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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星空-那片海

_5 桐华(当代)
  “是我!听江易盛说你现在不做客栈生意,开始做私房菜生意了?”
  “是的!私房菜的生意很不错,我觉得赚的钱已经足够,不想太累,就不做客栈生意了。”
  “那还欢迎我来住吗?”
  “当然,随时,你什么时候来?”
  “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了,就过去。”
  “好,等你来。”
  “你自己做生意,没有周末,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不要太累了!有时间的时候出去走走,看个电影、打个球什么的,对自己好一点。”
  “嗯,好的!”
  我挂了电话,想了想,发现自从吴居蓝沦落到我家,我就总是压榨着他为我赚钱,都没有给他放过假,也没有带他出去玩过。我立即决定,知错就改,尽快给吴居蓝和自己放一天假。
  我给江易盛打电话,告诉他,好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我想带吴居蓝出海去玩,问江易盛要不要一起去。江易盛毫不迟疑地说一起去,还承诺他会安排好一切,让我准备好吃的就行。
  周六下午,四点半,太阳已经西斜,不再那么灼热晒人时,江易盛开着租来的小船,带我和吴居蓝出海去看落日、吃晚餐。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到了预定的地点。江易盛把船停住,拿出了给吴居蓝准备的浮潜用具,问:“玩过这个吗?”
  “没有。”吴居蓝感兴趣地翻看着脚蹼、浮潜镜和换气管。
  “你水性如何?”江易盛问。
  吴居蓝愣了一愣,慢吞吞地说:“很好。”
  “两米多深的游泳池里能潜到池底吗?”
  “能。”
  “那没问题了。”江易盛坐到吴居蓝对面,拿起自己的浮潜镜和换气管,演示如何穿戴浮潜的装备,“浮潜很简单,对水性好的人,一学就会。”
  吴居蓝看我坐着没动,“你不下去玩吗?”
  我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江易盛嗤笑,“她小时候掉到过海里一次,差点被淹死。自那之后,她就被吓破了胆,怎么学都学不会游泳。我和大头费了死劲,也就是能让她穿上救生衣,在水里漂一会儿。如果没有救生衣,想让她下水,她会觉得你想谋杀她,拼死反抗!”
  我有点尴尬,辩解说:“不会游泳的人多了,又不是只我一个!”
  “不会游泳的人是很多,但他们不是渔民的后代,也没有一个牛×的高祖爷爷。”江易盛对吴居蓝说:“直到现在,上了年纪的老渔民说起哪个人的水性好,还会讲起她高祖爷爷的传说。那个年代,什么工具都没有,据说能下潜二十多米,可看看这个不肖子孙,连游泳都学不会!”
  我瞪了江易盛一眼,叮嘱他说:“别光顾着捉龙虾,看着点吴居蓝,他第一次浮潜。”又对吴居蓝叮嘱:“你跟紧江易盛,千万不要为了追龙虾潜得太深,安全第一。”
  江易盛检查了一下吴居蓝的穿戴,确定没有问题后,他率先翻下了船,吴居蓝紧跟着他也翻下了船。
  两人就在船周围游着,江易盛教吴居蓝如何浮潜,我看了一会儿,发现吴居蓝水性非常好,很快就学会了,放下心来。
  江易盛又翻上了船,把一双黑色手套和一个可以挂在身上的绿色网兜递给吴居蓝。江易盛戴着手套、拿着网兜示范,“抓龙虾时,从它的背后过去,这样它就夹不到你。抓到后,先浮上水面,然后把龙虾放进网兜,挂回腰上,这样就可以继续去抓第二只。”
  吴居蓝表示明白后,江易盛说:“晚上有没有龙虾吃,就看咱俩的人品了。”说完,他带着吴居蓝跳下船,往远处游去。
  我拿出照相机,一边照相,一边看着吴居蓝随着江易盛在海里上上下下。
  为了防止被晒伤或被海蜇蜇伤,浮潜衣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和一截小腿。江易盛经常在海上玩,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吴居蓝却是白皙的,幸亏他身形修长、动作矫健,才没有丝毫文弱感。
  吴居蓝的运气非常好,很快就捉到了三只龙虾,江易盛却一无所获,他调侃地对吴居蓝说:“你还真是盲拳打死老师傅!”
  吴居蓝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他翻上船,把挥舞着大钳子的龙虾丢到了铁皮桶里,还从绿色网兜里倒了不少牡蛎出来。
  我拿起准备好的浴巾,递给他,“擦一下,小心着凉。”
  吴居蓝接过浴巾,擦着头发和身子。
  我对还泡在海里的江易盛说:“三只龙虾已经够吃了,你还要继续捉吗?”
  江易盛说:“当然!吃别人捉的有什么意思?等我捉到更大的,把吴大哥捉的放掉就好了!”他说完,朝我们挥挥手,向着远处游去。
  吴居蓝坐到我身旁,靠着船舱,惬意地舒展着长腿。
  他一声不吭地把一个不大不小的牡蛎递给我。
  我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说:“虽然都说新鲜的牡蛎生吃味道很鲜美,但我一直吃不太惯。”
  吴居蓝一声不吭地把牡蛎又从我手里拿了回去。
  他干脆利落地掰开牡蛎壳,把牡蛎肉吃到了嘴里。然后,他拽过我的手,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黑色的珍珠,轻轻掉落在我的掌心。
  我看傻眼了,呆呆地问:“给我的?”
  吴居蓝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海天尽头,“我记得你们女孩子很喜欢这种无聊的东西。”
  我凝视着掌心的小东西——一颗不大的黑色珍珠,形状如水滴。在这个人工珍珠已经泛滥的时代,并不值钱,但是,它是吴居蓝亲手从海里采来的,送给我的。
  想到他刚才一气呵成的动作,我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牡蛎里面有珍珠?”
  吴居蓝淡淡瞥了我一眼,“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单挑出这个牡蛎?”
  我十分懊恼,如果刚才我愿意生吃牡蛎,就可以惊讶地亲口吃到珍珠,然后惊喜地吐出来。不过,想到刚才吴居蓝亲口吐出珍珠的性感样子,我又觉得这样更好。
  我把珍珠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里,“谢谢!”
  吴居蓝淡淡说:“随手捡来的东西而已!”
  我有点无奈,别的男人都是一副“我为你付出了很多,快来感激我”的样子,他倒好,时时刻刻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你千万别感动”的样子。
  但是,他忘记了我是在海边长大的姑娘,深深地知道:最柔软的牡蛎都包裹着最坚硬的壳,最美丽的珍珠都藏在最深处。
  我正拿着黑珍珠把玩,吴居蓝突然问:“你小时候掉下海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爽快地说:“我七岁那年的事。爸妈在闹离婚,爷爷想挽回他们的感情,叫他们回海岛住几天。我妈和继母不一样,她很尊敬我爷爷,只是不尊敬我爸而已。我们一家三口回了海岛,爷爷特意开着船,带爸爸、妈妈和我出海去玩。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风,海面平如镜。爷爷躲在船舱里休息,我在海里扑腾,爸妈坐在船舷旁看着我,那时候我是会游泳的。”
  我苦笑,“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我腿抽筋了,突然呛了水,可他们吵得太厉害,谁都没有注意到我,我就溺水了。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差点淹死,是爷爷救了我。爸妈在我醒来的当天,决定了离婚,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再听他们吵架了。”
  吴居蓝沉默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笑着说:“要说完全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我一直到现在还难受,那可太矫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过去的事都只是过去!”
  江易盛的大叫声突然传来,“我捉到了一只好大的龙虾!”
  我和吴居蓝都循声望去,江易盛一手划着水,一手高举着一只很大的龙虾。
  我朝他挥手,示意我们已经都看到了。
  吴居蓝没头没脑地说:“待会儿我给你烤牡蛎吃。”
  我握着掌心里的黑珍珠,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着落日的浮光流辉,我们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海鲜大餐。
  酒足饭饱,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天色全黑。
  带去的一瓶红酒,江易盛顾及要开船,浅尝辄止,吴居蓝也只是喝了几口,大半被我喝了。醉意上头,老街的道路又凹凸不平,我走得摇摇晃晃,看上去很是危险,吴居蓝不得不搀着我的胳膊。
  江易盛家先到,他笑眯眯地和我们挥手道别后,关上了院门。
  吴居蓝扶着我继续往前走。
  两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吴居蓝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不解地问:“没带钥匙吗?我包里有。”
  吴居蓝把我推到院墙拐角处,压着声音说:“躲在这里不要动。”说完,他跑了几步,在墙上微微凸起的石头上借了下力,就直接从墙头翻进了院子。
  我残存的酒意立即全消,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家的院墙,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两米半高的院墙是这么容易能翻过去的吗?
  一个人突然拉开院门,冲出了院子,黑暗中只见什么东西飞了出来,砸到屋檐下悬挂的“海螺小栈”的匾额上。匾额坠落,正正砸到那人头上,他晃了一晃,软软地摔到地上,昏了过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想到吴居蓝一个人在里面……我立即冲了过去,踩到碎裂的匾额,被绊得跌跌撞撞,一头跌进了院子。
  “小螺?”吴居蓝担心的声音。
  “我没事!”
  我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院子内,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和吴居蓝搏斗。吴居蓝赤手空拳,那人手里却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地刺来挥去,几乎每次都擦着吴居蓝的身体划过,看得我心惊肉跳。
  吴居蓝却一点都不紧张,还有空闲回头盯着我,不悦地质问:“为什么不在外面等?”
  我哆嗦着说:“小心!我、我来……报警!”
  我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突然眼睛瞪大,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概因为听到我说要报警,拿着匕首的男子几次想要夺路而逃,都被吴居蓝拦下,他一下子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开始砍刺吴居蓝。
  森寒的刀光中,吴居蓝犹如探囊取物,直接伸手,轻轻巧巧地把匕首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卡住了对方的脖子,像一个铁箍一样,牢牢地把那人固定在墙上。对方还企图反抗,吴居蓝手往上一提,他双腿悬空,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脖子上,气都喘不过来,很快就全身力气尽失。
  吴居蓝看他老实了,手往下放了一点,让他双脚能着地,“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那个人声音嘶哑地说:“我们是小偷,今天晚上溜达到这里,看屋里没人就进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背……”
  “是吗?”吴居蓝冷哼,拿起匕首,作势欲刺。
  “不要!”我尖叫着喊。
  吴居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盯着男子,凑近他,对他喃喃说了几句话后,一松手,男子跌到地上,昏了过去。
  吴居蓝回过身,看着我。
  我表情惊惧、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吴居蓝眼神一黯,随手把匕首丢到地上,转身向屋里走去。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的声音,让我从极度的紧张和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吴居蓝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去查看他的身体,“你有没有受伤?这屋子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命值钱!你干吗要和他们打?你疯了吗?还空手夺白刃,你以为你是谁啊……”
  吴居蓝似乎完全没想到我的反应,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摆弄,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吴居蓝毫发未伤,才长吐了口气说:“吓死我了!幸好你没受伤!”
  吴居蓝盯着我,几乎一字一顿地问:“你刚才的害怕……是怕我受伤?”
  “废话!难道我还怕小偷受伤吗?”我说着话,看看四周,确认没有人能看到,狠狠地踢了一脚昏迷在地上的小偷,然后对吴居蓝说:“不能用匕首刺他们,法律不允许,会被法律惩罚的,但……我们可以偷偷打。”我一溜小跑,跑到书房里,拿了本书出来,递给吴居蓝,“垫在他们身上打,不会留下痕迹。”
  吴居蓝拿着书,呆看着我。
  我说:“你打吧!等你打完,我再报警。”
  吴居蓝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突然间,他笑了起来,就像暗夜沉沉的海面上,明月破云而出,让整个大海刹那间有了光辉。他笑着用书拍了我的脑袋一下,“你从哪里学来的?”
  “电视上,警察打那些坏人都是这么打的。”美剧、韩剧、港剧都是这么演,我很确信这个方法绝对可行。
  “你打个电话给江易盛,让他立即过来,我们去屋里等。”
  “好。”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江易盛却自小到大都是个人精,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事情交给他处理的确比较好。
  江易盛来后,看到我们家院子里的景象,倒是没大惊小怪,只是很无语呆滞的样子。
  我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江易盛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一会儿看看吴居蓝,一会儿看看地上昏迷的小偷。
  吴居蓝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平静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查看着有没有丢东西。
  江易盛打电话报了警,二十几分钟后,两个民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江易盛告诉民警,我们出海去玩,回家时碰到了这两个人入室行窃。小偷仓皇地想逃跑,一个小偷不小心被突然掉下的招牌砸晕了,一个小偷被我们制伏了。
  民警把两个小偷弄醒,问他们话。
  我本来还有点紧张,但不管警察问什么,小偷都点头承认,看上去有些稀里糊涂,大概是觉得反正被抓住了,究竟是怎么被抓住的并不重要。
  因为事情经过很简单,小偷被当场抓住,没有任何人受伤,家里也没有丢任何东西。民警做完调查,就带着两个小偷离开了。
  出院门时,民警格外小心,看看院门上方的屋檐,再看看掉在地上的牌匾,感叹地说:“原来真的有被招牌砸晕的事!”
  等民警走了,我赶在江易盛开口前说:“很晚了,大家都休息吧!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易盛明白了我的态度,他立即吞下了满肚子疑问,打了个哈欠说:“晚安!”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我锁好院门和屋门,转身上楼。走着走着,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我回头对吴居蓝说:“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我隔壁的房间?”
  “好。”吴居蓝陪着我一起上了楼,把我送到房间里,“放心,没有人藏在衣柜里,也没有人躲在床底下,我全查看过了,保证一只老鼠都没有。”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你怎么猜到我会担心这些?”
  “难道你看的电视剧不是这么演的吗?”吴居蓝一副“这会很难猜吗”的表情。
  我汗颜,“呃……是这么演的,屋子太大了也有坏处,哪个角落里藏个人都完全不知道。”
  吴居蓝说:“我就在隔壁,我的听觉很灵敏,有什么事肯定会立即知道,你可以安心睡觉。”
  “我知道!”见识过他今天晚上的身手,我完全相信他,不要说只是两个小偷,只怕两个训练有素的特警,他都能轻松放倒。
  我冲了个澡后,上床休息。因为知道吴居蓝就在不远处,虽然经历了一场惊吓,却一点不害怕,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沉睡了过去。
  清晨,我起床后,发现江易盛已经在院子里了。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吴居蓝干活。
  我踢踢踏踏地下了楼,盛了一碗粥,坐到江易盛身旁,加入了观赏行列。
  吴居蓝正在做一块匾额,边角雕了水纹,比上一块匾额漂亮了很多。我和江易盛都很淡定,对于连古琴都能做的人而言,这个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活。
  江易盛看他做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跑进书房,自觉主动地展开宣纸,取出笔墨,准备写字。上一次,“海螺小栈”四个大字就是他写的。上中学时,江易盛的书法作品在省里拿过一等奖,虽然很多年没好好练过了,但总比每次都“重在参与”的我强。
  江易盛提笔写完,自觉发挥良好,兴致勃勃地叫我进去看。
  我和吴居蓝一前一后走进书房,我看了眼,漫不经心地夸奖说:“不错,比上一次写得好。”
  江易盛嘚瑟地问吴居蓝,“你觉得呢?”
  吴居蓝一言未发,走到书桌前,提起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我水平有限,不会欣赏。江易盛却看得目眩神迷,喃喃低语:“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吴居蓝搁下笔,对我认真地说:“用我的字,比江易盛的好。”
  我看看挚友江易盛,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吴居蓝拿着自己写的字,去匾额上拓字。江易盛把自己的字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我拍了下他,“干吗?生气了?”
  江易盛叹了口气,“你啊!无知者无畏!你知道‘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八个字是古人评价谁的字的吗?”
  “不知道。”
  “王羲之。”
  我笑着拱拱手,“谢谢!”
  “不用谢,吴居蓝的字担得起这个夸奖!小螺,昨天晚上的事,今天的字,你就真的不紧张吗?”
  “紧张啊!我已经胡思乱想过各种可能了。”
  “都有什么可能?”
  “他是特工,受过特殊训练,所以会常人不会的各种技能。”
  “嗯——”江易盛正在喝水,不能张嘴,鼻音拖得老长,咽下去后才说:“马特·达蒙的《谍影重重》,还有呢?”
  “他是穿越来的。”
  “噗——”江易盛把刚喝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说:“你《步步惊心》看多了吧?那些胡编乱造的电视剧还是少看点!”
  我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给他,“那你的高论呢?”
  “我不知道!就是因为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才担心你。你说你如果喜欢的是大头……”
  我做了个“停”的手势,没好气地说:“吴居蓝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快了。”明晚就是十五月圆之夜。我有预感,吴居蓝会在月圆之夜告诉我他是谁,他来自哪里。
  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正好是阴历的八月十五,不仅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还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因为我的阴历生日太过特殊,从小到大我都是只过阴历生日。
  今年,爷爷不会再送我生日礼物了,我决定把吴居蓝和我约定的月圆之夜当作自己的生日礼物。
  想到明天晚上,我十分紧张,吴居蓝却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许诺,若无其事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一点打不起精神做生意,索性告诉客人因为要过中秋节,再放假两天。
  我没什么事干,一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拿着手机刷微博和朋友圈。不管电视上,还是网络上,大家都在议论今年的中秋圆月。
  新闻报道:“今年中秋节的满月时刻会是五十二年来地球距离月亮最近的时刻。因为地球的自转和月球的公转,今晚欧洲、非洲、南极洲、南美洲和北美洲东面将提前看到圆月,明晚亚洲东面和大洋洲将看到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
  中秋佳节加天文异象,让媒体凑趣地把一切越演越烈:“明晚你会和谁共赏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有没有考虑过在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下告白、求婚?”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一个人的小小感情竟然和宇宙间的天文大事联系在了一起,本来只是我的特殊日,却好像变成了很多人的特殊日。
  吃过晚饭后,我不想再看电视,问吴居蓝要不要出去走走,他说“好”。
  我们沿着老街尽头的小路,向着山顶走去。
  据说很早以前山顶有一座妈祖庙,所以这座山被叫作妈祖山,这条街被叫作妈祖街。可不知什么时候,妈祖庙坍塌了,渔民另选地方盖了新庙,这里只剩下了地名。
  妈祖山不算高,但山上草木茂盛,山下礁石林立,站在没有林木遮挡的鹰嘴崖上,就能眺望到整片大海。
  今天晚上,风很轻柔,云很少,海上的月亮看得格外清楚。
  虽然明晚才是十五,但今晚的月亮看上去已经很圆。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接受了心理暗示,觉得月亮好大好大,大得好像天都要托不住,马上就要掉下来。
  我纠结了一整天,终于再忍耐不住,鼓足勇气问:“明天晚上就是月圆之夜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
  吴居蓝沉默地望着月亮,一瞬后,说:“明天晚上,我们在上一次你看到我的海滩见。”
  “就是妈祖山下,那片我常常去的礁石海滩吗?”
  “嗯。”
  本来,我觉得还有满肚子话想说,可此时此刻,静谧的夜色中,站在吴居蓝身旁,看着皎洁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听着澎湃的海浪声,突然觉得我应该先享受当下这一刻,别的一切都等到明天吧!
  突然,吴居蓝身子晃了一晃,就要摔倒,我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吴居蓝说:“没事,腿突然有点抽筋……”他闭上了嘴巴,凝神听着什么,目光渐渐变得十分犀利。
  我不安地问:“怎么了?”
  “有人藏在树林里,正在慢慢靠近我们,四个人。”
  我很想乐观地说“大概是晚上来散步的邻居”,但自己都觉得完全不可能。
  我说:“是坏人?我们现在就往山下跑,等跑过这段小路,大声呼叫,肯定会有邻居听到。”
  吴居蓝说:“我现在跑不了。”
  “我扶着你跑。”
  吴居蓝没有接受我的提议,“这四个人来意不善。待会儿,我说跑,你就跑。我挡住他们,你去找人帮忙。”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吴居蓝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不会有事,但如果你坚持留下,我为了保护你,很可能就会有事。不要让你成为我的弱点,就是最大的帮忙。”
  我只能听话,“好。”
  吴居蓝让我扶着他走到附近的一棵椰子树旁。
  我这才明白,我的确不可能搀扶着吴居蓝跑。吴居蓝的两条腿僵硬得如同石柱,短短几步路,我和他就累得满头大汗。
  吴居蓝让我帮他捡了几块小石头。他拿在手里,对我说:“用尽力气往山下跑,不要试图回来救我,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我紧紧地咬着唇,点了下头。
  吴居蓝说:“跑!”
  我撒腿就冲向山径,树丛中有人扑了出来,想抓住我,但还没靠近我,一块石头就呼啸着砸向他的眼睛,他不得不闪身避开,我从他身前飞速地跑过。
  他还想继续追我,又有一块石头飞向他,他只能先闪避。
  吴居蓝靠在椰子树上,一手抛玩着石子,一手弯着食指,对他勾了勾,满是挑衅和轻蔑。
  男子勃然大怒,招呼同伙,“先收拾男的。”
  我跑着跑着,终究是不放心,忍不住回头去看——椰子树下,四个男人都拿着匕首,一起围攻着吴居蓝。吴居蓝因为腿不能动,只能紧贴着椰子树,被动地保护着自己。那四个男人发现了他的异样,两个人从两侧攻向他,另外两个人借着吴居蓝的防卫空当,把手里的匕首狠狠刺向吴居蓝的两条腿。
  我心中一恸,转身就要往回跑,吴居蓝的声音传来,“小螺,听话!”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声“听话”却格外温软,让我立即停住了脚步。
  我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含着泪拼命往山下冲。
  跌跌撞撞地冲到小路尽头,已经能看到妈祖街上的隐隐灯光,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救命!救命!有人吗?有人吗……”
  江易盛第一个冲出屋子,高声问:“小螺,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吴居蓝在鹰嘴崖,椰子树下,有坏人……拿着刀……”
  江易盛迈开大步,往山上疾跑。几个邻居也陆陆续续跟在他身后,往山上赶去。
  我速度没他们快,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看见一堆人神情古怪地站在椰子树下。
  我焦急地冲了过去,“吴居蓝……”
  椰子树下空无一人,既没有吴居蓝,也没有攻击我们的坏人。
  我傻了。
  一个邻居四处看了一圈说:“沈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有人啊!”
  我又急又怕地说:“肯定是那些人把吴居蓝抓走了。”
  曾大叔说:“你别着急,江易盛已经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了。”
  王洋哥哥说:“我们再四处找找,小吴那么大个头,想把他带走可不容易。”
  几个邻居分散开,沿着下山的方向去找。
  我突然想起我给吴居蓝买了手机,而且要他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必须带着手机。我立即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温柔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我不死心地拨了一遍又一遍,手机里一直是这个回复。
  一个多小时后,大家找遍了整座妈祖山,既没有找到吴居蓝,也没有找到我说的四个坏人。
  按照我的说法,加上吴居蓝,一共有五个男人,妈祖山就那么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不到。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我清楚地感觉到,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想说“吴居蓝的确不见了”,至少,这是可以证明的事实。
  江易盛拉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吴居蓝是成年人,要失联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受理。你就算现在报警,警察也只会先等等看。”
  我只能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人群渐渐地散去,邻居们还好心地悄悄叮嘱江易盛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站在山顶,既痛苦、又无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五个大男人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就消失不见了?
  我问江易盛:“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没等我表示感谢,江易盛又慢吞吞地说:“你告诉我你看见了外星人,我也会相信。”
  我含着泪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江易盛忙正色说:“你把事情经过再给我讲述一遍,我们分析一下可能性。”
  “吃过晚饭,八点多时,我和吴居蓝出门散步,沿着上山的小径,一直走到了最高的鹰嘴崖……后来,来了四个坏人……”
  我走到椰子树下,站在吴居蓝站过的位置上,“他就站在这里。”
  江易盛紧挨着我的肩膀,靠着椰子树站好,一边查看四周,一边说:“他的腿突然严重抽筋,不能动的话,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椰子树可以保护他的背部,他可以保护你顺利逃离。”
  椰子树后面是茂密的羊角木林,左边是下山的小径,前方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右边就是形似鹰嘴的山崖,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低矮的抗风桐和不知名的藤蔓。
  我和江易盛查看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鹰嘴崖。崖下怪石嶙峋,翻涌的大海不停地拍打着山壁,激溅起高高的浪花。
  如果陆地上没能找到人,那么人会不会去了海上?
  我说:“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山另一边的海滩,就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去玩的海滩。”那边的海滩是礁石海滩,行走不便,人迹罕至,我、江易盛和大头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海滩上玩耍。
  “我比你更熟悉这里!如果他们带着吴居蓝,速度快不了,到山下的海滩至少要二十几分钟。那片礁石海滩不好走,从山脚到海边至少又要十几分钟。我上山后没看到吴居蓝,立即跑到了那边的山坡上,从高处眺望过,绝对没有人。”
  “也许你没有看清。”
  “你看看今天晚上的月亮。”
  我抬头看看那轮硕大的月亮,不吭声了。
  江易盛说:“我不放心,还让黎大哥沿着那条路下去找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黎大哥是渔民,对海滩上哪里能停船了如指掌,只要有人乘船从那里离开,他肯定能发现。
  我盯着陡峭的鹰嘴崖说:“难道他们从那里跳下去了?”
  江易盛说:“不可能!从那里跳下去,九死一生。他们犯得着冒这个险吗?”
  我气急败坏地说:“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难道人能飞上天吗?”
  “更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一个合理的可能。”江易盛犹豫了一下说:“那四个男人不一定非要带着吴居蓝走。这是海边,藏匿一个活人不容易,让一个死人消失却不难……”
  我厉声说:“不可能!吴居蓝绝对不会有事!”
  江易盛不吭声了,可我一清二楚他想要说什么。如果那四个人穷凶极恶到先杀了吴居蓝,再处理掉吴居蓝的尸体,然后伪装成普通人,分散开走,就很有可能躲过搜索的队伍,顺利逃走。
  我下意识地看向鹰嘴崖,突出的山崖伫立在虚空,面朝着辽阔的大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可以不留痕迹地吞噬掉一切。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立即闭上眼睛,扭过了头,不敢再看。
  江易盛劝说:“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你待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家去等。只要吴居蓝没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回家。”
  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跟着江易盛回家去看看,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吴居蓝已经先回去了。
  
Chapter 9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至少这一刻,请让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想知道,我没有感觉错,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整整一晚上,吴居蓝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来。
  我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吴居蓝。过一会儿就拨打一次吴居蓝的手机,电脑合成的女声总是温柔又残酷地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院子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就会满怀期盼地看出去,却始终没有看到吴居蓝推门而入。
  江易盛不放心我,给医院打电话请了假,一直陪着我。
  早上,两个人都没有胃口,就都没有吃。
  中午,江易盛给我做了碗长寿面,“我辛苦煮的面,你多少吃一点。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吴居蓝的面子,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啊!”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现在我真的吃不下。”理智上,我完全清楚我不吃饭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我的胃里就好像塞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我一点容纳食物的空间都没有。
  我说:“我想再上山一趟。”
  “我陪你一起去,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我和江易盛沿着昨天晚上我和吴居蓝上山的路,慢慢地走着。
  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路到山顶,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江易盛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也算是个聪明人,可从昨天晚上想到现在,怎么想都想不通几个大活人怎么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地就消失不见了呢?以吴居蓝的身手应该能坚持到我们赶到,除非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沉默地走到鹰嘴崖上,眺望着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
  昨天晚上,站在这里时,我还忐忑于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告诉自己享受当下,可是这个当下竟然那么短暂。
  江易盛担心地叫:“小螺,回来!不要站得离悬崖那么近!”
  我退了回来,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形,慢慢地走到椰子树下。
  明亮的阳光下,一切看得更加分明。椰子树就在小径的前方,守在这里,就像守在关隘口,可以把所有的危险都挡住。漫漫一生中,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碰到一个男人愿意站在她身后,为她阻挡住所有危险。
  我鼻子发酸,眼泪涌进了眼眶。吴居蓝,你答应了我不会有事!你必须说话算话!
  在山顶转来转去的江易盛突然兴奋地说:“小螺,我们上来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易盛挥舞着手,激动地说:“这里不是景点,大白天都没有人来玩,晚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四个人在山上?不管是想抢劫,还是想偷盗,都应该去繁华热闹的灯笼街,根本不应该来这里!我觉得这四个人绝不是偶然碰到你们、随机性作案!”
  我如同醍醐灌顶,霎时间从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他们……是特意冲着我和吴居蓝来的!”
  “对!如果不能找到吴居蓝,就想办法找到那四个人!他们一定知道吴居蓝的下落!但是……”江易盛叹了口气,“吴居蓝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来自哪里,做过什么,可以说,我们完全不了解吴居蓝,想要找到线索有点困难!”
  我说:“你怎么能肯定那些人是冲着吴居蓝来的?”
  “不是冲着他,难道是冲着你?从小到大,你的经历乏善可陈,绝对不会有人想要大动干戈,找四个拿着刀的歹徒来对付你。”
  我一边仔细思索,一边慢慢地说:“我的经历是乏善可陈,但这两个月却发生了不少事。我去银行取钱,回来的路上被抢劫;我们出海去玩,回到家发现有两个小偷在家里;我和吴居蓝上山散步,碰到四个歹徒。我们这条街一直治安良好,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却接连碰到三件,不仅仅是一句倒霉就能解释的。”
  江易盛赞同地说:“的确!这三件事应该是有关联的!”
  我说:“这三件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
  江易盛说:“也都和吴居蓝有关,是他住到你家后,才发生了这些事。”
  我没有办法反驳江易盛,如他所说,我的经历一清二楚,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会导致别人处心积虑地来对付我。
  我说:“不管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吴居蓝,暂时都不重要。关键是,如果这三件事不是孤立的,被抓住的那两个小偷就是……”
  “线索!”江易盛说完,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的电话。
  “什么?已经被送走了?为什么……”
  两个小偷既没有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造成财物损失,算是入室盗窃未遂。因为他们的认错态度良好,量刑会很轻,大概在六个月左右,可以取保候审;又因为案件最终会在海岛的管辖市审理,所以他们已经被看守所释放,离开了海岛。
  江易盛安慰我说:“人只是暂时离开了,并不是没有办法追查。我已经让朋友帮我去查他们的保证人是谁,什么时候审理案件,顺着线索总能追查到。”
  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层层追查下去,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吴居蓝……我立即告诉自己,他答应了我,不会有事!他那么骄傲,肯定不会食言!肯定不会!
  从山上回到家里,我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手里拿着手机,过一会儿就给吴居蓝打一个电话。
  江易盛为了分散我的心神,把电视打开,又拿了一堆零食放在茶几上。可是,往日我最喜欢的放松方式不再有半点效果,我满心满脑都还是吴居蓝。
  晚上八点多时,我对江易盛恳求地说:“我已经失去吴居蓝的联系二十四个小时了,你可不可以找朋友想点办法,通融一下,让警察帮忙找找?”
  江易盛说:“好!吴居蓝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得去找朋友,当面聊一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过一会儿,我就去睡觉了。我手机一直开机,你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这样也好,你好好睡一觉,有事我会给你电话。”江易盛拿起外套,匆忙离开了。
  我又拨打了一次吴居蓝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我对着手机低声问:“到底要稍后多久?”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兴奋的声音:“今年中秋节的圆月会是五十二年来最圆的月亮,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可见月圆是很短暂的一刻,你们想知道哪一刻的月亮才是真正最圆的吗?根据天文学家的预测,今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九分会出现最圆的月亮。中秋团圆月,你们选好地点去赏月了吗……”
  我站了起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我穿上保暖外套和防滑鞋,带上便携式手电筒。
  “……不过很可惜,今晚我国南部地区普遍有雨,并不适合赏月……”
  我拿起遥控器,“啪”一下关了电视。
  我放下遥控器时,看到茶几上的零食,顺手把一包巧克力装到了口袋里。走出门时,又顺手拿了一把折叠伞。
  我沿着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的小径,下到了我和吴居蓝约定月圆之夜见面的礁石海滩上。
  这片海滩的形状像一个歪歪扭扭的“凹”字,两侧是高高耸立出海面的山崖,十分陡峭,中间是一片连绵几百米长的礁石海滩。因为水急浪大、怪石嶙峋,既不适合游泳,也不适合停船,很少有人来。只有附近的孩子偶尔会躲在这里抽烟喝酒,做一些需要躲避家长和老师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这片海滩都是我、大头、神医三人的秘密花园。每一次,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清静一下时,就会来这里。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可因为天上有云,月亮一会儿在云层外,一会儿钻到了云层内,海滩上就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黑暗。
  我挑了块最显眼的礁石,爬到上面,笔直地站好,把手电筒打开,握着它高高地举起来,让自己像一个灯塔一样明亮耀眼。只要吴居蓝赶来,不管他身在何处,都能一眼就看到我。
  当我无法找到他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让他能找到我,这也算是绝望中的一点希望。
  我一只手举累了,就换另一只手,两只手轮流交替,始终让手电筒的光高高地亮在我的头顶。
  沉默地伫立、沉默地祈祷、沉默地等待……
  我不知道我已经等了多久,更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似乎我已经化成了一块石头,不知疲倦,不知饥渴,只要吴居蓝还没有平安回来,我就会一直举着手电筒,等在这里。
  从海上吹来的风突然变大了,厚厚的云层涌向月亮,把它包裹住。天地间变得漆黑一片,海水也失去了光彩,如墨汁一般漆黑。海潮越来越急,海浪越来越高。大海像一只被叫醒的发怒猛兽,咆哮着想要吞噬一切。
  根据爷爷的说法:“一风起,二云涌,三浪翻,四就是要下暴雨了。”有经验的渔民,闻到风的味道就知道海龙王要发怒了,得赶紧找地方躲避。
  今夜的海龙王显然很不高兴,警告着所有人尽快远离他。
  可是,因为月圆之夜的约定,我举着手电筒,站在礁石上,迟迟不愿离去。万一我刚走,吴居蓝就来了呢?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我就走……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我就走,马上就走……
  一个又一个“一会儿”,没有一丝预兆,瓢泼大雨突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得我全身都痛。
  我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取出折叠伞,刚刚打开,“呼”一下,整个伞被风吹得向上翻起,不但不能帮我挡雨,反而带得我站都站不稳,差点跌下礁石。
  我急忙松开了手,“哗啦”一声,伞就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拿起手电筒,朝着脚边照了下,才发现,海浪已经随着迅速涨潮的海面,悄无声息地翻卷到了我站立的礁石上,几乎就要淹没我的脚面。
  我对水是本能的恐惧,立即仓皇地想后退。
  一波未平,一波更大的海浪向我站立的礁石翻卷着扑来。
  “啊——”我从礁石上滑下,被卷到了海浪中。
  我下意识地拼命挣扎,想抓住附近的礁石,却惊恐地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我身不由己,在礁石间冲来撞去,随着海水向着大海滑去。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一只强壮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把我拉进了怀里,搂着我浮出了水面。
  我大张着嘴,一边用力地喘气,一边不停地咳嗽,整个身体都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抽搐,心里却洋溢着喜悦,急切地想要看清楚救了我的人。
  是吴居蓝,真的是吴居蓝!
  虽然夜色漆黑,海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但我无比肯定就是吴居蓝。
  狂风怒号、大雨如注、海潮翻涌,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倾覆。
  吴居蓝一手牢牢地抓着一块凸起的礁石,一手紧紧地搂着我。在他的胸膛和礁石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让我可以不被风浪冲袭。
  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雨水、海水,还是泪水,反正视线模糊,让我总是看不真切。我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抚摸过吴居蓝的脸庞,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后,我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把头紧紧地贴在了他的颈窝。
  天地间漆黑一片,狂风犹如饥饿的狼群,不停地哭嚎着;大雨如上帝之鞭,恶狠狠地鞭笞着世间万物;大海像一只发怒的洪荒猛兽,想要吞噬掉整个天地。
  似乎,世界就在毁灭的边缘,我却觉得此时此刻,安宁无比,在他怀里,头挨着他的颈窝,一切都是坚实可靠的。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半个多小时后,突然间,风小了,雨停了,大海平静了,云也渐渐地散去。一轮金黄色的美丽圆月悬挂在深蓝的天空中,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抬起头,凝视着吴居蓝,用手轻轻地帮他把脸上的水珠抹去,“谢、谢……阿嚏!”
  我一开口,立即打了个寒战,才觉得好冷。
  吴居蓝轻轻地推开我,想要帮我翻坐到礁石上。
  我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立即缠到了吴居蓝身上,这才发现他没有穿上衣。赤裸的肌肤和冰凉的海水几乎一个温度,我下意识地揉搓了一下,想帮他增加一点温度。等做完后,才意识到这好像……更像是在占便宜。
  我不好意思了,忙放开了他一些,掩饰地说:“我们一起上去。”
  吴居蓝摇摇头,指指家的方向,把我的手拉开,又想把我推上礁石。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我紧紧地抓着吴居蓝的胳膊,“我不会先回家!你、你……和我说句话,叫我一声‘小螺’就可以。”
  吴居蓝沉默地看着我,嘴巴紧紧地闭着。
  “你不能说话了?是他们做的吗?”
  我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伸手去摸他的嘴唇,“你让我看一下,到底伤在哪里了?”
  吴居蓝十分避讳,猛地偏了一下头,避开了我的手。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沉默不语,深邃的眼睛里隐隐流动着哀伤。
  我不想再勉强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去抓礁石,想要爬上岸,连对水的恐惧都忘了,“我们现在就去找江易盛,立即去看医生。”
  吴居蓝在下面轻轻托了一下我,我轻松地爬到了礁石上。
  我回转身,用力拉他,想要把他拉上岸,吴居蓝却一动没有动。
  我正想更加用力,却不知道吴居蓝的手怎么一翻,竟然轻轻松松就从我手里挣脱了。他慢慢地向后退去。
  我惊恐地大叫:“吴居蓝!”立即就想跳进水里,去追他。
  吴居蓝停住,对我安抚地抬了下手,示意他不是想离开,让我好好地待着。我没有再动,跪在礁石上,紧张困惑地盯着吴居蓝。
  吴居蓝确定我不会跳下海后,慢慢地向着远离礁石的方向退去。
  我眼睛一眨不敢眨,紧紧地盯着他。
  他停在了几米外,一个能让我看清楚他,却又保证我们接触不到的距离。
  他沉默地看着我,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挤了个干巴巴的笑出来,轻声叫:“吴居蓝!”
  他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就像海下有一个平台托着吴居蓝一样,他慢慢地从海面上升了起来,一直升到了腰部,整个上半身都露在海面上。
  他稳稳地停在了海中央,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提醒我,让我看清楚一切;又似乎在暗示我,如果想要逃避,一切都还来得及。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上半身犹如希腊神殿前的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肌肉结实有力,肌肤白皙紧致,一颗颗水珠似乎闪着银光,从起伏的曲线上滑落。
  如果说我没有察觉到异样,那肯定是撒谎,但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害怕,我紧张地笑了笑,调侃说:“身材很好!”
  吴居蓝深深地盯了我一眼,似乎最终下定了决心。“哗啦”一声水浪翻卷中,我好像看到一条巨大的鱼跃出了水面。
  等浪花平息,我看到吴居蓝平静地坐在海面上,整个身体没有任何遮挡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眼睛发直,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经历过暴风雨的天空,格外干净澄澈,犹如一块毫无瑕疵的蓝宝石。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悬挂在天空,又大又亮,皎洁的光辉倾泻而下,映照得整片大海波光粼粼。
  吴居蓝就优雅地侧身坐在那轮圆月下的海面上,他的上半身是人身,腰部以下却是鱼,又大又长的银蓝色鱼尾漂浮在水面上,让他看上去就好像是坐在了水面上一般。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温柔地一起一伏,吴居蓝的身子也微微地一摇一晃。
  我觉得我要疯了!我究竟看见了什么?
  真的?假的?死亡前的幻觉?
  其实我已经快要死了吧!不管是被吴居蓝救了,还是现在看到的画面,都是死亡前的幻觉……
  可是,不管我多么一厢情愿地催眠着自己一切都是假的,理智都在一个小角落里,顽固地提醒着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本能地想尖叫,那是人类自然而然的自我保护和防御机制,但是,让我神经错乱的画面中还有我熟悉的面容。虽然我现在心神震骇、头昏脑涨,却清楚地知道那样做一定会伤害到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像块化石一样,一直保持着跪趴的姿势,表情呆滞地看着吴居蓝。
  他也一直没有动,不动声色地安静等待着,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下把命运完全交给老天去决定的人,除了漫长的等待和更漫长的等待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在吴居蓝足够耐心、足够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你、你在cosplay吗?”
  这是我在一一否定了做梦、发疯、幻觉等等选项后,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我怕他没听懂,比画着说:“就是通过服装和道具,把自己装扮成电影、小说、游戏里的某个人物,高明的coser能把自己装扮得和想象中一模一样。”
  吴居蓝摇了摇头,将近两米长的尾巴高高扬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又落回水里。月光下,银蓝色鱼尾的一举一动,都美得惊心动魄,绝不是人力所能为,只能是造物主的恩赐。
  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不得不接受了事实后,惊骇反倒慢慢地消散了。
  为什么我非要希望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呢?为什么一直想从吴居蓝那里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呢?为什么不能接受吴居蓝有一条鱼尾巴呢?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又能如何呢?他依旧是他!
  我忍不住仔细地看着吴居蓝,他好像知道我其实现在才有勇气真正地看他,微微地侧过了身子,让我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月光下,他好像又有了变化。
  他的眼眶更加深陷、眉骨更高、鼻梁更挺、鼻翼更窄、下颌更突出,整张脸更加棱角分明。漆黑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他肩头,令他看上去十分妖异英俊,也十分冷酷无情。
  除了前半身,他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蓝色鳞片,这和狮子、老虎那些猛兽很像,只有前腹是没有防护的,所以猛兽从来都是深藏腹部。鳞片的颜色从下往上渐渐变浅,尾鳍是克什米尔蓝宝石般的深蓝色,到肩膀时几乎变成了水晶般透明的浅蓝色,如果不是在月光下,鳞片泛着淡淡的银光,几乎注意不到他肩膀上有鳞片。整条手臂也覆盖着鳞片,颜色从肩头往下逐渐加深,接近腕骨时已经变成了克什米尔蓝宝石般的深蓝色。
  我好奇地问:“刚才在水里时,我没有感觉到你肩上和胳膊上有鳞片,是因为刚才还没有吗?”
  吴居蓝点了点头。
  我问:“是因为担心我害怕……你才没有显露?”
  吴居蓝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吭声。
  我突然想到——不是只有我紧张害怕吧?吴居蓝不紧张、不害怕吗?
  他怕我害怕,特意隔着一段让我觉得安全的距离,坐在那里,一直展示着他的身体,还要配合我的每一个询问,没有人会喜欢这样吧?更何况是向来高傲冷淡的吴居蓝?
  我的心胀得鼓鼓的,心酸和感动交杂在一起,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我说:“吴居蓝,你能游过来吗?”
  吴居蓝看着我,没有动。
  我恳求:“我怕水不会游泳,你过来,好吗?”
  吴居蓝的鱼尾优雅地一摆,沉到了水下,他的人也向下沉了沉,只胸膛以上露在了海面上。
  他向着我游过来,其实,并不像游,因为他双手根本没有动,身体也是直直的,更像是从水中漂了过来。
  还有一米多远的距离时,他停住了,盯着我,似乎在确认我真的不会害怕。
  我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满涨到就要溢出来,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绝不是难过,而是窝心的柔软感动。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一次以为自己已经够喜欢一个人时,下一刻又会因为他的一个小小动作,更加喜欢他。
  吴居蓝误会了我的叹气,他眼中满是无奈悲伤,想要退后。
  我立即说:“不要动!”
  既然他不能说话,那就我来说好了!
  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害怕你吧?拜托!我虽然不是《暮光之城》和《来自星星的你》的脑残粉,但我也是从头到尾,一集没落地全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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