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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0 罗伯特(美)
“啊——她?她……她是个艾塞达依,不是吗?”菲恩警惕起来,“不过,也许……”他停了停,焦虑地舔舔嘴唇,“你会在那个——叫什么来着?你刚才说的?——牡鹿与雄狮那里呆多久?”
“我们明天就走了,”岚回答,“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你根本就不明白,”菲恩大发牢骚,“你吃饱喝足睡够,而我,自从那一晚就没睡过。我的靴子在逃跑的路上磨坏了,还有,到现在为止,我只能吃……”他的脸扭曲着,“我不想靠近任何艾塞达依一里以内,”他“噗”地往地上吐口水,“离她们越远越好。不过,我可能必须走近她们,我没得选择,是不是?一想到被她那双眼睛看着,甚至让她知道我在哪里……”他向岚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抓住他的衣领,但是半路停住了,摆着手又后退一步,“答应我你不会告诉她。我怕她。不需要告诉她,没有理由要让一个艾塞达依知道我还活着。你必须答应我。你必须!”
“我答应你,”岚安慰道,“但是你不用怕她。跟我来吧,那样你至少可以吃到一顿热餐。”
“也许,也许。”菲恩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刚才说,明天?到那时……你不会忘记你的承诺的,是不是?你不会让她……?”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岚说,心里却想,怎样才能阻止一个艾塞达依做她想做的事?
“她不会伤害我,”菲恩说道,“不,她不会。我不会容许她这样做。”他突然像一只野兔般“嗖”地从岚的身边冲过,没入人群中。
“菲恩先生!”岚喊道,“等等!”
他随之冲出巷子,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衣着破烂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街口。他喊着,朝那个方向追去,刚转过街角,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背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一滩泥浆中。
“你走路不带眼啊?”对方咕哝道。
岚吃惊地爬起身:“马特?”
马特凶巴巴地瞪了岚一眼,用手把斗篷上的泥巴擦掉,“你快要变成城里人了,睡觉睡到大中午,到处乱跑撞人。”他站起来,看着自己粘满泥巴的双手,嘀咕着又把它们擦在了斗篷上,“听着,你一定猜不到我刚才看见谁了。”
“帕丹•菲恩。”岚说。
“帕丹•菲——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正跟他说话呢,他忽然跑了。”
“这么说那些半——”马特停住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身边的人群自顾自走路,没有人留意他们。岚很高兴看到他终于学会一点谨慎。“这么说那些东西没有抓到他咯。他为什么离开艾蒙村呢,一句话都不留下就不见了?难道他从那一晚开始就不停地逃跑,一直逃到这里?但是,刚才他又为什么要跑呢?”
岚摇了摇头,觉得脑袋快要掉下来了:“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害怕茉……阿拉丝夫人。”要做到随时小心自己的话语真是件难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这里。他要我答应不告诉她。”
“哈,他的秘密在我这里也很安全,”马特说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哪里。”
“马特?”身边的路人来来往往,依旧没有人留意他们两人,但是岚还是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他的伙伴,“马特,你昨晚做恶梦了吗?梦见一个男人杀死一只老鼠?”
马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也是?”他说道,“我猜珀林也做了这个梦。我今天早上几乎要问他了,但是……他一定也是。见鬼了!有人在控制咱们的梦境。岚,我真的、真的很希望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哪里。”
“旅店里今天早上到处是死老鼠。”岚觉得现在说出来没有早上时那么害怕了,他甚至对任何事物也没有什么感觉似的,“它们的脊梁骨都被折断了。”他的话语在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如果他病了,他将不得不向茉莱娜求助,而令他意外的是,此刻他觉得,即使可能要在自己身上使用唯一之力,似乎也不是什么烦恼事。
马特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拉扯自己的斗篷,不安地四处张望像在寻找藏身之地:“我们究竟怎么了,岚?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想向索姆寻求意见,关于是否告诉……其他人的意见。”
“不!不能告诉她。也许可以告诉索姆,但决不能告诉她!”
马特反应的激烈令岚觉得颇为意外:“这么说,你相信他的话?”他不需要说明‘他’指的是谁,马特脸上的扭曲表示他听得明白。
“不行,”马特放缓了语气,“这是个可能性问题,如此而已。如果我们告诉她,而他说的是谎话,那么可能没有事情发生,可能。但是也有可能,光是凭他能进入我们的梦境这一点,已经足够令她……我不知道。”他停下来吞了吞口水,“如果我们不告诉她,可能我们会继续做这样的梦。有没有老鼠也罢,恶梦总是好过……你记得渡口那里的事吗?我觉得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好吧,”岚当然记得渡口的事,还有,茉莱娜的威胁。但是,那好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好吧。”
“珀林也不会说,是不是?”马特继续道,脚趾点着地面,“我们得回去找他。如果他告诉了她,我敢打赌,她会猜到我们都做了这个梦的。来吧。”他积极地开始往人群里挤。
岚站着,看着马特的背影,直到马特转回来拉他,碰到他的手时,他才眨了眨眼跟着走。
“你怎么啦?”马特问道,“你睡着了吗?”
“我想,我感冒了。”岚回答。他的头紧绷绷、空荡荡像一面大鼓。
“回到旅店后你可以喝些鸡汤。”马特建议道。两人一边走,马特一边不时地跟他聊天。岚很费劲地听着,还不时地回答一两句,但这对他来说都很困难。他并不是累,也不是困,就是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飘荡,无法集中精神。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跟马特说起了明。
“一把镶着一颗红宝石的匕首,呃?”马特说道,“我喜欢。我不知道那个眼睛是什么。你确定她不是虚构出来的?我觉得如果她真的是个占卜师的话,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意思才对。”
“她没说她是个占卜师,”岚回答,“我觉得她也没有幻视。你忘了吗,我们洗完澡的时候,看到茉莱娜在跟她说话呢。她也知道茉莱娜是什么人。”
马特朝他皱了皱眉:“不是说不要用这个名字吗?”
“是的。”岚喃喃道,双手搓着头。要集中注意力真难。
“我看你真的生病了。”马特说道,仍然皱着眉。忽然他拉住岚的衣袖停下脚步。“你看他们。”
三个男人正穿过人群朝马特和岚的方向走来。他们穿着打磨得银光闪闪的胸铠和圆锥钢盔,连手臂上的护甲也闪闪发光,披着雪白的长斗篷,左胸上有一个金色的光芒四射的太阳,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趾高气扬地东张西望。人群如常走路,没有人回头看他们,只是,在他们的前面,人人都恰好走到路的两边去了。他们就这样带着这个移动的空间走来。
“你说他们是不是光明之子?”马特问道,声音很大。一个路人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岚点点头。光明之子。白斗篷。憎恨艾塞达依的男人。他们四处干涉别人的生活的,给那些不顺从的人制造麻烦,比如烧毁农场或者其他更糟糕的事。我应该害怕他们才对吧,岚心想,还是应该好奇?什么都无所谓吧。他无精打采地看着那三个人。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么,”马特说道,“只是自大的很,你说呢?”
“不要理他们了,”岚回答,“回旅店吧,我们要跟珀林谈谈。”
“跟艾华•康伽一个样。他也是鼻孔朝天的。”马特忽然咧嘴笑了,眼里闪现光芒,“还记得他从马车桥上摔下来,全身滴着水拖沓地走回家么?那让他垂头丧气了一个月。”
“那跟珀林有什么关系?”
“你看到那个没?”马特指着光明之子前方不远的巷子,那里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堆着十几个桶,只有一根木桩固定着。“你看着。”他笑着冲进了左边的一个刀具店。
岚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马特眼里的那种光芒意味着他要恶作剧了。奇怪地,他只觉得好奇,想看看马特要干什么。他下意识地知道这种想法不但错误,而且很危险,但是他微笑着,期待着。
不一会儿马特已经跑到他头上。他从店子阁楼的窗户爬到瓦片屋顶上,旋起手里的投石绳。岚看看那辆手推车,几乎同一时间随着尖利的“咔哒”一声,那根固定木桶的木桩断了。此刻,白斗篷们正好走到巷子口。人群急忙往旁边闪开。十几个木桶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出来,泥浆四溅。那三个光明之子高傲的神情被惊讶代替。有些路人摔倒了,溅起更多泥浆。虽然那三人动作十分敏捷,轻松地躲开了所有的木桶,可他们的白斗篷却无法躲开飞溅的泥浆。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穿着长围裙的男人急匆匆地从巷子里跑出来,挥舞着手臂生气地喊着。可是当他看清楚那三个徒劳地想把斗篷上的泥巴抖落的人后,立刻以比出现时还要快得多的速度缩回去了。岚朝屋顶上看了看,马特已经不在了。射击那根木桩对任何双河人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有趣的是随之而来的效果。他忍不住笑了,虽然他还是很不舒服,但这仍然很好笑。当他回头看看街上时,却发现那三个白斗篷正瞪着他。
“你觉得好笑吗?”其中一个站得稍前的白斗篷开口问道。他的态度傲慢而又坚定,眼里闪烁着一种自以为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重要事情的光芒。
岚的笑止住了。附近只剩下他、三个白斗篷和泥巴,其余的人都忽然有急事跑到远远的街道两边去了。
“对光明的畏惧令你舌头打结吗?”白斗篷的窄脸因愤怒显得更瘦了。他轻蔑地看了看岚斗篷里露出的剑柄,“也许这个意外跟你有关,是吧?”跟另外两人不同的是,这个人斗篷上的太阳图案下还有一个金色绳结。
岚动了动,心里想把剑遮在斗篷里,手里却把斗篷拨到身后。他的脑海里狂乱地疑惑着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然而那个想法太遥远了。“就算是光明之子,”他回答,“也会遇到意外。”
窄脸男人挑起一边眉毛:“你很厉害吗,小鬼?”他自己其实不比岚大多少。
“是苍鹭标记,伯哈大人。”另一个光明之子提醒道。
窄脸男人又看了看岚的剑鞘:那只青铜苍鹭很明显。他的眼睛略睁大了一瞬,目光又回到岚的脸上,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太年轻了。你不是这里的人,对吧?”他冷冷地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刚刚到拜尔隆。”岚的手脚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刺激,血直往头上涌,全身发热,“你该不会有好旅店介绍吧,有吗?”
“你回避我的问题,”伯哈一口打断,“你心里藏有何种邪恶令你回避我的问题?”他的两个跟班走上一步,一边一个,脸上刻板无情。除了斗篷上的泥巴外,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好笑了。
刺激感充斥着岚,热度升级为发烧。他想大笑,这感觉真好。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呼喊着这样不妥,但是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充满能量,几乎要爆发。他微笑着,靠着脚后跟轻轻摇动着身体,等着。模糊地,遥远地,他好奇将会发生什么事。
小头目的脸色阴沉下来,其中一个跟班稍稍拔出自己的剑,露出一寸剑刃,声音生气地颤抖着:“你这个灰眼睛的乡巴佬,当光明之子提问题时,你必须回答,否则——”窄脸男人抬起手挡在他胸前阻止了他,把头往街道的一方扬了扬。
城里的守卫已经到了,共有十二人,戴着圆钢盔和镶钉的皮革短上衣,提着铁头木棍做好了准备,站在十步开外观望,默不做声。
“这座城市已经失去光明了,”那个几乎要拔剑的人吼了一句,又提高声音冲着那些守卫喊道,“拜尔隆笼罩在暗黑魔神的阴影之下!”伯哈做了个手势,他“啪”地把剑塞回鞘里。
伯哈把注意力转回岚身上,自以为是的眼神闪闪发光:“小鬼,即使是在一个覆盖在阴影中的城市里,暗黑之友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等着瞧!”
他恶狠狠地转身大步离去,两个跟班紧随其后,完全当岚不存在。当他们走到街道另一方的人群前时,跟他们来时一样,行人‘恰好’地给他们让开了路。守卫们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岚,把铁头木棍搁在肩上,跟在三个白斗篷身后去了。他们却不得不在人群中挤出路来,口里虽然喊着“给守卫让路!”却没什么人理会他们。
岚仍然轻轻摇着身体,等待着。那种莫名的刺激如此强烈,令他全身颤抖,火烧一般。
马特从店里走出来,不认识似地看着他:“你不是病了,”他下结论道,“你是疯了!”
岚深深吸气,刺激感像忽然破裂的泡泡一般,一下子消失了。他摇晃了一下,才省悟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舔着嘴唇跟马特对视:“我想,我们现在赶快回酒店吧。”
“好的,”马特回答,“好的,我想也是。”
街上的人潮又恢复了,不少走过的人都看着两个男孩,跟同伴窃窃私语。岚敢肯定,这个事件正在迅速传播。一个疯男人差点跟三个光明之子打架,这是个不错的谈资。也许是那些恶梦让他失去理智。
两个人在这些毫无规律的街道上迷了几次路,幸好,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索姆•墨立林。他在人群中穿梭,像游行一般。吟游诗人说他出来是想舒展一下筋骨和呼吸新鲜空气,不过每当有人朝他的五彩斗篷多看几眼时,他就立刻响亮地宣布道:“我住在牡鹿与雄狮,只住今晚。”
马特首先开口,断断续续地跟索姆说起那个梦,以及要不要告诉茉莱娜的担忧。当岚发现马特说的跟他记的不一样时,他也不时加几句。也许每个人的梦除了主要的部分以外,都有点不一样吧。
起初索姆还没在意,但是没说多久,他就开始全神倾听。当岚提到巴’阿扎门时,索姆一边一个抓住他们俩的肩膀警告他们住嘴。然后他掂起了脚尖,立刻比多数人都高出了一个头。四面察看过后,他推着两人转进一条死巷子,里面只有几个柳条箱和一条瘦古嶙峋的黄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索姆警惕地观察人群,确信没有人停下来听他们说话后,才回头看着马特和岚,蓝蓝的眼睛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和巷子外面的人群之间扫来扫去。“不要在会被陌生人听见的地方提起那个名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只是可能被陌生人听见也不可以。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名字,就算在没有光明之子四处游荡的街道上也是。”
马特不屑地哼道:“我来告诉你光明之子的事吧。”他斜了岚一眼。
索姆不理他:“如果只有你们一个人做这个梦……”他拼命抓胡子,“把你们记得的所有情节,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他一边听一边警觉地看着巷外。
“……他列出了一些男人的名字,据他说,他们都是被利用的,”岚把所有记得的都说完了,最后提起那串名字,“古埃乐•阿玛拉飒,劳霖•黑祸。”
“靼维安,”马特插嘴道,“还有羽莲•石弓。”
“还有罗耿。”岚结束道。
“都是些危险的名字,”索姆低声道,更加仔细地打量着他们俩,“从某个方面来说,几乎跟刚才那个名字一样危险。除了罗耿,其他几个都已经死了,有些已经死了很久。劳霖•黑祸差不多是两千年前的人。但是一样危险,就算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也不要大声喊出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名字,然而,万一给不该听的人偷听到……”
“他们到底是谁?”岚问道。
“男人,”索姆喃喃回答,“撼动承天之柱,动摇世界根基的男人。”他摇摇头,“那不重要,忘记他们吧,他们现在已经化为尘土了。”
“他们……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被利用了?”马特问道,“然后被杀?”
“你可以说,是白塔杀了他们。你可以这样说。”索姆抿紧了嘴唇,又摇了摇头,“但是,利用……?不,我看不出来。光明才知道艾梅林殿下有多少秘密计划,不过,我看不出来。”
马特打了个冷战:“他说了很多事情,疯狂的事情。关于弑亲者卢斯•塞伦的,关于阿图尔•鹰之翼的。还有,世界之眼。光明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传说,”吟游诗人缓缓说道,“也许是吧。在边疆它跟瓦勒尓之角一样著名。在那里,年轻男子四处搜寻世界之眼,就如同伊连的年轻男子搜寻瓦勒尓之角一样。也许只是个传说。”
“索姆,我们该怎么办?”岚问道,“要不要告诉她?我再也不想做这种梦了,也许她有什么办法。”
“我们不会喜欢她做的事情的。”马特发牢骚道。
索姆仔细地看着他们俩,食指的指节刮着胡子,思考着。“我建议不要说,”他终于说道,“不要告诉任何人,至少,短期内不要。有必要时,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但是,一旦你说了,就完了,你比现在更加无法摆脱……她。”他忽然挺直腰,驼背几乎消失,“另一个家伙!你们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他应该还有足够的理智保持沉默吧?”
“我想他有的,”岚回答,同时马特说:“我们正打算回旅店警告他。”
“光明保佑我们及时赶回去!”索姆立刻大步往巷外走去,斗篷拍打着他的脚踝,补丁随风鼓动。他边走边回头喊道:“你们的脚钉在地上了吗?”
马特和岚赶紧跟上,可是索姆完全不等他们,这次即使有人留意看他的斗篷,甚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加停留,飞快地分开人群而去,好像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马特和岚在后面小跑着才跟得上他。不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牡鹿与雄狮,比岚预想的要快多了。
他们正要进去,珀林就冲了出来,边跑边披斗篷。为了躲开索姆三人他差点摔倒。“我正要去找你们俩。”他站稳后喘气道。
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跟任何人说过那个梦了吗?”
“拜托,你快说没有。”马特恳求道。
“这非常重要。”索姆补充。
珀林被搞得一头雾水:“没啊,我没有。我起床还不到一个小时呢。”他无力地垂着双肩,“光是制止我自己不要去想它,都已经令我头疼,更别说要谈起它了。你们又为啥告诉他呢?”他朝吟游诗人摆摆头。
“我们得找个人说说,不然会发疯的。”岚回答。
“我晚些再跟你们解释。”索姆朝牡鹿与雄狮进进出出的人群示意。
“好吧。”珀林缓缓同意,看起来仍然很不解。忽然他一拍额头:“你们搞得我差点忘了为什么要去找你们了,不是我不想找你们,而是……奈娜依在里面。”
“天啊!”马特大喊一声,“她是怎么来的?茉莱娜……那个渡口……”
珀林哼道:“你以为弄沉渡船这样的小事能阻止她吗?她把高塔狠整了一顿——我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回到河那边去的,不过她说那人躲在自己的睡房里,不肯靠近暗礁河一步——不管怎样,反正她逼着他找到一艘装得下她和马匹的小船,把她送了过河。就他一个人哦,她只给他留了找到一个拖船手来重做一双船浆的时间。”
“光明啊!”马特倒吸一口凉气。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岚很想知道,马特和珀林都拿“这还用问吗”的眼神瞪他。
“她来追我们,”珀林回答,“她现在跟……跟阿拉丝夫人在一起,那里的气氛冰冷得快要下雪了。”
“我们到别处去躲一会儿好吧?”马特问道,“我爸说,除非别无选择,否则只有傻瓜才会把手伸进黄蜂巢。”
岚插嘴道:“她不可能逼我们回去。春诞前夜的灾难应该令她清楚知道这一点。如果她不明白,我们就说服她。”
马特的眉毛随着岚的话越挑越高,等岚说完,他低低吹了个口哨:“你想说服奈娜依相信她看不到的事情?我已经试过了。我说,我们还是躲开吧,晚上再悄悄回来。”
“根据我对那个女人的观察,”索姆说道,“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她不能马上得到她想要的,就会大闹一场直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这正是我们现在最怕的。”
这番话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他们互相对视,深呼吸,然后,抱着必死的决心走进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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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贤者
珀林带着大伙走进旅店。岚边走边思考要如何说服奈娜依,没看见明跟他招手。她只好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到一边。其他人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他被拉走了,便停下来等他,脸上的表情都很矛盾,既想走快点,结束此事,又想尽量磨蹭,害怕面对贤者。
“小子,我们现在没空。”索姆粗声说道。
明瞪了吟游诗人一眼:“玩你的戏法去吧。”说完拉着岚远远走开。
“我真的没空,”岚告诉她,“更别说听你讲那些无法逃离你之类的无厘头影像了。”他想挣脱她,但每次抽出手臂,她总是能立刻把它抓回来。
“我也没时间跟你闹。你别动行不行!”她匆匆扫了其他人一眼,靠近岚低声说道,“刚才来了一个女人,个头比我矮些,很年轻,黑眼睛,黑头发,编着辫子一直垂到腰间。她也是其中一人,跟你们所有人一样。”
岚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奈娜依?她怎么可能也卷进来?光明啊,我自己又是怎么卷进来的?“那……不可能。”
“你认识她?”明轻声问道。
“是的,而且她不可能搅进……你说的那些……东西里……”
“是星火啦,岚。她在门口遇上正要进来的阿拉丝夫人,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些星火,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要知道,昨晚,只有当你们有三个人以上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看得到它们。今天随着她的到来,这些影像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激烈了。”她看看岚那些不耐烦的朋友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家旅店没有着火真是奇迹。而且,自从她来了以后,你们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岚瞧了瞧他的朋友们。索姆双眉低垂成浓密的倒V字,身体微微向前正准备跑过来把他拉走。“她不会伤害我们的,”他告诉明,“我得走了。”这回他很容易就把手臂抽回来了。
他不理会她的呼叫,回到伙伴们身边,一起向走廊走去。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明跺着脚朝他挥舞拳头。
“她说什么?”马特问道。
“奈娜依也是其中之一,”岚冲口而出,赶紧意味深长地朝马特打眼色。马特张嘴正要问,看到他这样就止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什么其中之一?”索姆轻声问道,“那个女孩知道些什么?”
岚正在想要怎么回答,马特已经说道:“她当然是其中之一了,”他显得很烦躁,“是我们从春诞前夜以来所有霉运的其中之一。也许你觉得被贤者追上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宁愿自己把白斗篷叫到这里来,也不想面对她。”
“她看到奈娜依进来了,”岚说道,“还看到她和阿拉丝夫人说话,所以觉得她可能跟我们有关系。”索姆斜了他一眼,吹吹胡子哼了一声,不过,其他人似乎接受了岚的解释。虽然岚不想隐瞒自己的朋友,但是明的秘密对她来说,也许就像他们现在面对的一切那么危险。
珀林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虽然他个头很大,却忽然忸怩起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伙伴们,再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各人一个接一个地跟在他后面,然后他极不情愿地关上了门。
这里是他们昨晚吃晚餐时的专用餐室。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轻响,餐桌中间放着一个闪亮的银托盘,上面有酒壶和杯子。茉莱娜和奈娜依两人一边一个坐着,你眼瞪我眼,对进来的人不理不睬。其余椅子都是空的。茉莱娜的手随意地放在桌上,跟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一动不动。奈娜依把辫子拨到了在胸前,拳头捏着辫尾,不停地用力扯。在艾蒙村时,每当她特别坚决地准备跟村议会争辩时,就是这副模样。珀林说得对,虽然屋里生了火,气氛却冷得快要结冰。
兰恩斜靠着壁炉架站着,双眼盯着火焰,搓着手取暖。伊文娜靠墙站着,穿着斗篷,而且把兜帽戴上了。索姆、马特和珀林站在门边有点不知所措。
岚紧张地耸了耸肩,一边往桌旁走去,一边默念着一句老话给自己打气: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抓住狼的耳朵。可是,他偏又想起了另一句老话:一旦你抓住了一只狼的耳朵,就会陷入放也难,不放也难的局面。他感觉到茉莱娜和奈娜依都在看他,脸颊不由得滚烫起来。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正好在两人中间。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房间静止得像雕塑一般。然后,伊文娜,珀林,最后是马特,陆续不情愿地在桌旁坐了下来,都紧靠着岚,坐在两人之间。伊文娜把兜帽沿拉得更低了,几乎把整个脸藏了起来,低下双眼谁也不看。
“啊,”留在门边的索姆呼了口气,“至少大家都坐下来了。”
“既然人到齐了,”兰恩从炉边转过身来,取了一个杯子倒上酒,“也许你现在肯喝下这个了。”他把杯子递给奈娜依,她怀疑地看着杯子。“不用害怕,”他耐心劝道,“这酒是你看着旅店老板送来的,我和她都没有机会往里面加东西。很安全。”
贤者听到‘害怕’这个词时,生气地抿了抿嘴唇,不过,她还是接过了酒杯,低声说道:“谢谢。”
“我很想知道,”他接着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也很想知道。”茉莱娜身体前倾,专注地看着她,“现在,伊文娜和三个男孩都在你面前了,也许你乐意告诉我们?”
奈娜依喝了一小口酒,才回答艾塞达依:“你们除了拜尔隆,还能去哪。不过,保险起见,我是追踪你们的痕迹而来的。你们确实绕了很多路,不过,我也猜到你们不会冒险跟普通人接触的。”
“你……追踪我们的痕迹?”兰恩看来真的很惊讶,这是岚认识他以来头一回,“我真是太大意了。”
“你们留下的痕迹非常少,不过,我的追踪技巧一流,跟双河任何一个男人相比都决不逊色。也许,除了塔•艾’索尔以外吧。”她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我父亲生前,每次狩猎都带会上我,就像教儿子一般,把他所有的技巧都传授给我。”她挑衅地看着兰恩,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既然你能察觉我想隐藏起来的痕迹,说明他教得很好。即使在边疆一带,这也是很少人能做到的。”
奈娜依突然低下头喝酒,把脸藏在杯后。岚瞪大了双眼:她脸红!奈娜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生气自然很常见,火冒三丈也不少,就是没见过她这么局促不安。此刻她却两颊飞红,用喝酒来掩饰。
“也许现在,”茉莱娜平静地说道,“你愿意回答我的一些问题。我已经尽可能地回答过你的问题了。”
“你用了一麻袋的吟游诗人故事来搪塞我。”奈娜依反驳,“我只知道,有一个艾塞达依为了光明才知道的理由,带走了我们村里的四个年轻人。”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个词在这里是不能说的,”兰恩厉声喝道,“你必须注意你的言辞。”
“凭什么?”奈娜依质问,“凭什么要我帮你们隐藏身份,隐藏你们的本质?我来这里,是要把伊文娜和男孩们带回艾蒙村的,不是来帮你们把他们拐走的。”
索姆冷冷插口道:“如果你想让他们回到村里,或者,你想回到村里,那就最好小心点。拜尔隆里有人会因为她的身份”他往茉莱娜摆了摆头,“而要她的命,还有,他的命。”他朝兰恩示意。他走到桌旁,把拳头按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奈娜依,长长的胡子和浓密的眉毛里突然透出威吓。
她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避开索姆,僵硬地挺着腰杆。索姆装作没看到她的反应,继续柔声恐吓道:“只要有一点谣言,一声耳语,他们就会蜂拥而来,带着强烈的恨意,誓要杀死或者抓走任何像他们俩一样的人。至于这个女孩?这些男孩?你?你们全都跟他俩有关系,这对白斗篷来说就足够了。你不会喜欢他们问问题的方式的,尤其是,涉及白塔的人时。白斗篷的审问者在开始提问之前就已经假设你有罪,而这个罪名只有一个判决。他们才不关心真相呢,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早就知道,至于动用烙铁和钢钳,目的只是为了逼供。你最好记住,有些秘密如果大声说出来是非常危险的,即使你以为你知道有谁会听见。”他站直身体,喃喃说道,“唉,我好像总是不能及时提醒人们。”
“说得好,吟游诗人,”兰恩赞同道,眼里又露出了那种估量的眼神,“没想到你对这事如此关心。”
索姆耸耸肩:“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我可不想落在白斗篷的审问者手里,让他们拿着烙铁教我忏悔,指挥我走到光明中。”
“那,”奈娜依厉声说道,“正是他们明天一早要跟我回家的原因之一,或者下午马上出发也行。越早离开你们,越早回到艾蒙村,越好。”
“我们不可以,”岚说道,并且很高兴地听到他的伙伴们异口同声地这样说,使得奈娜依凶狠的目光不得不分散:她逐个把他们狠狠瞪了一眼。不过,最早开口的人是他,于是伙伴们都静了下来,看着他,连茉莱娜也向后靠在椅子上,手指扶着下巴观望着。他艰难地鼓起勇气,迎接贤者的目光:“如果我们回到艾蒙村,半兽人也会回去的。它们在……追击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事实。也许到了塔瓦隆,我们就能找到原因,也许还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是唯一的路。”
奈娜依摊摊手掌:“你说的跟塔说的一模一样。开全村大会时,他叫人把他抬到会场去,试图说服所有人。在村议会里他已经试过一次。平常他比多数男人都较有理智,光明才知道这次你们的……阿拉丝夫人”她极度不屑地说出这个名字,“是怎么说服他的。不管怎么说,虽然村议会通常是笨蛋集会,倒也不至于笨得相信这件事,其他村民也不相信。大家一致同意必须把你们找回来。于是,塔又想加入寻找你们的队伍,可是当时他连站都站不稳。你们全家忽然都染上笨蛋毛病了。”
马特清了清喉咙,咕哝了一句:“我爸爸怎样,他怎么说?”
“他担心你四处捉弄人,并且为此挨揍。比起……阿拉丝夫人,他似乎更担心这个。不过,他一向不比你聪明多少。”
马特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何反应,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不该回答。
“我希望,”珀林犹豫地说道,“我是说,我猜鲁罕先生对我的离开也不太高兴。”
“难道你希望他高兴吗?”奈娜依愤怒地摇着头,看着伊文娜,“也许你们三个干出这种蠢事也不算太令我意外,但是,我本以为另外一个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
伊文娜向后靠去,躲到珀林后面。“我留了字条的,”她微弱地说道,往下拉着兜帽沿,生怕自己没有编辫子的头发露出来,“作了解释。”奈娜依的脸色更加阴沉。
岚叹了口气。贤者现在正处在爆发的边缘,而且,将会是特级风暴。如果她盛怒之下执扭起来——比如,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把他们带回艾蒙村——可就再也没法说得动了。他张开口。
“一个字条!”奈娜依大喊,同一时间茉莱娜说道:“我们两个必须谈谈,贤者。”
如果岚能制止自己,他一定会的,但是话语像洪水出闸似地泄出来:“这一切都过去了,它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我们不能回去,我们得继续走。”贤者和艾塞达依都瞧着他,结果他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她们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闯进女事会会场的男人,分明在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他靠回椅背上,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贤者,”茉莱娜说道,“你必须相信,他们跟我在一起比回到双河更安全。”
“更安全!”奈娜依嗤之以鼻,“正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的,带到这个有白斗篷的地方。如果吟游诗人说的是真话,正是这些白斗篷会因为你的缘故伤害他们。这怎么能说是更安全,艾塞达依?”
“有很多种危险是我无法保护的,”茉莱娜同意道,“就如同你无法保护他们在家不被闪电击中。但是,他们要害怕的既不是闪电,也不是白斗篷,而是暗黑魔神,以及他的奴仆们。而我,可以保护他们远离这些东西,因为我可以接触真源,接触塞达,因为我是艾塞达依。”奈娜依抿着嘴唇,一脸怀疑。茉莱娜也生气地抿紧了嘴唇,她强忍着不耐烦继续说道:“就连那些可以接触塞丁的可怜男人也知道,即使只是短暂地使用唯一之力,也已经能提供强大的力量。只不过塞丁已经被污染,接触它可能提供保护,也可能令他们身处险境。而我,或者任何艾塞达依,却能把我的保护扩展到身边的人身上。只要他们像现在这样靠在我身边,没有任何黯者可以伤害他们。没有任何半兽人能靠近四分之一里之内而不被兰恩察觉。如果他们返回艾蒙村,你能为他们提供这些保护吗?只怕连这一半都办不到吧。”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稻草人,吓不倒我,”奈娜依回答,“在我们双河有句老话,‘熊狼相争,不论谁赢,兔子总是输家。’把你的这些论调跟别人说去,不要把我们艾蒙村人牵涉在内。”
茉莱娜沉默了片刻,“伊文娜,”她冷冷说道,“把其他人带出去,让我和贤者单独谈谈。”奈娜依闻言挺直腰,做好一较高下的准备。
伊文娜一跃而起,她想维护自己的面子,不要落荒而逃,却又唯恐留得越久,被贤者发现她没有编辫子的危险就越大。其他各人也纷纷起身,马特和珀林忙不迭地推后椅子站起来,一边礼貌地低声说着告辞,一边勉强控制脚步,差点跑出去。连兰恩也在茉莱娜的一个手势之下拉起索姆走向门口。
岚也跟着离开。守护者把房门关上,留在走道上看守。在他目光的监督下,大伙往不远处的走廊走去,连一点偷听的机会都没有。等他们走得足够远了,兰恩就在门边靠墙站定,他虽然没有穿着变色斗篷,但是静如石雕,不走到他跟前根本无法发现他。
吟游诗人咕哝着说他有事要忙,并且严厉地叮嘱了一句 “记住我说的话”就走了。其他的人都不想离开。
“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伊文娜心不在焉地问着,眼睛盯着那扇阻隔茉莱娜和奈娜依的房门,无意识地拨弄着头发,似乎在犹豫是要继续隐瞒没有编辫子的事实,还是要把兜帽摘下。
“他给我们提了些建议。”马特说道。
珀林严厉地扫了他一眼:“他说,要先想好再说话。”
“听起来挺有道理。”伊文娜根本不感兴趣。
岚陷入了沉思:奈娜依怎么可能是其中之一?他们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跟半兽人、黯者搅在一起?巴’阿扎门怎么可能入侵他们的梦境?一切都像发疯一般。不知道明有没有把奈娜依的影像告诉茉莱娜?她们俩在房里说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了。奈娜依走出来,被靠在门边的兰恩吓了一跳。兰恩低声说了句什么,她生气地把头甩向另一边。然后守护者从她身边滑进房中。
奈娜依向岚走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伙伴们不知何时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他可不想一个人面对贤者,可是他已经迎上了她的目光,来不及跑了。她的眼神带着疑惑,似乎在搜寻答案。他不禁又想:她们在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贤者走近了,岚赶紧站好。
她指了指塔的宝剑:“虽然我宁愿你不要带着它,不过你带着它还挺合适的。你长大了,岚。”
“就在一个星期之内?”他笑了,却笑得很勉强。她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在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她说服你了吗?”他问道,“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顿了顿,想起明所说的星火,“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奈娜依惊讶地睁大眼睛:“跟你们一起走?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玛拉•马勒暂时顶替我,但是她一定很盼望我尽快回去。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恢复理智跟我回家。”
“不行。”他的眼角好像瞥到那扇开着的房门里有人在动,不过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说过了,她也说过。”奈娜依皱起眉头,“如果她没有参与其中的话……岚,艾塞达依是不可靠的。”
“你说得好像相信我们似的,”他缓缓说道,“全村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奈娜依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间,里面没有动静,然后才回答道:“那场会议开得一团糟,但是,没必要令她觉得我们没法照顾好自己。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你们跟着她,就会身陷险境。”
“一定有什么事的,”他坚持道,“否则,既然我们有可能是对的,你为什么还非要我们回去不可?还有,为什么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村长?”
“你真的长大了。”她微微笑道,岚窘迫地挪了挪脚。“仅仅一个星期前,你是不会对我的任何行动和决定提出任何疑问的。”
他清了清喉咙,固执地追问:“这不合理。究竟为什么是你来?”
她斜了那扇房门一眼,拉起他的手臂:“我们边走边说吧。”他顺从地跟着她。两人走到离房门足够远的地方,贤者才开口说道:“我说了,那场会议简直一团糟。虽然大家都同意必须派人把你们追回来,但是全村分成了两派。一派想拯救你们,虽然他们在怎么救这个问题上也争论不休,因为你们跟一个……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岚很高兴看到她还记得小心用词,“另一派相信塔的话?”他问道。
“也不全是,不过他们也认为你们不该跟陌生人走,尤其是她那种人。不论如何,几乎所有男人都想加入追赶你们的队伍。塔,布兰•艾’维尔,还有哈罗尔•鲁罕,不过艾贝特阻止了他,甚至还有辛•布耶。光明保佑我远离这些用胸毛思考的男人,虽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不是这样的男人。”她由衷地冷哼一声,嘲讽地瞥了岚一眼,“不论如何,在我看来,要想等他们做出任何决定,非得多花一天甚至更多时间。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不可以拖得太久。所以,我召集了女事会,把我的决定告诉她们。我知道她们大概不喜欢这样,但是她们都知道我的决定是对的。这就是为什么来的人是我,艾蒙村的男人们固执而且脑子里塞满羊毛。我给他们留了话说我会处理此事,不过我猜他们此刻大概还在那里争论着到底要派谁来呢。”
奈娜依的话解释了她到这里来的原因,却没有令岚觉得放心。因为她依然很坚决地要带他们四人回去。
“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他问道,心想,茉莱娜可能已经跟贤者说过了所有他们必须到塔瓦隆的理由,不过万一她有什么遗漏,我还可以补充。
“还不就是那些话么,”奈娜依回答,“还有,她想知道你们几个男孩的事,说她想找出你们为什么……会引起那种注意。”她顿了顿,斜眼看了看他,“她想掩饰,但我听得出来她最想知道的是,你们三个之中,谁是在双河以外出生的。”
他觉得脸皮突然紧绷得像鼓面皮一般,好不容易才嘶哑地干笑一声:“她想的事真奇怪。我希望你跟她保证了我们都是在艾蒙村出生的。”
“当然。”她应道,但是她在回答之前,略略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个心跳那么短的一瞬间,如果岚不是看着她是一定不会发觉的。
他想转移话题,然而舌头僵直得牛皮一般。她知道。她必竟是贤者,贤者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如果她知道,那,那就不是发烧的胡话。啊,光明助我,父亲!
“你没事吧?”奈娜依问道。
“他说……说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时他正在发高烧……神志不清。他说,他找到了我。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喉咙像火烧一般,哽住了。
“岚,”她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捧起岚的脸庞,仰头看着他,“发烧的时候,人们会说些奇怪的、不合逻辑的话,这些话往往不是真的。听我说,塔•艾’索尔年轻时曾经出外冒险,当时他跟你现在一般大。我只记得他回来时,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男人,带着一个红发的外地妻子,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记得,卡丽•艾’索尔把那个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神情里流露的母爱和幸福,跟我见过的任何母亲没有区别。那个婴儿就是你,岚。来,抬起头来,不要想那些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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