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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星空-那片海

_8 桐华(当代)
  江易盛话里有话地说:“吴大哥,小螺没逗我们玩吧?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的,我们都会当真!”
  我的心悬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吴居蓝。虽然那天晚上他说了“好”,这几天也的确对我很好,没有再说过任何伤人的话,但是,我突然自作主张地宣布他是我男朋友,他能接受吗?会不会不高兴,甚至否认?
  吴居蓝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视线从桌上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他那种食物链高端物种俯瞰食物链低端物种的冷漠,让所有人都有点禁受不住,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了。
  最后,他看着江易盛,面无表情地说:“我正式宣布,沈螺是我的女人,从现在开始,如果任何人再对她有任何不良企图,我都会严惩。请在采取行动前,仔细考虑一下能否承受我的怒火。”
  我用手半遮住脸,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几分钟前,我还怨怪吴居蓝漠不关心,一点不会“吃醋”,几分钟后,我已经囧得只想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别的人大概也都被囧住了,僵硬地坐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吴居蓝却没有任何不良感觉,从容地收回目光,又端起冰水,一口接一口地优雅喝着。
  江易盛最先回过神来,“呵呵”干笑了几声,没有找到能缓和气氛的话,又“呵呵”干笑了几声,还是没有找到。正打算继续干笑,巫靓靓帮他解了围,端起酒杯,笑着对我说:“恭喜!”
  江易盛急忙也举起了杯子,“我们干一杯吧!祝福小螺和吴大哥。”
  碰杯和祝福声中,气氛总算从诡异渐渐恢复到了正常。
  随着桌上食物的减少,大家吃的时间渐少,聊天的时间渐多。
  巫靓靓说:“如果我没认错,这个用来插花的海螺应该是天王赤旋螺吧?”
  “是的。”
  巫靓靓又指着插花两侧的大蜡烛说:“这两个海螺色彩瑰丽,形状犹如美人轻舒广袖、翩翩起舞,应该是女王凤凰螺。有意思!天王旁立着女王,像是娥皇女英、双姝伴君,但你可知道,天王赤旋螺是专吃女王凤凰螺的?”
  周不言吃惊地“啊”了一声,盯着桌上的三个海螺,似乎很难想象这么美丽的海螺竟然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
  “我知道。”我感兴趣地问:“你能认出别的海螺吗?”
  巫靓靓看着每个人面前的海螺蜡烛说:“我和江医生面前的海螺特征太明显了,颜色洁白如雪、骨刺细长绵密,很好认,是维纳斯骨螺;不言和不闻面前的海螺色泽绯艳,螺层重叠,犹如鲜花怒放,是玫瑰千手螺;你和吴大哥面前的海螺有十二条肋纹,如同竖琴的琴弦,是西非竖琴螺。”
  巫靓靓用丹寇红指敲了敲洗手的白贝壳,“这个说过了,砗磲。”
  我笑着赞叹:“全对!这些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海螺,但能一一叫出名字也绝不容易。我是从小听爷爷说多了,不知不觉记下的,你呢?”
  “和你一样,家传渊源,我奶奶算是海洋生物学家,从小看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巫靓靓夹起盘子里剩下的鱼尾,晃了晃问:“有谁想吃鱼尾?”
  江易盛、周不言、周不闻都表示不要,我看着鱼尾,心神恍惚,一时没有回答。
  “给你!”巫靓靓站起身,笑着把鱼尾放进了我的火锅里。
  锅不算大,鱼尾不算小,半截浸在沸腾的汤里,半截还露在外面。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噩梦魇住,全身僵硬,竟然连用筷子把鱼尾塞进锅里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看着那条露出水面的鱼尾因为沸腾的热气在我面前不停地颤动。
  幸好,有人及时救了我,把鱼尾夹走了。
  我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夹走鱼尾的人是吴居蓝,我又立即紧张起来,恨不得从他锅里抢过来。
  吴居蓝神情自若地把鱼尾烫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大概因为他没有一丝异常,我渐渐松弛了,甚至为自己刚才的反应羞赧。
  本来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闹了这么一出,我再没有胃口,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大家也纷纷表示吃饱了,江易盛建议女士们去客厅休息,男士们留下收拾碗筷,得到了女士们的热烈支持。
  我招呼巫靓靓和周不言去客厅坐。
  巫靓靓看到客厅和书房都摆着姿态各异的海螺做装饰,礼貌地问:“介意我四处参观一下吗?”
  “请随意!有喜欢的告诉我,我送给你。不过,有些是爷爷喜欢的,我要留着做纪念。”我笑着说。
  巫靓靓一边慢慢地踱步,一边仔细地看着。我知道她是内行,不需要别人介绍,由着她去看。
  我陪着周不言在沙发上坐了,一边吃水果,一边说话。
  没多久,周不闻和江易盛都进来了。江易盛对我说:“别的都收拾好了,只剩下洗碗,吴大哥说他一个人就行了。”
  “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扑克牌和麻将牌,你们想打牌的话,自己拿。”我端起一盘水果,去了厨房。
  洗碗池前,吴居蓝穿着爷爷的旧围裙,静静地洗着碗。我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此景此人,就是情之所系、心之所安,若能朝朝暮暮,就是岁月静好、安乐一生了。
  吴居蓝抬头看向我,我粲然一笑,快步走进厨房。
  我用水果叉叉了一块西瓜,想要喂给他。
  吴居蓝说:“你自己吃吧!”
  我把西瓜连着碟子放到了身侧的桌台上,鼓足勇气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我试探地问:“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当众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不生气吗?”
  “不。”
  “我、我对……那条鱼尾的反应……你失望了吗?”说到后来,我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没。”
  我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居蓝停下了洗碗的动作,看着我说:“你对那条鱼尾的反应,只是因为爱屋及乌,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像是一个受了委屈、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的人,却被最在乎的人一语道破天机,既开心,又心酸,一瞬间鼻子发涩、眼眶发红。我知道我当时的反应不妥当,但我真的无法控制。
  吴居蓝轻叹了口气,伸出满是泡沫的手,把我轻轻地拥进了怀里,温柔地说:“你对鱼尾的反应没有伤害到我。不用这么紧张我,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敏感脆弱这一类的东西早就被时间从我身上剥离了,能伤害到我的事少之又少。”
  我没觉得他的话是安慰,反而觉得更难受了,刚才只是为自己,现在还为吴居蓝。如果坚强是千锤百炼后的结果,难道只因为有了结果,就可以忽略千锤百炼的痛苦过程了吗?
  我头埋在他的肩头,闷闷地说:“只要你在我心里一天,我就会紧张一天,紧张你被别人伤害到,紧张我不小心委屈到你,紧张你不开心,这些和你坚强或脆弱没有任何关系。”
  吴居蓝抱着我一言不发,半晌后,他笑着说:“你男朋友在海里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所有的鱼都是他的食物,你以后在他面前吃鱼,尽可以随意。”
  我愣了一愣,在心里连着过了好几遍“你男朋友”四个字,猛然抬头,惊喜地看着他。虽然刚才吃饭时他算是公开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但那是被我胁迫的,这是第一次,他清楚、主动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男朋友?”我忍不住紧紧地钩住吴居蓝的脖子,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哎哟!我什么都没看见……”江易盛刚冲进厨房,又遮着眼睛往外跑。
  我忙放开了吴居蓝,吴居蓝说:“你去招呼一下他们,我很快就好了。”
  “嗯。”我红着脸,走出了厨房。
  江易盛和周不闻站在厨房拐角的公孙橘树下,一个面色尴尬,一个面色愠怒。
  我猜到他们有话说,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周不闻说:“小螺,你真打算找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吗?”
  江易盛忙说:“大头,你别这样!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叫‘吴大哥’叫上瘾了?之前叫他一声‘吴大哥’是因为他欺骗我们他是小螺的表哥。话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给小螺打工的打工仔,不肯安分守己做事,却居心叵测打小螺的主意……”
  我截断了周不闻的话,“大头,你凭什么肯定是他居心叵测打我主意?事实是,我居心叵测打他主意!”
  周不闻讥讽地说:“就凭吴居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吴居蓝哪点比你……和江易盛差?”最后一瞬,我还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不想周不闻太难堪,把“江易盛”加了进来。
  江易盛知道周不闻触到我的逆鳞了,忙安抚地说:“吴大哥哪里都比我们好!小螺,大头只是关心你,说话有点口不择言。”
  周不闻冷冷地嘲讽:“是啊!吴居蓝是比我们长得好看,他不长得好一点,怎么靠卖脸吃饭?”
  我也冷冷地说:“反正我乐意买!你管得着吗?”
  江易盛听我们越说越不堪,站到我和周不闻中间,脸拉了下来,“你们都给我闭嘴!”
  周不闻深深地盯了我一眼,阴沉着脸,转身就走进了客厅。
  江易盛对我说:“虽然大头的话说得难听,可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就可以肆意辱骂我喜欢的人了吗?”
  江易盛不吭声了。
  我问:“周不闻是不是问你吴居蓝的事了?”
  江易盛说:“是问过我,但说与不说是你的事,我不会帮你做决定。我只告诉他吴大哥是你雇用的帮手,很会做饭。”
  “你们躲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巫靓靓端着杯红酒,站在客厅门口笑问。
  我对江易盛说:“进去吧!别因为我把你的约会搞砸了。”我笑着走过去,对巫靓靓说:“我们在说你的悄悄话。”
  “说什么?”巫靓靓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我的目光掠过她脖子上亮闪闪的首饰,随口说:“你的首饰很好看,我问江易盛你戴的究竟是钻石还是水晶。”
  巫靓靓笑问:“你觉得呢?”
  我诚实地说:“很像钻石,但你戴得太多了,让人觉得应该是假的。”
  “全是真的,我从来不戴假的。”
  我暗自惊讶巫靓靓的富有,同情地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无所谓地笑笑。
  巫靓靓优雅地坐到沙发上,手抚着钻石项链,摆了个时尚杂志上模特的姿势,笑问:“好看吗?”
  我坐到了她对面,真心赞美地说:“好看!”
  巫靓靓看着我的身后说:“吴大哥听到了吗?要赶紧准备珠宝送女朋友了,把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回过头,看到吴居蓝走过来,站在了我身后。我忙说:“人都到齐了,我们打牌吧!”不想再继续这个和金钱有关的话题。
  巫靓靓却依旧说:“小螺脸型好,不管吴大哥送耳坠,还是项链,戴上都会很好看的。”
  我没有办法装听不见,又舍不得让吴居蓝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只能自己挡下来,微笑着说:“我不喜欢钻石,颜色太干净了,我妈妈送了我一条钻石项链,我从来没有戴过。”
  江易盛拿着两副扑克牌,大声说:“打牌了!打牌了!”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珠宝话题上转移开。
  周不言却让他失败了。
  “可以选彩钻。”周不言提起自己戴的项链,向大家展示梨形的吊坠,“我这个是黄钻。沈姐姐如果不喜欢黄色,蓝钻和祖母绿都是不错的选择,还有粉钻,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最适合求婚用了。”
  周不言盯着吴居蓝,带着甜美的笑容,糯糯地说:“吴居蓝,你打算送沈姐姐什么样的求婚戒指?我认识很多珠宝商,不管是品牌货,还是私人渠道,都能帮你拿到最低的折扣哦!我的这条项链就打了六五折,原价要五十多万,我三十多万就买到了。”
  我一瞬间怒了,周不言明明知道我和吴居蓝的经济状况,却说这种话,摆明了要恶心我和吴居蓝。我自问,从认识她开始,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却总是对我有莫名的敌意。
  我正要说话,吴居蓝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示意我少安毋躁。
  吴居蓝对周不言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从不买打折商品。”
  从小到大,我一直信奉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立即补刀,“真正的好东西应该从来不会打折。”
  周不言脸色难看,甜美的笑容再挂不住,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吹牛谁不会呢?说得好像打折了,你们就买得起一样……”
  “不言!”周不闻喝叫,阻止了周不言说出更难听的话,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
  我平静地说:“我们是买不起……”
  “小螺,你就别再装穷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巫靓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易盛冷着脸,对巫靓靓说:“小螺应该和你还不熟,你要是喝多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江易盛毫不犹豫地维护我,摆明了重友不重色,我反倒对巫靓靓生不出一丝气。
  江易盛的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大家都等着巫靓靓翻脸,没有想到巫靓靓嘻嘻一笑,全不在意,“我和小螺是不熟,可是我熟这些啊!”她指着客厅里一个用来摆放盆景的灰色石头,说:“这么大块的螺化玉拿到市场上去卖,至少一百万。”
  她爱怜地拍拍灰扑扑的石头,“如果我没判断错,这块珊瑚礁里包的螺化玉应该是三叠纪时代的,不仅有赏玩价值,还有研究价值,拿到拍卖行,拍个天价也很有可能。”
  我失笑地看着那块丝毫不起眼的石头,江易盛也笑起来,挤对地说:“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卖给你了。”
  巫靓靓瞋了江易盛一眼,“你可以质疑我的美貌,但绝不要质疑我的头脑!”
  巫靓靓一边摇曳生姿地走着,一边指着摆放在房间四处的装饰说:“森翼螺、金星眼球贝、天王宝贝、林氏纺锤螺、红肋菖蒲螺、流苏卷涡螺、龙宫翁戎螺、高腰翁戎螺、倍利翁戎螺……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啊!”
  巫靓靓停在了书房的博古架前,弯下腰盯着一个钙化的海螺说:“在奥陶纪、志留纪,鹦鹉螺就生活在海洋里了,到现在已经有四亿多年,和我们人类七百多万年的进化史相比,它们才是地球的原住民。1954年,美国根据鹦鹉螺的构造,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命名为‘鹦鹉螺’号。因为非常珍稀,九十年代时,一只活体鹦鹉螺售价到十万美金,还是有价无市。这几年,虽然因为生物科技的进步,可以人工培育鹦鹉螺,但存活率很低。现在的鹦鹉螺的螺壳上,生长线是30条;新生代渐新世的鹦鹉螺壳上,生长线是26条;中生代白垩纪是22条;侏罗纪是18条;古生代石炭纪是15条;奥陶纪是9条。这个鹦鹉螺壳上的生长线是18条,我可以非常自信地判断,这是一只侏罗纪的鹦鹉螺,售价……”巫靓靓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没有办法评估它的价值。在有的人眼里,它不是宝石、不是古董,一文不值!但在有的人眼里,它是记录着这个星球发展的天书,有无穷的秘密等待着被发现,价值连城!”
  本来,满屋子的人都把巫靓靓的话当成笑语,可随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专业名词从巫靓靓嘴里流畅地蹦出来,大家都觉得巫靓靓说的是真的了。
  不仅我蒙了,连江易盛和周不闻他们也蒙了。
  巫靓靓走到江易盛面前,睨着他问:“我说小螺装穷,说错了吗?”
  江易盛回过神来,立即有错就认:“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小螺她不是装穷,而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巫靓靓挑了挑眉,视线从吴居蓝脸上一掠而过,落到我脸上,诧异地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的那些海螺,我听爷爷提过很少见了,但你说的三叠纪的螺化玉、侏罗纪的鹦鹉螺化石,我完全不知道。”
  巫靓靓笑眯眯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财大气粗,完全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回事,搞得我心里直犯嘀咕,你究竟有多少宝贝。”
  周不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楼上跑,踩得楼梯咚咚响,周不闻对我们抱歉地说:“失陪!”立即追了上去。
  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巫靓靓笑着说:“今天晚上的晚餐非常棒!谢谢你和吴大哥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值早班,就先告辞了。”
  我送她到了门口,“谢谢你,如果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家里竟然有这些东西。”
  巫靓靓笑着说:“不客气!”
  我狠狠地推了江易盛一下,江易盛忙说:“我送你。”
  巫靓靓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没有拒绝。
  目送着江易盛和巫靓靓走远了,我正要锁院门,一回头看到周不言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周不闻也拿着行李,焦急地跟在她身后。
  我一言不发,让到一旁。周不言看都不看我,高昂着头,脚步迅疾地走出了院子。
  周不闻抱歉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说:“你赶紧去陪着周不言吧,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去找客栈住总是不方便的。”
  “小螺,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再来和你赔礼道歉。”周不闻说完,匆匆忙忙地去追周不言了。
  我听着他渐去渐远的脚步声,惆怅地发了会儿呆,关上了院门。
  客厅里,吴居蓝在打扫卫生,把没吃完的水果包好放进冰箱,没喝完的酒重新封好,擦桌子、扫地……
  我蹲在地上,看了半晌那块螺化玉的石头,又跑去书房,看了半晌那块鹦鹉螺的化石。
  我喜滋滋地说:“吴居蓝,我好像突然变成有钱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吴居蓝问:“你有什么想法?”
  可以包养你!
  我心里过了无数遍,却没有胆子说出来,“开心得不得了!天上突然掉馅饼的事真是太爽了!”
  吴居蓝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说:“原来让你开心这么简单。”
  简单?天上掉钱的事哪里简单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却难以实现好不好?
  我说:“像你这么高贵的人是不会懂我这么肤浅的人的宏伟志愿的!我每次被周不言鄙视没钱时,装得特别高冷,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拿钱把她砸回去。敌人最骄傲什么,就用什么报复她,才是最爽的胜利!”
  吴居蓝无语地看了我一瞬,问:“你觉得那三件事和屋子里的这些东西有关吗?”
  我说:“肯定有关了!就像江易盛说的,我有什么值得别人大动干戈?今天总算真相大白了。”
  “如果有关,会是谁做的?”
  我说:“肯定是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人。你说会不会是我发在网上的那些照片,有人看出了门道?”
  吴居蓝说:“照片是在客栈装修完后才贴到网上的,飞车抢劫的事发生在装修前。”
  我迟疑地说:“也许我被抢劫的事是独立事件,只有后面两件有关联。手上长了黑色痦子的人很多,也许恰好我们碰到了两个都长了黑色痦子的坏人。”
  吴居蓝盯了我一眼,没有反驳我,只是淡淡地说:“我认为,不是三件事,是四件事。”
  “四件?”
  “江易盛的爸爸去山上散步时,遇到陌生男人,突然受惊发病,滚下山坡摔断了腿。这也是一件和你有关联的倒霉事。”
  和我有关联?对啊!我借了江易盛的钱!我满面震惊,喃喃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晚上,我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对吴居蓝说“不可能”,吴居蓝没有再多言,似乎我相不相信都完全无所谓,我却无法释然。
  两件倒霉事和四件倒霉事,会是截然不同的解释。
  如果第一件抢劫的事是偶然事件,只是两件倒霉事,事情发生在客栈开张之后,那时,我已经在网上贴了很多照片,有人认出,见财起意,很合理。
  但如果是三件、甚至四件倒霉事,见财起意的人不但必须是在房子装修前就来过,还要清楚我和江易盛的情况。策划这些行动的人明显是要逼迫我放弃房子,可惜因为吴居蓝的帮助,逼我放弃房子的计划失败,所以有了入室盗窃。入室盗窃失败后,对方又另外采取了行动。
  这一环又一环的计划,如果不是有吴居蓝帮忙,我应该只能屈服于现实,把房子租赁出去。
  我越想越心惊,周不言第一次见我,就问我要房子,之后,她还开出了很夸张的价格。周不闻又恰好清楚我的一切,也清楚江易盛的一切。
  仔细想想,连他对我唯一一次的表白都那么恰到好处,而且那真的是表白吗?周不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也许那也是一次行动,如果我接受了他的表白,自然而然,我会随着他离开海岛,暂时放弃房子。
  我难受得整个胸腔都好像缺氧,张着嘴,用力地吸气。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我习惯于迎接生活给我的任何惊吓,所以,不管是被抢劫、还是被入室盗窃,甚至当我发现所有祸事都是冲着我来时,我都该笑就笑,该吃就吃。反正生活本来就是麻烦不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行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办法习惯来自亲友的伤害。大头,这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吗?
Chapter 13 初雪般的第一个吻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一起爬山,还是一起下海,对我而言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早上,我起床时,一脸憔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显然没有睡好。吴居蓝肯定猜到了我失眠的原因,什么都没有问。
  我对吴居蓝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螺化玉的珊瑚石和鹦鹉螺的化石都不是爷爷的心头好,我留在手里也没有用处,我想把它们卖掉。”
  “卖给谁?”
  我眨巴着眼睛,回答不出来。这种东西总不能拿到集市上,吆喝着卖吧?
  “你联系巫靓靓,让她帮你处理这事。”
  对啊!巫靓靓说起品质和市价头头是道,肯定有认识的人。
  我问江易盛要了巫靓靓的电话号码,给巫靓靓打电话。
  听完我的意思,巫靓靓一口答应了,“我今天会帮你联系朋友处理这事。下班后,我来找你,让吴大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顺便蹭顿饭。”
  巫靓靓说到“晚餐”时,声音格外愉悦,我有点莫名其妙,她这么喜欢吃吴居蓝做的饭?
  傍晚,江易盛和巫靓靓一起来了。
  巫靓靓看到桌上的菜肴,笑得连眼睛都几乎找不到。她对我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说完,不等别人拿筷子,她就开始不顾形象地埋头大吃。
  我看江易盛,为了追到巫女王,他是不是该好好学一下厨艺?
  江易盛问:“大头和周不言呢?”
  “今天早上就离开海岛了。”周不闻发了条微信告诉我的,连电话都没有打。
  江易盛沉默了一瞬,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江易盛是我们三个人中智商最高的,我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只怕他爸爸受伤的事,他也有了怀疑。只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们两人都有点鸵鸟心理,不想谈、也不想面对。
  吃完饭后,四人围桌而坐,巫靓靓说:“我已经联系了认识的拍卖行,他们会帮我们举行个小型拍卖会,以公允的价格把这两样东西转让给喜欢它们的人。拍卖会在纽约举行,小螺,你需要去一趟纽约。”
  “啊?必须吗?我看电视上的拍卖会都不需要拍卖品的所有人出现啊!”
  巫靓靓说:“不需要你站在那里推销自己的物品,但有很多文件必须你本人亲自签署。纽约是个很值得一去的地方,你就权当是去旅游吧!我在纽约长大,对那里很熟,会一直陪着你,要不然让江易盛也一起去。”
  我犹豫地看着吴居蓝,并不是我怕出远门,而是,吴居蓝是“黑户”,根本做不了国际旅行,我不想和他分开。
  吴居蓝说:“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再见面。”
  我想了想,也行!去一天、回一天,再花一两天办事,应该四五天就能回家,的确很快就会再见面。
  巫靓靓看我没有问题了,笑眯眯地问江易盛:“你要陪我们一起去纽约吗?”
  江易盛无所谓地说:“好啊!至少可以帮你们提行李。”
  巫靓靓说:“你们俩把证件资料给我,所有事情我都会安排妥当。放心,你们会有一个精彩的旅程!”
  我总觉得巫女王的笑容好像成功诱惑到小红帽的狼外婆的笑容,让人有点想打哆嗦,但我们只是去卖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巫女王想劫财,根本不需要让我们去纽约;如果她想劫色,反正倒霉的是江易盛!
  在巫靓靓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两周多后,我和江易盛顺利地拿到了签证和其他相关文件。
  巫靓靓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说越快越好,还有一周就是月圆之夜,我必须赶在那之前回来。
  我和江易盛、巫靓靓乘船离开海岛,吴居蓝去码头送我们。
  我满腹离愁,满肚子担心,一遍遍叮咛着吴居蓝,电话号码写了一长串,都是我和江易盛的铁关系:医生、警察、超市老板、服装店店主……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一个电话就能找到朋友帮忙。
  鉴于上一次我们俩的手机都一落进海里就坏了,我还专门从淘宝订了两个防水手机袋,和吴居蓝一人一个。让吴居蓝不管什么时候都把手机带上,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理会时差。
  我站在吴居蓝身前,啰里啰唆、没完没了,吃饭、穿衣、岛上的安全、台风季、银行卡、身上该带的现金……平时也没觉得有那么多事要注意,可到走时,才发现各种不放心。
  出发的汽笛响了,催促还没上船的客人抓紧时间上船。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船。
  船开后,我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看不到吴居蓝的身影了,才收回目光。我的心情有点闷闷的,不仅仅是离愁别绪,还因为我觉得我很舍不得吴居蓝,吴居蓝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在意我的离开。
  巫靓靓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开心,用很夸张的语气对江易盛说:“刚才,我看到了我活到这么大,最好笑的笑话。”
  江易盛配合地问:“什么笑话?”
  巫靓靓说:“一条生长在鱼缸里的金鱼对一条生活在海洋里的鲨鱼嘘寒问暖,担心他会在鱼缸里遇到危险。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心里一惊,盯着巫靓靓问:“你为什么说吴居蓝是生活在海洋里的鲨鱼?”
  巫靓靓笑嘻嘻地说:“感觉而已,吴大哥看上去就像很厉害的人物,应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你嘛,一看就是生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了。”
  我松了口气,告诉自己只是个比喻而已,不要太紧张,胡乱联想。
  下了船,我们乘车去机场。
  上了飞机后,我和江易盛才发现竟然是头等舱。
  这么奢侈?我和江易盛都看着巫靓靓。
  巫靓靓说:“别担心,钱是老板出的,他要求务必让两位远道而去的客人舒适愉快。”
  “老板?”
  “就是帮小螺卖东西的公司的老板,他对两件物品也很感兴趣,应该会出价竞买。”
  江易盛问:“你为什么叫他老板?”
  巫靓靓耸了耸肩,说:“我们家族一直为他们家族打工,我也要继续为他打工,不叫老板该叫什么呢?”
  我诧异地问:“你不是医生吗?”
  巫靓靓不在意地说:“那算是兼职吧!”
  我和江易盛面面相觑,巫靓靓笑着说:“到了纽约,你们就会明白了。”
  我和江易盛相视一眼,没有再多问。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江易盛有美人在侧,一路说说笑笑,很是愉快。我却因为耿耿于怀吴居蓝的“轻别离”,一直心情低落。
  飞机在纽约肯尼迪机场降落,看到异国他乡的景物,我都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
  来机场接我们的司机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开着一辆加长的宾利,江易盛见到,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我问:“钱谁出?”
  巫靓靓说:“和我们头等舱的机票一样,老板出。”
  我嘟囔:“羊毛出自羊身上,他花的钱肯定都要从我身上赚回去,可想着不是自己付,总是舒坦一点。”
  巫靓靓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香槟酒,“庆祝我们平安到达纽约。”
  我喝了口香槟酒,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影、车水马龙,突然开始有了真实的感觉,我到纽约了!吴居蓝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明明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连对一座城的感觉都彻底变了。
  可惜,现代社会不像一百多年前,买一张船票就可以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否则我真想和吴居蓝一起游览一下这座城市。
  我突然问:“一八八几年的纽约应该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巫靓靓说:“很不一样。不过,这是个几乎没有历史的国家,所以格外注重保存历史。很多那个年代的建筑都留存至今,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江易盛奇怪地问:“小螺,你怎么会对那个年代的纽约感兴趣?”
  我掩饰地喝了口香槟酒,“随口问问。”
  司机开着车经过一个浓荫蔽日、芳草萋萋的地方,不少树都应该有几百年了,树干粗大、树冠华美。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块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地方,我和江易盛都不禁好奇地看着。
  巫靓靓介绍说:“大名鼎鼎的中央公园。1857年建立,美国第一个景观公园,当年这附近的地皮并不值钱,现在……”巫靓靓皱着眉头,从鼻子里出了口气,“除了政府和机构的楼,只有世界顶级富豪才能拥有俯瞰中央公园的公寓房。”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座公寓楼前,巫靓靓说:“我们到了。”
  我看看就一街之隔的中央公园,和江易盛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刚下车,就有人来帮我们拿行李。穿着红色制服的门童应该认识巫靓靓,对她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拉开了门。
  巫靓靓带着我们走进电梯,开电梯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黑人老头,看到巫靓靓,一边热情地打招呼,一边按了代表顶层的“Penthouse”电梯按钮,这也是这部电梯里仅有的两个按钮之一,另一个是代表大堂的“Lobby”。
  巫靓靓说:“这栋公寓楼是老板的资产,一直是我奶奶在打理。别的楼层都租出去了,顶层是预留给老板偶尔来住的。”
  江易盛感叹说:“你老板可真是生财有道!”
  巫靓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生财有道?他才不操心这个呢!老板不过是稀里糊涂买得早而已,中央公园1857年建的,老板……的家族在1852年就买了这边的地。那时候,这一带不过是一片荒地而已。”她皱着眉头,悻悻地说:“你们将来去欧洲时,看看老板在巴黎、伦敦、哥本哈根、罗马、梵蒂冈……都随手买了些什么地方会更震惊!我告诉别人买的时候都是没人要的破烂货,压根儿没有人相信!”
  电梯到达时,巫靓靓走出电梯,站在一个布置奢华的走廊里,地上铺着羊毛地毯,墙上挂着油画,天顶上吊着水晶灯。她走到大门前,在电子锁上输入了一串密码,门打开了。
  巫靓靓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为了方便你们出入,密码我已经叫人设置成了小螺的生日,阴历生日。”
  我忙说:“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只是借住两天,很快就离开了。”
  巫靓靓说:“都已经改好了,难道再改回去?”
  我只能说:“谢谢你和你老板了。”
  巫靓靓不在意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房子。”
  我们沿着门廊,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落地大窗。窗外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郁郁葱葱的树林、清澄美丽的湖泊,甚至有好几只黑色的雄鹰在天空中盘旋飞翔。
  我惊叹,竟然能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看到犹如野外森林一般的景致,难怪中央公园四周的房子都是天价。
  巫靓靓说:“江易盛和我住楼下的客房,小螺住楼上的主人房。”
  房子很高,完全可以做成上下两层,但主人丝毫没有珍惜这个地段的寸土寸金,楼上只做了一半,别的地方都留空,以至于客厅和饭厅的天顶有五六米高,显得房子大而深,简直像一个小城堡。
  我怀着对富豪生活的猎奇心理,和江易盛先参观了一下一楼,然后去了二楼。我们发现这个房子看着像“城堡”,实际能住人的屋子很少。一楼除了客厅、饭厅和厨房,就两间卧房,整个二楼只一个大卧房,别的区域是:像个小图书馆的读书区,放着椅子和天文望远镜的活动区,摆着沙发和茶几的会客区。这些区域没有正儿八经的墙或者门,只是通过一些巧妙的摆设做了间隔,可以直接俯瞰楼下的客厅和饭厅。会客区的沙发,隔着客厅的上空,正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大窗,可以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外面的景色。
  我对巫靓靓说:“你的老板显然把这个房子看作自己的私人领地,除了卧房,别的地方连门和墙都没有,明显是没打算邀请陌生人来住。怎么会把房子给我们住呢?”
  巫靓靓笑嘻嘻地说:“空着也是空着,给我们住,还可以省酒店费。”
  我说:“我的两样东西虽然值点钱,但肯定不是稀世奇珍,最多卖个几百万人民币,我总觉得这接待的规格过高了!”
  巫靓靓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用多想,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我只能既来之且安之,静待事情的发展。我说:“别的都随便吧!但我最多待两天,也就是大后天我一定要回中国,吴居蓝还在家里等我呢!”
  巫靓靓说:“今天晚上老板要请你吃饭,你可以直接和老板说。”
  我打了个哈欠说:“好困啊,不想吃饭,只想睡觉。”算算时间,这个点是国内的凌晨四五点,好梦正酣时。
  巫靓靓说:“洗个澡,千万别睡,坚持到晚上,否则时差倒不过来。”
  我走进浴室,准备泡澡,惊喜地发现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我惯用的牌子。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我觉得很贴心周到,心情都好了几分。
  洗完热水澡,困意和疲惫都洗去了几分,我坐在床边,一边吹头发,一边随意打量着卧室的布置。
  床头和架子上竟然放了几只色彩美丽的海螺做装饰,让我无端地生出几分亲切感。我心想,这个富豪应该很喜欢大海,难怪他会想买我的两块石头。
  吹完头发,我站在主卧的落地大窗前,俯瞰着中央公园,发了一条微信给吴居蓝:“已平安到纽约。如果你有惦记的地方,我可以去,拍了照片给你看。”
  微信没有回复,应该是还没有起床,我把手机收了起来。
  巫靓靓敲门说:“要出去吃晚饭了。”
  “马上就好。”
  反正对方看重的是我的东西,又不是我的形象,我穿得很随便,下身烟灰色小口牛仔裤,上身直筒长袖碎花衬衣,手里拿了一件驼色的棒针毛衣开衫外套,到室外的时候可以披上。
  巫靓靓和江易盛却明显精心挑选过衣服,一个穿着紫罗兰色的小礼裙,外披羊绒大衣;一个穿着长袖衬衣、笔挺的西裤。我下去时,他们站在一起,正窃窃私语,十分登对养眼。
  我说:“我觉得我像你们的电灯泡。”
  巫靓靓只是笑了笑,江易盛也没理会我的打趣,拿起风衣外套说:“走吧!”
  巫靓靓说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附近,三个人走路过去。
  我刻意地走在后面,让江易盛和巫靓靓走在前面。
  异国的街头、络绎不绝的行人、各种口音的英语,还有一对金童玉女般正发展的“恋人”,我变得格外思念某个人,忍不住又拿出了手机。
  恰好一个红灯,巫靓靓和江易盛过了街道,继续往前走,我却被留在了街道这边。我也没在意,一边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等红灯,一边想着待会儿吃饭时偷偷溜出来,给吴居蓝打个电话。
  等红灯变绿,我抬起头时,却发现看不到巫靓靓和江易盛了。我再不敢玩手机,把手机装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前走,一直走了三个路口,都没有看到他们。我又往回走,在附近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仍旧没找到江易盛和巫靓靓。
  幸好时间还早,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让我没有那么紧张,可这毕竟是异国他乡,我的英语又很一般,还是心很慌。我拿出手机,给江易盛和巫靓靓打电话。两人的手机都打不通,也不知道是信号有问题,还是我的国际漫游压根儿没开通成功。
  我想了想,决定原路返回,只要找到住的公寓,就不会丢了自己。
  只是刚才心有所思,稀里糊涂地跟在巫靓靓身后走,压根儿没有记路。我只能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尝试地走着,那个公寓楼没有多远,多绕几圈,总能找到的吧!
  可是我找来找去,越找越心慌,根据路程,我应该早到了公寓楼附近,却压根儿没有看到公寓楼。我尝试着用英语问路,但是我根本说不出公寓楼在哪条街道上、门牌号是多少,被问到的行人不耐烦地摇摇头,说着“Sorry”,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夜色越来越深,我站在陌生的大街上,看着陌生的人潮,很焦急无奈。
  突然,我听到有人叫:“小螺!”
  熟悉的中文让我如闻天籁,立即扭头看过去,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吴居蓝竟然站在阑珊灯火下,朝我挥手。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焦急,出现幻觉了,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吴居蓝已经飞快地横穿过马路,到了我面前。
  “小螺!”吴居蓝看着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去摸他的手,感觉到他低于常人的体温,才确定一切是真实的。
  我惊讶困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巫靓靓说把你丢了,我就来找你了。”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怎么在纽约?你怎么过来的?你都没有证件,怎么过的海关?”
  吴居蓝俯过身,在我耳畔说:“我是一条鱼,你几时见过鱼群迁徙还要带证件?”
  感觉到他的气息,我脸红了,“你早就计划好的?”
  “嗯。”
  难怪告别时,他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难怪每次我流露出不想去纽约的想法时,他总会说很快就会见面。他不是轻别离,而是会来纽约陪我,一直纠结在我心里的别扭刹那间烟消云散,喜悦溢满了心头。
  我问:“你怎么找到靓靓和江易盛的?”
  吴居蓝拿出他的手机晃了晃,上面还套着淘宝买来的防水塑料袋,“你的电话打不通。”
  “我刚才也打不出去,大概是国际漫游有问题吧!”
  吴居蓝问:“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我拉着吴居蓝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本来约好了和靓靓的老板吃饭,但已经迟到了这么久,我现在也不想去了。你给靓靓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不去了。”
  吴居蓝给巫靓靓拨了个电话,用流利的英文告诉她,他找到了我,我们要一起吃晚饭,让她的老板自便。
  等他挂了电话,我笑问:“你是不是但凡在哪个国家住过,就会说那个国家的话?”
  吴居蓝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虽然通过人类的语言也难以了解他们的心灵,但不懂他们的语言,更可怕,就像瞎子走在高速公路上。”
  他的话中隐隐流露着杀机,我当然明白,他过去的生活不会只是吟诗抚琴、喝酒舞剑,但亲耳听到,还是有点难受。
  吴居蓝揉了揉我的头,似乎在安抚我不要胡思乱想,他微笑着问:“旅途愉快吗?”
  我立即有了精神,叽叽喳喳地从坐飞机说起,一直说到我们住的公寓,对那位老板的慷慨表达了各种不理解,“……也许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有点受宠若惊,总担心这位老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另有所图……”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我猛地一拐弯,硬生生地拉着吴居蓝拐进了旁边的小巷。两个警察经过时,视线扫向我们,我的心咚咚狂跳,急忙搂住吴居蓝的脖子,唇贴着他的脸颊,做出亲热的样子。
  等警察走远了,我松了口气,放开了吴居蓝。
  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骂自己:“我好蠢!简直要蠢死了!”我老惦记着吴居蓝没有身份,是非法入境,看到警察就心虚,却不想想,你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哪个警察闲着没事会拦住你查护照?反倒是我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才容易引起注意。
  真的要被自己的智商蠢哭了!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吴居蓝,“对不起!我差点闯大祸,你要想骂……”
  眼前忽然一暗,吴居蓝俯身,轻轻地吻了我的唇一下,我的啰唆声戛然而止。
  他的亲吻犹如初冬的第一片雪花,冰凉柔软,刚刚碰到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湿意,证明着它存在过。
  我屏息静气,呆呆地看着吴居蓝。
  吴居蓝凝视了我一瞬,突然展颜而笑。我已经习惯了他眉眼冷峻、表情淡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温柔恣意,只觉得这一刻他容颜魅惑,让我心如鹿撞,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吴居蓝的笑意越发深,伸手在我脸颊上轻拂了一下,一边笑着,一边牵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彻底变成了哑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居蓝带着我走进一家西餐厅,我懵懵懂懂地坐下后,才发现巫靓靓和江易盛都在。
  巫靓靓低着头,一副“我做错事、我很不安”的样子,江易盛不悦地看着吴居蓝。
  我说:“你们也来了啊?靓靓,放你老板的鸽子没有问题吗?”
  江易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鄙夷地说:“你的智商真是……无下限!”
  巫靓靓忙说:“没有问题!老板不会介意,你怎么会走丢呢?”
  “我看了下手机,就找不到你们了,是我自己走路太不专心了。”我对巫靓靓挺客气,转脸对江易盛就是另一副嘴脸,“你智商倒是有上限,我个大活人就跟在你后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一直没有发现我不见了?见色忘友!”
  巫靓靓刚正常了一点,又开始低头认罪状。江易盛一把抓起巫靓靓,对吴居蓝说:“我不喜欢吃西餐,我想去吃中餐!”
  吴居蓝说:“好。”
  江易盛带着巫靓靓离开了,我不解地问:“江易盛怎么好像对你有点生气?”
  “巫靓靓说你丢了,我一时着急,就斥责了巫靓靓两句。”
  我又不是小孩子,丢了还要别人负责?好像是有点过分……我试探地问:“要不你回头去给靓靓道个歉?”
  吴居蓝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地拿起餐单看起来。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绝不委屈自己的性子,我也不想委屈他,决定还是自己去给巫靓靓说几句好话赔罪吧!
  我翻了翻餐单,发现是法国菜。倒不是我不喜欢法国菜,鹅肝蜗牛、鱼子酱牛排这些,偶尔吃几顿,我也是喜欢的。但今天晚上,刚刚坐过长途飞机,又在倒时差,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并不想吃这些东西。
  吴居蓝问:“你想吃什么?”
  我抱歉地说:“刚坐完长途飞机,其实,我现在最想吃一碗酸汤面。”
  “是我没考虑周到。”吴居蓝放下了菜单,带着我离开了餐厅。
  我不知道哪里有中餐馆,吴居蓝肯定对现在的纽约也不熟,于是,我提议回公寓自己做吧!
  我下午参观厨房时,发现那位老板或者那位老板的下属非常周到细致,不仅在冰箱里放了中国人常吃的食物,还在桌台上摆放了各种中式调料,连酱油和醋都准备好了。
  我含含糊糊地给吴居蓝描述了一下公寓的位置,本来没指望他能找对路,没想到竟然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公寓。
  我用自己的生日,打开了公寓的门,笑对吴居蓝说:“体会一下有钱人的奢华生活吧!”
  可是,吴居蓝对公寓的奢华装修和美丽景致没有丝毫兴趣,淡淡扫了一眼,就看向了厨房。
  我献宝地问:“是不是很好?酱油、醋,什么调料都有,连腐乳和豆瓣酱都有。”
  吴居蓝说:“凑合而已。”
  我说:“这是美国,还是个外国人的房子,不要那么挑剔了!”
  吴居蓝脱下外套,挽起衬衣袖子,走进了厨房。
  一会儿工夫,他就给我做了一碗杂菜酸汤面,给自己煎了一块牛排。
  我们坐在吧台前,一中一西地吃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吴居蓝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裤,却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我偷偷瞟了一眼又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穿的衬衣我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我怕他尴尬,没有问这套衣服究竟是偷的还是买的。等吃完饭,我跳下高脚椅,跑去沙发上拿了自己的钱包,把一张卡递给吴居蓝,“这几天你要买东西,就用这张卡,还有……”我拿出钱包里的所有美元现金,开始数钱,“靓靓说美国用现金的机会不多,就是有时候给小费的时候需要现金,我只兑换了六百美金,咱俩一人一半,你别帮我节省,不够了我再去兑换。穷家富路,我们难得出来一次,玩得开心最重要……”
  我正絮絮叨叨地叮嘱吴居蓝,江易盛和巫靓靓回来了。他俩都清楚我和吴居蓝的经济状况,我看了他们一眼,没在意,把数出来的三百块递给了吴居蓝。
  吴居蓝一言不发地接过现金和卡,仔细地收了起来。
  江易盛和巫靓靓都目光诡异地盯着我和吴居蓝。
  “吴居蓝,你竟然拿沈螺的钱花?”江易盛的声音比他的目光更诡异。
  我不高兴了,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回避他们,正要解释,吴居蓝笑看着江易盛说:“男人为女人花钱很容易,但男人想花女人的钱却是要有几分魅力的!江医生,你这是羡慕嫉妒、自卑抑郁了吗?”
  我很开心吴居蓝没有纠结于男人的面子和自尊问题,但还是解释说:“吴居蓝刚到美国,没时间去兑换钱。何况什么叫他拿我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有的钱都是他帮我赚的,我的就是他的,他拿的是自己的钱!”
  江易盛冷嘲:“我还帮我们医院赚钱呢!也没见院长说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巫靓靓拽了一下江易盛,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没在餐馆吃饭?不喜欢我选的餐馆吗?”
  我说:“不是,是我没有胃口,只想吃一碗热汤面。”
  巫靓靓抱歉地说:“我太粗心了,没有考虑到你们刚坐完长途飞机,肯定只想吃中餐。”
  “没关系,你已经很照顾我了。靓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让吴居蓝住在这里,可以吗?”
  巫靓靓飞快地看了一眼吴居蓝,“只要吴大哥愿意,我绝对没意见。不过,吴大哥只能住二楼,一楼是我和江易盛的地盘。”
  “没问题!谢谢你!”我开心地说。
  巫靓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我们说:“我回屋洗澡休息了,各位晚安!”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江易盛道了声“晚安”,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收拾了碗筷,带着吴居蓝去参观二楼。
  吴居蓝对别的地方都是一扫而过,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在阅览区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沉默不语、目光悠长地看着书架上的书,我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他伸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以前我读过的书。”
  我凑过去看,十分古老的样子,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韩语,对我而言,完全就是天书。
  “什么书?这是什么语言?”
  “Hans Andersen的《埃格内特和人鱼》。丹麦语。”
  Andersen?丹麦?人鱼?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徒生嘛!我说:“中文翻译应该是《美人鱼》或者《海的女儿》。”
  “你说的是《The Little Mermaid》,那是一个讲女人鱼的故事,这个是《Agnete and the Merman》,是一个讲男人鱼的故事。”
  安徒生居然还写了一个男人鱼的故事?我好奇地问:“故事讲的什么?”
  吴居蓝把书放回了书架上,淡淡说:“这个故事是Andersen根据欧洲民间传说写的诗剧,被他视作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故事有很多版本,但大致情节相同,都是讲一个男人鱼,有着纯金般色泽的头发和令人愉悦的双眸。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叫Agnete的人类少女,他们爱上了彼此,决定在一起生活。Agnete和金发男人鱼生活了八年,为他生了孩子,但最终,Agnete还是无法放弃人类的生活,选择永远地离开了男人鱼。”
  我后悔好奇地询问这个故事了,尴尬地看着吴居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居蓝微笑着摇摇头,一手握住了我的手,一手弹了下我的脑门,“我没那么敏感,别胡思乱想!”
  我立即安心了,笑嘻嘻地握紧了他的手,他不是那个金发人鱼,我也不是Agnete,我们绝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我拉着他走出阅览区,笑着说:“只有一个卧室。我睡卧室,你睡会客区的沙发?”
  “好。”
  安顿好吴居蓝后,我倒在床上,立即进入了酣睡状态。
  但是,半夜里,突然就醒了。去了趟卫生间后,翻来翻去再睡不着。我看了下手机,才凌晨三点四十几分,应该是传说中的时差了。
  我打开微信的朋友圈,刷了一遍朋友圈后,自己发了一条:“睡不着的夜,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希望不会昏头昏脑,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除了几个点赞的家伙,竟然还有一条江易盛的回复:“不用担心,因为……你已经没大脑了。”
  我心理平衡了,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有时差。
  我犹豫了下,给吴居蓝发微信:“还在睡吗?”
  等了一瞬,吴居蓝回复:“你睡不着?”
  我一下子兴奋了,“嗯,你呢?”
  吴居蓝:“也睡不着。”
  “聊一会儿天?”
  吴居蓝:“不要起来,就算睡不着,也好好躺着,否则明天还要失眠。”
  我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发微信:“等两块石头卖掉,我就算小小的财务自由了,你不用再帮我辛苦地赚钱。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做。”
  我早就发现吴居蓝是一个对物质完全没有感觉的人。因为不一样的生命形态,对他而言,世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衣食住行里,除了对食物有要求外,别的他都无所谓,而他对食物的要求,也不是人类的金钱能满足的,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在海洋里。可是,因为我还需要物质,所以他在海岛上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捕鱼、还是做厨师,都是为了帮[花/霏/雪/整,理]我。这也是我为什么决定卖掉两块石头的原因,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被金钱羁绊。
  吴居蓝:“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
  “是我在问你。”我拒绝回答。
  我怕我一回答,他就会优先考虑我。大概因为吴居蓝的生命太漫长了,于他而言,一切都是过客,他不但对不关己身的事情漠不关心,对关系己身的事情也不太在意,反正有的是时间,现在不做,以后再做也来得及。但是,我的时间很有限。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我的几十年短暂到几乎不值一提。可是,我希望将来,他想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时,是精彩有趣、开心愉悦的,而不是枯燥无聊、干巴乏味的,最终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被淹没在他漫长的生命中。
  吴居蓝说:“我说一件,你说一件。”
  我想了想,妥协了,“好。”
  “我想你陪我去海上。”
  他的意思肯定不是乘船出海去钓鱼看日落什么的,我把他的话反复读了三遍后,回复:“我和你一起去。”
  “该你了。”
  “我已经说了。”
  “?”
  “我想和你一起去海上。不是骗你,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一起爬山,还是一起下海,对我而言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吴居蓝一直没有回复,我问:“是太感动了,还是睡着了?建议选择第一个答案,否则不利于生命安全。”
  吴居蓝哪个都没选,“天快亮了,再休息一会儿。”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纽约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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