实上没有射到一百次,不过礼式不能省略,也不准喘气休息,属于相当严厉的练习。她们恐怕是在这严厉练习中一瞬间放空了,才会射出响箭吧。
「不能由内部意识火目式,否则会破坏十文字规矩。」 (注:十文字规矩指射箭时包括站姿、施力等要保持十字形)
「可是、可是不那样的话,箭不会燃烧。」
「从外部意识。火目式不是出口,而是入口。」
「我听不懂伊月姐姐在说什么……」
茜和桐叶一起抬起泫然欲泣的眼睛仰望伊月。伊月呻吟着搔搔头。弓的大部分要仰赖心,想射出响箭更是如此,要她用言语说明实在困难。
「茜,你来一下。」
茜碎步走近。伊月把手放在她额头的五颗红色胎记——火目式上。
「咦?啊、那个、伊月姐姐?」
在伊月手掌底下的茜满脸通红。
「就这样子射看看。」
「唔耶?」
「别在意我的手,快点试试。」
茜接过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背对伊月张开身体,摆出举弓姿势。伊月站在茜娇小的身体正后方,轻轻触摸茜额头上的火目式,避免遮住她的视线。
桐叶和其他四位御明沉默地静观这奇妙的射箭模样。
茜凝视着远处的箭靶,高举弓。阵阵热流从伊月指尖流向茜,伊月只是接受它。就像纸吸收漏水一样,最后火气停止流出。同时茜的双手拉开弓身与弓弦,缓缓放下弓。
——来了。
伊月开始感觉到被一股力量吸入。
力量流入茜张满弓的双手间,可是流入箭矢的力量不断向外延伸,从伊月指尖熔出的热——不对,是整座弓场殿的热,注入被推开的空隙。
伊月眼前的茜,身体被朦胧的红光包围。
最后那光芒分裂成两道。
进出火的箭矢贯穿大气,数百个钟一起敲响的乐之音回荡在弓场殿。
隔着中庭的箭道彼端,箭矢射中彩霞靶,化为数千光粒四散,回应钟声的回响。
钟声的余音消失后,弓场殿好一阵子仍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帮过头了……
伊月战战兢兢地拿开放在茜额头上的手。茜跳着转身,蝴蝶翅膀状的头发在头上弹跳。
「伊月姐姐,刚刚那是?」
伊月正要开口回答,总算回神的御明们哗然跑向茜、围上她。
「茜,好厉害!」
「响箭耶响箭!你成功了!」
「那个,可是,刚刚的声音是伊月姐姐的。」
「啊啊,嗯,对不起。」
伊月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搔搔脸颊。
「我注入太多力量了,刚才那是我的乐之音。」
原本只是为了让茜明白力量从火目式流入的感觉,结果自己反而被吸进去。伊月再次在心里对茜的资质感到惊讶。
「不过你应该大致能够体会了吧?」
「咦……啊……好像是。」
「伊月姐,也帮我弄!」
「我也要!」
「不是我也没关系,每个人都可以。只要一触摸,就会感觉到力量由外面流进来。大家也试试看。」
伊月说完,御明们个个吵闹骚动,开始触摸肩膀、背上、脖子上的火目式,并且僵硬地举弓上前。
「这样子有点痒耶。」
「别压太用力,我没办法拉弓了。」
「伊月姐姐,得直接摸到才行吗?」
「嗯。尽量靠近点。」
御明们终于分好有人负责摸、有人负责射,接着以比平常缓慢的动作开始「射与礼」。虽说她们还没办法发出乐之音,但站在后面看也知道她们几乎已经能够让箭矢燃烧得刚刚好。
伊月突然注意到一件事而转头。
桐叶仍然蹲坐在射箭位置旁边。
「桐叶不试试吗?」
走近一问,桐叶背对着伊月摇头,只见她束起的头发像扫帚般晃动。
「我不用了。」
「为什么?桐叶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不是很稳,试一下比较好喔。」
「不用。」
「为什么?来,站起来,我来帮你吧?」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伊月姐姐,那个——」
茜由背后走过来说。
「桐叶的火目式,呃……」
「哇啊!」桐叶突然跳起转身。「笨蛋茜!不准说!」
「——在屁股上。」
桐叶的脸染上酸浆果般的朱红。
「笨蛋!茜这笨蛋!笨死了笨死了!」
桐叶拍了茜的脑袋好几次。「唔呀!」茜缩起身子大叫。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的伊月连忙出手阻止。
「别这样,桐叶!」
她抓住桐叶细细的手腕。桐叶仰望伊月,脸越来越红,眼角泛着泪水。
「不是、那个、呃……」
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的伊月吞吞吐吐。桐叶甩开伊月的手跑开,直接开门离开弓场殿。
「喂,桐叶!」
伊月立刻跟在后头追出走廊去,可是已经听不见桐叶的脚步声,长廊上到处都没看见桐叶的身影。
「我去找她,你们继续练习。」
才一走出走廊,身后立刻有小小的脚步声跟上。转头一看,是茜。
「那个、啊,茜也一起去找。」
她们两人在苑外找到桐叶,就在火垂苑与隔壁淑景舍连接的走廊转角,而且桐叶不是自己一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跑出苑外,女官们又会啰哩八唆的喔。」
火护装扮的丰日像抓着小猫一样拎着桐叶的衣领说。桐叶不悦地绷着脸,一点也不打算与伊月或茜有眼神交流。
伊月看到桐叶那张侧脸,不晓得为什么有股令她喘不过气来的怀念感觉。
在火垂苑与佳乃,还有常和度过的那些日子。
——这是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这家伙正在抽抽搭搭地哭,问了却什么也不说。」丰日说。
「呃,那个——」
伊月和茜面面相觑。这实在很难解释。
「诶,无所谓。快点回去练习。」
他把桐叶抛向伊月。
「哇!」
咚。桐叶小小的身体撞进伊月胸前。
「伊月,你不是才刚讨伐回来吗?」
「啊啊,唔、嗯。」
「不稍微休息一下?」
「我睡不着。再说我最近很少来看她们练习。」
「是吗?」丰日微微一笑。「别太欺负御明啰。」
说完转身准备从走廊上迈步走开。
「说什么欺负……啊,丰日,等一下。」
「怎么?」
伊月叫住他后才想起桐叶和茜也在场,她不希望她们听到接下来的内容。
「你们两个先回去,我马上过去。」
「啊,好。桐叶……对不起,我们走吧?」
「别拉我也会走。」桐叶仍旧一脸气呼呼的。
两名年幼巫女消失在走廊转角。仅仅一瞬间,伊月看到茜的侧脸时愣了一下——或许是发型的关系吧?还有身高及声音——都好像……
「越来越像了。」
丰日说。
——丰日果然也有同样想法吗?
「她就快追过常和的年纪了。然后更……」
伊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位当上火目、现在人在烽火楼顶端的女孩。每次见到茜,她总会想起那张再没机会见到的脸,而有些难受。
常和已经不会变老了,但茜终究会追过她长大。
不对,搞不好茜也会——
「……常和?啊啊,原来如此,是常和啊。她的确与常和有点相似。」
听到丰日的话,伊月回头。
「难道你说的不是常和吗?」
「啊啊,嗯。」
童子欲言又止地转开视线。这是在丰日身上难得看到的反应。
「……我觉得她有点像霞。」
霞。
第一任火目的名字。
「不晓得为什么,和你说过之后,我就经常想起她,反而想不起最近的事情,真伤脑筋。」
「该不会是老人痴呆吧?」
「也许是。毕竟我也算是老爷爷了。」
说完,白衣童子以悲伤的眼神笑了笑。伊月忍不住看向地上,因为她想起从丰日那儿听过有关霞楼的事情。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找我?」
听他这么说,伊月吓了一跳抬头。
「啊,嗯,没错。」
伊月说出关于御明们在弓场殿里唱的那首歌。丰日越听脸色越灰暗。
「原来是那件事。」他压低声音说。
「你早就知道了?」
「不,歌的事情我不晓得。霞在位时,全国都能听见歌声,但她现在已经是骨骸,似乎只有拥有火之血的人才能听见——嗯,这下子我懂了。」
「懂什么?」
丰日环顾空无一人的走廊。
「这话不能在这里说。」
「啊,是吗?要去火垂苑吗?」
「不,那里也……」
丰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由下方贴近伊月的脸。
「你今天晚点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就是太阳下山前回总部大屋啰。」
「留下来过夜。我会派人去通知『止』组。」
「咦咦?」
「偶尔在宫里用餐,回味一下也不错吧。」
「可是你要我睡哪里?我的私人房间不在这里。难道要我睡火垂苑吗?」
「你可以来夜御殿睡。」
伊月僵住。
她的脑袋一时间无法理解丰日的话。
所谓夜御殿,就是天皇,也就是丰日的寝宫。伊月到目前为止曾多次造访,不过都只限白天时间,晚上被叫到寝宫的意思也就是——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也是我的妻子不是?这有什么不妥吗?」
「呃、诶、可、可是——」
伊月知道自己脸上一片火红,舌头也转不过来。她的确是更衣——天皇的侧室之一,但这不是为了进出宫里方便的名目而已吗?
「我会先交待女官,所以你可以使用热水。皇宫的澡盆虽然比不上总部大屋的,倒也是相当不错。」
「等、等、等一下……」
丰日不听她说完,便径自转身快步走开,只剩伊月呆立在走廊中央,丰日的话和因此产生的各种想像在脑海中不断旋转,连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来,都被遗忘在意识的角落了。
「我听见了,外槻宫大人。」
突然有人从背后喊她,伊月吓得跳起回头。
身穿华丽蓝色及泛蓝的白色五衣唐衣裳的女御从走廊转角缓缓现身,连无人走廊上阴沉的空气都因为她的出现,霎时间变得明亮。女御身后跟着两名身着樱色服装的女官。
「为、为子大人。」
「你看来精神不错,外槻宫大人。」
人称后宫最受天皇宠爱的弘徽殿之妃——为子嫣然微笑。
「外槻宫」是为子替天皇侧室伊月命的名,而这称呼最近似乎也传到了伊月的同僚火护众「止」组成员的耳里,变成他们经常拿来捉弄伊月的话题。
「请让我先向你祝贺一声恭喜。」
为子脸上带着蓟花般坏心眼又楚楚可怜的笑容说。
「……祝、祝贺?为、为什么?」
「因为外槻宫大人你获得了陛下的恩宠,再没什么比这更值得恭贺了。为子我虽然几乎无法压抑羡慕的心情……不过我这个旁观者也看得出陛下对于外槻宫大人你无比呵护。」
「呃,为子大人,您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实在……」
伊月往后退,想要逃离步步逼近的为子。
「诶,你又在装傻了。我想外槻宫大人你一定早有觉悟这一天迟早会来吧?」
「觉、哪有什么觉悟!」
伊月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她的确一直佯装不知情,但是她不想承认。
「你别担心,陛下他十分温柔的,特别是在寝宫里。」
「那个、我说……」
伊月的双手在面前挥舞,她也不晓得此刻的自己到底打算否定什么。
过去她一直试着不去想,但是这里是后宫,是天皇妃子们居住的地方。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丰日睡在「以」组总部大屋,而另外一半时间都在这个后宫过夜。当然,不是一个人。
「从御明提拔进后宫的女孩少未经事,所以时常紧张过头。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甚至该说是美好呢。」
「少、少未经事吗?」
「是的。宫里的闺房事与外头有着不同的礼仪和规矩。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就让我来教你吧?」为子执起伊月的双手。
「为子大人……」
见伊月一脸困扰,连身后的女官也忍不住出声,但为子仿佛眼前摆着甜点的小女孩一样,眼睛闪闪发亮,完全没听见。
「呃、呃……」
闺房的要领。
——可以的话,当然是听听比较好吧?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了就能够成为妃子吗?」
女官身后有人开口。茜突然探出头来,伊月吓了一跳。
「啊、茜?我不是叫你回去……」
「因为伊月姐姐迟迟没回来嘛。」
茜皱着眉来到伊月旁边。
「伊月姐姐是丰大人的妃子,这是真的吗?」
她鼓着脸,紧揪住伊月的袖子不悦地说。
「我还以为必须是为子大人这样官家出身的公主,才可以成为妃子。」
「陛下不会在意身份的。」
为子弯腰眯起眼睛,摸摸茜的头。
「丰大人那么喜欢伊月姐姐吗?」
——为什么这么介意?
「是的,这已经是……不过这也不是与茜无关喔。对了,茜也跟着学学宫中女子夜晚的要领如何?」
「咦?啊、呃——」茜惊吓又困惑。
「请等一下,为子大人!」
伊月极度惊慌地介入两人之间。
「这个孩子才十一岁喔!」
「是茜不能听的内容吗?」
在茜追问的视线注视下,伊月顿时词穷。
「丰大人和伊月姐姐在做那么、那么没办法说的事情吗?」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见伊月回答不出来,茜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猛然转身跑过女官身边,消失在走廊转角。
「茜……?」
伊月呆然看着转角,连叫住她都办不到。
为子以袖子掩口偷偷笑了出来。
「还那么小就知道吃醋,真是可爱。」
「咦咦?」
茜在吃醋?吃谁的醋?
——是我吗?
——也就是茜对丰日……是这样吗?
这想法让伊月不晓得该惊讶还是该笑。他们两人外表上看来确实很登对,丰日也经常进出火垂苑,不过这……尽管如此……
「外槻宫大人不懂女孩子纤细的心呢。」
为子微蹙眉头,歪着头说。
「咦,不是,可是茜……咦咦?」
伊月简直困惑到了极点。看见这样的伊月,为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看来我还是教教你身为妃子的要领,比较妥当吧?」
在为子的魄力下,伊月求助地看向为子身后的女官,但两名女官也只是露出爱莫能助的苦笑站在原地罢了。
「不是什么难事,重点是要有怜惜彼此的心。」
为子温柔地握住伊月的双手说。
「……啊。」
伊月觉得为子的话听来莫名含蓄。
「你是第一次,会感到很难为情也是莫可奈何。见到你羞怯的模样,陛下会更有感觉。可是你不能够害怕。」(插花:自重啊= =)
——现在是在说哪桩?
「再说陛下十分厉害,因此外槻宫大人虽是第一次,也无须太紧张,全交给陛下就行了。」
——厉害?什么东西厉害?
伊月已经快到极限了。
「陛下已经是那个年纪了,想必阅女无数。至于说到陛下的巧妙之处,我也……哎呀?」
「伊月大人!」
听到女官近乎惨叫的喊声,以及靠近的脚步声,伊月不晓得什么时候眼前已是一片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诶诶,脸全都红了呢。」
为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血液集中在脑袋,脸上一片热的伊月倒在为子的胸口。
*
夜晚。
清凉殿,藤壶上御局——天皇寝宫隔壁邻接的小房间。
在四盏烛台照耀下,两名女官跪在坐着的伊月前后替她梳发、化妆。伊月浑身僵硬。
「伊月大人的肌肤真是水嫩呢。」
「如果头发每日也在我们的照顾下,就会变得有光泽了。」
女官露出陶醉的眼神说着。
用来薰衣服的薰香味道,让伊月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梦呢?
——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
无视丰日的话直接回总部大屋就好了呀。可是她却因为不舒服,而待在为子私人的房间休息,和御明们一起吃晚餐还泡了热水澡,结果时间就这么流逝,而夜晚也来临了。
——我还是决定现在就回去——这样说应该会被骂吧。
这气氛实在不适合说这种话。
最后两名女官离开伊月,趴伏行礼。
「卑职两人原本应该待在上御局里服侍的。」
「可是陛下命令将伊月大人您打理完毕,卑职等就可退下。所以——」
说完,她们就离开了房间。
伊月一个人留在夜晚的寂静及几近呛人的白檀香之中。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连耳朵都能听见。
她在衣袖中用力握拳。
——果然不行,还是逃走吧。
「伊月,人都离开了吗?」
门另一侧的夜御殿里传来童子的声音。伊月吓一跳,颤了下肩膀。
「啊……啊啊,嗯。」
「进来。」
丧失逃走机会的伊月僵在原地无法站起。
咻。木门开了条缝,伊月几乎要跳起来。
「你在做什么?再磨磨蹭蹭的,天就要亮了。快点进来。」
丰日从打开的缝隙露出脸说了。他早已松开头发、换上白无垢的睡衣了。伊月视线落在膝盖上犹豫时,丰日踏进上御局拉住伊月的手让她站起身。
「啊、等、等一下。」
阻止的声音只是空响,伊月已经被拖进夜御殿中。一听到身后的门关上,伊月的心脏跳得更快。昏暗寝室的四个角落摆着点燃的烛台,御帐台——用帷幕包围的睡床在黑暗中相对醒目。
——啊啊,我、已经不行了。
「坐在那边。没有其他人在,你可以尽管放轻松。」
丰日说完,双脚伸出床外在床上坐下。伊月也无力地跪在他旁边,脑袋一片空白。
「进入正题。」
丰日将身体转向伊月。「啊!」伊月反射动作起身,朝枕头的方向后退。
「那、那个,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脸也好红……」
「因、因为、那个……」
「镇静点。我是因为有事要告诉你,不希望被人听到,才把你叫来这里。如果你声音那么高亢,我又何必这么做呢?真的是——」
「……咦?」
伊月呆然半张着嘴。丰日蹙眉。
「御明们昨天不是全都听见歌声了?你不是来说这个的吗?」
「啊……」
她的脑袋突然冷却下来,甚至感觉听见了原本澎湃涌上的血液退潮声音。
「因、因为、那个——」
伊月的嘴一张一合,无法好好说话。
「你、你把我找来,我、完全、那个——」
这回换作是丰日愣住。他马上忍不住夸张地噗嗤笑出来。看来大概是很好笑吧,他先是双脚乱踢滚倒在床上,面朝屋顶放声大笑,接着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笑到肩膀颤抖。
冷静下来的伊月脑子里感觉到难为情及愤怒,她抓起枕头对准丰日的后脑勺丢过去。
「好痛。你做什么!」
童子眼睛呛泪地抬起头,脸颊上还挂着笑意。
「吵死了,笨蛋!」
光是枕头还不够,伊月把手边能够拿到的梳子、香包、竹篓一个个丢过去。
「等等,你生什么气啊!」
「笨蛋、笨蛋!别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你、你以为我会有什么感觉!」
「你有什么感觉?」
「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笨蛋!」
没有东西可丢之后,伊月才总算平息怒气。可是难为情的部分还是抹消不了。
「你真的很有趣耶。」
丰日笑嘻嘻地说。伊月不满地撇开脸。
「如果单纯在半夜把你找来,一定会被怀疑呀。我还以为这点小事你会懂。」
「你一开始这样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没想到你会误会。」
「算了,快点进入正题。」
丰日以拳头掩口小声窃笑后,背部靠向包围御帐台的其中一根柱子坐着。
最后笑意消失,他开口:
「……你还记得无名陵吗?」
伊月端坐好,点点头。
无名陵——封印历代已退位火目的墓地。
那场几乎快烧毁灌木林环绕的陵寝的对战,伊月仍记忆犹新。
「前几天,陵寝遭到侵入了。」
「……咦?」
「被拿走很多东西,所以无从判别企图,不过听了你的话之后,答案就出现了,目标是霞的遗骨。」
丰日的话太过唐突,伊月几乎无法理解。
丰日递出一张纸给愣住的伊月,伊月接过来一看,似乎是建筑物的平面图,上面用墨写满了四角形、线条和细小的文字,根本看不出哪个表示什么。
「你看反了。」
「咦?啊。」
照丰日说的翻转之后,看不懂的东西仍旧看不懂。
「这是什么?」
「是殡宫。我检查火烧残骸后画下的平面图。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不过还没完全画完,一方面是因为烧毁得太严重了。」
「为什么要画图?直接问建造工人不就得了?」
「我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跑去问自己正在怀疑的嫌犯。」
伊月偏着头,越来越弄不清楚状况了。
「我从头开始说。你还记得时子的样子吗?」
「啊啊……嗯。」
时子,变成化生的前任火目,拥有异常的巨大眼珠和生物般能够自在舞动的黑发,但也拥有人类的外貌。一年前在烽火楼顶看到她时,明明是一具干尸。
「在殡宫的镇火封印中长达一年的时间,却能够恢复那个模样,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我的怀疑就是由这里开始。调查之后才发现,似乎有人在殡宫上封条后,偷偷潜入破坏封印。」
伊月咽了下口水。
「……是谁?」
「别急,让我依序说完。大门的锁是我打开的,封条也没有重贴的迹象。既然如此,可以判断入侵者是由大门以外的地方进入。」
丰日拿起伊月手上的平面图。
「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火灾废墟。没烧完的地板还剩下很多,我发现镇火封印上被人画了逆叶矢。」
「逆叶矢?」
「就是这个。」
丰日把平面图给伊月看,指着中央的圆。那大概是镇火封印的简略标记,上面画着三圈同心圆,圆周上有五处被画上楔形符号,每三个连成一组。伊月曾见过多次镇火封印,却不记得见过这楔形符号。这就是逆叶矢吧。
「只要有这符号,无论任何圆形封印都会失效。」
「……原来如此。」
「别对其他人说。到这里我们只知道镇火封印遭破坏,还不清楚侵入陵寝的方式。不过我查到殡宫建筑有多处奇怪的地方。」
「奇怪?」
「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沟渠,而且即使把火烧等因素也考虑进去,墙壁和柱子还是有一部分尺寸不够。这些虽无法当作证据,不过……已经足以叫我起疑了。」
「是谁?殡宫是谁建造的?」
「我派长谷部打造的。」
伊月听到这个似乎在哪儿听过的名字,偏着头、然后终于想起来。
长谷部——培育现任正护役常和及茜等御明的新兴权贵。
「这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的话都只是我的推测。长谷部基于某个目的,让时子堕落为化生。」
「所谓目的是?」
「你也稍微动动脑。」丰日微微一笑。「如果你也得到同样的结论,那么我就能够确信自己的想法无误了。」
——虽然你这么说……
对于长谷部,对于无名陵,伊月知道的实在不多。
她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想过关于皇宫背后黑暗的部分。
——不过,丰日刚才是不是说过什么?
——霞楼的……遗骨,怎么了?
歌。
是歌声。
那个时候——被时子抓住,听到那首歌的时候。
佳乃说,陵寝打开了。
「看来你发现了。」丰日说。
伊月盯着童子阴郁的脸。
「让时子变成化生是为了开启无名陵……?」
「与其说是为了开启无名陵,应该说是为了让我去打开无名陵才对。假如废火仪式进行顺利,他们就无法跟随我到无名陵,也没办法看到打开陵寝的方式了。」
我太大意了——丰日以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费那么大一番工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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