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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2 罗伯特(美)
“也许绵羊还会飞呢。”塔反驳道。布兰无奈地摆了摆手:“愿光明保佑我远离愚蠢。你是村议会的成员,怎么可以像库林家的人那样胡说八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岚忽然觉得衣袖被拉了一下,耳边传来轻语:“岚,在他们争论完要你帮忙干活之前,快溜。”
岚低头看了看,不禁露出微笑。马特•蔻顿蹲在马车旁边,生怕被塔他们看见,样子滑稽,双眼闪着淘气的光芒:“达夫和我抓到一只大獾,它为着被我们从巢里揪出来正在大发脾气呢。我们打算把它放到草地上,一定把那群女孩子吓得四处跑。”
岚觉得好笑,这种游戏对他来说早就不像两年前般觉得有趣了,但马特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他飞快地瞥了父亲一眼――他们还在那里说个不停――然后低声说:“我答应过帮忙卸货的。我迟些去找你们吧。”
马特反反眼珠:“搬这些酒桶?天啊,我宁愿跟我那还是婴儿的妹妹玩扔石头。好吧,我知道比放獾更有趣的消息喔:村里来了陌生人,昨晚……”
岚一瞬间几乎停止呼吸:“是骑士?”他又特别强调,“一个穿黑斗篷,骑黑马的人,他的斗篷风吹不动的?”
马特的笑容消失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嘶哑地问:“你也看到他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呢。你不要笑我,我快被他吓死了。”
“我没笑,我也被他吓得够呛。我敢肯定他恨我,想杀死我。”岚打了个寒战,在那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想杀他,真心想杀他。那种事在双河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不了就是挥拳打一架,或者来个摔跤比赛。
“我不觉得他恨我,但是他够吓人的。就在村外,他光是坐在马上看着我,就已经令我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我好不容易移开视线――告诉你,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再移回来时,他就消失了。真是见鬼了!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走路都不停回头看。”马特嘶哑地干笑一声,“人被吓到的时候就会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我曾经想过――只是一分钟而已啦――那家伙就是暗黑魔神。”他想再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岚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机械地背诵着暗黑魔神的传说:“在创世之初,暗黑魔神和所有的遗弃使就被创世者囚禁在灭绝之境另一边的刹幽古,直到时间的尽头。创世者庇佑世界,光明照耀我们所有人。”他再吸一口气,“不过,就算暗黑魔神被释放了,他到双河来看我们这些孩子做什么?”
“天知道。但是我肯定那个骑士是……邪恶的――别笑我――我敢发誓。又或者……他是龙神。”
“你怎么尽往坏处想啊?”岚喃喃说道,“你比辛还悲观。”
“我老妈总是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做人的话,遗弃使就会来抓我。那个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伊刹梅(十三遗弃使之一),或者艾极诺(十三遗弃使之一),真的。”
“母亲都喜欢用遗弃使来吓唬孩子,”岚轻轻地说,“大家就是这样长大的。”
马特瞪了他一眼:“我从没试过这么害怕。”
“我也是,但我父亲认为我其实只是错看了树木的阴影。”
马特阴郁地点点头,靠在马车轮上:“我父亲也这么说。我还告诉了达夫和依兰姆•道提,他们俩像鹰一样四处找了一遍,但是什么怪人也没看到。依兰姆以为我在捉弄他,达夫则猜那家伙是从暗礁渡口来的偷羊贼或者偷鸡贼。哈,偷鸡贼?”他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岚说:“也许这到头来不过是个愚蠢的误会,也许他真的是个偷羊贼。”他试着想象黑骑士偷羊的样子,但是这就像要把一只狼想象成一只猫那么难。
“好吧,我讨厌他,你也是。我们得找人谈谈这件事。”
“我们已经跟人谈过了不是吗,但是他们不相信。你去跟艾’维尔先生说说看吧,他铁定会把我们赶到奈娜依那里瞧瞧我们是不是有病。”
“但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大家不会认为我们两个同时看花眼的。”
岚摸摸脑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特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几乎每个人都被他捉弄过。每当有晾衣绳掉到泥地里,或者马鞍绳断了,就算他根本就不在附近,大家的第一反应也是:马特干的。他这个关于他也看到了黑骑士的证言比没有还糟糕。
呆了一会儿,岚说:“如果你跟你的父亲说我也看见了,他会相信。而我的父亲……”他回头看看塔他们三个,却发现塔已经来到马车旁,至于村长就还在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辛训话。
“早上好啊,马特,”塔精神饱满地打招呼,开始搬车上的酒桶,“你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好伙计。”
马特一下跳起来就往后退:“早上好,艾’索尔先生,啊,还有艾’维尔先生,布耶先生。愿光明照耀你们。我爸爸让我来……”
“哦,当然是你爸爸让你来帮忙的,”塔说,“而且如果你一来到就开始帮,我们现在已经卸完了。来吧,伙计,越快搬完,就越快可以去看吟游诗人哦。”
“吟游诗人!”马特惊呼一声停下了脚步,岚也急忙问:“他几时到?”
岚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吟游诗人,其中一次他还很小,是坐在塔的肩膀上看的。在春诞节竟然邀请到吟游诗人来演奏竖琴笛子、讲述奇闻逸事?就算没有焰火,艾蒙村的人们也会牢记这次盛会直到十年以后!
“愚蠢,”辛嘟哝了一句,但马上住了口,因为布兰狠狠地瞪着他。
塔抱着一个酒桶,回答道:“是啊,吟游诗人已经来了,就住在村长的旅店里。”
“是啊,他昨晚半夜到的,”布兰摇着头表示不满,“‘砰砰砰’地砸门把我们全家都吵醒了。要不是为了节日,我一定会把他扔到马棚里的。你想想,那可是三更半夜啊。”
岚觉得好奇,要知道在这段日子里,人们都不愿意在夜里出行的,更别说独自一人了。辛又开始低声嘟哝着什么,这次岚只听到一两个词,什么“疯子”、“不自然”等等。
“他该不会是穿黑斗篷的吧?”马特忽然问。
布兰呵呵笑了,大肚皮一抖一抖:“黑斗篷?不不,他的斗篷跟其它吟游诗人的没什么两样,打满了补丁,五颜六色。”
岚开心地笑了,大声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恐怖的骑士是个吟游诗人?“哈哈哈……”他赶紧尴尬地捂住了嘴。
“你看看,塔,”布兰说:“自从冬天以来,大家都失去了笑容。如今即使只是提到吟游诗人的斗篷都可以让人大笑一番。光是这个,就已经值得我们花钱把他从拜尔隆请来了。”
“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辛忽然插嘴:“我就说这个是浪费钱。还有你们坚持要买的焰火也是。”
“哦,真的有焰火啊?”马特说,但是辛不理睬他继续说道:“那些东西早该在一个月前就送到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来。如果明天还不送到,看你们怎么办?再开一个宴会来放焰火?当然,那是说小贩终于把它送到的情况。”
“辛――”塔叹道:“你怎么变得像暗礁渡口的人那么多疑了。”
“那么小贩在哪里?你告诉我啊,艾’索尔。”
“您怎么能这样?”马特抱不平:“看看村里,大家光是听到会有焰火的谣言就已经这么兴奋了,就算要等待也会非常乐意的。”
“我看到了,”布兰斜了辛一眼:“我想,我还知道那谣言是怎么产生的……让我想想,嗯,这件事本来应该保密的,但是好像是有人四处抱怨钱花得太多了……”
辛马上干咳一声:“咳,我这把老骨头抵不住冷风,我要去找艾’维尔夫人,看看她是否可以为我温些酒暖暖身子。村长,艾’索尔,我告辞了。”他边说边往旅店走去。布兰看着他走进旅店后,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觉得奈娜依是对的,她说……算了,这不重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听着,确实,大家光是听到焰火的谣言都已经很兴奋,那么热情地期盼着,比见到吟游诗人还开心十倍。但是如果小贩没能及时把它送来,大家会怎么样?你们看看这个鬼天气,谁知道他几时才能到啊。”
“他们会感到十倍的失望,”岚缓缓地说:“即使是春诞也无法补偿。”
“对,孩子,”布兰夸奖道:“你很有头脑,比某人会考虑事情。塔,他长大后一定可以加入村议会。”
“这个有头脑的家伙却不帮忙卸货,”塔呵呵笑着,把手上的酒桶递给村长,“我想快点坐到温暖的火炉边,吸一管烟,叹一杯好啤酒。”他把第二个酒桶扛到肩上,“马特,岚一定会感谢你的帮忙哦,记住,越快搬完……”
塔和布兰走进旅店后,岚对马特说:“你不用帮忙啦,达夫大概快控制不住那只獾了。”
“啊,管他呢?”马特说,“你父亲说得对,我们赶快搬吧。”他两手抱起一个酒桶,快步向旅店走去,“可能伊文娜就在附近哦,看着你像头愣公牛一样瞪着她跟放獾一样好玩。”
岚正在把他的弓箭放在马车后,马特的话使他愣住了:刚才那段时间里他居然完全没想起伊文娜,如果她在附近,他真的很可能会碰上她。细想起来,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前了。
“怎么啦?”马特转身看着他,“我没说你不用搬啊,快动手啦。”
岚回过神来,抱起一个酒桶跟上去:她可能不在附近吧。但这样想并不能令他觉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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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陌生人
当岚和马特搬着酒桶走进旅店一楼大堂时,艾’维尔先生正在从墙边的一个酒桶里往两个酒杯里倒他自制的上好啤酒,店里养的黄色小猫擦擦眯着眼蜷伏在桶上,尾巴垂在桶边轻轻摇摆。塔站在壁炉前,从壁炉架上村长的烟草罐子里取出烟草往烟斗里填。壁炉用河里的岩石砌成,高度达成人的肩膀,占去了墙壁的大部分,柴火在炉里‘噼叭’轻响。
今天是春诞前夜,正该是大伙忙活的时候,岚本来以为大堂里一定只剩下布兰、他父亲和擦擦,没想到原来还有另外四个村议会的议员在,包括了辛。他们捧着啤酒杯坐在壁炉前的高背椅里,淡蓝的烟雾从他们的烟管里升起。他们既没有在石板上写写画画,也没有从壁炉对面的书架上拿书看,甚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手里的啤酒杯,或者不耐烦地抽着烟,似乎在等待布兰和塔的加入。一种忧心忡忡的气氛笼罩着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在村议会,还是在艾蒙村,又或者是在守望山、德文驿站甚至暗礁渡口——虽然大家不知道那里的人脑袋里想什么——无处不是这样。
只有两个人抬头看了看岚和马特:铁匠哈罗尔•鲁罕和磨坊主钟•坦勒。鲁罕师傅是一个大块头,胳膊比一般男人的大腿还粗壮,纠缠着结实的肌肉,身上穿着打铁时用的皮制长围裙,看来是直接从锻铁场那边过来的。他朝岚和马特皱了皱眉头,有意地挺直了腰,然后威胁似地用拇指狠狠按了按烟管里的烟叶。
岚好奇地放慢了脚步,被跟在后面的马特一脚踢在了脚跟上,差点叫出声来。马特向大堂另一边通往厨房的门摆了摆头就直接往那里走去,岚跳着脚跟上。
“你干什么?”他一走进通往厨房的走廊就问,“差点把我的脚给踢跛了!”
“是老鲁罕啦,”马特说,一边从岚的肩膀边上偷眼往大堂里瞧,“他怀疑我――”他忽然看到艾’维尔夫人捧着一盘香喷喷的新鲜出炉面包出现,赶紧住了嘴。
盘子里是艾蒙村出名的美味:艾’维尔夫人的酥皮面包,还有一些泡菜和芝士。看到这些食物,岚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起了个大早,只吃了一点干面包就上路了,他的肚子很不满意地‘咕噜咕噜’响起来。
艾’维尔夫人是一个苗条的女人,斑白的长发编着辫子搭在胸前。她慈祥地朝他们笑了笑,问道:“饿了吧?厨房里还有很多,等一下我拿给你们。呵呵,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很能吃。我还做了蜜糕哦。”
这一带的主妇里面,艾’维尔夫人是唯一一个不会试图给塔做媒的。她对村里的孩子们给予慈母般的关爱,每次见到都会拿好吃的食物款待他们。对于岚,她虽然特别关心,但是从不多说什么,因此岚很喜欢她。这时,她不等他俩回答就走到大堂去了,那里马上传来了椅子移动的声音和‘悉悉索索’地起身的声音,还有大家对面包香味的称赞之声。她可是这一带最好的厨师之一,大家都很高兴可以尝到她的手艺。
“有蜜糕呀,”马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搬完再吃,”岚坚决地告诉他,“不然我们永远搬不完。”
往藏酒地窖去的楼梯上挂着一盏灯,地窖里面还有一盏,昏暗的灯光照不到角落。里面摆满了盛放各种白兰地、啤酒和葡萄酒的酒桶,有些上面安有龙头。大多数桶上有布兰•艾’维尔手写的年代、从哪个小贩手里买的、以及酿造地点。不过所有白兰地和啤酒都是出自双河的农场或者布兰自己,因为小贩们带来的那些又贵又不好喝。
“好了,”岚摆好手里的酒桶,问道,“老实说,你对鲁罕先生做了什么坏事?”
马特耸耸肩:“没什么,真的,我告诉亚丹•艾’卡尔和他那两个流鼻涕的朋友,就是艾温•芬伽和达格•库林啦,有些农夫曾经抓到过会喷着火在树林里奔跑的鬼犬,并且把它们吃掉了。”
“鲁罕先生为了这个生你的气?”岚表示怀疑。
“不全是啦,”马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好吧,告诉你吧。我把他养的两条狗用面粉糊成白色,在达格家的附近放了。我怎么能料到它们会直接跑回家呢?这不是我的错啦。要不是鲁罕夫人打开了门,它们就进不了屋子,就不会搞得满屋子面粉啦。”他边说边笑,“我听说她用扫帚把狗和老鲁罕一起赶了出去。”
岚不由得也笑弯了腰:“哈哈哈,如果换了是我,我会更担心艾贝特•鲁罕的。她跟她丈夫一样强壮,可是脾气却更臭。哈哈哈,不过没关系啦,等下只要你溜得足够快,鲁罕先生就可能不会发现你。”可是马特的表情却说:这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当他们再次回到大堂时,那六个人正在炉火前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马特根本用不着溜。塔背对着壁炉,正在低声说话,其他人身体前倾专心听着,这时候就算有一群羊从旁边经过他们也不会发现。岚想靠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马特拉着他的袖子露出“求求你”的表情。无奈,岚叹了口气跟他走了出去。
他们再次经过走廊时,发现地窖楼梯旁边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蜜糕,香味飘满了走廊,还有两杯温过的苹果酒。太诱人了,岚顾不上自己说过的‘搬完再吃’的话就拿起了一块蜜糕。两人边吃边搬。
终于最后两个酒桶也被搬进了地窖,岚直起腰,抹抹嘴说:“好吧,我们去看吟游……”
话没说完,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艾温•芬伽。他匆匆忙忙地冲下来,胖脸上满是听到重要消息的兴奋:“村里来了陌生人!”他喘着粗气,斜了马特一眼,“我可没看到什么鬼犬,不过我听说某人把鲁罕先生的狗弄得满身面粉,还听说鲁罕夫人知道是谁干的。”
艾温只有十四岁,比岚和马特小了好几年,本来他们和他没有共同语言。不过这次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下吃惊的眼神,然后同时追问艾温。
“在村里?”岚奇道:“不是在树林里?”
马特问的则是:“是穿黑斗篷的吗?你看到他的脸没?”
艾温疑惑地看着他们俩,马特急切地跨前了一步。艾温赶紧说:“我当然看到他的脸啦,他的斗篷是绿色的,或者是灰色——嗯——它会变色的啦,会变得跟它周围的颜色一样。所以有时候你会看不见他,除非他在动。她的斗篷则是蓝色的,像天空那么蓝,比我见过的所有节日盛装都要鲜艳十倍,而她本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十倍。她一定是故事里说的那种高贵的夫人!”
“她?”岚说,“你在讲谁啊?”他看了看马特,他抱着头闭着眼一副没来得及阻止的懊丧样子。
“他们就是我刚见到你时想告诉你的陌生人呗,”马特喃喃说,“可是你当时把话题叉到那个――”他停住了,睁开眼睛看了艾温一眼,“他们是昨晚到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就住在这个旅店里。我看到他们骑马进村了。他们的马很高大,而且毛光膘壮,一副毫不费力就能日行千里的样子。嗯……我猜他是为她工作的。”
“是效劳,”艾温插嘴道,“在故事里这叫作为她效劳。”
马特只当没听到:“不管怎么样,他对她惟命是从,只不过他不像是受雇佣的。也许他是个军人,因为他佩的剑像跟他融为一体似的,那些商人们雇佣的护卫跟他比起来就像哈巴狗。而她,岚,我从没有想象过任何像她那样的人,她就像是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她就像……就像……”他犹豫了半天,瞪了艾温一眼才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道,“就像故事里的高贵夫人。”
“他们是什么人?”岚问道。要知道除了每年一度来收购烟草和羊毛的商人和小贩,极少有外人到双河来。也许有人会到北面的暗礁渡口,但是极少人会再往南走。而且那些商人和小贩都已经来过很多年,不能算是陌生人。上一次有真正的陌生人来是五年前,那家伙是因为在拜尔隆惹了不知什么麻烦来避祸的,没呆多久就走了。
“我才不管他们是谁或者想干什么,”马特说,“岚,他们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陌生人。多有趣!”
岚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那个黑骑士使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狗追赶着的猫一般惊惶万分,再加上这两个人的到来,这是巧合吗?如果那个男人的斗篷不会变成黑色的话,就总共有三个陌生人在这里了。
“她的名字叫茉莱娜,”艾温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我听到那个男人这么叫她。茉莱娜女士。而他的名字叫做兰恩。贤者可能不喜欢她,但是我喜欢。”
“你怎么知道贤者不喜欢她?”岚问。
“她今天早上向贤者问路时称呼她为‘孩子’。” 艾温回答。岚和马特同时轻轻吹了声口哨,艾温急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茉莱娜女士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贤者。当她知道后她道了歉,真的。她问了些关于药草的问题,还有艾蒙村居民们的情况。她对贤者很尊重,甚至比我们这里的某些人还尊重。她问了许多问题,比如人们的年纪啦,他们住在这里多久啦,还有……唉,我也记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奈娜依回答的时候口里像含着酸草莓,茉莱娜女士走的时候她瞪着她背影的样子就像……嗯,就是很不友好,我敢肯定。”
“就是这样?”岚说,“你也知道奈娜依的脾气啦。去年辛•布耶喊她‘孩子’,她用手杖敲他的脑袋。辛可是村议会的议员哦,而且年纪老得可以做她的爷爷了。她总是动不动就生气,但也总是一转身气就消了。”
“对我来说一转身也很久了。”艾温嘟哝。
“我才不管奈娜依敲了谁的脑袋,”马特笑道,“只要不是我就行。这个春诞一定是最精彩的一次了,有吟游诗人,有贵妇人――谁还不满意?谁还在乎焰火?岚,我们走吧,”马特继续说,不理会艾温,“我们该去看吟游诗人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艾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喊:“真的有吟游诗人?马特?这次不像上次说的鬼犬了吧?或者再上一次的青蛙?”
岚把灯吹灭后,也赶了上去。
大堂那边,骆文•赫恩和沙米尔•克拉唯加入了火炉前的讨论,这下子村议会的所有成员都到齐了。布兰•艾’维尔正在说话,他平常的大嗓门现在压得低低的,旁人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村长用一个手掌包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表示强调,并且逐一注视每个人的眼睛。不管他说什么,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赞同,其中辛总是显得最不乐意。
他们那种样子摆明了是“闲人莫近”,如果岚跑过去听,一定会挨骂的。没办法,岚不情愿地走出门去,必竟还有吟游诗人和陌生人可看么。
旅店外面的贝拉和马车已经被马夫胡或者泰德牵到马棚去了,只有马特和艾温两人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他们的斗篷在风中‘咧咧’作响。
“我最后说一次,”马特吼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来了个吟游诗人。你快滚啦!岚,你能不能帮我告诉这个木头脑袋我说的是真话,好让他放过我?”
岚把斗篷裹紧,走上前去准备支持马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又来了,又有人在暗中看着他。虽然这次感觉比黑骑士那次要弱多了,但是同样让人不安,尤其是,这是在上次刚发生不久之后。
他匆匆扫视草地,没什么特别的:孩子们在嬉戏,大人们在准备春诞,没有人往他这边看。那根春诞之柱已经立好。两边的街道传来嘈杂的人声。一切都没什么不妥,除了有人在偷看他。
他转过身,抬头往上看。旅店的屋顶边上有一只大乌鸦,它立在寒风中,歪着头,黑眼珠正盯着他看……他吞了吞口水,忽然觉得无名火起。
“讨厌的乌鸦。”他低声骂道。
“我再也不想被瞪着看了,”马特吼道,岚才发现他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也在朝乌鸦皱着眉。
他们对了对眼神,同时弯腰拣石头。
两颗石头朝着大乌鸦飞去……它往旁边移了一步,石头从它身边飞过。它理了理羽毛,歪着头,继续瞧着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就好像没事发生似的。
岚吃惊地盯着它:“你见过这样的大乌鸦吗?”他悄声问。
马特也盯着它,摇了摇头:“没有,也没有见过其他的鸟会这样。”
“这是一只邪恶的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语气充满嫌恶但是声调优美,“永远不能对它放松警惕。”
那只大乌鸦忽然尖叫了一声,匆忙飞离屋顶,动作太过猛烈以致于掉下了两根羽毛。
岚和马特吃了一惊,转身看着它迅速地飞过草地,飞过西树林,朝那云雾缭绕的迷雾山脉飞去,渐渐缩小成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然后,岚低头看看说话的女人。她刚才也看着乌鸦飞去的方向,现在转过身来和他对视。岚看呆了。这个人肯定就是茉莱娜女士,而且她跟马特和艾温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不,是更美丽,更高贵。
当他听说她喊奈娜依“孩子”时,还以为她是位老人,但是他错了,至少,他没法看出她究竟几岁。起初,他觉得她年纪跟奈娜依相若,但是看得越久就越觉得,她应该更年长些。她黑幽幽的大眼睛里透着成熟,有种洞悉一切的自信,这是年轻人不可能有的眼神。这双眼睛就像一汪深深的池水,把他包容在内。她优雅地站着,散发着一种指挥若定的气势,使他觉得自己很笨拙。她的高度虽然只到他的胸膛,但是气质使他觉得自己矮了一截。难怪马特和艾温说她像是吟游诗人故事里的贵妇人。
总之,她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完全不同。斗篷的宽大兜帽罩着她的脸,微卷的黑发披在肩上。他还没有见过成年的女人不编辫子的,双河的女孩子们都盼望着自己村的女事会尽快宣布自己已经到达可以编辫子的年龄。她的着装也很奇特,斗篷是用天蓝色的天鹅绒做的,边缘装饰着银色的叶子、葡萄藤和花朵的刺绣图案。她的裙子则是较深的蓝色,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微光。一条粗金项链围在她颈上,另有一条细些的系着头发,在前额上垂下来,吊着一块小小的闪烁蓝石。腰上围着一只金色的编织腰带,左手食指上戴着一只巨蟒噬尾状的金戒指。他当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戒指,但是他认得这条巨蟒:这是永恒运转的时间之轮的象征。
艾温形容她的衣服比任何节日盛装都要鲜艳夺目,这确实是事实。在双河这里,从来没有人有这样的衣服。
“早上好,茉莱娜夫人……呃……女士,”岚结结巴巴地问候她,脸一下子就红了。
“早上好,茉莱娜女士,”马特说得稍微流利。
她微微笑了。看到她的笑容,岚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一些可以借此接近她的事。他也知道她的笑容是同时对着他们三个人的,但是却有一种只对着他一个人的错觉。她真的就像是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走出来的贵妇人。马特也在旁边傻傻笑着。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她高兴地说,似乎完全不知道她虽然刚到没多久,却已经成为村子里以后一整年的谈资!“请叫我茉莱娜,不要加女士。你们叫什么名字?”
艾温抢先一步:“我叫艾温•芬伽,女士。是我告诉他们您的名字的。我听到兰恩这么称呼您,但是我没有故意偷听啦。以前从来没有像您这样的人到过艾蒙村。对了,还有一个吟游诗人为了春诞而来。今晚是春诞前夜,请到我们家来做客,我妈妈做了苹果派。”
“我会考虑的,”她把手放在艾温的肩膀上,眼里透出觉得好玩的神色,“不知道我跟吟游诗人比起来哪个更吸引人呢?不过,请你一定喊我茉莱娜。”说完,她期待地看着岚和马特。
“我是马特•蔻顿,茉莱娜女……茉莱娜,”马特边说边笨拙地鞠了个躬,当他直起身来时已经满脸通红。
岚本来也想学着故事里描述的样子,向茉莱娜执行某种礼仪,但是看到马特的例子,还是放弃了:“我叫岚•艾’索尔。”至少他这次没有舌头打结。
茉莱娜看看他,又看看马特,再看看他。岚觉得她现在露出的这种微微地扁着嘴的笑容,正是伊文娜藏着某种秘密时会露出的那种。“我在艾蒙村停留的期间,可能会不时的有一些小事要办,”她说,“你们愿意帮我忙吗?”他们抢着答应,把她逗乐了。“来,给你。”她边说边把一个硬币放到岚的手里,岚很意外:“不要……”他拒绝道,但是她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又把另外两个硬币递给艾温和马特。
“要的,”她说,“我怎么能让你们白做事呢?你们把它看作一个纪念就好了,把它带在身上,这样你们就会记得答应过我,当我需要的时候会来帮我。这是约定。”
“我决不会忘记的。”艾温大声答应。
“我们迟些再详细聊聊,”她说,“你们一定要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茉莱娜女士……啊,我是说,茉莱娜?”岚喊道,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岚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才问道:“您为什么到艾蒙村来?”她的表情丝毫没变,但不知道为什么岚却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无礼的,我很抱歉。只是,以往除了商人和小贩以外没有人会到双河来,几乎没有。更别说像您这样的了。有些商人的护卫说这里是道路的尽头,我想外面的人大多都是这么以为的。我只是觉得好奇。”
茉莱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有好一会儿,她只是看着岚。“我是一个历史学者,”她终于说道,“一个收集古老传说的人。在我研究的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中,有一些就发生你们称为双河的这个地方,所以,我对这里一直很有兴趣。”
“故事?”岚重复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会使像您这样――我是说,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还有您说这里是我们‘称为双河’的地方,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名字?”马特也问道,“这里一直是叫做双河的。”
“随着时间巨轮的转动,”茉莱娜双眼遥望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他们,“同样的地方会有许多的名称。同样的人会有许多的名字,许多的面孔。面孔虽然改变,但总是同一个人。然而,仅仅是时间巨轮中某个时代的运转模式,就已经无人明白,更谈不上读懂伟大的时轮之模。我们只能观察,研究并且怀抱希望。”
岚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他们说话。另外两人也默不做声,艾温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茉莱娜的目光回到他们身上,“我们迟些再聊,”她说。他们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都没有回答,“迟些。”她向马车桥走去,脚步轻盈得像是飘过去似的,斗篷在身后像翅膀一般飞舞。
当她离去时,一个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高大男人从旅店前面走过去跟在她身后,一只手扶在剑柄上。他的衣服是灰绿色的,轻易就能隐没在周围的绿叶或者阴影中。斗篷随风飘动的时候,不停地变换着灰色、绿色和棕色,有时候甚至像是消失了一边。他留着长发,用一根皮发带固定在脑后,两鬓灰白。脸上坚毅的皱纹显示着历经风雨的沧桑,行走的姿势使岚想起了狼。
当他经过他们三个年轻人时,他用那寒冬黎明般冰凉的眼神逐个看了看他们,好像在估量他们的实力,结果如何却没有显露在他脸上。他加快步伐赶上茉莱娜后走在她身边,低下头和她说话。岚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那个人就是兰恩,”艾温嘶声说,他也一直屏着呼吸,刚刚才放松下来,“我敢打赌他是个守护者。”
“别傻了。”马特轻轻笑道,“守护者是故事里才有的啦。而且,他们应该穿黄金甲,配宝石剑,在北方灭绝之境跟恶魔、半兽人之类的战斗才对。”
“他很可能是个守护者。”艾温坚持道。
“你看到他身上有黄金宝石了吗?”马特嘲笑道,“还是说你在双河这里看到半兽人了?我们这里只有羊!我只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会让她这样的人感兴趣。”
“有可能有的,”岚缓缓说,“例如,那家旅店据说已经存在一千多年了。”
“还有一千多年的羊。”马特说。
“一个银币!”艾温突然大喊,“她给了我一个银币呀!哇,想想看,它可以买多少东西?!”
岚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硬币,吃惊得几乎把它掉在地上。他虽然不认识这银币上的图案:一个妇人抬手托起一团火焰。但是他多次见过布兰•艾’维尔用硬币跟商人交易,他了解它的价值:在双河这里足够买匹马了,还能剩下不少呢。
他看看马特,不出所料,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他倾斜手掌只让马特看到他手里的银币,挑起眉毛表示疑问。马特点点头。他们就这样不知所措地站了好一会。
“她想让我们帮什么忙啊?”岚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谁知道呢,”马特下了决定,“但对我来说无所谓,我不会花掉它。”说完他把银币放到口袋里。
岚点点头,也把自己的放进口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马特是对的,既然是她给的,这个银币就不能用来买东西。虽然他想不出银币除了买东西以外还能做什么,但是……
“你们说,我也应该留着我的吗?”艾温显得左右为难。
“随你喜欢啦。”马特回答。
“我想她是给你买东西用的。”岚说。
艾温看看自己的银币,终于也摇摇头把它放进口袋,带着几分遗憾:“我也留着它。”
“还有吟游诗人呢。”岚提醒到,艾温又高兴起来。
“不知他睡醒没有。”马特补充。
“岚,”艾温问道,“真的有吟游诗人?”
“你等着瞧好了。”岚笑道,因为很明显艾温只有亲眼看到以后才会相信,“他迟早会出来的。”
这时马车桥那边传来吵嚷声,当岚往那边看时,他笑得更开心了。一群老老少少的村民们簇拥着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正在过桥,车帘上挂满了包包裹裹像是一串串葡萄――小贩终于来到了。
陌生人和吟游诗人,焰火和小贩。这将会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春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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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小贩
小贩的马车‘隆隆’地从马车桥上走来,车上的盘盘罐罐互相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村民们簇拥着马车在旅店门前停下,四面八方还不断有人往这边涌来,很快就把这辆轮子比人还高的大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热切地看着高高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这个人叫做帕丹•菲恩,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瘦弱的家伙,长着个大鹰勾鼻。他总是笑容满面,像在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笑话偷着乐。从岚记事以来,他和他的马车每年春天都会到艾蒙村来。
马车和人群在旅店门前停下的同时,旅店的门也打开了,艾’维尔先生和塔带领村议会包括辛在内的全体成员,在人们一片“我要买大头针”、“我要蕾丝(花边)”、“有书吗”或者询问其他各种杂物的声音中,庄重地向马车走来。人群很不乐意地让开一点给他们走上前,又马上把空隙堵得严严实实,继续向小贩喊出要求。其中大多数村民想要的,是新闻。
在村民的眼里,小贩带来针线、茶叶以及其他杂物只是其中一件重要的事,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是他带来了外面的信息,来自双河以外的新闻。有的小贩会把所听说的事情一股脑儿抛出来,大多数是没用的垃圾。另一些则是问一句答一句,很不乐意的样子。但是菲恩就不同,他乐于以略带嘲弄的口吻描述他听到的传闻,加以曲折的情节,水平几乎可以跟吟游诗人相比。他很享受被众人捧在中心的感觉,像只小公鸡般喜爱四处显摆,吸引人们的眼球。岚心想,如果他知道艾蒙村这里来了一位真正的吟游诗人,一定会不高兴。
小贩现在正慢条斯理地解马具,根本不怎么理会村议会或者村民们。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微笑着,不时向某个较熟的人挥挥手。不过,事实上他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距离,在村里并没有真正的朋友。
要求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帕丹仍在等待,他一边做着整理驾驶座这一类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边等待人群增大到他想要的规模。村议会则保持沉默,只是矜持地站在马车前,不过人越来越多,他们要站在原位越发困难了。
岚和马特钻到人群里,奋力往马车挤。岚挤到一半就挤不动了,但马特仍然拉着他在人缝里左扭右钻,终于挤到了村议会成员的身后。
“我还以为你这个春诞要呆在农场里过了呢。”珀林•艾巴拉在一片吵杂声中大声跟岚打招呼。他比岚矮了半个头,头发微卷,是个铁匠学徒,肩膀比一般人宽一半有多,手臂粗壮比得上他的师傅鲁罕先生了。他可以很轻松地在人群中推开一条路来,但他不是那样的人,而是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一边轻声对被他挪开的人道歉,尽管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他就这样道着歉尽量不挤到任何人,好不容易才移到岚和马特身边:“想象一下,”他兴奋地说,“春诞和小贩一起到来!我打赌真的有焰火哦!”
“呐,你只知其一啦。”马特大笑。
珀林怀疑地看着他,又询问地看着岚。
“真的,”岚喊着说,他向越聚越大的吵闹人群示了示意,“我待会儿跟你解释。我说,待会儿!”
正好在此时,帕丹从驾驶座上站起身,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岚最后说的“待会儿”在一片寂静中爆出来,把夸张地抬起一只手张嘴准备说话的小贩定住了。人人都转过头来瞪着岚。瘦小的帕丹本来高高站在马车上准备来一句精彩的开场白,现在只好狠狠地瞪了岚一眼。岚红着脸,恨不能变成像艾温那样的小个子缩进人群里。他的朋友们也不自在地扭动身体。仅仅在去年,菲恩才注意到他们并且把他们当成大人看待,要知道,他通常是不理会那些年纪小不能跟他买许多东西的孩子的。岚只希望他不会因此而被这个小贩重新降级为小孩。
菲恩理了理斗篷,大声清了清嗓子:“不,不是‘待会儿’!”他宣布,再次高高抬起手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他边说边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把话抛向人群,“你们认为,双河这里的麻烦够大了,对吗?哼,整个世界都遇到了麻烦,从灭绝之境以南到狂暴之海,从西边的艾来斯大洋到东边的艾尔废墟,甚至到更远的地方。你们说,这个冬天是你们有史以来最严酷的,它令血液凝结,把骨头冻裂?啊哈!这个冬天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寒冷,最严酷的一次。跟边疆一带的情况相比,你们这里的冬天可以称为春天了。你们问,春天怎么还不来?狼群夺取你们的绵羊,甚至开始吃人,是这样吧?哼,现在,哪里的春天都是迟迟未到,哪里都有饥不择食的狼群在袭击绵、奶牛甚至人类。而且,还有比寒冬和狼群更糟的事情。比较起来,有人宁愿要你们这些所谓的麻烦呢。”他停了下来,期待地看着人群。
“有什么事能比狼群吃羊甚至吃人更糟?”辛•布耶质问,人们都低声表示赞同。
“人类自相残杀!”小贩作出一副感叹的样子回答,引起人们一片震惊的议论声。“我指的是,战争!在希尔丹爆发了战争。战争,疯狂。德哈林森林的土地被血染得鲜红,大乌鸦的怪叫声充斥着空气。国家、贵族和那些伟人们派遣自己的军队前往希尔丹集结,要进行大战。”
“战争?”艾’维尔疑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双河的人们从来没有跟战争扯上过关系,“为什么?”
菲恩咧嘴笑了,岚觉得他是在嘲笑村民们的无知与天真。小贩把身体向村长微微前倾,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似的,不过他的声音大得谁都听得见:“有人扯起了龙神的旗帜,人们蜂拥而去,去表示反对,去表示支持。”
人群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冷气,岚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龙神!”有人呻吟道,“暗黑魔神要在希尔丹肆虐了!”
“不是暗黑魔神,”哈罗尔•鲁罕驳斥道,“龙神不是暗黑魔神。但不论如何,这次肯定又是个伪龙神。”
“我们先听菲恩先生说,”村长大声说,但是想让激动的人们安静下来谈何容易,人人都在议论,男人们和女人们都扯着嗓子说话。
“他跟暗黑魔神一样糟啦!”
“龙神引发裂世之战,不是吗?”
“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造成了‘疯狂时代’!”
“你知道预言的!龙神转生之后,你现在最恐怖的恶梦跟那时候相比都会变成你最美好的梦了!”
“他不过是另一个伪龙神啦,一定是的!”
“那又怎样?你忘了啊,上次那个伪龙神也引起了一场战争,死了数千人。是不是啊,菲恩?他围攻伊连!”
“动乱的时代要来临了!二十多年来都没有人自称是龙神转生,如今却在五年内出了三个。不祥啊!你看看那鬼天气!”
岚和马特、珀林交换着眼神,马特显得兴奋莫名,而珀林则担忧地皱着眉头。岚清楚记得那些自称龙神转生的人的事迹,虽然他们最后都没能印证任何预言,并且以死亡或者失踪的结局证明了自己是伪龙神,但是他们所作的一切已经带来极大破坏。国家被战争摧毁,城镇被烈火焚烧。人们像秋天的落叶般纷纷死去,难民像圈里的羊群挤满道路。小贩们和商人们都这么传说:真龙转生之时,就是世界灭亡之时。双河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安静!”村长大声呼喊,“别再讨论了!不要再自作聪明地猜测了!让菲恩先生来告诉我们这一个伪龙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但是辛拒绝住口:“他到底是不是伪龙神?”茅屋匠固执地追问。
艾’维尔先生眨眨眼,对辛的问题觉得意外,但是他马上制止:“别傻了,辛!”然而辛的话已经再次激起人们的声浪。
“他不可能是龙神转生啦!光明庇佑我们,他不可以是!”
“布耶你这个老混蛋!你想令大家遭遇厄运吗?”
“下次你该直呼暗黑魔神的名字了!你被龙神附身了,辛•布耶!你会连累我们的!”
辛挑衅地看看周围,想用凶恶的眼神吓退那些呵斥他的人,提高音量说道:“我没有听到菲恩先生说这个人是伪龙神。你们听到了吗?用用你们的眼睛吧!那些早该长到膝盖那么高的农作物在哪里?为何春天迟了一个月还没到来?”人们愤怒地要辛闭嘴。“我不会闭嘴的!我也讨厌这种话题。但是我不会畏畏缩缩地藏起来,直到某个暗礁渡口的家伙来割破我的喉咙。这次我不会任由菲恩摆布,不会!老实大声回答我,小贩,你听说了什么消息?这个人是不是伪龙神?”
菲恩对自己带来的新闻造成的这些骚动似乎没有丝毫不安。他只是耸耸肩膀,枯瘦的手指摸摸鼻子,回答道:“这个问题嘛,现在没有人能知道,除非到事情结束。”他又露出他那种神秘的笑容,目光扫视人群,就好像在猜测他们将会作何反应并且乐在其中。“我只知道,”他又说道,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可以运用唯一之力,其他人却不可以。他能够引导那种力量让敌人脚下的大地裂开,让坚固的石墙瞬间升起,闪电响应他的召唤并击向他所指的地方。这就是我听说的消息,是我信任的人告诉我的。”
人群陷入震惊的沉默中。岚看看他的朋友们,珀林目光涣散,而马特仍然很兴奋。
塔的神情虽然有点复杂,但是仍很沉稳。他把村长拉到身边,正要说话,艾温•芬伽从辛的身后钻出来爆了一句:“他会发疯死掉的!故事里说,可以引导使用唯一之力的男人会发疯,然后变成废人死掉。只有女人可以使用那种力量。他难道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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